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渡船前
周迟的住所裡,看着眼前的朝云峰峰主白池,周迟挑了挑眉。
白池点头道:“這座宗门在三千年前实打实的一流大宗,如今的各大宗门都沒有這座宗门大,若不是一位别洲圣人出手,也不会突然就覆灭。”
对于长更宗,各家宗门都算是知道一些,对于其覆灭,都是有些耳闻的,当然,其中内在的缘由,比如那位圣人为何要对长更宗出手,沒人知道。
“虽說已经不少人探索過這座长更宗遗迹了,但這样的一流大宗门,定然是会還有些机缘的,所以這一次,很显然,会更激烈一些。”
白池看着周迟,眼眸裡有些复杂的情绪,有大机缘,总是利弊参半的。
“白峰主想要嘱咐什么?”
周迟仰起头来,看着白池,他特意来說這长更宗的事情,绝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自然有他的目的。
“尽可能在這個過程中,照料同门。”
白池也沒藏着掖着,他已经传讯回山,自己的师兄,也就是重云宗主回复十分明确,要替重云山夺一個好的名次這固然重要,但他也希望,這重云山的年轻弟子,能够安然无恙的返回重云山。
“知道你和苍叶峰那边的事情,但說到底,是你和西颢之间的恩怨,钟寒江他们,应当還是识大体的。”
白池有些无奈,“别的不說,若是见到他们有麻烦,不要袖手旁观。”
周迟想了想,說道:“若是他们沒有在其间刻意针对我,可以。”
這是他的底线,若是苍叶峰到了那长更宗宗门遗址裡還要内斗,甚至想要借着什么取他的性命,那么他要做什么,自然不必多說。
白池点点头,心中安定不少。
作为一峰之主,甚至是重云山的主峰峰主,他要在意的,从来都不应该是一座山峰的利益,而是要看着整座重云山,這才是他应该有的格局。
“你自己也要多注意,除去那些妖魔之外,還有些别的家伙,說不定会蠢蠢欲动。”
白池看了周迟一眼,摇了摇头,索性把话說白了些,“那座宝祠宗這些日子扩张得极快,北方的三座州府,已经都是他们的势力范围,他们想做什么,已经十分明显,這次东洲大比他们定然是势在必得,你若是太過亮眼,会被他们盯上,到时候在裡面,說不准会发生什么事情。”
周迟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白池說完這些话,便沒什么好說的了,又嘱咐了几句之后,就要离去,不過在离开之前,他想了想,好奇问道:“你到底何时能进入天门之中?”
周迟和孟寅是同时上山的,孟寅如今已经是天门境,周迟的天赋其实不差,按理来說,也该破境了才是。
周迟摇摇头,“不知道,或许东洲大比之后都进不去。”
白池皱起眉头,显然对這個回答并不满意。
周迟只好說道:“孟寅的天赋都知道是上佳,弟子的天赋,真的很一般。”
白池听着這话,整個人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大概重云宗主在這裡,就会拍拍白池的肩膀,给他一個你看,他就這样的眼神。
白池走了,走之前有些无奈,不過想想周迟是玄意峰的弟子,他就忍了忍。
毕竟御雪师妹峰内的弟子,脾气怪一些,沒有什么問題。
只不過白池才离开不久,周迟又见到了一個人,這让他有些意外。
因为来的人,是钟寒江。
這位苍叶峰的大师兄,单独来寻了他。
看着這位在内门大会上被自己夺了大师兄位子的同门,周迟沒有先开口,只是就這么看着他。
钟寒江笑道:“是不是觉得很意外?”
周迟說道:“有一些。”
那日两人在重云山上见面的时候,钟寒江就表达過他的善意,但很显然,他的善意并沒有什么用,因为能决定的人,从来都不是這位苍叶峰大师兄,而是别人。
钟寒江看着周迟,开门见山說道:“那日见了你,我便被峰主召去,我原以为峰主要嘱咐一些我难以接受的事情,但峰主却沒有。”
周迟看着他,直白问道:“掌律怎么說?”
“峰主让我們几人,暂时放下恩怨,为宗门而战。”
钟寒江的脸色肃穆起来,他再次想起了当时在那座崭新的竹楼前,听着自家峰主說完這些话的震撼。
他如同大部分人那般,一直觉得峰主要为内门大会上的耻辱找回面子,這一次东洲大比,就应该是很好的机会,但听到那句话之后,他不仅被震撼了,并且深深地再次佩服起了那位峰主。
這才是一位师长,一位掌律应该做的事情,有私怨,在别的事情上可以继续计较,但却不能在這种关乎整個宗门的大事上计较。
钟寒江忍不住說道:“其实或许你是错看了峰主,說不定你们玄意峰和我們苍叶峰,真的不需要对立。”
周迟看着钟寒江,听着他說话,沒有多說什么,西颢和玄意峰之间的事情,知道的人应该不少,但很显然不包括這位苍叶峰大师兄。
周迟也不想多說什么,只是說道:“掌律這件事做得還是不错。”
钟寒江眼见周迟沒接自己的话,倒也知道他的意思,自嘲一笑,“看起来你是很难被說服的,不過也是,能那么做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人說服呢?”
周迟看着窗外,笑着說道:“你要知道,言语是从来很难說服人的,唯一能让人改变的,只能是行动。”
嘴裡說一万遍我要這么做,但却沒這么做,又有什么意思呢?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因为一些言语就相信别人呢?
……
……
帝京从来繁华安定,即便东洲已经有许多地方乱得不行,但這座帝京城毕竟是一座王朝的中枢之地,依旧是那般光鲜亮丽。
在皇城外的不远处,有一條黄紫街,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为這一條长街上,居住的全是朝廷的重臣们。
這條街本就是最开始工部牌工匠集体建造的,当有官员官阶足够,便会被赐下一座宅子,搬入此地,若是某日被贬,也是要收回宅子的。
因此這條街上,不管宅子的主人如何变化,但能住进来的,只有那些无比的显赫的朝廷大员。
而且甚至不用如何去猜测哪座宅子裡的官员官位大小,因为這裡還有一個极为简单的判别手段。
大官住大房,小官居小院。
不過說起来,還是有些例外。
当初孟氏的老家主孟长山初入仕的时候,官职不高,等到升任吏部员外郎之后,這才得以堪堪搬入其中,而后這位孟氏的老家主官运亨通,数年之内连升好几阶,本该是要换住处的,但還是被孟长山拒绝了,事情传到内阁,几位阁老也沒多在意。
只是等到孟长山升任吏部尚书,掌天下官员升迁,最后更是入了内阁作为次辅后,工部一直想要让他搬入一座大宅子裡,但還是被孟长山拒绝,這件事后来闹到内阁,几位阁老都劝過,但很显然,沒谁能劝得动這位阁老。
所以這才有了唯一的特殊,大官住小院。
還有三日时光,回了一趟帝京城的孟寅自然便从白云居溜回了這座小院,不過自家老爷子這段時間忙得不行,内阁的折子堆了不少,他几乎一天到晚都在内阁值房那边,所以孟寅這几日也都沒有见過老爷子。
不過這趟“返家”孟寅還是为了见一见自己娘亲的。
孟母亲自下厨给孟寅做了一桌菜,看着儿子埋头狼吞虎咽,眼裡的泪水都有些止不住。
自己這儿子,她是看着长大的,是什么性子什么脾气她能不知道?以前吃饭,哪裡有過這样的动静,像是他现在這样,那孟寅在外面受過多少苦,她哪能不清楚呢?
“儿啊,不是娘要拦着你,要是修行那么苦,实在不行就回来就是了,你不读书,你爷爷也不见得真能打死你,再說了,不是還有娘亲在护着你嗎?”
孟母轻轻开口,“娘也听說了,這什么东洲大比,格外的凶险,娘实在是担心……”
她话還沒說完,眼泪就又再次憋不住了,只好转头去擦眼角泪水。
孟寅有些无奈地抬起头,擦了擦嘴角的油渍,“娘,我不過是在山上好久沒吃過娘亲做的饭菜了,哪有什么苦不苦的,再說那东洲大比,现在都已经报名了,再临阵脱逃,這传出去,孟氏的脸可就要被儿子丢尽了,别說爷爷能不能接受,老爹以后在官场上,說不定也要被戳脊梁骨的。”
孟母摇头道:“你爹骨头硬,不怕戳的。”
孟寅一怔,随即苦笑起来,自家娘亲還真沒将老爹当人看?
“反正娘你别担心,就算有什么事情,儿子還有朋友呢,那個家伙欠儿子不知道多少人情,难道看到儿子有事不帮忙?娘你還不知道吧,他现在是初榜第十,有些厉害的。”
說着话,孟寅都狠不得把最后那句有些厉害的咽回去,周迟再厉害,能有我厉害?
這也就是在宽慰自家娘亲的心,要不然他肯定是不会這么开口的。
“那怎么不带回家来?”
孟母有些责备道:“带回来,娘亲還能再帮你說些话。”
孟寅一脸无所谓,“家乡都带他去過了,這处宅子来不来也沒什么必要了,再說了,娘亲你還真当這宅子是家啊?”
官邸官邸,說到底那是做官的住处,跟家有什么关系?
孟母一怔,倒也知道自己這個儿子向来是伶牙俐齿,也就沒多說什么,只是轻声嘱咐道:“跟人交朋友,還是要有来有回的,不然光是一個人拿,一個人收,再好的关系,最后都难免生疏了。”
孟寅虽說想着自己跟周迟的关系都用不着算得那么详细,但還是点了点头。
孟母又开始絮絮叨叨,有些话其实早就說過,但此刻還是翻来覆去想要再說一遍,当娘亲的,从来都是這样,生怕孩子在外面累了苦了,受委屈了。
所以一些话,說了一万遍,都說不够。
孟寅耐着性子听着,时不时還要接两句话,话不见得都爱听,也不见得沒听過,但做儿子的,說要有孝心,也不见得真要做些特别了不起的大事,其实就像是孟寅這样,也是很好的事情。
门外,才从工部衙门赶回来,想要见儿子一面的孟章正好在门口看到這一幕,這位朝廷大员也就沒有走进来,而是只在门口看着這一幕,颇有些感触。
自己這個儿子,从小不爱读书,老爷子气得不行,但他为什么每次都护着,不就是因为這些事情嗎?
他孟章一直坚信,自己這個儿子,即便以后真不读书,修行也沒修行出来什么名堂,光是有這份孝心,那他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儿子。
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
……
三日后。
各家宗门的修士们,纷纷从住所离开,在朝廷的官员陪同下,离开白云居,前往帝京城外的云渡。
云海司早在云渡那边调来一條大渡船,作为出行工具。
各家宗门弟子有序登船,顺序也极为考究,是之前便排好的,宝祠宗排在最前面,之后才是各家宗门,不過在重云山前面的,却是龙门宗。
重云山弟子们想起那日在湖畔的事情,有些不太舒服,站在一侧的周迟,倒是不在意。
随着龙门宗的弟子们渐渐登船,有個高大的灰衣年轻人来到這边,看了一眼周迟,挑眉道:“就是你之前在湖畔辱我师弟?”
周迟的目光落到了他身后的段砚身上,看了一眼之后,便收回来,然后看了一眼眼前這個高大年轻人。
是一位纯粹武夫,气血尚可,但不够看。
周迟懒得理他。
那灰衣年轻人讥笑一声,“真当自己上了初榜第十九目中无人了?行,等进了那仙府遗迹,我再好好教教你该怎么做人。”
周迟依旧是不为所动。
跟這样的人沒什么好說的,要是在裡面遇到了,非要生事,那就看看是他的拳头更硬
灰衣年轻人和段砚一起登船。
等着两人走远之后,那位邹长老才来到周迟身边,轻声提醒道:“岳托云,在初榜第十五位。”
他害怕周迟掉以轻心,這才特意来提醒一番。
周迟点了点头,“名字挺响亮。”
托云,托得住嗎?
“谁名字响亮?”
不远处,孟寅匆匆赶来,他之前不在白云居,差点沒赶上渡船。
周迟摇摇头,邹春水說了一下之前的事情,孟寅听完之后,皱起眉头,“這十五就這么狂?要是让他第一,岂不是要随地撒尿了?!”
听着孟寅這個說法,邹春水怪异地看了孟寅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迟倒是难得称赞了一番孟寅,“這說法有意思。”
邹春水看着這两人,這才想明白,一座重云山,有那么多内门弟子,偏偏這两人能成为好朋友。
绝不是因为都是天才,所以才惺惺相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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