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山村偏有恶鬼行
常听人說,中了蛇毒不能奔跑,跑得越快死得越快。少年不明白他坐下不动,這蛇毒還如活物般在他身体内转了一個圈,就算是竹叶青的毒也沒有這般巨烈吧?
张翼轸长叹一声,罢了罢了,死就死了,谁叫他时运不济,一时心软想救什么劳什子青蛇?只是可怜了爹娘养他长大,却沒有来得及孝敬二老便早早死掉,不知道该有多么伤心?還有裡正的女儿红枕,会不会也会为他的死而落泪?
這般乱想一通,少年忽然感觉那股灼痛从脚底又返回,经胸口上升到头顶,又从后背降下,回归脚底。如是三番,竟是慢慢消失不见了。少年双手撑地,稍一用力便“嗖”的一声站了起来,浑身精力恢复,不由大为惊讶。
再看虎口之处,只留两個浅浅的白印,哪裡還有半点受伤的样子。怪事,真是怪事,天大的怪事呀!
张翼轸挠挠头,百思不得其解。无意中瞥向溪水之中,那條青蛇却是沒走,正静静伏在溪水中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见少年站起,青蛇微微含首,冲少年摇摇尾巴,這才身子一弹,快速地游走了。
张翼轸张大了嘴巴,使劲揉揉眼睛,莫非中了蛇毒神智不清,刚才分明是青蛇在冲他点头。见识无数动物的少年一时也不清楚青蛇是真的冲他点了点头,還是他一时迷幻花了眼。
愣了片刻,抬头看到越升越高的月亮,少年一拍脑袋暗叫不好,时候不早了,可不能让爹娘等他太久。他急忙捡起棍子,发现棍子旁边有三根金色的羽毛,精美无比。是了,应该是被打了一棍的金雕的羽毛。少年弯腰捡起,顺手放到身上,又匆忙整理了一下衣服,急急顺着小溪一路小跑回家。
這一跑,张翼轸才恢复了灵觉,猛然间听到山林间喧嚣一片,刚刚消失的各种鸟兽的声音似乎突然间全部回来了,四下一片生机盎然。少年顾不得去想其中的怪异之处,只顾低头脚不离地地一路狂奔。
待少年走了许久,林间的霸主白尾虎才战战兢兢地从隐藏的山沟处探出头来,惊恐未定地四下张望一番,确定金雕和青蛇完全离开了,這才一步一挪地露出整個身子。白尾虎先是慢慢四下转了几圈,发现林中恢复了原先的生机和平静,一颗紧张的虎心终于放到了肚子裡。
林中之王觉得刚才担惊受怕的样子太有损王者风范,就将身一纵,跃上一处山头,准备仰天长啸一声,重振虎威。不料一阵风吹来,吹過青蛇流在地上几乎风干的血渍上,淡淡的血腥气被白尾虎嗅到,一股巨大的压迫和恐惧感袭来,白尾虎再也顾不上林中之王的姿态和风度,狂叫一声,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不知道如果少年得知在他棍击金雕之前,林中所有的猛兽都如同见到平生最恐怖的敌人一样,惊恐之下個個伏在隐蔽之处,莫說逃跑,站都无法站起,见此情景的少年,還敢初生牛犊般冲着金雕举棍便打么?
林间的无名小溪曲曲折折一路向东,深不過一米,却不知有几十裡长。到了山脚下小溪突然拐了一個弯,就流入了一條百米宽的河流。河流对岸,一個村庄依山傍水而居,百十户人家散落在山脚下和半山腰。村庄民风纯朴,虽說山间土地贫瘠,但上山打猎下河捕鱼,村民的生活倒也自足。此时明月高悬,炊烟袅袅,一幅平静和美的山村夜晚景象。
河是太平河,村名太平村。
太平村原来并不叫太平村,只因为此地得天独厚,深居山中,历朝历代的战争都沒有波及這裡的居民。村中德高望重的老人们一商议,决定改名为太平村,取永久太平平和之意。太平村改名之后倒還真应了遗老们的所愿,几百年间平安无事,莫說战乱,就是村中大大小小的乡邻之间的纠纷也是极少。
只是今晚,太平村却失去往时的太平。安逸的村庄突然被一阵吵闹和哭喊打破了平静,不一会儿,人群熙熙攘攘打着灯笼火把,从各個方向涌到裡正家中。
张翼轸赶到家中,原以为爹娘正在等他吃饭,却意外发现家中空无一人。正疑问时,忽然听见外面人声鼎沸,推开院门一看,正好遇到李太举着火把路過。张翼轸一把拉住李太,问道:“出了什么事了……怎的這般吵闹?”
李太被张翼轸拉住衣袖,一把争脱,急道:“红枕他爹的失心疯又厉害了,听說四五個壮汉也拿他不住。這不,大家都赶過去想個办法,你不也一起去?”
红枕他爹就是村裡的裡正。這裡正生得又黑又瘦,身材矮小,但他的女儿红枕却生得唇红齿白,细腰长腿,今年十七岁年纪,是十裡八乡有名的金凤凰。這李太,也是百鸟朝凤中的一只最为活跃的笨鸟。李太人虽笨点,但心眼实诚,人又勤快,裡正倒是喜歡。
裡正平素在村中人缘极好,左右爹娘不在,张翼轸关上院门,紧跟李太身后,急急赶到裡正家时,裡正家已经裡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了。
幸亏李太腰粗力大,用力拨开众人,才进得裡面瞧個究竟。红枕双眼红肿手足无措,一见李太和张翼轸,急忙向前說道:“我爹這病……怕是不好了。請了個道士做法,又請了四五個年轻后生压场,這不在屋裡做法半天了,只听见叮当乱响,房门也打不开,道士也不出来,生生急死人呀。”
张翼轸抬头望去,只见房门紧闭,裡面传来惊恐的“嗬嗬”声,听起来有四五個人在拼命地敲打门窗。李太二话不說,冲向前去用力推门。薄薄的木门却硬如钢铁,纹丝不动。李太拼出了吃奶的力气,脸憋得通红,那门连晃都沒有晃一下。
张翼轸瞧得惊奇,李太是村中有名的大力士,寻常一個两百斤的磨盘也能举過头顶,一道木门怕是被他一脚就能踹個稀烂。今天倒是奇了,李太素来喜歡红枕,要說他沒有使出全力,恐怕村中沒人相信。
张翼轸愣了片刻,忽然问道:“這屋裡,都是谁?”
红枕眼泪不断,沉思片刻,回答說:“村东钟强、钟魁,村西张滕,村南张宝贵,啊,還有你爹张仁叔,他自作主张非要进去……”
“什么?”张翼轸睁大了眼睛,当下也顾不上许多,一把拉开李太說,“不行,我要救我爹出来,他年老血亏,哪裡還是什么年轻后生?這是逞强的时候么?”
李太被张翼轸拉到一边,正要开口相拦,以他李太全身力气都打不开的门,他张翼轸更是沒有力气打开。還沒有来得及开口,這边张翼轸已经伸出左手,轻轻地将左手放在了门缝之处,也不见他用什么力气,只是平常进门般轻轻一推。
這门,竟然“吱哑”一声,就這么被张翼轸推开了!
且不說李太和众人的吃惊,房门一开,這屋内的情景就震惊了所有的人。
那道士衣冠不整、口歪眼斜地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几個年轻后生争先恐后地围在后窗前,看样子想打开窗户。裡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脸上似笑非笑,在跳跃的烛光的照耀下,說不出来的诡异和恐怖。张翼轸的爹张仁站在裡正身旁,一脸木然,目光呆滞,毫无生机。
房门一打开,几個后生立即发觉,呼拉一下一哄而上,夺门而出,跌跌撞撞之下一起狂呼:“有鬼,有鬼!逃命啊,厉鬼呀!”
不用這几位后生一惊一乍的狂呼乱叫,就是屋内裡正和张仁的表情就让久居太平的太平村民惊恐万分,不由分說妇孺老人们一声“跑啊”就跑掉了大半。剩下的十来個人中,都是一些血气方刚的后生,而且多半都是红枕的仰慕者。
這边红枕一见裡正的模样,惊呼一声:“爹……”,也顾不上害怕,迈步就走进了屋内。李太惊吓之下一时愣神,竟也沒有拦住红枕。這时,张翼轸已经三步两步站在了裡正和张仁面前。
红枕扑向前来,意欲扑入裡正怀中,被张翼轸伸手拦住。少年此时心中惊骇万分,却冷静异常,裡正的神态再正常不過,看来并不是什么失心疯,莫非真是恶鬼缠身?张仁虽然站立一旁,但目中无神,对张翼轸的出现视而不见,看起来也是被人控制住了心智。
红枕被张翼轸拦住,稳住了心神,呼吸之间,也平静下来,看着裡正阴晴不定的脸色和闪烁的眼神,指着裡正說:“你……你不是我爹,你是谁?”
少年赞许地对红枕点点头,沒想到她转眼之间能平静下来,临危不惧,面对如此巨变還能如此冷静地指责对方,倒也不可小瞧了她。
裡正嘿嘿一笑,声音听起来像是破锣:“我自然不是你爹,我是這括苍山的山神,今日特借裡正的身躯一用,好叫尔等得知,太平村数百年来从未供养過山神,从今以后,每年需要上供牛羊百头,童男童女两名,如若不然,定叫你太平村再无宁日,山崩地裂也不在话下。”
张翼轸察颜观色间,见裡正神情不定,眼神阴郁,哪裡相信這些鬼话,咄了一声,說:“山神乃是堂堂鬼神,岂是你這般畏畏缩缩的鬼魂行径,快快如实說来,你是哪裡的恶鬼,附在裡正身上所为何事?”
少年說完,忽觉身上一股热力从胸中生起,豪气陡生。常言道鬼鬼崇崇,這阴间之物固然能附在人身上,但恶鬼還怕恶人,若是他凶恶一些,想必這恶鬼也会吓得落荒而逃吧?
裡正“桀桀”地笑了起来,忽地站了起来。张翼轸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步,却正好撞到了红枕的身上。红枕轻轻扶了张翼轸一把,将手小心地放在了他的后背上。张翼轸暗叫惭愧,刚才露了怯,還不如一個女子。红枕就在他的身后,沒有被恶鬼吓住,倒是他堂堂男儿,刚刚声色俱厉训斥了恶鬼几句,却被他一站差点吓得后退,也恁的丢人了一些。
想到此,张翼轸血向上涌,跨前一步,离裡正不過一尺距离,鼻尖对鼻尖,眼睛对眼睛,恶狠狠地說:“你這個恶鬼,知道我是哪個?要是你知道我空手杀死過野猪,小心吓破了胆。”
恶鬼愣了一愣,倒沒想到這少年胆子不小,下意识后退一步,又坐了回去。
這恶鬼在太平村潜伏百年,一直暗中寻找时机,伺机夺舍重生。自从百年前苏醒過来发现他已经成为孤魂野鬼,却无法想起自己究竟是谁,为何在此处丧生。只在模糊的记忆中记起有一种可以夺舍重生的法术。他便潜伏在太平村的后山上暗中修炼,却一直沒有寻找到一個合适的人选。
太平村也不知被何方高人暗中转化過风水,数百年来村中竟无孤老之人,家家人丁兴旺,子孙满堂。凡人丁兴旺之家阳气必然旺盛,以他一個法力低微的小鬼根本近身不得。无奈之中,他只好在后山阴暗幽静之处耐心等候,几年前,终于让他找到了一丝希望。
几年前,裡正的妻子病故。裡正本想再娶,种种原因未能如愿,再加上裡正操劳過多,身体体弱多病,家中又只有红枕一個女儿,阳气弱阴气生,终于给了他可乘之机。
裡正上山砍柴时被柴刀割破了手,身体虚弱的裡正又因为流血泄了精气,其后又病倒,他趁虚而入,在裡正神思恍惚之际附在了裡正身上。不成想這裡正看似瘦弱,神识却也顽强,始终反抗他,不让他完全夺舍。一连僵持了几日,搞得裡正一时正常一时疯癫,直到今日才完全将裡正的神识赶出身体,夺舍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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