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反攻(二) 作者:未知 浓雾渐渐散去。我在观察所裡,用望远镜可以勉强看清那些穿着黑披风、挥舞着马刀的骑兵战士们正紧跟在坦克的后面,冲向远方的敌军防线。 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了,随即我便听见了司令员說话的声音:“我是罗科索夫斯基,您是哪裡?”我移开望远镜转過头去,想听听是否又有什么胜利的好消息传来。 “司令员同志,我是潘菲洛夫!”听筒裡传出了316步兵师师长焦急的声音:“我想請问一下,我們316步兵师的任务是什么?” “师长同志,”罗科索夫斯基带着明显的不满說:“命令很明确,你师的任务就是坚守沃洛克拉姆斯克,以保证进攻部队的侧翼安全。” “可是,司令员同志,”潘菲洛夫师长竭力辩解說:“我們师的指战员可以做更多的事情,我們不光可以全线对德军发起反击,甚至還可以抽调一部分兵力去支援其它参与反击的部队……” “坚守住沃洛克拉姆斯克,是为了确保集团军反击部队的侧翼不受到德军的攻击。您应该明白這一点,师长同志。”集团军司令员的态度异常严厉。停了一会,他又用教训的口吻說:“师长同志,战争中什么地方都同样重要——不管是进攻,還是防守。我還得向您提醒這一点,您是否明白,假如我反击部队的侧翼遭到敌人的进攻,那时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嗎?如果你们都离开阵地,也去参加反击了,那么谁来挡住他们呢?” “可是……”电话那头的潘菲洛夫還想分辨什么,但却被罗科索夫斯基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师长同志,不要再继续說了,将来该你们上的时候,我自然会让你们上的。目前你们的任务,就是坚守沃洛克拉姆斯克,坚决地守住這個城市,保障集团军侧翼的安全。明白嗎?”說完他便挂断了电话。 “司令员同志,我們是不是该去前沿看看?”看到司令员接完了电话,马利宁参谋长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嗯,好的,我們大家都去看看。马利宁同志,你安排一下,准备把司令部整体前移到斯基尔马诺沃去。” “明白,司令员同志。”马利宁大声地回答道。 他先面朝着坐在桌边的卡扎科夫說:“我們走吧,炮兵司令员同志,去看看你指挥的那些炮兵的战果如何?”然后又扭头对我說:“丽达,你也跟我們一起去。” 我和司令部一行人从观察所裡出来,在十几個手持冲锋枪的战士保护下,穿過宽阔的战场,向刚被收复的斯基尔马诺沃走去。 开阔的战场上空无一人,不過仔细一看,我马上就发现,到处都是穿着伪装服或者黑披风的战士尸体。越往前走,战士的尸体越多。看着這些注定不能再站起来、倒在冲锋路上的战士们的遗体,我不禁泪流满面。 罗科索夫斯基他们几個也许是见惯了生死,对這一切都变得冷漠了,他们平静地朝前继续走着。走在我前面的卡扎科夫突然說了一句:“你们知道第四坦克旅的旅长是個什么样的人啊?你看,我們走了這么久,除了见到阵亡的步兵和骑兵战士外,连一辆被击毁的坦克都沒看见。” 罗科索夫斯基回答說:“你问第四坦克旅的旅长啊,他叫卡图科夫,是個有趣的家伙,我认识他已经超過十年。记得還在36年的时候,我曾经观摩過他参加的一次演习。在那次演习中,他所在一方的装甲部队有突破‘敌军’的任务,在突破前才发现‘敌方’挖掘的堑壕,居然超過了己方坦克的跨越宽度。当别的分队都一筹莫展时,他居然命令他所指挥的t—18坦克分队的战士把其中两辆开进了堑壕,然后采取近乎野蛮的‘埋车当桥’方式,硬是将坦克开過了筑垒地区。事后,他被国防人民委员图哈切夫斯基元帅称为‘库图佐夫式的指挥员’。” “是啊,這個卡图科夫是挺厉害的,”副参谋长奥廖尔接過话题继续說:“上校10月初才接手第四坦克旅的,当时该旅只有45辆老掉牙的坦克,弹药也不足,而他们的任务是守住莫斯科的西大门姆岑斯克,挡住德军古德裡安装甲集群。……” “就是45辆坦克,要挡住古德裡安,這個任务可不容易完成。”卡扎科夫感慨地說。 “上校同志知道硬拼不是办法,于是他便督促士兵昼夜抢挖假掩体,還用三合板造出大量假坦克并进行伪装,而真的坦克阵地却部署在四公裡外的地方。战士们被卡图科夫折腾得几天几夜沒睡觉,背后都在骂他是‘想累死俄国人的德国间谍指挥员’。” “那后来的战果如何呢?”政治委员洛巴切夫也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等到战斗一开始,指战员们才发现,跟着這個‘滑头旅长’,起码能把命保住。据說在姆岑斯克战役期间,卡图科夫精打细算地使用每一位战士,并规定每辆坦克要有三四個发射点,打几炮就换一個地方,這样一来就会让我军兵力显得很强大。他的這种欺骗战术非常奏效,德寇方面居然上了当,向上级汇报时,甚至声称這裡发生了上千辆坦克间的大战。第四坦克旅在姆岑斯克激战了8昼夜激战,取得了辉煌的战果,共击毁敌人坦克133辆,击落2架飞机,而自己的部队只损失了三辆发生故障的坦克,顺利完成上级交付的任务。” “消灭了德军133辆坦克,自己才损失了3辆,這样的战果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仅仅让他当一個旅长,真是有点大材小用了。”罗科索夫斯基开始大发感慨:“如果我是方面军司令员的话,怎么也得让他指挥一個机械化军。” 說着话,我們不知不觉来到了斯基尔马诺沃。也许德军从踏上苏联的国土开始,就一直在不停地进攻,所以他们考虑的都是如何进攻,而不是如何防守。以至于這個村子裡,连個像样的工事都沒有,只有在朝向我军阵地這一面,才挖掘了不多的散兵掩体和机枪阵地。在這些掩体附近,布满了我军战士和德军士兵的尸体,看来在不久前,這裡发生過一场殊死的战斗,为了夺取這些掩体,我军付出不小的伤亡。 我們从建筑的废墟中穿過,来到了村子的中间。虽然在我军的炮火轰击中,大多数的建筑物都被摧毁了,但村裡的小教堂居然奇迹般地完整地保存了下来。 走到村子中间,大家都默不作声地四处张望着。虽然這裡的战斗已经结束,但激烈的战斗還在离這裡两三公裡的地方进行着,枪炮声不时地从西南方向传来。身后传来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我扭头一看,一個戴着风镜的战士正骑着辆带跨斗的摩托车朝我們开了過来。我以为是参谋长派人送什么紧急情报過来,所以急忙招呼罗科索夫斯基:“司令员同志,您看,有摩托车過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参谋长派人来送信的。” 沒等罗科索夫斯基說话,摩托车已经开到了面前。开车战士翻身下了摩托,走上前来向罗科索夫斯基敬了一個标准的军礼:“司令员同志,午饭已经准备好了,参谋长同志让我给您送来。” “嗯,”罗科索夫斯基点点头,吩咐說:“把车上的午饭分给大家吧!” “是!”那名战士答应一声,走到了摩托车旁,揭掉了戴着的大风镜,弯身从跨斗裡取为我們准备的午饭。战士揭掉风镜的时候,我才意外地发现对方原来是個女兵,看来這段時間裡,司令部发生了很大的人事变化,至少我以前就沒在司令部裡见過女兵。 女兵端着几個叠在一起的铝饭盒走到了罗科索夫斯基面前,司令员随手取下了放在最上面的那一個,然后把手向我一指,說:“先给中校同志一個吧,她从清晨到现在還沒有吃過东西,估计早就饿坏了。” 女兵走到我面前,礼貌地說:“您請,指挥员同志。” 我也从最上面取下一個热乎乎的饭盒,礼貌地向女兵道了谢,正准备揭开盖子,看看裡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女兵突然扑到我的身上,把我撞倒在地,她手中几個饭盒裡的饭全撒在了我身上。我有些恼羞成怒,正想开口呵斥她几句,沒想到周围响起了一连串的喊声:“快卧倒,是狙击手!”“快开枪!”“敌人在教堂顶上,快开枪!” 担任警卫的战士们纷纷开枪卧倒,密集的火力打得屋顶碎石飞溅。我抬头看了看倒在我身上的女兵,她的头枕在我的胸前,脖子上的伤口正往外不停地冒着鲜血,把我的衣服染红了一片。我把手探到她的鼻前,已经感觉不到有任何呼吸,看来刚才那颗子弹是奔我来的,這位年轻的女兵不過是为我挡了子弹。 “同志们!”卧倒在地的副参谋长奥廖尔爬了起来,“冲上前,把敌人的狙击手消灭掉。”喊罢,他捡起一名阵亡的战士手中的冲锋枪,带头冲了上前。 “冲啊!”战士们呐喊着从地上纷纷爬起来,跟着副参谋长不要命地往前冲…… 德军的狙击手只有一個人,虽然又开枪打倒了几名战士,但很快被扑上前的战士们乱枪打得血肉模糊,从教堂顶上一头栽了下来,重重地落在了雪地上,巨大的冲击力将地上的积雪高高的溅起。 看到战士们消灭了狙击手,我从地上坐起来,小心翼翼地把女兵的遗体平放在地上,然后站起身来,摘下帽子让她默哀。罗科索夫斯基他们几個人也围了過来,像我一样,摘下帽子,为送饭的女兵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