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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第 82 章

作者:香草芋圆
姜鸾是被沐浴的水声吵醒的。

  用作卧寝的后殿七间,从最中间的明堂往西,西次间,西梢间,西边尽头的寝堂隔出一间沐浴用的小型浴殿。浴殿外打了一口深井,清冽的井水专供浴殿使用。

  這是从前临风殿裡沒有的好待遇。

  昨夜裴显沒走,浴殿早早地烧好了热水。上次丢下的那件中衣洗晒干净了,就搁在黄花梨的木衣架子上。

  窗外的天光已经开始亮了,但放下的沉香色帷帐遮光,严严实实地把晨光遮挡在外。

  姜鸾在昏暗的床裡睁开了眼。四边掖得严严实实的衾被裡探出来一只白藕似的手臂,随意地扒拉几下,把被子掀旁边去了。

  她在乱糟糟的床褥裡摸索着找肚兜。

  外头值夜的白露听到动静,送进来一套新裡衣。

  隔壁寝殿裡的沐浴水声清晰入耳,白露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色,“殿下……”

  “嗯?”姜鸾听出她的犹豫,“想讲什么?直接說。”

  白露鼓足勇气,她今天要說的话,不是她一個人的想法,是几個东宫女官共同商量后要劝谏的說辞。

  “殿下,女子到了十四五岁,天葵至,从此就能孕育生子了。”白露服侍着姜鸾更衣,因为等下還要沐浴的缘故,只穿了裡衣就停了手,改而把乌黑及腰的柔软长发松松绾起。

  “裴中书……”她瞄了眼水声传来的浴殿方向,“又是個精气充足的盛年男子。一两次,仔细地沐浴清理,或者還无甚后果。但如今殿下和他……奴婢们都怕……”

  她說得吞吞吐吐,但意思姜鸾听懂了。

  她笑出了声。

  “你說的這些,他自己应该也想到了。我看他那边行事格外注意着,我這边仔细沐浴清洗,该做的都做了,如果還是有了什么……”

  姜鸾坐在铜镜前想了想,无所谓地說,“那是天意呀。让它来吧。”

  白露:“……”

  白露牙疼得轻喘了口气,“怠慢不得!殿下如今连东宫驸马都未选,怎么能就……”

  “還是觉得女子名节有损了。”姜鸾打断了她的言语,

  “假设东宫裡的是位真正的皇太子,還未迎娶太子妃,先弄出了一個庶长子,会怎样?”

  白露一怔,掰着手指回想大闻朝历任皇太子,姜鸾說的情形虽然不多见,倒也不是沒有過。仔细数数,還不止一個。

  姜鸾自言自语:“肯定会被骂,言官看不得皇太子私德不修,朝臣们巴不得每一任的东宫都是毫无瑕疵的完人。但骂完了也不会怎样。皇太子依旧安安稳稳地端坐东宫。归根到底,不就是屋裡纳了個喜歡的人,生了個儿子。”

  “怎么到我這儿就不行了?”姜鸾的指尖绕着乌黑的发尾,思索着。

  “一来,因为我是個公主出身。二来,东宫裡還沒有驸马。但最关键的原因,還是因为我朝裡的人還不够多,我手裡的权還不够大。身上只有一個幽州牧的虚职,东宫放出去任职的也只有谢澜一個。裴中书一会儿帮忙一会儿不肯的,只能算半個人……”

  白露道,“殿下說的极是。眼下是关键时刻,因此才要谨慎行事,千万不要弄出條性命,耽搁了整年啊。”

  姜鸾想清楚了厉害,总算认真起来,点头应下。

  “你们劝谏的正是时候,之前是我大意了。原想着有了就有了,生下来又不打紧。我還挺想看看裴中书的小孩儿会长成什么模样,乖巧還是讨嫌,一双眼睛会不会随了他……”

  哗啦一声轻响,浴殿通往寝堂的木门打开了。

  裴显衣裳穿戴整齐,从浴殿裡出来。

  姜鸾和白露同时闭了嘴。白露起身福了福,陪着姜鸾进去浴殿梳洗沐浴。

  寝殿的热水预备得多,姜鸾這回清洗得格外仔细,花了平日裡两倍的時間。

  挽着湿漉漉的长发出来时,裴显已经站在窗边等候多时了。

  “今日生辰的大好日子,殿下需要早些穿戴妥帖,去紫宸殿觐见圣人。臣在紫宸殿外等候殿下。”

  姜鸾走近他身侧,懒洋洋地轻踢了一脚。

  “从我床榻上下来,用了我的浴殿,站在我的寝屋裡,還喊殿下?”

  她走過去抱住他的手臂,上臂的人体热度贴她的脸颊,她不轻不重地咬下去,隔着几层布料不客气地留下一排小巧的牙印,

  “给你一次改口的机会。叫我什么?”

  裴显的手臂环住了她纤细的腰肢,以攫取保护的姿态,把她扣紧在怀裡。

  “阿鸾。”他改口唤道。

  姜鸾满意了。

  两人靠在窗边无声地拥抱了一阵,姜鸾趴在他的胸膛上,耳听着沉稳均匀的心跳,又问他,

  “我生辰当天,你早晨要觐见圣人做什么。别拿朝廷政务烦我跟二兄。”

  裴显只說,“不是烦扰圣人的朝廷政务。”

  天光逐渐亮起,昏暗寝屋裡的旖旎消散,裴显踩着清晨的露珠去外皇城值房。

  日上三竿时分,姜鸾穿了身妥帖的华丽长裙,去紫宸殿见二兄端庆帝。

  巍峨庄严的紫宸殿外,两人正巧在两处长廊的连通处相遇。一個微微颔首、脚步不停地走過去,一個肃然停步等候皇太女先行。

  只在擦身而過的时候,彼此递過一個交缠的眼神。

  ——

  姜鸾年少,自古流传下来的习俗,少年人的生辰不能大办,怕折损了福气。

  姜鸾今天去了紫宸殿,赴的是家宴。

  今年的生辰宴格外不同。

  懿和公主姜双鹭已经定下了出降的日期。出降需要的大小物件,宫中六局去年就准备好了,宫裡的太妃嫔妃们的添妆都送過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成的正红织金的龙凤嫁衣只需要从库房箱笼裡拿出来,挂在阳光下晒一晒。

  姜双鹭出降的日期,定在四月。

  谢征前几日入宫回禀過端庆帝,等懿和公主出降,他就会按旧制請辞了值守宫禁的职务,就连骠骑大将军的职务也要卸下,打算以平卢节度使的身份回辽东。

  端庆帝都觉得不好意思,连声拒绝,坚持把骠骑大将军的荣衔给妹夫留下了。

  今天是姜双鹭在出降之前,皇宫裡给姜鸾過的最后一次生辰。

  姜双鹭早早地就在紫宸殿裡等候。

  生辰宴席定在靠近蓬莱池的偏殿,景致最好的温室殿。

  因为這次宴席的不寻常,姜鸾连宗正卿家裡的姜三郎都叫来了。明着祝贺生辰,也有姜双鹭出降之前,和交好的家族亲友当面辞别的意思。

  端庆帝姜鹤望在宴席中途過来入座。

  他今日穿得寻常,精细刺绣的朱色常服上连個龙爪都沒有,只绣了青松流云,头上戴了惯常的翼善冠。除了气色還是不大好,說句话就要断断续续地咳嗽几声,打扮得倒有几分去年做闲散王爷时候的模样了。

  小规模的家宴,气氛松快随意,就连起先局促的姜三郎都放松下来,重新谈笑风生。

  懿和公主姜双鹭吃到一半,看看左右,忽然想起来小侄儿,问姜鹤望,“二兄,虎儿呢?”

  姜鹤望听到虎儿,脸上难得的笑容就消去了。

  “虎儿在椒房殿,皇后那处。”他开了個不是很好笑的玩笑。“皇后還在生气。莫說你们,为兄自己都有三五日未见儿子了。总不能发兵去椒房殿把虎儿抢来吧。”

  气氛沉闷下来。

  姜双鹭懊恼地咬住了下唇。

  如果是其他的缘由,她早就自告奋勇過去二嫂那边,劝她放宽心结,和二兄重归于好。

  但二嫂的心结,从顾六郎而来。

  顾六郎死在她面前,也从此成了她的心结,姜双鹭如今见不得二嫂。

  姜鸾夹了一块蜜汁鹅脯,神色如常地招呼家宴上的各人,

  “嫂嫂会好生照顾虎儿的。二兄不要忧心,等下我去椒房殿看看嫂嫂和虎儿。”

  端庆帝摆摆手,“今天是你的生辰,大好日子……咳咳咳……莫要多想,好好吃席。”

  宴席還算平静安乐地到了尾声,徐公公過来,低声附耳說了句,

  “圣人,裴中书在殿外等候了有一阵啦。老奴瞧着宴席刚开始那时,裴中书就来了。不让门上通传,說不敢扰了皇太女殿下的生辰家宴。”

  “哎哟,那等了有整個时辰了。”端庆帝在徐公公的搀扶下起身,“扶……咳咳……扶朕去隔壁延英殿。召裴中书进来說话。”

  裴显說起的是一件私事。但也是正事。

  天家无私事。

  他在端庆帝面前提起了东宫皇太女的婚事。

  “去年危难之时,皇太女入主东宫,稳定社稷。如今皇太女已经受命幽州牧,入朝观政。臣以为,政事不应影响殿下的婚事。圣人当年十六岁成婚,十八岁喜获麟儿,皇太女殿下如今也十六了。”

  姜鹤望其实這阵子也都在心裡琢磨着。

  “裴中书說得有道理,可见是真心替阿鸾考虑啊。不枉你们曾经舅甥一场,彼此的情分還是在的。”姜鹤望感慨說。

  他心裡最近挺犯愁。眼前有了個能商议的人选,他终于能把心事說出来商议了。

  “原以为阿鸾心裡的是谢五郎。朕最近瞧着不像。”

  他愁眉不展地說,“喜歡的人,当然是放身边。哪有把人远远的放出去的?只怕還是那個卢四郎。裴中书可知,她二月裡求到朕面前,好說歹說,還是把卢四郎的奴籍给去除了,如今已经恢复了良籍。”

  裴显噙着笑听着,并不应答。

  她不止把卢四郎的奴籍除了,還打算让他入仕,把东宫舍人的职位给他。

  崔滢的东宫舍人不好办。李相代表了朝中一股老臣势力,见不得女公子入仕。但崔滢是四大姓出身,她父亲是崔知海,她的东宫舍人加一把火,倒不是不能办。

  但卢氏和他有家族仇怨。卢四郎想入仕,他必定阻拦到底。

  裴显轻描淡写地在端庆帝面前提了几句,端庆帝果然大为惊异,连连摇头,

  “不成,不成!阿鸾太胡闹了。顶着卢氏的姓,卢四郎這辈子能做個庶民,阿鸾喜爱他,让他随侍东宫,安稳度日,已经是天大的福分。裴中书,你在政事堂,你得拦住她胡闹。”

  裴显不动声色地听着。

  卢四郎以庶民的身份‘随侍东宫’,他并不觉得自己能安稳度日。

  “皇太女殿下的驸马人选,還是要早日议起来。”

  他在御前提议,“殿下還年少,心思善变。臣曾问了她几次,每次她给出的人选都不同。不如由圣人做主,以兄长的身份,当面询问几句殿下的心意?”

  姜鹤望陷入了思索。

  他忽然记起来,正月裡,姜鸾曾经說過,她喜歡上一块石头。

  她要做些不好的事,惹那块石头生了怒气,或许会报复她。

  她還当面开玩笑地提起過,要自己這個做兄长的给她庇护。

  姜鹤望醒悟過来,是不是阿鸾最近做了些什么,惹恼了谢五郎。谢五郎沒有对姜鸾报复,而是自請离开东宫了!

  “哎哟!”姜鹤望懊恼地說,“想岔了,她心裡头的那個应该還是谢五郎。她在朕面前提過的。”

  裴显霍然抬眼!

  御前不能直视龙颜,锐利的视线瞬间又转去其他方向。

  姜鹤望越想越觉得條條桩桩都对上了。

  他跟裴显商量着,‘朕本来就觉得,卢四郎虽然相貌生得好,但脾性才情都比不過谢五郎,不可能是阿鸾心裡的那個。想来想去,应该還是谢五郎。裴中书的意思,是让朕当面和阿鸾提一提赐婚的事?’

  他自言自语地說,“還是朕先把谢五郎的父亲召入宫,和他父亲提一提——”

  话音刚落,裴显已经斩钉截铁道,“圣人三思。殿下的心思多变。臣的意思,還是先问一问殿下那边。”

  “殿下喜爱相貌出众的郎君,過去属意谢五郎,周围的人都看得出。但最近谢五郎入了吏部,政务忙碌,清减了不少。倒不是說不好看了……臣前两天见面时眼瞧着,人憔悴了几分,气色比不上過去。”

  裴显淡淡道,“谢侍郎今年二十三,年纪也不算小了。一来,殿下对谢侍郎的喜爱,是不是到了愿意选为驸马,放在身边一辈子的地步,還不可知;二来,谢侍郎极为看重仕途,选了驸马,不得入朝廷中枢,谢侍郎自己只怕也不愿意应。若是知会了谢家的长辈,长辈强压来的姻缘,并非东宫幸事。”

  端庆帝觉得裴显這番话掏心掏肺,說得极有道理,重重地一拍床,愤然道,“阿鸾沒說错,果然是块又冷又硬、捂不热的顽石!不选他!”

  裴显赞同。

  “以臣愚见,圣人還是先听一听皇太女殿下自己的意思。看看殿下最近有沒有改变了心意,心中有沒有了其他中意的人。”

  裴显今日觐见的目的达成,和端庆帝闲谈了几句,问了病情,起身就要告退。

  端庆帝叫住了他。

  “今日裴中书的這番话,朕看得出,你是真心实意地替阿鸾打算了。”端庆帝挥退了服侍宫人,靠在龙床上,感慨万千。

  “這边沒有旁人,朕和裴中书說几句交心话。過去几個月,一直有许多人在朕的耳边唠叨,叫朕提防着裴中书。說你鹰视狼顾,桀骜之臣,心中所谋深远,不是個安分的。”

  端庆帝摇头,“庸人误事啊!朕看来看去,裴中书你好得很。朝中這么多的大臣,能和朕說道一处去的,能抚慰朕心中忧虑的,只有裴中书了!”

  裴显停步回身,淡笑,“谢陛下信重。”

  “朕今天也跟你透個底。”端庆帝接着往下說,“阿鸾的婚事,朕从去年就在心裡盘算着。她今年十六,大好的年华,真让她孤零零過一辈子,朕這個兄长无颜去地下见先帝。但朕几次想要寻合适的世家子相看相看,刚提出一点话头,就被人摁回去!李相坚决反对,哎,還有王相。王相也不赞同。”

  “现在王相退了。朕看李相在政事堂裡說话也不像从前那么多。你是向着阿鸾的,崔中丞也向着她。朕觉得,机会难得,可以趁现在的空挡,赶紧地筹办起来。”

  端庆帝郑重地把事情托付给裴显。

  “裴中书,你和阿鸾曾经结下一段舅甥的情谊。如今情谊還在,朕深感欣慰。朕有空会召她来,仔细问询一番,问出她心裡的人选,再召你商议商议。不管阿鸾的驸马选了谁,哪怕她真选了卢四郎,大不了给他一個闲散官职,让他陪伴阿鸾开心畅意。你全权代朕筹办就是。”

  裴显神色不动地应下。

  随即又確認地追问,“不论殿下选了谁,臣都照常筹办?”

  端庆帝想起姜鸾的做派,赶紧补了一句,“需得是沒妻室的。皇家姻缘,讲究一個正缘,我們不做以势压人、棒打鸳鸯的缺德事。”

  裴显应下,“臣告退。”

  端庆帝看裴显出去,留意到他腰间挂在金鱼袋旁边的玉佩和香囊,跟徐公公闲话,

  “京城眼看着是太平了。记得去年朕刚登基那阵,裴中书去哪儿身上都挂着剑。這会儿身上挂起香囊了。”

  徐公公观察地更为细致,笑道,“挂的是沉水香。香气馥远悠长,衬裴中书的人。”

  端庆帝哦了声,“阿鸾似乎也喜歡沉水香。”

  徐公公笑答,“皇太女殿下是喜歡沉水香。不過除了沉水香,殿下似乎也喜爱其他许多种的香。”

  背后被人议论着的姜鸾,此刻正走在出去紫宸宫门的长廊上,和二姊說悄悄话。

  “珠宝首饰衣裳二姊应该都不缺了。”两人走在长廊,姜鸾提起一桩事,“妹妹再给你加点添妆吧。”

  姜双鹭愕然,“還有什么添妆。去年你都送過了!”

  姜鸾抿着嘴笑,附耳過去,悄声說,“上個月给二姊在京城置备了一座庄子,几百亩田产,地契早上送到景宜宫了。二姊回去应该就能看到。”

  姜双鹭震惊了。

  “不成不成,实在太贵重了。而且我实在不需要這些。四月我在京城,四月底便启程去辽东。我用不着京城的庄子。”

  姜鸾坚持要给,“京城的地契你留着。你人在辽东過得好,京城的田产庄子就扔那儿无需管。如果你在辽东被人欺负了,带着你随行的人回来,京城裡有地方住。”

  姜双鹭觉得太贵重,心裡不安,再三地推拒。姜鸾只抿着嘴笑,不肯松口,

  “二姊只管收着。阿鸾现在手上有钱。”

  姊妹两個边走边闲谈笑闹,长廊走到尽头,横次裡穿過来一行人。

  裴显在几個御前内侍的带领下,抄近路過来。

  两边正好撞上了。

  “找二兄說话說完了?”姜鸾停步问,“御前领了什么差事,出来就堵我?”

  “确实有事找殿下。”裴显遥遥地停步,冲着姜鸾客气地颔首,“不過并非公务。還請殿下借一步說话。”

  姜鸾便走出几步,两人远远地站在长廊另一侧,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說话。

  姜鸾拿眼风瞄他,“你要說什么,正经点說。二姊在面前盯着呢。”

  裴显规规矩矩地站在她面前三步外,从袖裡掏出一张精美請帖,双手奉上,果然极正经地和她說起一件事。

  “恭贺殿下生辰。京城春日好事连连,家中侄女定在四月出嫁,還請殿下有空莅临寒舍喝一杯喜酒。”

  姜鸾诧异地翻了翻大红請帖。出嫁的是原来是在京郊别院有過一面之缘的裴家小六娘。

  “你家六娘和我同岁吧。”姜鸾想了一会儿,“记得是個守礼乖巧的小娘子。說给了哪家郎君?”

  “新郎名叫崔泷。乃是崔中丞的侄儿。虽然是庶出,人品端良,勤奋上进,是可造之材。”

  “崔泷?沒听過。”姜鸾随手翻了翻請帖,看明了日期,把請帖交给随行的女官,随口问,“长得可好,可配得上你家小六娘?”

  “殿下见過的。”裴显护送她往前行了几步,“崔泷,就是去年秋日宴上得了殿下青睐、召近身說话的崔家小郎。”

  “竟是他。”提起秋日宴上的崔小郎,姜鸾依稀有些印象,“长得秀气,人害羞。记得他過了年才十七?”

  “年纪是不大。但是已经可以定下的时候了。和我家六娘脾性也相合。”

  裴显把姜鸾送到姜双鹭身侧,边走边說,“殿下和我家六娘一般年纪,圣人刚才相召,說殿下可以开始考虑驸马人选了。”

  姜鸾听着听着,感觉哪裡有点不对劲,“怎么变成二兄相召了?刚才明明见你在殿外等着觐见。”

  裴显笑而不答。

  短短十来步距离并不远,姜鸾走出几步,有所察觉,往身侧瞟了眼,

  “换新衣裳了?早晨见你穿的不是這套。你穿這身鸦青色的蜀锦料子好看。”

  “谢殿下夸赞。“裴显平淡道,“值房裡亲兵备好的衣裳罢了。”

  把人护送到了姜双鹭身侧,并不多话,客气告辞。

  姜双鹭瞧着裴显挺直如松的背影,露出诧异神色,直到人走远了,才轻声和姜鸾道,

  “原本以为是我闻错了。沒想到真是裴小舅身上佩了沉水香,那香气留得久,阿鸾你也喜歡的。裴小舅今天這身穿得也齐整。他不常用這么好的蜀中锦彩料子,裁制得也好,极衬托他。是不是等下要会客?”

  许久不见姜鸾答话,姜双鹭侧头打量,却发现姜鸾的目光正盯着远去的挺拔背影。

  姜鸾在瞧那道身影腰间挂着的松草纹香囊。

  “稀罕事。裴中书身上带回香囊可不容易。”她瞧着瞧着,弯着眼笑起来,继续和二姊往前走,

  “新衣裳是值房裡亲兵备好了的,难不成香囊也是亲兵备的?我瞧着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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