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番外二
晨光自天边亮起,庭院裡的明亮雪色映上窗纸。
今日是除夕。
晚上有场除夕家宴,明日准备着元旦大朝会。其他无甚大事安排。
姜鸾起了身,梳洗完毕,肩头裹上厚实的雪貂披风,坐在半开的窗边看雪景。
昨日她特意吩咐下去,不必清扫去雪。一夜過去,长青松柏树上积雪簌簌,古雅庭院裡银装素裹,屋檐下挂着一溜排透明的长冰凌,煞是好看。
点点被她抱在怀裡喂小黄鱼干。
两岁的雪白猫儿,慵懒地甩着蓬松的长尾巴,叼着小鱼干,娇声娇气叫個不停。
白露站在姜鸾身后,熟练地挽起双螺髻,缠金丝绦一股股地编进乌发裡。
身后的寝堂裡传来一阵细微响动。
白露回头看了几眼,悄声回禀,“裡头那位起身啦。喝了床头搁着的醒酒汤,去沐浴了。”
姜鸾“嗯”了声,问,“走路稳不稳?”
“走路倒是稳妥的。但是刚才起身前,坐在床边停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是头疼還是在恍神。”
十几股金线细细地编进了发辫裡,又在眉心点上一点梅花钿。
白露捏着几只精巧的花钿,還要往脸颊上贴,被姜鸾拦住了。
“是最近京城时兴的花钿妆。”白露指尖掂着精巧的花钿,劝說,“配上浅浅的绯色胭脂,极好看的。陛下试试?”
姜鸾直接拒绝,“贴得满脸的,不怎么舒服,再好看我也不喜歡。收起来吧。早上无事,再簪一支钗子足够了。”
白露便从妆奁盒裡挑挑拣拣,选出一支长玉钗,对着光可鉴人的铜镜比划,“选這只可好?”
姜鸾点头的同时,铜镜裡闪過一個颀长身影。
裴显洗沐完毕,从内寝间裡走出来。
今天他穿的是早几日留在临风殿的另一套襕袍。浓淡适宜的暮山紫色极衬托他,满身的锋锐气质都内敛了几分。
宿醉之后,多多少少都有点头疼,他抬手按着眉心,眉头微皱着。
见了窗边的姜鸾,皱起的眉峰舒展开来。当着御前女官的面,裴显按觐见规矩问安,“陛下万福金安。”
姜鸾嗤地笑了。
挥挥手,让白露带着内殿其他宫人退下。
“好了,沒别人了。”指尖轻抚着点点的长毛,她好笑地說,“一本正经的寒暄收起来吧。你难得喝醉一回,头還疼着?”
昨日宫宴的酒烈得很,裴显的额头和两边太阳穴突突地疼,仿佛有锤子在头顶处咚咚地敲,他淡然答道,“略有些不适。并无大碍。”
說话间已经走近窗边,白露刚才退下得匆忙,长玉钗簪得稍微不正,不仔细看不出。裴显站在姜鸾身后,盯着打量了片刻,抬手扶了扶那玉钗。
借着那支玉钗,他又注意到姜鸾头上梳的是式样简单的双螺髻。
他的目光停驻片刻。
這双螺髻,似乎是京城裡未出阁的女子人人都可以梳的发式?
身为女君,虽說在自己寝殿裡,打扮得也未免太随意了些。教宫人瞧去,心中失了敬畏。
他在心裡考虑了一番措辞,正准备开口劝诫时,姜鸾却抢先他一步。
“想好了再說话,裴相。”她的声音裡隐约带笑,“你如果想劝诫我束高髻,我也劝你一句,不要提。”
姜鸾对着铜镜,捋起肩头的乌黑发尾,露出裡头编入的几股亮闪闪的缠金缎带。
“瞧见了沒。白露花了足足两刻钟才一股股地编进去。”她悠然說,“你今天当面提一句高髻,我就会当着你的面把双螺髻拆了,叫你替我把发髻原样梳起来。你梳不成,我今天就散着头发了。”
裴显哑然片刻,闭了嘴。
他這边闭嘴不說了,姜鸾便也换了亲昵的小字。
“彦之,昨夜你醉了。醉后发生的事,你還记得多少?”
裴显早上起身后,自己也回想了许久。
“宿醉昏睡,只记得半夜裡似乎醒了一阵,說了几句话。說了什么却不大记得了。”
他站在姜鸾身后,对着铜镜,抬手拂過她的双螺髻,把她刚才說话时晃歪的几股缠金线一一捋直了,满意地放下手。
“莫非醉后胡话,惊扰了阿鸾?”
惊扰是不可能惊扰的,人喝得酩酊大醉,直勾勾說话的有趣场面倒是不常见。姜鸾起了点坏心思,故意半真半假地說,
“酒后吐真言,昨夜你說了好多实话呀。說你父亲器重你,說你自小才华過人,几個兄长拍马不能及,你嘴上虽然从来不提,心裡是极自负的。昨夜后半截,你一直抓着我念叨,說你很行,說想要個我們的孩儿。”
“……”裴显抬手按了按突突乱跳的太阳穴。
“都是些醉后的胡言乱语,阿鸾听听就罢了,不要在意。”
“真的?昨夜你說的时候,认真极了,可不像是胡言乱语。”姜鸾笑吟吟从红木书案上取過一個卷轴,
“瞧瞧你昨夜的大作。”
裴显打量面前的青玉轴画卷,似乎有点眼熟,又想不起昨夜做了些什么。
他接過青玉画轴,缓缓拉开长卷。
迎面跃入眼帘的,是出人意料的一副画。
画得潦草,细处不能看,但寥寥几笔勾勒形貌,還用朱砂添了色,俨然是一幅简略的《童子戏猫图》。
刚留头的小女孩儿,穿了身朱色的窄袖小袄,拿一支细木棍在逗狸奴。
那猫儿用墨涂得漆黑,只有耳朵尖上留一点白。
姜鸾的指尖点在那女童脑袋两边的墨点。
“你昨夜涂了两坨墨上去,非說是双丫髻。”
指尖又点了点女童脸庞处,以工笔仔细勾画出的水灵灵的杏眼,
“一对眼睛勾了半刻钟,說女孩儿的眼睛像我才好看。”
最后又指了指空白处的凌乱墨点,“墨点甩得四处都是,說是漫天鹅毛大雪,你们河东边境的雪景都是這样的。”
裴显:“……”
他把画轴原样卷起,目光在屋裡逡巡片刻,盯住角落裡一個火盆。
姜鸾眼疾手快地按住了青玉轴。
“不许想着毁尸灭迹。”她抱着画卷不放手,“给我。难得一次醉后挥毫的大作,我要留着笑一整年。”
“喵?”点点夹在中间,好奇抬起爪子,拨弄青玉轴上挂着的羊脂玉珠。
裴显叹了口气,松手给了她。眼睁睁看姜鸾唤来白露,把画卷收去了衣柜箱笼裡。
“喵~!”点点伸出粉色的爪子,闪电般抓了一把,沒抓着晃动的玉珠,却勾到了姜鸾发尾裡的缠金丝绦。
姜鸾哎呀叫了声,捂住凌乱的长发。扯了几下,反倒连发尾也缠在猫爪上了。
白露抱着画卷,听身后声音不对,急忙就要赶過来。
姜鸾抬手阻止,理直气壮吩咐,“白露出去放画。這儿有裴相就行了。”
寝堂裡一個御前女官都未留,裴显责无旁贷,几步走近她身侧,按住点点不安分的爪子,低头探查片刻,力道极轻地扯了下缠绕在爪勾裡的金丝绦。
姜鸾抱着点点,起先倚在窗棂边等着。等候過于无聊,她的身子毫无预兆往前一扑,小巧的下巴靠在宽阔的肩头处。
裴显迅速抬手关窗,挡住庭院外可能窥探的视线,伸手把她搂住了。
“喵?”怀裡的点点迷惑地叫了声,毛绒绒的脑袋想往外探,被姜鸾敲了一下。
裴显便单手搂着她,另一只手继续解猫爪上勾着的金线和发尾。
姜鸾靠在温暖的怀裡,脸颊贴着胸膛,平稳心跳一下下地传入耳朵,她往外举着猫爪。
“昨夜你醒了,一直抓着我念叨,說我們的孩儿肯定又聪慧又美貌又调皮,說你会好好管教。唔,美貌……你想要個女孩儿?”
裴显并未即刻回答。
昨夜大醉之后的回忆隔了层纱,模模糊糊残留些许印象,仿佛一场无边春梦,却又分不清是真实還是虚幻。
“裴氏有家训,酒后不得同房。”他把缠在猫爪尖裡的几缕发丝一根根轻柔抽出,
“阿鸾,我們昨夜究竟有沒有……”
“当然有。”点点娇娇地叫着要下去玩儿,姜鸾喂了條小鱼干,叫它乖乖地举着前掌不要动,
“你昨夜可压根沒想起什么裴氏家训。把我的被子掀了,說你很行,說想要個我們的孩儿,吵得人半夜不能睡,你自己倒忘了?”
裴显:“……”
裴氏那道家训,来源于過去的教训。
他少年时听說過,曾经有叔祖辈的先人,酒醉后夫妻敦伦,结果生下了痴愚孩儿。
他昨夜大醉之后,却把家训忘得彻底。
“醉酒误事。”他的声音低沉下去,难得带出几分懊恼,“昨夜醉得失了分寸,实在不该。下次我若再喝多了酒,直接把我送出宫去。”
姜鸾纤白的指尖靠在他肩胛处,敲了敲,觉得有意思极了。
“你认真的?這是你自己說的,我可记住了。”
裴显毫不迟疑,再度肯定地道,“只要烈酒沾唇,便把我送出宫去。”
男女情热,原本就是男子一方更为主动。若是酒后意外有孕,导致孩儿痴愚,不管怎么样的后续挽回手段,终归会损害到女儿家终身。
他向来想得多,瞬间便想到无数可能,面色虽不显露什么,依旧动作轻缓地解着金线,心中的懊恼层层叠加,须弥顷刻之间,堆积如千仞高山。
“喵~!”手下稍微不留神,勾猫爪的动作用了点力,点点闪电般给了他一爪子。右手背上立刻多了三道抓痕。
姜鸾又是好笑又是诧异,正好缠在猫爪上的发丝金线都解开了,她赶紧把点点放在窗棂的积雪上。
点点欢快地来回踩雪,面前很快出现一排排小巧的梅花印。
“大年三十的,怎么被点点抓了。”她凑近過去看,“出血了。要不要召御医来。”
裴显浑不在意地拿衣袖遮住手背。
他心裡的懊恼懊悔,岂是区区几道抓痕能相比的。
“阿鸾。”他把点点抱下地面,关了窗,確認周围只有他们两人,他的声线低沉凝重:
“昨夜我醉后失了分寸。到了最后的要紧关头,我是不是——沒有做任何应对措施?若是连累了你……”
姜鸾早瞧见他的脸色不对了。
但裴显的心事向来藏得深。他自己不愿說的话,怎么追问,也别想问出来一個字。
他不肯說,她也就不问。只等他想通了主动說。
姜鸾的视线盯着窗外欢快踩雪的点点,眼角余光瞄着他。
眼看着他脸色越来越差,最后终于开了口。原来他刚才心裡百转千回,想的是這件事。
姜鸾沒忍住,笑出了声。
“沒你想的那么糟。到了最后紧要关头,我看你不清醒,直接把你推开了。”
姜鸾想起昨夜的场景,当真精彩。
“你全不记得了?昨夜你可委屈难過了。刚才那副大作,就是被我推开之后画的。”
裴显皱眉听着,越听越感觉不对。
“最后的紧要关头,你——直接把我推开了?”他重复了一遍,并不太信,“你怎么把我推开的?”
是個好問題。姜鸾细微地磨了磨牙。
喝多了酒的人,脑子裡仿佛少了根筋,只会直勾勾地說话,沒法商量,身子压過来重得像座山。
昨夜到了要紧关头,姜鸾推不开他,最后死马当做活马医,靠近他耳边,抱怨了声,“我喘不過气了!”
效果好得出奇。
原本醉到只会横冲直撞的人,蓦然停下动作,猛地起了身,急促地喘息着,在灯火下露出难得一见的紧绷神色,胡乱地四处查验她的脉搏和气息。
姜鸾趁机把他推开,披衣下了床,自己去沐浴。
沐浴回来之后,人還坐在原处,长腿半蜷半伸着,靠在床头,盯着手裡的一副青玉画卷出神。那神色看起来居然很落寞。
姜鸾的好奇心油然而生,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轻手轻脚地凑近過去瞧。
床头的月牙几子上,搁着几支刚用過的兔毫,一卷青玉轴的画卷捧在他手裡,上头以凌乱潦草的线條勾勒出一副绘画。
正是那幅被姜鸾收去压了箱底,准备笑一整年的童子戏猫图。
————
“真不记得了?昨晚我就是這样——”
姜鸾凑過去他耳边,轻声說了遍,“——我喘不過气啦。”
随即一摊手,“你就把我松开了。然后就像村子裡的赤脚大夫似的,左手右手轮流地摸我的脉象,探我的鼻息。生怕我下一刻就沒气似的。”
裴显依稀有点印象。
昨夜那点残余的印象,仿佛大风裡剧烈动荡的水波,似幻似真,如堕梦中。
但此时此刻,在雪色明亮的除夕早晨,他的心底忽然涌动起难以遏止的躁动。
不知为何升腾的躁动不安,从心底四处漫溢,冲动难以遏止。裴显近乎急促地拉過姜鸾细白的手腕,探了探她的脉搏。
脉搏连接着心跳,规律,有力,在他按压探查时,在他探查的指节下活泼泼地跳动着。
這段短暂的時間裡,两人都沒有說话。
姜鸾安静地往前伸着手。
裴显安静地聆听着她的心跳。
“喵~”点点在两人腿边蹭来蹭去,迷惑地抬头看看主人。
姜鸾转脸对着明亮窗棂,眼底泛起一层不明显的水光。她眨了眨眼,把那层薄薄的水色眨去了。
“探查好了?”她收回了手,探了探自己的脉象,确定地說,“身体无恙,年轻康健。”
裴显的神色舒缓下来。
听到她在耳边轻声抱怨“我喘不過气”时,心底突然升腾的绷紧和躁动消失了。
在他对面的天家贵女,眼神明亮,血气充足,柔软翘起的唇瓣红润。
他抬手轻抚了下红润柔软的唇瓣,声音不自觉地温柔下去,
“阿鸾身体无恙,年轻康健。”
点点還在两人的小腿边蹭来蹭去,娇声娇气地叫個不停。
它的主人此刻顾不上回应它。
雪色映照明亮的屋裡,两人挨在一起,缱绻拥吻。
良久之后,才在点点委屈的叫声裡分开。
叫声倒是提醒了裴显。
“今日是新年前夕,略备了份薄礼,阿鸾稍候片刻。”
他推开半扇木窗,庭院裡雪后的新鲜空气涌进来,吹散了屋裡地龙的多余热气。
姜鸾站在窗边,目送他踩着庭院裡咯吱咯吱的积雪出去,雪地裡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
白露和春蛰两個从殿外进来,把刚才太热脱下的雪貂裘又披回姜鸾的肩上。
“裴相肯定去西偏殿了。”
白露小声回禀,“清晨宫门刚开那阵,兵马元帅府的人送进来一個笼子,拿黑布罩着,裡头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文镜将军亲自查验過,說是活的贡物,要等陛下起身后定夺,那笼子就放在西偏殿。”
听到是活物,姜鸾当即恍然。
“啊,我知道是什么了。”
“是什么呀。”春蛰好奇地问。
姜鸾抿着嘴笑了一会儿,抱起地上的点点,拿起玉篦子,开始梳理点点雪白的长毛。
裴显出去得并不很久。
踩着雪回来时,和出去时乍看并沒什么不同。沒有携带多余的物件,也沒有提着白露說的黑布笼子。
姜鸾穿戴着全套的貂裘,暖耳,皮手套,坐在挡风长廊裡,隔着宽敞庭院远远地瞧着。
裴显脚步从容平稳,走近到五六尺外时,除了咯吱咯吱的踩雪声,所有人都听到一两声细细的猫叫:
“喵呜~”
姜鸾的眼睛瞬间亮起了光。
人還是端端正正坐在原处,一双黑亮眸子却紧盯住走近的身影,瞧他身上能藏东西的几处地方,准备好的除夕大礼藏在何处?
女官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声裡,细细的叫声又响起,“喵呜~”
姜鸾這回听得清楚,声音是从右边袖管裡发出的。
她的视线唰得转過去,目不转睛盯着宽大的襕袍袖口。
裴显在三步外的廊下停住。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不紧不慢掏出一只通体乌黑、只有两只耳朵尖雪白的幼猫儿,托在掌中,递了過来。
“墨墨在此。点点和墨墨成双成对,祝愿陛下除夕吉祥,新年万事顺心遂意。”
“喵呜~”墨墨细声细气地叫個不停。
姜鸾坐不住了,一步跳下了三级的石台阶,直接蹦跶着下去,麂皮靴踩进雪裡,留下一排轻快的脚印。
接過通体乌黑毛色的墨墨,欣喜地抬手揉了揉墨墨雪白的耳朵尖,投喂了一條小黄鱼干。
御前女官们呼啦啦地围拢上来,七嘴八舌地惊呼,
“真是极可爱!”
“眼睛好圆好大!”
“哎呀好乖!”
裴显的嘴角抽了抽,把右手拢进袖裡。
他细微地动了下右手,动作并不甚明显,但姜鸾记着他刚被点点抓了一爪子,遭殃的似乎就是這只右手?
眼风扫過,一眼便瞧见了异状。
姜鸾把墨墨递给夏至,吩咐她们好好替它安置一处小窝。把抱怨叫個不停的点点重新抱在怀裡,安抚地摸了摸长毛。
等几人抱着墨墨走远了,她转過身问裴显,
“手又怎么了?”
宁静的雪地庭院裡,姜鸾盯住他藏在袖裡的手,
“出去的时候三條爪痕,回来怎么多了几條?手背伸出来让我瞧瞧。”
裴显伸出右手背,赫然露出六道爪痕,坦然自若地說,
“大年三十,点点和墨墨成双成对,他们留下的爪痕也成了对,是好事成双的吉祥寓意。”
姜鸾笑得几乎抱不住点点,
“叫它们在你左手背上再补六道爪印,你就好事成双了。晚上還有除夕宴,二姊和谢征都在,你就打算露着六道猫爪子印喝酒?赶紧叫御医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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