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再次落榜
当崔岘忙着忽悠富贵哥的时候,崔老太太熟门熟路去了典当行。
进去前,她拢了拢散乱的头发,尽力让自己看着体面些。
进去后,她撒泼嚎啕大哭许久,终于让掌柜神情不耐的同意,多典给她半两银子。
崔老太太揣着银子出门。
留在典当行裡的,不仅仅是那对金玉手镯,還有她一文不值的尊严。
但好在,两個儿子可以不用去服徭役了。
這一次……他俩說不定就能中呢!
崔老太太深吸一口气,细细整理好仪态。
回去路過包子铺的时候,她一咬牙,买了三個肉包。
至于她自己,连個一文钱的馒头都沒舍得买。
强忍住饥饿匆匆赶至城门外,驴车已经在等着了。崔老太太上了车,笑着问道:“岘哥儿今日乖不乖?”
三叔公一边赶驴车,一边笑:“放心,岘娃子乖着嘞。”
于是崔老太太便从怀裡掏出個纸包:“既然三叔公都說你乖,那祖母奖励你吃肉包子。”
崔岘的视线从祖母身上扫過,在对方隐隐泛红的眼角处停留片刻,心中酸涩。
但他沒有表现出来,惊喜的接過肉包狠狠咬上一口,含糊道:“香!谢谢祖母!”
随后,崔岘又把肉包递過去:“祖母也吃!”
崔老太太象征性咬了一小口,看着被肉包香迷糊的小孙子,无声的笑。
·
那日,崔老太太和崔岘很晚才归家。
但她一回来,便让整個家都安定了。
“明日,娘去把徭役钱交了。老大老二安心温书,過些天照常去参加院试。”
崔老太太笑着說完,又把两個肉包递给崔钰、崔璇:“吃吧,岘哥儿吃過了,這是给你俩的。”
“谢谢祖母!”崔璇眼睛放光。
就连崔钰都惊喜的合不拢嘴。
姐弟俩心思通透,开心又乖巧的吃包子,试图缓和家裡凝滞的氛围。
大伯母林氏狠狠松了口气,点燃起油灯。
相公不用去服徭役了!
在昏暗灯光的辉映下,崔老太太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眉眼带笑,连脸上的褶皱都平添了几分温柔。
崔伯山、崔仲渊兄弟二人在卧房裡读书,沒敢出来。
但听到母亲的话,读书声霎时高亢了许多。
陈氏想到了什么:“娘肯定還沒吃饭吧,我去庖厨——”
她话還沒說完,便被崔老太太打断:“我吃過了,你俩回房歇息吧。”
陈氏和林氏讷讷对视。
她俩心知肚明,婆母多半是舍不得花钱在外面买吃食的。
只是两個儿媳谁都沒再多說,林氏去烧热水,陈氏简单做了個面汤,一同送去了崔老太太房裡。
堂屋。
崔岘默默看着祖母蹒跚着脚步回房,心想,人心终究是肉长的。
从最开始穿越来,以‘外人’的身份,默默打量這個陌生的家。
到如今,他正无意识一点点融入這個家裡,并且发自内心想为這個家付出,希望這個家越来越好。
只是做‘玩具生意’這事儿,崔岘沒有跟家裡人提。
一来,他還不确定,是否能真正搭上富贵哥這條线。
二来,他太年幼。
成年人面对小孩,总会下意识带着‘俯视’的姿态,尤其是崔老太太這样性格古板的。
若是崔岘敢开口說自己想做玩具生意,還忽悠了举人老爷家的公子哥,那么等待他的,绝对是一顿‘竹笋炒肉’的毒打。
所以多說无益。
等赚到钱拿回来,自然能帮衬到家裡。
這一晚,崔仲渊和崔伯山读了很久的书。
陈氏也沒心情教训擅自跟着去县城的儿子,总是翻身,睡不安稳。
后半夜睡觉的时候,崔岘听到崔仲渊在小声啜泣。
迷迷糊糊间,他主动伸出手,试探着去触碰崔仲渊的手。
崔仲渊哭声骤停,反手将儿子的手攥紧。
黑暗中,谁都沒說话。
崔岘感受着手掌被攥紧的滋味,后知后觉的想,大概……這就是父亲?
‘大哥’都认了,现在属于是‘债多不愁’,再多個爹又何妨。
是以,他迟疑着小声唤道:“爹?”
崔仲渊应了一声。
崔岘两辈子加起来,头次喊人‘爹’,本就有些窘迫,实在不知道喊完了该說些什么。
完全沒有忽悠‘大哥’时候的游刃有余。
最后,他只能硬起头皮干巴巴宽慰崔仲渊:“莫哭,你既努力,又聪慧,此次必定能中。”
房间裡一阵沉默。
接着。
崔仲渊松开儿子的手,翻了個身嘟囔道:“睡吧。”
崔岘:“……”
真是难搞哦。
·
此后半月,日子就這样一天天過去。
崔家的氛围也越来越紧绷。
直到院试开始前一天中午,崔老太太授意大伯母林氏,将那块肥美的腊肉炒了。
整整一大盆腊肉炒水芹,看着油光锃亮。
菜端上桌的刹那,整個屋子裡香飘四溢。
這诱人的肉香味儿,甚至短暂冲淡了崔家紧绷的气氛。
一大家子围桌而坐,眼冒绿光。
连崔老太太都沒忍住在咽口水。
天知道家裡饭桌上多久沒见過荤腥了!
动筷之前,崔老太太觑了一眼林氏。
林氏会意,压低声音道:“娘放心,大门已经关紧了。”
崔老太太這才說道:“开饭吧。”
這顿饭,吃的非常安静,但所有人脸上都带着满足。
因为香啊!
崔岘也吃了好几大片腊肉,果真肉质肥美,比现代社会的饲料注水猪肉好吃多了!
這大概是沒有科技与狠活的古代,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了吧。
饭后。
崔璇把嘴角的油渍舔干净,感慨道:“真想顿顿都能吃腊肉啊。”
看出来了,這是個标准的大馋丫头。
崔老太太笑着接话:“等你父亲、小叔高中,咱们崔家,指定不缺肉吃。”
一句话,把缓和的气氛又拉回了现实。
崔伯山、崔仲渊兄弟二人互相对视,郑重道:“娘放心,儿子一定竭尽全力!”
崔老太太眼含期待,但最后只是說道:“尽力就好,进了考场身体最要紧,去吧。”
吃過這顿中午饭,兄弟二人便要出发,夜裡去南阳县城留宿。
明日一早,直接去贡院参加院试。
這点其实還是很方便的。
不像南阳府下辖其余县的学子,還要耗时数天,来南阳赶考。
当然若是崔家兄弟通過院试、府试中了秀才,后面還有乡试。
届时,便要离开南阳府,赶往河南的首府——开封府去参加考试。
若是乡试再中举,将来還得跋山涉水数千裡,去京城参加会试、殿试……
算了,先别参加了。
因为崔家兄弟再次落榜了。
赶考出发前那天,他俩放出豪言:此次必中。
结果考完回来,二人脸色苍白言辞闪烁,双双躲在屋子裡不肯出门。
崔老太太日日惦记着放榜,又害怕放榜,甚至不敢问一句儿子考得如何。
等县衙放榜那日。
崔老太太亲自和两個儿子一起去了。
衙门外人挨人、人挤人。
有中榜者喜极而泣,有落榜者嚎啕痛哭,可谓人生百态。
崔老太太急切的挤了进去,眯起老眼,神情希冀的一遍又一遍看榜。
她勉强识一些字。
但却始终无法在红案榜上找出自己两個儿子的名字。
良久后,崔老太太终于放弃,站在人潮裡崩溃大哭:“沒中,還是沒中!为什么,老天爷,這究竟是为什么啊!”
崔伯山、崔仲渊兄弟羞愧难当,面无人色。
周围人纷纷看向他们,不胜唏嘘。
“那是崔家兄弟吧,考了十年,還是不中!”
“唉!只能說這崔家,就沒那個命。”
“是啊,趁早认命吧。”
:https://www.biziqu.cc。:https://m.biziqu.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