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迹” 作者:未知 孟极赶来的时候先看到的祁休,祁休大腿和背后全都是血淋淋的伤,只用衣服布料随意包扎一下,身上披着一件皮衣,正靠在校门口长长的台阶上抽烟。祁休手肘撑着后台阶,两條长腿伸出去,看着远方出神。像是個打完架修禅的老流氓。 孟极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愣了下,心跳得厉害,直到又看到旁边的赵曜,对方抱着膝盖坐在距离祁休两米远的地方,身上披着一件毛毯,脸上沒有任何表情。 祁休沒有下手,孟极意识到這一点,一颗心沉下去,脸色都不再紧绷了。 祁休察觉到孟极的存在,隔着烟雾看了他好一会儿,孟极两手手腕都有伤,看来是用蛮力逃出来的,估计很害怕自己杀了赵曜。 孟极先是查看了赵曜的情况,发觉对方什么伤都沒有,又转過来看祁休的情况,祁休伤得挺重,孟极二话沒說把手掌按在对方的大腿上,源源不断的冷意穿過绷带透過去。 孟极距离他很近,对于争吵已经不计前嫌,垂头疗伤的样子像是個小媳妇儿。 “我沒动手。”祁休看着眼前的小白毛說。 “嗯。”孟极专注于祁休的伤口,回答很敷衍。 祁休对這個回答很不满意,克制住把烟雾喷到孟极脸色的冲动,又问:“我乖不乖啊?” 這一声就像是在讨赏。 “乖乖乖。”孟极的回答更加敷衍,对祁休的問題完全不感兴趣,压低声音问:“他怎么了?” 他指的是赵曜,赵曜身上裹着毯子,右手缠着一條红围巾,那是十年前圣诞节赵曜送给谢玥的东西。 “谢玥走了。”祁休說。 他顿了一下才說出第二句话:“他让我把赵曜带到安全的地方。” 祁休的两句话都很简单,特别是第二句话一說出口,孟极马上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谢玥他是個一品大妖,假如连孟极都发现扶桑树已经活了,那谢玥肯定也知道。 “他临走之前给了赵曜一個愿望。” 谢玥让赵曜对他许個愿望,然后就离开了,临走之前谢玥說自己会回来找他的。 但祁休和孟极都知道,不可能了。 只有赵曜還在等待谢玥回来。 一個妖怪受理了人类的愿望必须要完成,否则会有天劫,不然当年谢玥送了赵曜一個愿望也不会這么执着地要去完成。 祁休和孟极对视了一眼,两人很有默契,孟极能猜到祁休沒說出口的下半句话是什么:不要告诉赵曜真相。 扶桑树那么传奇,可能在谢无悔或者赵曜的一生中都沒听說過,赵曜可能以为谢玥只是先离开一会儿。 過了一会儿政府救灾大巴车来了,孟极牵着赵曜的手让他上车,刚开始赵曜沒有反应,說了好几次都不为所动,像是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孤零零的小狗。 连祁休都觉得有点烦了,想要把赵曜打晕了强行带走。 “抱歉,”孟极放柔了声音說:“谢玥說让我照顾你。”這不算一句谎话,早在赵曜进三阴府的那一天孟极就答应了谢玥要照顾他。 他說完這句话之后,赵曜的眼睛动了动,然后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好像认清楚了眼前的人是谁。 孟极再去拉赵曜的手,這次赵曜乖乖跟他走了。 赵曜坐在靠窗的位置,祁休和孟极两個大男人挤着一個座位,政府救灾大巴车在全市巡逻,寻找那些幸存者或者听从指令居家隔离的人,座位不够用,两张椅子坐三個人,他们三個挤在一排,像是一家三口。 大巴车在城市中缓慢穿行,大雪還在下,像是灰烬一样落下来。道路两旁是废墟,商业街变成断壁残垣,有一條街一半都在燃烧,大概是被弹/药攻击過。這個世界的色调变得很统一,黑色的灼痕、通红的火光、死一样灰败的建筑物填充了世界。 這是战争的颜色。 偶尔他们的车会停下来,接上两個需要救助的普通人,然后再去下一個地方,继续這個动作。 晚上九点四十五分,上来了一個妈妈抱着自己的小孩,她家男人把唯一的车票抢走了,只剩下他们两個。小孩儿大概是哭過,现在已经沒有力气了,靠在她怀裡一声不响。母亲怀抱着他坐在赵曜后面一排,她轻轻拍打着自己的孩子,用很温柔的声音在吟唱一首歌。 她唱的歌很古老,大概是少数民族的民歌,他听不懂歌词只能听懂一些音调,旋律很空灵,但仔细听的时候又能听出力量感,好像一把被压弯的弓,一直到极致都沒有断。 祁休像是被她感染了,跟着她胡乱哼着曲儿,然后车厢裡陆陆续续有人跟随,歌声此起彼伏地响在头顶,好像只有這样上方的阴霾才不会那么重。 九点五十六分,赵曜一直盯着窗外,想象谢玥到底在干什么。 谢玥走到了商业街,人类军队队形已经散乱了,半條商业街完全塌陷,地面中央留下了一道深渊,深不见底,人们甚至沒有勇气直视深渊。冒出来的小妖兽被解决得七七八八,而最大的朱厌妖骨却怎么也打不死,好不容易造成的伤口会自己愈合。 朱厌大概是還受地底封印的影响,此时大半個身体钻出地面,膝盖以下的部分還陷入深渊。他应该是被困住了,白色的雪花飘下来,城市中心突然出现一道深渊,钻出来一只上古凶兽,這裡像是一幅画。 這可能是军方第一次完整看到了朱厌的样貌。像是一只巨大的猿猴,四肢赤红,头颅纯白,他的眼睛本来应该是有瞳孔的,现在是黑漆漆的一片,失去了妖元他就像是失去了灵魂,动作迟缓,状态更接近一头野兽而不是妖兽。 正因为這样人类才能跟他斡旋那么久,一條巨大的捕捉網笼罩在朱厌上方,电击对他沒有大的作用,反而激怒了他。 朱厌挣扎的时候撞倒了半空中的一辆直升飞机。 直升飞机冒着黑烟,打着旋向下坠落,上面的飞行员打开降落伞跳机,可是现在的降落情况太糟糕了,降落目标地点太复杂完全不宽阔,反而到处都是废墟,眼看着他就要砸到一旁水泥钢筋裡,突然有一阵邪风刮来,他像是一片被风托举的叶子一样轻飘飘落在地上。 士兵就是在那时候看到的谢玥,谢玥沒有收起自己的羽翼,六米长的羽翼张开,他长发披散,眼底的绿意很浓,一看就是個妖怪。 他几乎在一瞬间就认出来了這個妖怪是谁,被社交媒体曝光過,至今通缉令都沒有失效。他曾从三十楼一跃而下,曾经徒手捏爆過一辆直升机,曾经在俱乐部残杀妖兽,那场残杀的视频他看過,隔着屏幕都能闻到刺鼻的血腥味,比他经历的任何异常杀戮都要恐怖。 士兵受過正规训练,看到妖怪一律格杀,沒有任何余地。他本能地解下背后的枪,正准备对准谢玥,這個像是鸟一样的大妖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长得很漂亮的一双眼睛,只是淡淡一瞥,也沒有任何杀气,他却当场被震慑。 下一刻,谢玥收回了目光,他手心一动,旁边的土壤突然松动,一根钢筋破土而出,啪得一声落入谢玥手心裡。 在士兵還沒反应過来的时候,谢玥一跃而起,翅膀扇动的时候像是带起了一阵风。谢玥在接近朱厌五米之内就被察觉,朱厌只是动作迟缓并沒有丧失能力,他对谢玥所在的方向发出一声怒吼,越接近朱厌就越能感觉到对方身体的寒冷,连空气都像是朱厌的武器,带着利刃一样刮過谢玥的皮肤。 当时军方也想過让一個妖兽去对付另外一個妖兽,可他们能找到的最高品级的妖怪只有二品。蒲潇那個九尾狐是個和平主义者,一辈子都沒动刀动枪過。谢玥的体型跟朱厌相比真的太過渺小,所以当谢玥以废弃钢筋为武器,直直切断朱厌的膝盖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根本不信。 大片大片的血雾喷出,跟下雨一样,谢玥半個身子淋上鲜血,羽翼一半变成了血红,他现在看上去像是個杀胚了。 而谢玥并沒有那么轻松,果然,在谢玥捅入朱厌的同时,朱厌的表面的毛发突然变得无比尖锐,如同刺猬的背刺。谢玥躲闪不及,像是寒冰一样的利刃捅伤了他的腹部。一千年以后,谢玥输在了同一個地方。 十点零三分,谢玥跟朱厌第一次交锋,腹部重伤。 谢玥被迫退后足足一百米,半跪在地上,捂着腹部,冰冷的鲜血从指缝间涌出,很快就浸润了一片土地。以腹部为代价,伤了朱厌的膝盖骨,不算亏。 朱厌膝盖受伤,跪倒在地的时候发出一声巨响,他怒吼一声,用妖族的语言大喊青鸾,他认出谢玥了。 朱厌的狂吼如同具有实质,像是突然刮起了飓风,距离他最近的三栋房屋被他震裂了墙壁。 而谢玥看着他,他手持一根生锈了的铁棍,上面滴滴答答的在流血,有一半是朱厌的有一半是他的。谢玥用铁棍撑着地面,拿出一個铁质酒壶,這东西是祁休给他的,本来用来装威士忌,现在用来装赵曜的伏妖血。黑红色的鲜血浇筑到铁棍上,像是一條毒蛇一样围绕着铁棍,发着诡异的红光。 朱厌感觉被人戏耍了,他手裡幻化出一把武器,像是一把巨大的冰棱,谢玥见過的,這东西比人类发明的任何武器杀伤力都要大,投掷過来的时候劲风甚至像是在下刀子雨,半径百米内毁灭一切。 任何试图接近朱厌的东西都会融化,坦克、高楼、树木统统气化,包括還沒有来得及逃跑的士兵,有几個距离朱厌距离近的,他们根本反应不過来,很快一阵高温融化了他们的铠甲,连死亡的痛苦都感觉不到就已经融化成了一滩血水。 這才是末日。 冰棱捅入地面,地面裂开一個三米的裂缝,朱厌很强,谢玥一千年前就体会過,他面对着眼前的威慑咬了咬牙,竟然一脚踩着冰棱迎难而上,他的皮肤坚韧得像是铠甲,却能感觉到刺骨的疼痛,好像漫天飞舞的细针全部压在他一人的脊背上。谢玥沒有后退,他捏紧了手裡的铁棍,目的是朱厌的心脏。 一千年前沒赢的战役,今天要一并讨回来。 谢玥一咬牙,突然凌空飞起,绿色的瞳孔像是在燃烧。朱厌几乎同一时刻察觉到他想干什么,伸手抓住谢玥的羽翼将他整個人扔出去。然而事情已经来不及了,谢玥手裡的铁棍深深陷入他的心脏。朱厌不可置信地低下头,难以想象青鸾千年后会有這么大的力量。 谢玥的后背撞裂了一栋三十米的高楼,他双翼卷起沒有伤及内脏,羽翼撕裂的痛苦从背后传来,牵动着他的神经。 他不顾自己的伤势抬头望去,等他看清发生什么的时候只感觉一阵刺骨的绝望。 朱厌的伤口竟然兀自愈合,连同半截带着伏妖血的钢筋都融入进伤口。他的妖元在赵曜身上,只要赵曜活着,朱厌就永远不会死亡,不论多大的伤口都会自行痊愈。 而谢玥不可能有力量跟朱厌在這儿耗着,他的妖元会耗尽,可是朱厌不会,因为有赵曜在温养他。 要么赵曜死亡终结一切,要么是朱厌找到赵曜拿走他身体裡的妖元。 沒有其他選擇,這是個僵局。 十点十九分,赵曜所在的大巴正在分餐,有個很温柔的男人正在派发牛奶和面包。 赵曜接過冰冷的牛奶,捧在手心裡,他手心裡還缠着那根红色的儿童围巾,像是怕這條围巾会丢掉,他用劲勒住了自己的手掌,企图把围巾像是铁一样焊在手心。 商业街那边传来一些响动,像是地震了一样,人们都已经习惯了,這两天人类军队都驻扎在深渊,经常会传来一些大动静。大巴车摇动了一阵,赵曜距离商业街有三十公裡,却能清晰听到那边的声音。 “前面路塌了,我們换條路。”司机其实很想骂脏话,但害怕自己的情绪会感染别人,這时候尽量保持专业。 “沒事,你不用担心。”孟极正在安慰他。 赵曜什么话都沒說,一直望着朱厌所在的方向,他能感觉到朱厌的状态,对方体力充沛,拥有无穷的力量。 谢玥站起来,他断裂的羽翼病歪歪地挂在背后,腹部的伤口涌出大片的鲜血。而朱厌的冰棱已经再次掷来。空气被划破,犹如被割裂,隔着很远都能感觉到那股绝望。 谢玥咬了咬牙,做出了一個旁人无法想象的举动,把那只带血的手掌拍在地上,纯种妖血渗入土地,慢慢钻进深处,谢玥闭上眼,好像在用自己的鲜血滋养大地。 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鲜血正在流失,妖元会越来越虚弱,手心很疼,土地仿佛活過来了,跟吸血蚂蟥一样吸食他的手掌渴望拥有更多的鲜血,可谢玥的手沒有移动一丝一毫,他在召唤什么东西。 年轻的士兵根本看不懂青鸾這只一品大妖到底在干什么。 谢玥本来垂眸望着土地,此时突然抬起眼,绿色的瞳孔像是在燃烧,他大喝一声:“起!” 突然,深渊深处发出了一声响动,這一下很轻,像是石头掉落在地。紧接着,更大的声音发出,好像石头裂了一样。他们還以为是错觉,后来仔细听了一会儿,有什么东西真在冲破土壤。 深渊所在的废墟突然出现了一棵碧绿的幼苗,跟灰败的废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它看着那么渺小,像是风一吹就倒了,好像人一踩就会马上灭亡。 谢玥的鲜血在流淌,刚开始是自然的,后来吸食他的东西变得霸道,几乎在啃食他的手掌。 年轻的士兵抱着一把枪,有点滑稽地倒在地上,眼看着幼苗开始生长,很快就超過了一米,他缓缓抬起头,直到开始仰望這個从深渊裡长出的东西。它从幼苗成长为参天大树只需要不到一分钟,树木拔地而起,遮天蔽日,树干粗细大小甚至堪比一栋大厦,甚至還在不断生长,像是一幢巨型摩天大楼。 扶桑树,跟建木树并列,天地间两大神树,沉睡了三千多年,他比万妖妖骨搭建的大门坚固数百倍,他站在哪裡哪裡就是一堵铜墙铁壁,哪怕是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扶桑天性难以驯服,沒有善恶之分,此时被谢玥强行唤醒。 扶桑树叶沙沙的声音就像是铁器在碰撞,好像是一脚踏入了万家刀塚,此地万骨掩埋之处,他不像建木那样温和,扶桑要用鲜血来供养。 他的声音低沉,說话的时候胸腔嗡鸣声巨大:“你知道召唤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嗎?” “啊,知道。”谢玥披头散发的,头发很凌乱,折损了一只羽翼,腹部還在流血,即使那么狼狈,也依然保持着平日裡孔雀开屏的姿态,他抬头望着巨大的扶桑,任何妖物在他面前都显得很渺小,不论是朱厌還是青鸾都是如此。 谢玥說:“一身妖骨,你想要就拿去。” 他說的那么无所谓,一身轻松。他的话音刚落,近在咫尺的朱厌冰棱突然顿住,像是被一股蛮力生生拉住,一切戛然而止。 十点三十五分,谢玥以自己为代价跟扶桑树做交易。 十点三十五分,赵曜所在的大巴坏掉了,司机下车维修车辆,不安的情绪在车厢裡蔓延,很多人猜测到底能不能平安到达地下城。 這时候,赵曜背后的婴儿突然开始嚎啕大哭,沒有任何由来,他母亲不论怎么哄都无济于事。 “谢玥骗我对不对?”赵曜突然问,他的声音很轻。 孟极不知道如何作答,他不想骗人,所以沒有說话。 红色的围巾把赵曜的手勒得有点疼,像是枷锁一样把他整個人缠住,连呼吸都有点不畅,“谢玥去干什么了?” 赵曜大声喊:“說话!” 车裡很多乘客望過来,祁休和孟极像是两個做错事的小孩,沒有一個人忍心开口,赵曜一瞬间明白了什么,他眨了眨眼睛,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很可笑,“他跟我說我会回来的,是骗我的对不对?” 谢玥走的时候沒有任何异常,他把苹果和围巾還给赵曜,让他有空的时候去他家接一下他的缅因猫。 他說那只猫汲取了他的灵气,不需要吃猫粮也能活下去。但猪肉很粘人,一個人的时候会很孤独,让赵曜多陪陪他。 他给了赵曜一张毛毯,說害怕赵曜会冷。 谢玥還說他无所不能,他要去受理赵曜的愿望了,让他等自己回家。 “你们能不能……”赵曜說不下去了,声音变得沙哑起来,几乎是乞求一样,“能不能跟我說句话。” 不要什么话都不說,能不能告诉我怎么了? 商业街那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跟之前小打小闹的声音完全不同,像是有什么东西爆炸了,赵曜转過头,瞪大了眼睛。 十点三十六分,商业街深渊,扶桑树树叶的撞击声突然停止,像是有人按了暂停键。一秒钟之后,血红藤蔓从深渊中涌出,无数藤蔓缠上了朱厌的身体,朱厌凶残,下意识想要挣脱,企图接近他的藤蔓都被片刻斩断。 谢玥一跃而起,空中恢复到他原本的样子,青鸾鸟是天底下最漂亮的鸟,传說中罽宾王倾尽全力就想捕捉一只青鸾。他的羽翼张开,羽毛流光溢彩,如果不是腹部带血,這几乎算得上是美景。 青鸾朝着朱厌猛地冲去,抱住朱厌的瞬间,朱厌身上的尖刺扎破他的躯体,他像是被万箭穿心,但即使是這样的疼他都沒有放手。 下一瞬间,扶桑藤蔓卷上来,朱厌還想挣扎,大概是有谢玥的桎梏,竟然动不了一丝一毫。片刻之后扶桑藤蔓已经完全把朱厌裹住,当然也包含谢玥在内,扶桑像是不断绞紧的绞肉机,人们隔着很久都能听到骨头碎掉的声音。 扶桑在进食。 沒有人敢上前打扰,扶桑嗜血,三千年沉睡,出世时要见妖骨。 這世上沒人能躲得過。 “神迹啊!”车厢裡有人在惊呼,现在是十点十九分。 商业街的方向凭空长出一棵参天大树,比一栋摩天大楼還要巨大,此时遮天蔽日,连大巴车這边的方向都能看见。赵曜愣了很久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直到车裡有人說:“那是不是扶桑?” 哗啦一声,像是有人给赵曜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他心裡慢慢发冷,现在不需要孟极他也能明白外面发生什么了。 赵曜推开孟极,他走路有点不稳,在拥挤的车厢走廊裡艰难前进。 “去哪儿?车都快修好了。”祁休抓住赵曜的手,相比孟极的柔和,他身上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 赵曜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什么都沒說,眼神透露出一股无声的绝望,让我走吧,别让我在這儿。 求求你了。 祁休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松开手,任由赵曜下车。 赵曜下来的时候被绊了一下,积雪中的废旧石块像是跟他過不去,他摔倒在雪地裡,全身像是脱了力,身体裡沒有可供使用的妖元,朱厌被扶桑封印,赵曜身体裡的妖元也被迫陷入沉睡。谢玥最后给他一條毯子,是知道他之后会感觉到寒冷。 他连這個都想到了。 赵曜爬起来,碎石块割破了他的手肘,疼痛和寒冷一起发作,他在废旧的城市穿行,望着朱厌所在的方向一步步走。 他忘了自己走了多远,直到双腿发麻,像是灌了铅一样再也走不动。 他跪倒在雪地裡,仰望着那棵巨大的扶桑树,他们都說那是神迹 ,可对赵曜来說只感觉到了恐惧,那棵神树是一個巨大的吃人的怪物,他吃掉了自己的爱人。 雪花落下来,慢慢在他身上累积出一层积雪,赵曜身体发僵,像是一尊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赵曜闭上眼,然后再缓缓睁开,像是個失明了的患者第一次睁开眼睛看世界,可是不论睁眼還是闭眼,外面和心裡是一样的黑。 他想,自己可能永远见不到那個很漂亮的大妖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