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談判
只是坐在會客室的布藝沙發上，立木瀧卻好似被遺忘了一般。門外職員的身影步履匆匆，眼前的茶杯涼了又熱，熱了又涼。如此反覆多少次，可今天談判的正主——本間憲，始終沒有現身。
日頭的太陽漸漸擡高，與陽光一起攀升的溫度，勾起了一絲內心的煩躁感。深呼吸一口，立木瀧再次回想起橋本愛在臨來之前特意告訴自己的情報
從給娛樂綜藝節目的打雜做起，靠着十幾年內摸爬滾打積攢下來的人脈與交情，終於在30歲時有了自己的基業，創立lespros經濟事務所。隨後更是靠着發掘出沖繩的寶藏新垣結衣而徹底在業界立足。之後一直穩步發展，如今的旗下也是有着大大小小上百名藝人。涉足歌手、演員、偶像、模特等多個類型。
倘若不評論本間憲這個人，僅以他的經歷來說，倒也是一段足夠傳奇的故事。lespros能有如今的規模，新垣結衣的影響力自不必說，恐怕更多的是這位社長自身的手段。通過與能年玲奈的相處，他多多少少也能感受到這位“傳奇社長”對內的嚴苛管理和冷漠態度。
他還沒有和這樣的人打過交道，他也不想和這樣的人打交道。但爲了儘快解決束縛着能年玲奈的合約。立木瀧也只好硬着頭皮來試着談判了。
心裏盤算着待會要說的話，會客室的門突然被大力推開，一道頗爲市儈的聲音先於開門的碰撞聲遞到耳邊。
“抱歉，抱歉。立木老弟，剛剛在和朝日臺談下一個季度的電視出演，對方非要點名能年出演。我這才耽擱了一時間”
真的是點名要能年玲奈嗎？要是能年她有工作，我還會在這裏。
藏起臉上細微的不屑，立木瀧轉頭看向門口。
雖說是個五十多歲的老人，但卻如活躍在時尚街頭的青年模特一般穿着一身私定休閒服，一頭花白短髮也被打理得整整齊齊，如果不是額頭那段粗短眉毛有些破壞觀感。恐怕還真以爲會是哪裏的老年紳士。
只是下一刻，本間憲的大聲嚷嚷，將這幅形象帶來的那層儒雅濾鏡徹底擊碎。
“立木老弟，我可是早就想和你結識一下了。第一次嘗試電視編劇能拿出《海女》這樣的作品，第一次擔任電影編劇也能寫出《小森林》這樣廣受好評的劇集，嘿嘿，真不愧是新時代的最強編劇。像立木老弟這樣的天才，能駕臨我們這間小事務所，還真是我的榮幸”
“新時代的最強編劇”？這是哪個小報紙爲了博眼球而給出的稱號。立木瀧被他一連串的話語壓着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迴應，一時間只剩下吐槽的想法。
本間憲卻像是全不在意一般，慢悠悠的坐在立木瀧的對面，依靠在柔軟的布藝沙發，翹起了一隻腳。端起桌上已經涼下來的茶水一飲而盡。
“喂！什麼情況，客人的茶水涼了怎麼都不知道更換。”本間憲輕皺了下眉頭，似是非常生氣一般，衝着門外大吼道，“算了，難得立木老弟來，也別倒茶了，把我櫃子裏的酒拿出來。”
沒過多久，便有一名年輕女性抱着瓶清酒走了進來，本間憲揮了揮手將她摒退。又不知道從哪翻出了兩個杯子。等立木瀧回過神來，對方已經斟滿了酒杯。
“來，立木老弟！”
被氛圍驅使着端起酒杯，辛辣的酒水剛一刺激下顎，立木瀧突然注意到什麼。
從本間憲進入這個房間的那一刻起，他似乎一直被對方用話術帶着節奏。倘若今天只是單純來做客，那客隨主便沒什麼不好，可今天是另有要事，若是一直處於下風，待會的談判可能會非常不利。
此時再看他的眼睛，瞳孔中的那抹精明卻怎麼也隱藏不掉。
在心底思索了片刻，立木瀧主動放下酒杯，微微躬身，正色道“本間社長，之前在電話中已經和您說了，今天我來lespros是有事情想和您商量。”
“嘿嘿”本間憲笑了聲，也將酒杯放了回去。“立木老弟想找我幫忙，我自然不好拒絕，只是我這座小廟恐怕接不起立木老弟這尊大佛。”
“本間社長..”
“哎，像立木老弟這樣的天才自然不用擔心.，只是我以過來人的身說點經驗。我們這一行看似風光，管理幾百個藝人，可這背後要付出的精力卻也是辛苦異常。再加上，立木老弟現在還有作家的身份，一旦忙起來，可是很難再有時間去寫什麼書了。”本間憲臉上的皺紋扭動着，意味深長的笑容不帶絲毫掩飾。“立木老弟，你想搞事務所，無非是對藝能界有些興趣。要不你來我這裏當藝人怎麼樣？以我的能力，能將你包裝成平成時代的太宰治。到時候…嘿嘿，立木老弟，要不要考慮一下？”
太宰治雖然偉大，可終其一生都與芥川賞無緣，對一個作家這樣說真的好嗎？
在心裏不免腹誹一句，立木瀧還是按照準備好的方式迴應。
“相比從書中領略山川的俊秀，我更願意用我的雙足感知。年輕人總是想做點自不量力的蠢事。”
“好一個自不量力的蠢事，既然立木老弟你心裏有數，那我也不多勸了…說吧，你想從我這裏簽下誰？”
輕吐一口濁氣，立木瀧正視起對方的眼睛，從現在開始，就是真正的交鋒了。
“能年玲奈”
“嘿嘿…能年啊，立木老弟真是好胃口啊。不過爲什麼非是能年玲奈呢？她最近可是陷入了一點小小的麻煩中。”
“哦？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真的嗎？之前小報的頭版頭條，可是滿大街說她被不明男人洗腦與公司對立。像這樣的藝人是很難管理的哦。”
本間憲擡起目光，輕輕挑起一邊粗短眉毛，用耐人尋味的眼神緊緊盯着眼前的男人。
感受到這份有些灼人的視線，立木瀧神色如常，反而眉頭間有些不解。
“您也說了這是小報，更何況，能年是您的藝人，她有沒有和公司對立，難道您還不清楚嗎？”
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立木瀧兩眼，本間憲從沙發上坐起，接着皮笑肉不笑的嘿嘿兩聲。
“確實，都不過是些捕風捉影的小道消息。不過說回正題，立木老弟還沒說你爲什麼只要能年玲奈。”
“難道本間社長願意和我談新垣結衣嗎？”
立木瀧雙手交叉在胸前，饒有興趣的開了個玩笑
“那我可就要對立木老弟說送客了。”
“我想開個事務所自然是有些野心的，所以需要一些足夠知名的藝人來給我的事務所壓陣，能年玲奈的名氣剛剛好，再加上我與她合作過《海女》，對她也是有所瞭解的。再加上我聽說，能年好像得罪了什麼人，想必也沒什麼前途可言。這麼說來，在本間社長這裏應該是可以商量的空間了。”
“立木老弟，你和能年玲奈之間僅是瞭解的程度嗎？”
“那不然呢？”
立木瀧一臉無辜地攤開手。
“嘿嘿，我只是好奇你連這種事情都能‘聽說’到，的確，能年玲奈是惹上了一些麻煩。這一個個的，都把自己當成寺廟裏的菩薩了。連讓人摸一下都不肯，又不會少塊肉…立木老弟，要知道我爲了平息這個麻煩，也是付出了很多精力啊。”
看着本間憲一臉情真意切的樣子，要不是親眼目睹了能年玲奈的淚水，立木瀧還真以爲他爲此付出了許多的精力。立木瀧沉默不語，在心裏盤算着該如何迴應，卻見本間憲再次開口。
“當然，你和能年到底是什麼關係，我沒興趣。”在關係上停頓了片刻，瞧見立木瀧的表情仍沒有變化，才接着說道。“在商言商。既然立木老弟向我開口問價了，那我自然也給個迴應。你也看到了，我來這裏之前還在處理能年和富士臺的檔期。能年在我這裏也是非常活躍的。再加上我幫她掃平麻煩的辛苦費。還算上她合同的違約金，以及我們lespros的培養費…一口價，一億！給我一億，能年就是你的人。”
即使心裏有所準備，立木瀧還是被這個價格嚇了一跳。他現在全部的資金加在一起，也只有本間憲口中的五分之一不到。
“這個價格有些太高了，我是真誠的來商討合作的，如果本間社長不想談判，大可以一開始就拒絕我。”
從對方臉上瞧不見任何端倪的本間憲，此刻有些疑惑。他從業三四十年，其他的不說，手底下的藝人還從沒有一件事能瞞過他的，他看着能年的態度就知道肯定是有了喜歡的人，再加上這個時候，立木瀧又“正巧”上門談合作，他還以爲這兩人之間肯定有私情。什麼藝人移籍，怕不是爲了能夠私會找個藉口。
正準備借這個由頭好好敲詐一筆，爲此他還特地晚來一會兒，好讓對方急不可耐，露出破綻。可現在看立木瀧的樣子，卻又不像是那種關係。
難道真的就只是瞭解的關係，還是說只是能年玲奈的單相思，本間憲一時有些頭疼。最開始給能年潑髒水，也只是想給對方一些懲戒，好把能年控制在手裏。可後來得罪宮田的大人物，爲了省事，才選擇雪藏一段時間。可能年這個級別的藝人，雪藏要虧多少錢啊。而且等她再復出，觀衆會不會買賬還另說。又不能逼她去從事一些灰色行業…
本就拿不定的主意，在酒氣上涌之下變得更加煩躁。本間憲點了下桌子，沉聲道“那立木老弟，你準備了多少錢？”
“一千萬。”
“一千萬想買能年玲奈？！立木老弟，你不如出門去買張彩票吧。”
似是被酒精幹擾了注意力，本間憲一時沒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嗤笑一聲。
注意到這一點，立木瀧皺起眉頭，裝作一幅認真思索的表情。
“五千萬！我那些辛苦費也不要了。只要五千萬，能年的合同你現在就可以帶走。”
“本間社長，我也沒有五千萬。實話告訴您，我最多隻能給您一千五百萬，如果您覺得接受不了，那就當我今天沒來過lespros。”
看着對方誠懇的表情，本間憲的臉色有些陰晴不定。立木瀧也不催促，將最終的選擇權交給本間憲自己決定。
一千五百萬…本間憲的眼神逐漸冷下去，舔了舔嘴脣。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身體不自覺地晃動着。臉上的皺紋又擠出了個醜陋的笑容。
“嘿嘿，立木老弟，一千五百萬是絕對不可能的。”
“既然這樣，那我就只好告辭了。”立木瀧遺憾地嘆了口氣，站了起來。
看來還是不行，想救能年玲奈只能另想方法了。
“等等，先別急着走”本間憲又重新癱在沙發上。“立木老弟，我是非常看好你這個人，如果你能答應我一個條件，兩千萬！只要兩千萬！你現在就可以從我的事務所裏帶走能年玲奈這個人。”
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立木瀧坐回原位。打算先聽聽他能說出什麼。
“一個很簡單的條件。立木老弟你下一部參與編劇的電影，給我一個五番內的角色。如果是電視劇，我需要女主角的選拔中lespros的藝人能進入到最終決選。怎麼樣，對於立木老弟來說應該不算難事。”
先前《海女》是拍攝中入組，《小森林》的試鏡會也整體上是憑本事入選。立木瀧至今還沒遇到過這種直接要求角色的事。
雖然聽宮藤桑說過這些藝能界的背後交易，可真輪到自己做抉擇時卻又有些舉棋不定。
人與人交道總是要比人與文字的交道複雜許多，再筆鋒冷峻的內容面對赤裸裸的現實也總顯得天真幼稚。強忍着內心厭惡，在本間憲得意洋洋的笑容中，立木瀧點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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