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功夫在暗处
“真有人這么說?”王家栋警觉了起来。
彭长宜說:“說這话的多了,不光是我這次下去听到,就是平时也能听到。”
說道這裡,他看了看部长,见部长正低头听着,就又說道:“還有,对今年税收意见也很大。都說今年税收任务重。现在有的乡镇去年的三提五统都沒有收齐呢,都是乡财政垫付的,所以大家的怨气很大。”
王家栋的脸色立刻就阴沉了下来,半天才說:“沒办法,遇到這么個吃裡扒外的东西,竟顾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一下子就把家底都抖落出来了,你看吧,年年都给咱们加码,這以后的工作怎么都沒法做了!”說完,气愤地将手裡的那份文件扔在了桌上。
他们說的這個人是代市长周林。
關於今年税收任务大的原因,在亢州官场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了。
其实,藏丰补欠已经是各地政府工作的常态,遇到好年景,各地都有隐瞒税收的现象。
但是周林来了之后,就把亢州的家底完全暴露了,因为這個樊书记在会上受到了锦安市委书记翟炳德公开的点名批评,說這是本位主义思想在作怪,是不顾全局的表现。转過年后,亢州的税收任务就比头年大幅提升。
王家栋气愤的原因就在于此。
看到部长生气了,彭长宜就不敢往下說了。
王家栋也觉得自己在属下面前過于激动,就转了话题說道:“给你们科室分去了一個大学生,正赶上你那几天下乡,沒等你回来,就直接放到了你们科室。”
彭长宜說:“我早上见過她了,真是了不起,她居然会写蝇头小楷,而且非常漂亮!這下我們组织部可是有人才了。”
“叫蝇头小楷沒错,严谨一点叫馆阁体。”部长說道:“這种字体主要以蝇头小楷见诸于世,是明清时期广泛流传的一种书法形式,主要作用于官场行文,人们私下把写這种字的人叫抄书匠,印刷体”
彭长宜笑了,說道:“刚才她還抱怨她爸爸只让她练這一种字体呢,也說自己是‘抄书匠’。”
王部长說道:“是啊,现在這种形式的书体快失传了,已经很少有人写了,更别說年轻人了。由于這种书法形式需要扎实稳固的基本功,并且费力不讨好,难以形成鲜明的個性。随着书法形式的多样化,這种過去屡见不鲜的书体,慢慢就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也很少有人把功夫下到這方面了。但是,正式這种整齐划一、完美清丽的字体,越来越受到人们的重视。”
彭长宜有些纳闷,部长什么时候研究起书法来了,居然对丁一的蝇头小楷這么有研究?
王家栋接着說道:“有人就曾說過:如果书法是我們国家的艺术皇冠,那么蝇头小楷就是這顶皇冠顶上的那颗明珠。现在一些有识之士特别是高校裡面的美术教授,为了不使這棵明珠失传就曾做過许多抢救性的工作。丁一的父亲让女儿只练這一种体的书法,而且是和蝇头小楷紧密结合,估计也是别有一番深意。”
彭长宜见王部长介绍完了,就笑着說道:“您真行,還专门研究了蝇头小楷,以后得向您学习。”
部长对他的恭维并不领情,說道:“不研究怎么行?到时樊书记问我凭什么招個女的进机关,我怎么說,总不能說她会写字這么简单吧?”
彭长宜点点头,暗自佩服王家栋的处事能力。即便是迎合领导,都做得不显山露水,而且羚羊挂角。
他问道:“樊书记见過她的字了嗎?”
王部长說道:“還沒有,等有机会安排她跟樊书记切磋切磋。以我的眼光,她的字就是到了樊书记哪儿,樊书记也会叫好的。我第一次看见丁一的小字时,就像一個干净、漂亮的小姑娘,沒人不喜爱。”
“是啊,我从来都沒见過這么漂亮的毛笔字。”彭长宜也由衷地說道。
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彭长宜拿起了话筒,问清对方身份后,将电话交给了部长,小声說道:“范主任。”
范主任,范卫东,市委办公室主任,也是王家栋在亢州政坛的宿敌。
王家栋接過电话,故意高声說道:“范主任啊,有什么指示還劳您亲自打电话,让手下的人知会一声就是了嗎?”
范卫东在电话裡說道:“你說你多大毛病,明明就在电话机旁边,還让秘书接?”
彭长宜知道,他们俩人,既有表面上看得见摸得着的较量,也有背后的互相倾轧,他们在公众场合,从来都不会给对方下不来台,而且表面互相恭维、满脸堆笑,你好我好大家好,但真正的功夫都用在暗处。
不過,作为王家栋的心腹,彭长宜還比别人更有幸地领略到王家栋和范卫东两人的嘴上功夫,那就是他们在明争暗斗的同时,也不失时机地過過嘴瘾,泄泄私愤,有时精彩得就像电视剧。
部长“哈哈”大笑,說道:“沒办法,走道儿拿虱子——有。要不你也弄個秘书,沒人拦着你啊?”王家栋故意說道。
范卫东的秘书被他下派到了北城区任区委副书记去了,目前他還沒物色到合适的秘书人选。
范卫东說:“别跟我显摆了,就你那样的秘书,我這裡一抓一大把。”
“你那裡的秘书是什么水平我還不知道嗎,你别忘了,是谁给你分去的,能有出彩的人嗎?好的,我都扣下了,哼哼——”王家栋冷笑了几声。
果然,范卫东愣了一下,不再跟他斗嘴了,而是严肃地說道:“好了,听着,下午两点半看常委会。”說完,就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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