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不懂乐理,却能一句话问懵你!
“叶夫子這是怎么了,就算他爹是苏沛,也不用畏惧强权啊?”
“有我等在,叶夫子无须担心!”
季博长、王文潜咬牙切齿。
二人万沒想到,竟让苏东山跟叶夫子有了如此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一旁的曹集墨一双大小眼早已瞪得溜圆,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有学子揪着自己头发,撇脸看向旁边,喃喃自语“這是假的”,却又忍不住以眼角余光瞥向廊亭内。
還有人瞠目结舌,嘴裡說着“莫非真的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嗎”。
一人牙齿咬得咯吱作响:“苏东山這厮,如果沒有他爹,他算個什么东西,也配跟叶夫子坐一起!”
“你们看,這厮竟然给叶夫子倒水。”
“叶夫子居然沒有拒绝!”
“天啊,這叶夫子到底是怎么了?”
有学子双手摩挲,恨不能变成茶壶,咬掉苏东山的狗爪子。
還有人抿了抿嘴,看向了石凳。
要是自己也能化身石凳,叶夫子坐上去应该很舒服吧……
廊亭内。
叶继微眸子雪亮。
苏沛先前的话固然混账,却提醒了她。
只要教苏东山修儒,她就有机会旁敲侧击,弄清楚当日听潮湖的真相。
至于苏东山值不值得教,能不能教得会,不在她,而在于苏东山。
作为夫子,她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但苏东山能否听得进去,就是她的事了。
至于之前听說的苏东山种种,倒也不是什么罪无可恕之错。
对她来說,不過是少年轻狂做的蠢事罢了。
谁還沒年轻過?
遥想当年,自己不也为了见一见心上人,深夜翻墙登山,不惧松鹤鬼影?
人不风流枉少年,此句大有妙意。
叶继微轻轻抖动笔杆,又显出一本书来。
苏东山看了一眼,神色古怪。
记忆中這正是音律院授课教材,名为《乐经》。
“好书名。”
苏东山暗赞。
叶继微恢复先前清冷神色,微微抬手,拈指作翻书状。。
苏东山正要吐槽叶继微是不是老年痴呆了,沒碰到书,莫非是要翻個寂寞?
然而下一刻他就看到书自行翻开扉页。
“這是……翻书风!”
老爹跟他說過,书写有落笔风,翻书有翻书风,覆射有破伤风……
修成翻书风,两袖有清风萦绕,轻轻抬手,书页自翻。
苏东山颇为眼热。
這玩意虽然沒有攻击力,但跟落笔风一样,只要抬手,别人就知道你是有学问在身的。
有了這個,谁還会說他不学无术?
正想着,叶继微忽然开口:“既然苏院长要我教你修儒,那我便从乐理讲起。
以乐参儒,以小见大。
换了别的夫子教你,大致也是這個路数,以五德、六艺之属切入,如行文破题,找到這個点,就知道如何修了。”
苏东山很想說自己对乐理一窍不通。
但记忆中這本书似乎是基本教材……
加上叶继微也說了,换個人,无非是换個切入角度罢了。
于是他便耐着性子点头:“請夫子赐教。”
叶继微轻轻点头:“乐是音之节奏,音是道之显化。
而乐理、乐律、乐谱、乐器都要遵循无形、有形的‘准则’才能谱出一曲美妙之乐。
這‘准则’即为道……
乐经开篇明义: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使物之然也……
儒修修道,修的什么?
自然是心……”
苏东山听得捂了捂嘴。
但還是沒忍住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不得不說,原主考校不合格,也不全是自己的原因。
這些书院夫子肯定也有责任!
就這授课方法,是個人都犯困。
不過叶继微說的他倒是听明白了。
大意就是“乐”是“道”的表现形式,而“道”是“乐”需要遵循的准则。
看不见、摸不着,甚至听不见,即是道。
此外,人心生出各种情绪,情绪催生音乐,各种乐器就是表达情绪的载体……
“狗日的苏东山,這么粗浅的卷面考试都不及格!”
苏东山大骂原主,对其痛恨不已。
而叶继微也看到苏东山发困,面露不喜,便停下提问:“我见你兴致缺缺,想来是懂了。
问你個問題,乐从何来?”
苏东山立马反应過来,是自己打哈欠被看着了。
他心底忍不住吐槽,這不不是你刚才說的原话?
当然,心底吐槽不耽误他嘴上回答:“回夫子,乐生于人心。”
叶继微神色不变:“乐从谁人之心生发?”
“啊?”
苏东山下意识挠头,這個你刚才沒讲啊。
怎么一下子就上强度了?
他看向叶继微。
叶继微嗤笑:“怎么,只会鹦鹉学舌,不会自己思索?”
嘿,激我?
我這小暴脾气!
苏东山来了精神,思索答案。
不用回忆,原主不学這個,脑子裡不装這個。
這個答案,只能靠自己了。
片刻后他回了两個字。
“民间”。
“民间?”
叶继微皱眉。
她见苏东山有些走神,故意提的刁难他的問題,答案是她接下来要讲的內容。
答案大意是至圣有感天生地养之德,乃作《九天》、《九幽》……
苏东山的答案一看就是胡扯的。
叶继微正要开口呵斥,却看到到苏东山皱眉沉吟,显然是在努力思索。
一時間,叶继微被激起了育人之心。
本着“循循善诱”的准则,她沒有妄下论断,转而问他:“为何是民间?”
“为何?”
苏东山也不怵,给出自己理由。
“礼失而求诸野,乐丧而访民间。
礼乐崩坏,想要恢复礼制,只能从山野民间求访,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建礼制,修乐谱,不外如此。”
這是穿越前,前世华夏圣人孔子对礼制沦丧给出的解决方法。
而后一句则是他根据自己的理解加上去的。
学以致用,可不是說說而已。
事实上,《诗经》、《汉乐府》都是搜集地方民俗俚曲、宫廷制乐所作。
所以說“乐从民心起”,有理有据。
叶继微愣住了。
苏东山說的什么“礼失而求诸野……”她沒听過。
但這并不妨碍她理解了這句话。
可這句话跟她被灌输的思想相悖。
“至圣有感,作九天……礼失而求诸野……”
一個高高在上,一個平凡在地。
叶继微恍然明白为何苏东山在书院裡表现得如此不堪——他修儒道,从“根”上就错了!
可是這种儒道认知观念是谁教的?
书院夫子?
苏沛?
应该都不是。
那会是谁?
叶继微以手托腮,皱眉思索。
作为夫子,她有责任帮助学子纠正歧路。
要想纠正苏东山的儒道之路,只有弄清他错误的根源所在,才能因势利导,帮其纠正。
不知不觉,叶继微自己都沒注意到她刚才无所谓的态度已经变成了真正关心学子儒道。
所谓“医者仁心”、“为人师表”不外如是。
她微微一笑,鼓励道:“說說看,乐为何出自民间,而不是……至圣?”
苏东山也愣住了。
至圣?
他摇头道:“敢问夫子,乐既发于心,借乐器发声,是否天下一理?”
叶继微疑惑了,既然有此认知,为何会错得如此离谱?
她点头道:“自然如此。”
苏东山点头,笑问:“既是如此,在至圣先师未明确提出‘乐’字时,先民是如何表达心意的?”
一句话,直接把叶继微问懵了。
“這,這……”
《乐经》上說:音从心起,借乐器表达,乐成。
可在此之前呢?
难道先民就不会表达心意了?
要知道,最初都不是现在的样子。
可能只是跺脚,只是敲击石头,只是手捂着嘴巴大呼“哦哦哦哦——”
這难道不是发自内心的“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