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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33章

作者:香草芋圆
懿和公主站在旁边,不安地扯了扯姜鸾衣袖,

  “别吵了。我真得走了。耽搁了宫门下钥的时辰,等下进不了宫门。”

  她倒是提醒了姜鸾,“二姊别急着走。难得开府的大日子,真的耽搁了一会儿时辰也无妨。我带你去见见裴小舅。”

  懿和公主有点怯,“你這個做主人的去见见就好。我和裴督帅不熟,還是不必去寒暄了……”

  “不是寒暄,是认亲。”

  姜鸾掰着手指和二姊算,“论起亲戚辈分,他是太后娘娘那边的小舅舅。我在宫裡已经认了亲,二姊也去认一個。”

  懿和公主:“啊?”

  薛夺:“……嗯?”

  薛夺虽然不明白事情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跳到认亲上,但自家督帅认了一個公主甥女,已经被坑得不轻,還得认第二個?

  薛夺试图阻止,“别,督帅事多!懿和公主還是直接回宫吧!”

  姜鸾哪裡理他。

  搀着二姊的手臂,沿着回廊往正堂方向漫步行去,一边低声和二姊說明。

  “如今我出了宫,二姊以后在宫裡遇了事,连個商量的人都沒有。裴小舅虽然是圣人的母家嫡表亲,但做事有他自己的思量,并不总是和圣人站一处的。皇后娘娘忌惮他。二姊认個亲,以后好处很多的。”

  懿和公主露出不解的神色,“什么样的好处。”

  姜鸾:“比方說,等二姊认了亲,今晚回宫迟了,裴小舅念在舅甥情谊的份上,怎么的也得替二姊开個宫门。一回生二回熟,下次二姊回宫又迟了,便可以自己找看守宫门的禁军中郎将,抬出裴督帅的舅甥情谊,叫开宫门。裴小舅在军裡威望高,好用得很。”

  懿和公主恍然大悟,“哦!”

  薛夺表情一阵扭曲:“……”

  姜鸾轻松地领着二姊往前走,“走,趁着时辰還早,认亲去。”

  姜双鹭总感觉哪裡不对,挣扎着要停步,“等等,我、我出来仓促,并未备下见面礼!我還是改天——”

  姜鸾好笑地劝她:“二姊在宫裡打赏惯了。虽說你是公主,他是臣子,但论起亲来,他是舅舅一辈的,哪用你备见面礼?该他给你见面礼才对。”

  姜双鹭還是感觉不对,“那,裴督帅那边也未备下见面礼呀!”

  這個姜鸾是過来人,有经验。

  “裴小舅今日登门送贺仪,必然穿了身齐整衣裳,身上应该搭配了不少贵重物件,等下见面别客气,直接薅過来。他的兵马元帅府再穷,也不能昧了给你這甥女的礼。”

  “……”文镜的表情也扭曲了。

  姜鸾說动了懿和公主,兴致勃勃地带着她往前走過一段长廊。正院歌舞丝竹之声夹杂着喧嚣說话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李虎头正在布防,擦着满头汗過来见礼,“公主!弟兄们重新布了一遍防,比早上严密了许多。”

  姜鸾打量着四周防卫,“不错。薛二将军和文小将军协助的?”

  “正是。宅子太大,多有疏漏,多亏了两位将军帮手。”

  “宾客们可好?”

  “弟兄们轻手轻脚的,宾客们未受惊扰。”

  “裴督帅人呢。”

  “裴督帅沿着庭院转了半圈,指出几处疏漏,弟兄们补了防卫,督帅就进去正堂裡赴宴了。”

  李虎头說着往正堂方向一指,

  “晋王殿下身份贵重,单独开了一席。裴督帅坐次客位,跟晋王殿下挨一起說话。其余宾客都不敢說话,在默默吃席。”

  “默默吃席”四個字太形象,姜鸾噗嗤笑出了声。

  她抬手指了指庭院廊下的几处岗哨,“我看這些将士穿的甲,不像是早上随我出宫的三百亲卫?”

  李虎头:“哦!那边是裴督帅带来的五百兵,咱们的三百兵在這边!院子太大了,咱们的三百兵不够,两边联合布的防。”

  “很好。”姜鸾摇了摇团扇,轻描淡写道,“真是亲如一家啊。”

  李虎头是個憨厚人,還沒听出不对劲,摸着自己的大脑壳,谦虚道,“两边都认识,从前都是禁中当值的,该当的,该当的。”

  姜鸾被他给气笑了,“虽說拨进了我的公主府,李虎头,你麾下這三百兵還当自己是裴督帅的兵呢。今天运气好,裴督帅登门送礼来了。改天如果裴督帅登门来拿人,你是听他的還是听我的。”

  李虎头愣住了。

  他终于回過味儿来,赶紧单膝跪倒谢罪,“末将不敢!末将拨进了公主府,就是公主的兵!公主指哪儿,末将就打到哪儿!”

  “這就对了。”姜鸾叹了口气,手裡的团扇摇了摇,心累得慌。

  “起来吧。先做一件事,把咱们府上的三百兵,和裴小舅的五百兵分开吧。”

  ——

  李虎头出去一通忙活,片刻后,三百公主府亲卫全副披挂甲胄,肃然站在正堂四面廊下,把裡面的宾客和外面隔开了。

  姜鸾缓步走进正堂,一眼便看见了主客位独坐的晋王。

  烛火下,晋王映出满额头亮晶晶的汗,不知是热的還是吓的。

  侧边的次客位,放置着一处清漆长食案,一個竹席。

  裴显唇边噙着常见的淡笑,盘膝坐在竹席上,神色轻松,眉眼舒展,看起来一副交谈得颇为愉快的模样,手裡慢條斯理地拿刀切着一块炙羊腿。

  丝竹声悠扬,歌舞曼妙,但满座宾客无人交谈,果然都在‘默默吃席’。

  ‘默默吃席’的同时,不约而同地竖起耳朵,听主客位那边传来的时不时的交谈声。

  “上次得见晋王殿下,還是在三月裡了。后来殿下便抱了病。”

  裴显轻松地切着嫩羊肉,“京城事多,一晃居然近三個月了。不知晋王殿下病势养得如何了?”

  晋王捂嘴咳嗽了几声,筷子扒拉着瓷碟裡的几根菜蔬,声线有气无力,

  “劳烦裴督帅挂念。病势反复,总不得大好。”

  他今日借着送贺仪的机会,两個半月以来首次出了王府,原为了探一探京城的风声,决定要不要入宫請罪,能否顺利了结开春时和圣人结下的恩怨。

  不料事态发展却大大出乎意料。

  京裡的世家高门闻风而动,争相登门,各個在言语间试探他的口风。

  竟有些胆大的,当面问起他‘听闻殿下久病不愈,可有长久留京打算’,把晋王惊吓得不轻。

  他一個已经有了封地的藩王,按规矩加冠后就要离京去封地,想要‘长久留京’,岂不是存了犯上的心思!

  掌灯时分,裴显带着五百精兵突然登门,围着他旁敲侧击的贵客们同样被惊吓得不轻,一個個总算消停了。

  但裴显本身又哪是好相与的!

  晋王的警惕之心大起,按捺着不安,试探着回道,

  “今日汉阳开府,小王和這個妹妹从小亲近,今日才勉强拖着病躯登门。等小王回了府之后,或许還要继续养病。”

  裴显仿佛沒有听出晋王言语的旁敲侧击,完全沒接‘回府之后’的话茬,和他继续有一搭沒一搭地闲聊,

  “正巧,圣人也告病一两個月了。同样是病情反复,病时不见外臣。京城今年混乱得很,三省六部运作得艰难,朝野翘首等待力挽狂澜之人。但圣人和晋王殿下却接连抱病。我大闻朝时运不济啊。”

  晋王干巴巴地笑了笑,捂着嘴开始咳嗽,咳得更加情真意切了。

  就在這尴尬时刻,姜鸾带着懿和公主迈进了正堂。

  晋王眼前登时一亮,姜鸾的到来,对他简直是一根救命稻草。

  正堂大片热闹的寒暄行礼动静中,他忙不迭地扔了筷子,起身道,“阿鸾来得正好,二兄身子不适,正打算請辞——”

  裴显在旁边不冷不热地道了声,“汉阳公主這個主人刚来,晋王殿下便要走?满堂宾客翘首望着晋王殿下,好歹多留几刻钟,多說几句话再走。”

  晋王满额头都是汗,递過来一個求救的眼神,咬着牙坚持,

  “身子不适,现在就得走!”

  姜鸾看他已经撑不下去,丢過去一個眼神,示意他带人赶紧走,自己缓步走到裴显面前,轻松地打招呼,

  “好久不见,裴督帅。”

  裴显放下切羊腿的小刀,擦了擦手,起身见礼,

  “两位公主安好。”

  眼角裡瞥见溜之大吉的晋王,裴显饶有兴味地勾唇,正要出声阻拦,姜鸾抢先一步,笑吟吟开口,

  “裴督帅今日好大的威风。”

  “嗯?”裴显顿了顿,视线转回来。

  “带了五百兵登门,吓得满堂宾客安静得鸡子儿似的,二兄望风而逃。裴督帅,送贺仪就送贺仪,带那么多兵来做什么。”

  姜鸾的唇角细微翘起,“我還当要围了我的公主府拿人呢。”

  “公主多虑了。”姜鸾挡在案前,裴显便不好再盯着晋王那边,注意力集中转過来,

  “京城如今算不上稳当,人带多点,遇上的事便少点。裴某带了五百兵登门,公主府今晚歌舞升平,贵客们安安稳稳地吃席,规规矩矩地說话,无人生事,便是好事。”

  门外晋王急匆匆奔出去的背影已经看不清了。

  裴显无声地笑了下,抬手指向主位。

  “行了,晋王殿下已经走远了,公主也别掰扯了。裴某想留下谁,他走不出這個庭院去。刚才不過是极少见到晋王殿下,一时兴起,彼此寒暄几句罢了。公主有话直說,无话去入座吧。”

  “裴督帅說得透彻。”

  姜鸾一拍手,带着懿和公主入座,正堂裡重新布了席位。

  主位和主客位彼此相隔不远,方便說话,和正堂的其他宾客席位拉开一段距离,放下竹帘阻挡窥探的视线。

  两边重新落座,姜鸾换了称呼,

  “那阿鸾也不藏着掖着了,确实還有些话說。這是我二姊。不论从前有沒有见過面,今日算是正式认识了。”

  裴显客气有礼地寒暄,“懿和公主。”

  懿和公主更加客气敬畏地寒暄,“裴督帅。”

  “两边换個称呼。”姜鸾坐在主位上,晃了晃食案上的金杯,示意随侍的白露倒酒,

  “裴小舅,你是太后娘娘家裡的兄弟,正式论了辈分的小舅舅,当初赐了长辈礼的。這是我二姊,你也论個亲,赐件礼吧。”

  裴显:“……”

  他明白姜鸾今天带着懿和公主入座的意思了。

  裴显扯了扯唇,露出一個淡笑,下句话刻意用了敬称。

  “太抬举裴某了。裴某区区河东外戚出身,认下汉阳公主這位甥女,已经用完了三辈子积下的福气。臣哪有多余的福气,再认個公主甥女?”

  话虽說得客气,拒绝的意思明显。

  懿和公主的脸颊泛起微红,不安地应答,“裴督帅說的是,今日冒昧了——”

  姜鸾单手支颐撑着食案,细白的指尖拨弄着金杯,

  “认一個也是认,认两個也是认。裴小舅,今天是我开府的好日子,我就只有這一件事想和你商量,以后再沒有其他事了,你应不应。”

  裴显丝毫不肯退让,“在京城认個公主做甥女,平白多出许多事来,日夜不消停。裴某吃一堑长一智,心裡有点不安稳。”

  姜鸾听他那句‘日夜不消停……’想通了关窍,弯着眼睛笑了。

  她换了個姿势,散漫的盘膝坐姿换成了极端正有礼的跪坐,双手放在膝头,规规矩矩地直身說话,

  “二姊比我乖巧多了,多认個甥女不麻烦的。最多也就像今夜這般,回宫迟了,托小舅的面子开個宫门。以后姊妹想念彼此了,托北衙禁卫传個信之类的小事。”

  裴显似笑非笑地看她。

  有姜鸾這個前车之鉴在前头,他绝不肯轻易松口。

  “阿鸾别用言语磨我。小舅耐心好,轻易磨不动的。”

  姜鸾才沒那么容易被几句话劝退,索性亲自斟了两杯酒,起身到对面,自己拿一杯,递過去一杯,

  “巧了,阿鸾耐心也极好的。”

  裴显接了酒,却不喝,手指在长案上轻轻敲着,视线睨過对面的懿和公主。

  “懿和公主看来是個乖巧的。但阿鸾表面看起来是個更乖巧的。臣当初一时大意,认了個甥女,被折腾得不轻。却不知懿和公主以后半夜叫开宫门,会去何处,见何人。”

  懿和公主早就绷不住了,红着脸道,“都是阿鸾胡闹,裴督帅莫要放在心上。我平日压根不会半夜进出宫门的。”說着轻拍了下姜鸾的脑袋,就要起身。

  姜鸾把她反手拉住了。

  “娇养深宫的女儿家,无事怎么会半夜出宫呢。”她這回收敛了笑意,正色答了一句,

  “——无非是被逼到绝路的时候。不瞒裴小舅,我如今出来了,只留二姊独自在宫裡。我不安心。”

  裴显有些意外,夹菜的长银筷停在半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之前看不出,你倒是看重姊妹情谊。”

  他抛下一句话,把姜鸾给他的那杯酒喝了,若无其事地继续喝酒吃席,還是不肯松口。

  姜鸾倒也不急,招呼姜三郎也入座。三個姜氏宗室一個外戚,几人一边吃席,一边有一搭沒一搭地闲谈着。

  又一位意料不到的不速之客,是亥时前后登的门。

  当时晋王已经匆忙离开,满堂宾客也跟着走了大半。

  留下的许多宾客,都是想要和裴显搭话攀交情的。人虽少了不少,但還是有数十人,四大姓的郎君们也有大半沒走。

  歌舞翩翩,丝竹乐音不绝,簇拥着主位的两位公主,一位兵马元帅,场面還是颇为热闹。

  正堂外传来一阵狂奔的脚步声。

  沿着廊下狂奔进来的,居然是行事向来平和淡定的淳于闲长史本人。

  淳于闲从大门外一路奔過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撑着膝盖,喘得仿佛漏气的风箱。

  “公、公主,”他喘匀了气回禀,“平卢节度使,谢征谢节度使,带着贺仪登门道贺!”

  姜鸾一愣,筷子停下了。

  “平卢节度使,谢节度。”她思索着這個陌生的称呼。

  “隐约听說過。似乎是驻扎在京城外的另外一支勤王军?……是谢家出身的人?我怎么不记得给谢节度发過請帖?”

  “我們给京城两坊的谢家各房发過四個請帖,但不曾发给城外的谢节度。”淳于闲的记忆力惊人,斩钉截铁地道,

  “谢澜谢舍人傍晚過来时,身后跟着谢氏族徽的马车,代表谢氏登门。但谢征谢节度不請自来,骑的是军马,带的是五百亲兵,并无任何族徽标志。他是以节度使的身份登门的。”

  姜鸾拿起团扇摇了摇,轻笑一声,“今晚可真热闹。我开個公主府,和京城外驻扎的平卢节度使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干系,对方的面都沒见過,怎的就劳烦谢节度亲自登门了?”

  她倾身往前半尺,手指敲了敲对面的食案,“小舅,知道詳情?”

  裴显单手撑着食案,不紧不慢地在喝酒,“不知。”

  淳于闲终于喘匀了,又加了一句,

  “谢节度不是独自登门的。他带了至少五百亲兵,围堵了正门。說是从宫裡来,先道贺开府,道贺完了有圣旨要宣读。”

  裴显神色不动,放下酒杯。

  “五百兵?围堵得了正门?”

  淳于闲想了想:“也不算围堵。督帅的兵在门外把守着,只让谢节度一個进来,不放谢节度的亲兵进门。两边三言两语沒說通,就开始对峙。那边都要进来,這边不让进来,人对着人,把大门口堵死了。”

  姜鸾听得不耐烦,扬声吩咐下去,

  “李虎头呢,叫他把公主府的三百兵拉出去,挡在两边中间,清一條通道出来。”

  “淳于闲出去。登门就是客,先把谢节度的贺仪收了。跟他說京城的规矩,要厚礼。送完礼再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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