第23章 V章
赵贞坐在车后座,开车的司机全神贯注地看着前方,一句话也沒有和她說。
想到霍承安出门时的表情,赵贞心裡有点不太好,他应该不是被她气走的吧?
她发誓,她问那個問題真的沒别的意思,只是急着给许佳一個答复="l"。
霍承安的表现很耐人寻味,他的脸色难看了一阵,抿着唇什么话都沒說,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
都說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平时他的眼神和他的表情一样冷漠淡泊,难以辨别内心情绪,然而就在那一刻,赵贞仿佛从他眼中看出了什么——如果沒看错的话,他好像有点想掐死她。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霍承安接了個电话,有事要出门,解开的纽扣全都一個個重新系回去,穿上外套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贞小跑追上去,连声问着‘我可不可以出去一下’,一直追到大门口,他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似是赶時間,他沒有等她,自己坐车先走了。
四轮平稳行驶在路上,车窗降下一半,风吹进来,纷乱思绪散去,赵贞拢了拢头发,车内静谧,感觉像是一個人独处,难得有几分久违的自在感。
在霍承安面前的自得,不是自得,其中有几分真,只有她自己知道。
对着他,她似乎总是說话不经大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其实并不是那样,都是假的。
她只是在试探他的底线,想看看他最多能容忍到什么地步。
笼中雀也会害怕,她需要给自己划定一個安全范围。
赵贞出神地望着外边,夜景映入瞳孔,那双眼睛暗色浓重,夹杂亮光点点。
手机在掌中震动,低头一看,是许佳的电话。
“司机先生,麻烦开快点。”她抬头交代一句,赶紧接通电话安抚许佳,“我就快到了,你等我一会儿,别害怕。”
十几分钟后,车停在医院门外,是赵祁住院的那家,许佳就在裡面。
从正门进去,乘电梯到四楼,门诊科室五点半就关门了,走廊有点黑,许佳一個人坐在长椅上。
赵贞喊了她一声,奔過去。
许佳抬头,看见她像是看见救星,声音轻颤:“赵贞……”
大夏天,她的手却冰的吓人,赵贞轻拍两下,别好她脸颊边微乱的头发。
“你在這坐多久了?怎么不先出去?”她问。
许佳摇摇头,沒說话,将手中的报告单递给她。
手机开灯照在纸上,一看,检查時間是下午,许佳大概在這坐了很久。
目光下移,检测结果后边清清楚楚写着宫内妊娠。
担心的事還是发生了。
“你们沒有做安全措施?聂回呢,聂回知不知道?”赵贞皱眉,在红坊时她就委婉提過很多次,谁知道结果還是搞出了人命!
“我每次都有做安全措施,一直沒事,只是上一次我們吵架,喝了点酒……第二天我也去买药了,谁知道……”许佳眼圈泛红,是那种干涩的红,沒有眼泪,提起聂回她似是很疲惫,“我們下午通了电话,他說沒時間来,汇了钱让我自己解决="l"。”
赵贞站着,骨头像是卡住了,硬邦邦的,僵地她不知该如何动作。
“什么时候流,我陪你来。”赵贞轻叹,安慰的话听起来格外无力,“幸好不是宫外孕……”
许佳嘴角微扯,勉强的笑意出不来,反倒把眼泪勾了出来。
赵贞走過去,把她揽进怀裡。
许佳侧脸贴着赵贞的腰,忍不住哭出声。
“事情结束就算了,听我一句,以后千万别再蹚這样的浑水。”赵贞轻拍她的背,“我知道你也难,可钱是什么?是那些人最不缺的东西,今天是肚子裡的一條命,明天就可能是自己的命,我們玩不起。這次就算了,当作是個教训,以后聪明点就好了,再也别踩进這样的泥坑……”
叹息般的声音在空旷长廊上听来,尤为悠远,脑海裡闪過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赵贞闭了闭眼,更加用力地揽住许佳。
许佳呜咽哭着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早就准备好要和他断了,那次是两個月前的事……我也不想這样,试纸测出来之后我一個星期都沒睡好……我不知道该跟谁說,聂回早就不管我,我爸妈从来不打我电话,一打来就是问我這個月赚了钱沒有,惦记着让我给弟弟买這個买那個……我真的好累……”
這是她第一次說起私事,說起除了八卦和趣事之外的生活。
赵贞這才知道,为什么赵祁每次来红坊接她下班时,许佳会那么羡慕。
许佳的老家经济发展一般,重男轻女的风气却相当严重,男丁是宝贝,女孩是赔钱货,在她家裡,她弟弟吃的穿的喝的用的全都是最好的,而她只能捡边角剩料,被父母的态度感染,她弟弟几乎从沒叫過她一声姐姐,一直都是直呼大名。
第一年的学费是她父母交的,之后全是她自己想办法,甚至在能勉强负担起自己的生活之后,就连第一年的学费也被她父母要了回去。
‘還’,对于他们来說,给许佳這個女儿的一切,都是借给她的,都是必须還的。
所以她明知道聂回只是玩玩,還是眼一闭,一脚踩进泥潭裡。他们易物交换,他出钱,她出自己,不知道算不算等价,但总归是能让她喘口气,在一段時間内轻松一些。
四下很安静,只有许佳的哭声,赵贞沒有說话,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在腔室裡一下一下,凶猛又沉重地撞击着。
這世上有很多人,有的人看起来拜金虚荣,有的人看起来沒心沒肺,然而皮囊之下究竟怎样,只有自己知道。
不探到底,就看不清真正的面貌。
赵贞和许佳,都是這种人。
司机在医院外等着,赵贞安抚好许佳,送她回了学校。
许佳打算几天后做手术,赵贞答应陪她去,约好了电话联系="r"。
“赵小姐,還要去别的地方嗎?時間已经不早了……”送完许佳,司机朝后视镜投来问询的视线。
霍承安应该交代過了,赵贞不想为难人家,反正也沒什么地方想去,便說:“那就回去吧。”
回程的速度比出来时快多了,如此归心似箭,赵贞不得不感慨司机的衷心。
只是开到半路,突然想起什么,她连忙叫停。
司机找了個能停的地方在路边停下,疑惑道:“有什么事嗎,赵小姐?”
赵贞把车窗降至最低,趴在车边四下张望,而后眼睛一亮。
“有了!你在這等我一下,我下去买個东西!”說罢,一把拉开车门朝路旁跑去。
司机有点着急,倒不是怕她跑了,而是怕把人弄丢,這大晚上的万一出什么事就不好了。
司机盯着赵贞跑去的方向,见她只是进了不远处的一家便利商店,心下微松。
三分钟后,赵贞提着個小塑料袋从便利店出来,回到车上,脸上一派满足,“好了,回去吧。”
“赵小姐,你想采购日用品的话可以告诉我,商场……”司机瞟一眼她手中的袋子开口,话還沒說完就被赵贞打断:“不用那么麻烦,只是买点小东西何必大费周章跑去商场,顺便的事!行了开车吧,我有点困了。”
司机应是,不再开口。
霍家大厅還亮着灯,赵贞换了鞋上楼,沒有看到霍承安,想是应该還沒回来。
她把塑料袋一甩,扔在床头柜上,捞起出门前随手丢在床上的浴袍,奔进了浴室。
医院的味道非常不好闻,她得再洗一次澡。
许佳的事暂时抛到脑后,正好霍承安又不在,赵贞松快多了,冲過淋浴后泡进大浴缸,童心大发,在水裡扑腾玩了近一個小时。
穿上浴袍出去,因为有之前一次穿反的经历,她特意仔细检查了一遍。
确定沒問題,赵贞捞起头发在脑后松松绑住,哼着歌推开浴室门,才走出两步,被视线扫及之处站着的人一惊,调子转了個弯卡在喉咙裡,全噎了回去。
“你……回来啦。”赵贞干笑两声。
霍承安站在床边,看了她一眼,目光扫過床头柜,“买了什么?”
视线跟着他的落在柜上,赵贞一惊,微微瞠目,“等、等等!”
說着就要冲過去。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她越是紧张他越是要看,霍承安拎起塑料袋,轻轻侧身避开她,打开了袋子——
十盒冈|本,全是十片一盒装,整整一百片……避|孕套。
随手一翻,盒子上的字样标明类型還都是不相同的,螺旋纹、薄荷感、香草味、润滑、超薄……霍承安眉头一挑,看向赵贞="r"。
赵贞臊地满脸通红,许佳的境况给她敲响了警钟,她买回来是以防万一,但沒想過会被他這样大喇喇当面翻开看。
她现在沒别的想法,這种时候只想在地上徒手刨個洞,然后把自己埋进去。
“哎呀!”关键时刻,赵贞发挥自己的演技天赋,一边揉眼睛一边朝床走,“不知不觉都這么晚了我突然好困啊,有什么事明天再聊我先睡了……”
表情挺像那么回事,只是沒控制好语调,听起来尤为做作。
她也知道自己演得不好,管不了那么多,捂着额头迅速爬上床钻到最裡边,用薄被将自己裹地严严实实。
紧接着是一片安静,沒有听到预想中的奚落,赵贞闭眼蜷成一团,暗暗猜测霍承安在干什么。
似乎听到有东西着落在桌上的声音,過后又沒了动静。
赵贞想偷看,一回头便对上霍承安居高临下的眼神。
那袋东西被放回了床头柜上,他站在床边抽烟,眯着眼打量自己。
就這么对视着,谁都沒有說话,一根烟抽完,霍承安把烟头摁进烟灰缸,转身朝外走。
像是要出去的样子。
“……你不睡啊?”赵贞从薄被中抬头,冲着他的背影问。
霍承安回头看過来,眼神有点危险,赵贞愕了一瞬,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连忙补充:“我是說,這么晚了你不睡觉?”
刚刚的话绝对不是邀請,她真的真的沒有在邀請他做什么少儿不宜的运动。
赵贞在心裡咳了咳,拉起被子挡住自己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我還有事,只是回来拿东西。”霍承安眸光微闪。
赵贞哦了声,稳稳躺好。
說要出门的霍承安走了两步,突然停下。
“多备些我沒意见,但是你這些……”他扫了眼那袋避|孕套,幽深目光看向赵贞,唇边微哂道:“尺寸买小了。”
他转身离去,赵贞愣在床上,本想說让他顺手把卧室门关一下,听到他那句话之后,满脑子只有一個词——
难得看他笑一次,居然還是在這种情况下,她看得清清楚楚,他那個表情分明是在嘲笑她!分明就是!
赵贞埋头在枕间,握拳狠狠在床上砸了一下。
下一秒突然又意识到,他一個大男人好好的难不成会去量自己的尺寸?——肯定是和别人试過才知道什么型号合适!
羞愤之情滞了一下,赵贞盯着身旁空空的位置眨了眨眼,心裡有种說不上来的感觉。
几秒后,她用力将他的枕头扯到腿边,狠狠一脚踹到地上。
呿="r"!大垃圾!
清早起床,赵贞洗漱過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那袋东西扔进了抽屉裡。
早饭后开电脑写东西,午饭后去见赵祁,磨磨蹭蹭一天過去,傍晚时分,霍承安還是沒有回来。
赵贞坐在沙发上,无聊地摁着遥控器,拼命换台。
实在沒意思,她逮住一個佣人,打听:“霍先生以前也這么忙嗎?像是经常不回家吃饭這样……”
佣人說是,“不過先生最近在家裡待的時間更长了,以前一個礼拜最多回来住三天,吃饭也基本都是外面解决,上回您和先生在家吃饭之前,家裡差不多已经两個月沒有开火了。”
她们当然也在霍家吃,但不使用主厨房,不上主桌,不是一码事。
“這么久?”赵贞微愕,“那,那他不回来睡,住哪啊?”
“我們也不清楚。”佣人道。
“這样啊……”赵贞摆手让她去忙,下意识地摁遥控,电视画面不停切换,她却一点都沒看进去。
感觉自己有点傻,赵贞抿了抿唇。
他不回家住……不,這算不算他的家且還两說,像他们那些人,买房子是很费劲的事嗎?当然不,看上哪裡买一套就是,兔子還有三個窟,他们怎么会少了房产。
不在這住,那就是去别的公寓或洋房了……赵贞一把扔开遥控器,莫名烦躁。
她想那么多干什么?她又管不着。
世界這么大,他爱往溜达就往哪溜达!
起身上楼,赵贞往床上一躺,不想了,睡觉!
翻来覆去滚了几下,慢慢沒了动静,她的呼吸越渐平稳,半個小时后,不知不觉真的睡了過去。
沒過多久,霍承安就打来电话。
赵贞迷蒙接通,呢哝地应了一声。
那边顿了一会儿才說话:“马上换衣服,司机会带你出来。”
他說完就挂,赵贞的瞌睡虫全跑光了,听着耳边忙音直皱眉。
這人真是,多說几個字会怎么样嗎?
午觉睡得太晚,醒来的时候容易产生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生无可恋感,托霍承安的福,赵贞面对擦黑的天,完全沒有這种感觉。
那天来给她量体的设计师们,回去之后就送来了二十多件成衣,好在大多是比较休闲的款式,赵贞翻了翻衣橱,挑了件浅色上衣,并一條直束到腰间的长摆裙。
不死板也不出格,看着挺舒适清爽。
赵贞换好后稍稍打理头发,下楼出门。
說实话,她有点紧张,霍承安說過了,朋友聚会,這就意味着沈沛宁和陆怀深都会在="l"。
沈沛宁那边還好說,不過是泡妞沒泡成,以他的身份地位,身边应该不缺女人,說不定现在已经记不得她這個人了!
可陆怀深……
她和他一定是八字相冲。
赵贞能感觉得出来,陆怀深从在路边碰面那回起就不喜歡她。
一开始可能只是为兄弟担忧的情感作祟,看不上她,结果后来事情发展地超出预料,她不仅沒陪沈沛宁,還中途辞职打他的脸,旧恨加上新仇,以陆怀深那神经病的性格,赵贞敢肯定,今天要是撞上了,他一定不会给自己好脸。
不给好脸倒罢了,這還是好的,他要是来找麻烦,赵贞真怕自己招架不住。
头疼着,肚子又有点饿,她不敢說,霍承安的意思是要她马上過去,就算她和司机說要停下吃点东西,人家怕是也不会理,只能忍。
忍着忍着,车开到一座建筑前,司机停下,說到了。
赵贞下车,四周看了看,沒见着什么人。
张望间,不远处一辆车突然降下副驾驶座的车窗,夜色暗,她看不太清楚,不知道是不是霍承安。
往那個方向走了几步,眯眼打量,想要看清些,谁知那人突然转過脸来,吓了她一跳。
“怎么,你還认得我?”陆怀深叼着烟,语气阴测测的,“再過来点啊,你不是胆子挺大么,现在怕什么?”
他左手边,過去一点点,驾驶座上开车的那位,正是沈沛宁。
赵贞僵在原地,有点想跑。
但她更想骂脏话,司机這不是坑人嗎?說好来见霍承安,面前的這俩是咋回事!
就在她不知所措,担心自己会被那辆法拉利撞死,然后被他们就地碾成肉泥的时候,一辆迈巴赫缓缓在她身侧停下。
霍承安的脸出现在车窗后,他淡定地看了前方那辆车一眼,抬眸沉静对赵贞道:“上来。”
這是签了合同之后,第一次觉得他那毫无波动的声音听起来如此悦耳。
赵贞飞快开门上车,在他身旁坐定的刹那,心跳逐渐平复,這才稍稍觉得安定。
然而才松气沒几秒,她又意识到一個很可怕的問題——现在是躲過去了,等下怎么办?
侧头瞅一眼身边的人,赵贞咽咽喉咙,非常明智地作出了選擇。
她往霍承安身旁靠了靠,又靠了靠,停顿一会儿,再靠了靠。
距离已经近地有点過分了,赵贞仍在想着,是不是還能再挨過去一点?
毕竟抱大腿要趁早,现在不巴结,等会就沒人救她了!
霍承安一直沒动,到后来实在忍不住,皱眉看向她:“你是要坐我身上?”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