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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6章 大结局(终)

作者:姒锦
钟霖将车停在酒店对面的街道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流,心裡酸涩,有一种呼吸不過来的压抑,這裡是热闹的街区,对面是他爱着的女人,中间仅仅隔着一條街,于他而言,却像隔着整個世界。

  怎么就把事情弄砸了呢?

  钟霖靠在椅背上,想象着他们的热闹,默默点了一根烟。

  不知道待了多久,他终于看到谢米乐走了出来。

  刚才在席间,钟霖有看到她喝酒,见状,他默默把车开到她面前,停了下来。

  “米乐。”钟霖摇下车窗,态度真诚,“你送你。”

  谢米乐眯起眼睛看他,许久沒有反应。

  時間仿佛静止,钟霖手指在方向盘上紧了又紧,身体一动不动。

  入夜了,天气并沒有凉爽多少。那种夹杂着汽车尾气的燥热感一波一波涌過来,让谢米乐如若置身于桑拿汗蒸室,脊背湿透,呼吸都有点吃力。

  她慢慢走了過来。

  钟霖心裡一激,正想为她打开车门,谢米乐就径直从车边走了過去。

  绿灯亮了,她走向斑马线,随着人群過街——

  那冷漠到近乎无情的背影夹裹了钟霖最后一丝理智,他落下另一侧车窗,扑過去大喊一声:“谢米乐!”

  有人朝他看了過来,唯独谢米乐沒有。

  钟霖顾不得了,他径直下车,朝她奔跑過去。

  绿灯快停了,他越跑越快,终于气喘吁吁地跑到了谢米乐的面前。

  “米乐。求你,给我一個說话的机会,好嗎?”

  分手的時間,其实很久了。很多记忆都已模糊,谢米乐内心的真实想法,就像她对于休休說的那样,理解钟霖,但不接受。她沒有怪過他,也不是真正的讨厌,只是有时候,看到他西装革履下被包装得一本正经的理智,就很想撕碎它……

  是的,他一直是正经人。

  一本正经,谦谦君子。

  哪怕谈恋爱亲個小脸亲個小脸,也发乎情止乎礼,最动情的时候也无外乎那次在办公室……

  但是,此刻的钟霖是她不熟悉的。

  他沒有理智,他不讲道理,他领带歪了,他都顾不上,眼睛就那样热辣辣的盯在她的脸上。

  谢米乐今天高兴,喝了两杯酒,不多,但以她的酒量,刚刚好,就有醉态,但双颊酡红,情绪很亢奋。

  “有事?”她打量着钟霖,并不回避他的目光。

  “米乐。”钟霖看到周围有人在看他们,拉住谢米乐的人,“我們上车再說好嗎?或者找個地方坐下来,說說话?”

  “我沒什么要說。你要說什么,就在這裡說。”

  谢米乐沒有给他面子,神色淡然地拒绝了。

  钟霖面色尴尬,垂下眼皮,“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想追回你。”

  “好的。”谢米乐漫不经心地看他一眼,“你追了,但我不想接受。就這样,再见。”

  她說着就又要走,钟霖脑子发晕,实在受不了她再从身边离开的样子,一口压抑了数月的郁气突兀地涌上心头,他几乎沒有认真思考,全凭那一腔热血,突然揽過谢米乐的腰,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抱了起来——

  “钟霖!”

  谢米乐挣扎着,想要挣脱。

  “你干什么?放开。”

  钟霖皱了皱眉,因为他发现谢米乐其实挺沉的,這么挣扎,他抱不稳。

  于是,他换了個方式,将原本的公主抱,变成了——扛在肩上。

  天啦!谢米乐脑子嗡地一声,炸了。

  绿灯亮起,钟霖一言不发地扛着谢米乐過街,像個抢亲的山寨大土匪。

  谢米乐在他肩膀上一颠一颠的,双眼瞪得比铜铃還大,因为她根本不相信這是钟霖会干的事儿。

  “你放开我。钟霖,你還讲不讲道理了?”谢米乐吼了两句,发现除了引来更多人的围观,并不能让钟霖改变主意,她又弱弱地压低了声音。

  “你是不是有病,你沒看周围有多少人嗎?”

  “我不怕。”

  “你不怕,我怕啊。”

  尤其——尼玛這么不雅观地被人“扛”着,谁受得住?

  谢米乐快要被他气死了,钟霖却满脸微笑,把她放到车上,拴上安全带,在她怒气冲冲的注视下,還冲她绽放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我早就该這样了。”

  什么?不觉得做错了,居然后悔做晚了?

  谢米乐觉得今天的钟霖不可理喻,恶狠狠瞪他一眼,低头去解安全带,“我沒時間跟你瞎闹。钟霖,你要是不想丢人,就别在這儿乱来……”

  “如果不丢脸就要失去你,那我,還是宁愿丢脸。”钟霖扼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解安全带的动作,低下头,朝她逼近,瞳孔裡积累的相思和渴望,濒临暴发的边沿,“谢米乐,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嗎?”

  “滚!”谢米乐气到了极点,再次挣扎。

  “不滚。”

  “你放开我。”

  “不放。”钟霖笑着,扼住她的后脑勺,胳膊一收,低头在她嘴上吻了一下,“我凭本事抢回来的媳妇儿,凭什么放开?”

  “你讲不讲理了?”

  “不讲。”

  “钟霖——”

  油盐不进的男人,谢米乐总算见识到了。

  天气很热,她挣扎几下,浑身汗水涔涔,钟霖却享受她這般生气的样子,侧头在她脸颊又吻了下,“你還沒有男朋友,我也沒有女朋友,我在等你,我知道你也在等我。”

  “别自恋。”

  “唉……那就,只有我在等你吧。”钟霖低声說着,一眨不眨地盯住她,突然托起她的下巴,像是亲不够似的,一下,两下,三下,小鸟啄食的速度,气得谢米乐伸手去打他。他却不理,扼住她的手,然后用另外一只胳膊,将她紧紧裹进怀裡,越缠越紧。

  這是在街上!

  谢米乐内心狂叫,却說不出话。

  “米乐。”

  “米乐。”

  他一边吻,一边唤她。

  谢米乐怕死了他失去理智的样子,觉得還是以前那個讲道理的哲人好打发一点。她气喘吁吁,实在沒办法了。

  “你先松开我,我們,我們找個地方,坐下說话。”

  “真的?”钟霖抬起头,目光裡是得逞的笑。

  “嗯。”谢米乐妥协般瘫在椅子上,闭上眼睛,“无赖。”

  ……

  三伏天来了,天气热得人躁郁。

  于休休肚子大得已经完全掩盖不住,外面的风言风语越发多了起来。苗芮为她担心,每天陪上陪下,甚至不允许她再去公司,只有于休休自己不当回事。

  “怕什么,谁沒见過孕妇怎么的?”于休休不仅不畏流言,還十分热爱大自然,每天都固定時間散步,听音乐,严格按照胎教老师的指导和孩子互动。

  对她而言,外人的說法一点都不重要,父母已经给了她最坚实的肩膀和依靠,让她足够的抵御风雨的能力。别人說她为了财产怀上霍仲南的孩子,哪怕单亲也要生下来,她更是当成笑话,当成嫉妒。

  于休休想生這個孩子,只因为她爱這個孩子,舍不得放弃。這和任何人任何事都沒有关系。在這些遥遥无期的等待中,苗芮和于大壮也曾旁敲侧击的劝過她,想让她放弃,毕竟她太年轻,未来還有无限可能。

  可是,于休休很坚定,从决定要留下孩子的那一刻起,她唯一的想法,就是学习怎么做一個好妈妈。看她這样,苗芮和于大壮只能妥协,女儿越大,主意越大,他们除了更好的照顾她,也做不来打掉孩子那么残忍的事。

  說到底,這才是于家人的生活方式啊?他们也只是心疼女儿而已。他们也是這样的人,什么时候畏惧過流言?

  有了家人的支持,于休休更是无所忌惮。

  怀孕的日子,她過得很充实,除了偶尔会被混沌不堪的梦境惊扰,大多时候,她觉得自己的状态,都還好。哪怕有那么一個两個夜深人静不能成眠的日子,她也能靠着那一幅幅被她画成了连续剧的乱炖作品来打发時間。

  花开花谢,她自怡然。一切不好的人和事都被她屏弃在了世界之外。

  唯一的意外,是唐绪宁再沒有来打扰過她。

  是他终于想通了吧?于休休想。

  放下心结,是一件美好的事,她沒有考虑太多。

  而再一次得知唐绪宁的消息,是在她预产期的前几天。

  那天,她无意听到了苗芮和于大壮的聊天,从他们的聊天內容裡得知,唐绪宁被卫思良告了。

  這事儿极有戏剧性。

  当初汤丽桦告发唐文骥,成为拉他下马的第一人,卫思良居然走上了和汤丽桦同样的道路,而唐文骥父子俩,遇上了同样的女人。

  于休休有些好奇,“卫思良告唐绪宁什么?罪名是什么?”

  苗芮和于大壮看到她突然出现,吓一跳,“你不是睡午觉嗎?怎么下来了?”

  “睡不着了。”于休休坐下来,李妈给她削了個苹果,她拿牙签叉了慢慢吃,“我就說吧,唐绪宁這阵子乖得很,原来是出事了。什么情况呢?”

  苗芮和于大壮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女儿怀着身子,他们不愿意她掺和這些烂事。

  于休休挑挑眉头,笑开,“說吧,吊胃口很难受的。”

  于大壮叹气,“绪宁這孩子吧,确实是负了卫思良。卫思良怪他怨他都沒有問題。可是咱们就事论事,老唐对這個儿子,還是寄予了厚望的,不可能让绪宁参与那些事情。以我对老唐的了解,他做的事,肯定和绪宁沒有关系。”

  于休休哦了声,“這么說,是卫思良告他,参与了他爸爸的案子?”

  “可不么?這姑娘真会编故事,什么腌脏事都往他头上套。”

  “那警察也不会任由她說啊,她說谁犯罪谁就犯罪,那還了得?”于休休看出父亲对唐绪宁的不忍心,安慰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唐绪宁祸害遗千年,不会有事的。”

  “我看沒那么简单。要不然也不会這么久了,人還沒有放出来。”于大壮皱着眉头說:“我托人打听過了。绪宁现在最解释不清的,是他为什么会有霍仲南被绑架的照片,他和那些人,又是怎么联系上的。”

  于休休想了下,“那些人,不是用他爸来威胁他嗎?霍仲南的照片只是人家发去吓唬他的而已。他给我說過這事儿。”

  “這只是单方面說法,关键怎么证明呢?”于大壮摇了摇头,“卫思良非常肯定地告诉警方,她亲耳听到唐绪宁和对方打电话,說他和他父亲串通好,陷害霍仲南,利用阿南的海运走私毒.品,她還向警方提交了证据……”

  “什么证据?”于休休奇怪了。

  “具体我不是太清楚,好像是一段什么视频,是她跟踪唐绪宁的时候拍到的。”

  视频?跟踪?

  這卫思良也是变态了。

  就于休休所知的消息,当初霍仲南虽然沒有再追究霍钰柠的责怪,但是有個嗜赌如命的丈夫,家业又败光了,一家子都沒有什么生存本事,好工作做不了,差的又看不上去,這高不成低不就的,日子越過越难。

  卫思良過惯了千金小姐的日子,沦落到這种地步,肯定是恨死了唐绪宁,可是這陷害人入狱,那就太狠了吧?

  看来真是有多爱,就有多恨了。

  于休休低头啃着苹果,沒有多问,但是回到房间后,她思考了一会儿,還是打了個电话给缪延,了解情况。

  对她的来电,缪延有点意外,笑着說:“你還会关心他?”

  于休休笑了笑:“不是关心,就是想知道他是怎么倒霉的。我想开心开心。”

  缪延失笑,“我只能告诉你,能說的部分。”

  “行。你說,我捡能說的說。”

  于休休懒洋洋地笑着,双脚搭在脚凳上一晃一晃的。然后就从缪延嘴裡听了一個和于大壮那裡差不多的故事版本。更清楚的一点是,卫思良說那天晚上她跟踪唐绪宁,看到他进了一個KTV,在那個KTV裡,卫思良拍到了唐绪宁和一個男人见面,他俩鬼鬼祟祟地說话。警方在唐文骥案破后,已经抓获了那個人,经审讯,那人承认唐绪宁是他的同伙。

  “我們查過了,唐绪宁手机裡的那张照片,正是那個叫阿光的人发的。”

  “這么巧?”于休休疑惑地說:“這么說,他罪证确凿了?”

  缪延又是一声笑,“沒有那么简单,我們還要继续调查,补充证据。”

  “哦。”

  于休休嘴上应承着,脑子裡却想到很多关键词,KTV,阿光,和唐绪宁鬼鬼祟祟說话的男人,审讯就承认是同伙……

  “我想起来了。”

  于休休突然拔高了声音。

  “缪警官,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我也在那儿唱K,唐绪宁就在我身边不远。”

  那天晚上唐绪宁十分愤怒,說她“差点沒命”,還告诉她“有人要搞她”,他還提前给她打了电话,可是她沒有接。现在唱来,他說的就是那個阿光吧?被卫思良拍到的那個?

  于休休敲了敲额头,其实不明白唐绪宁为什么沒有把她也在场的事情說出来,“缪警官,如果我沒有猜错的话,那天晚上唐绪宁去KTV,是为了找我的。哦对,他還保护了我。”

  “保护你?”

  “嗯。還有在A国沉船的那天,其实他,也救了我。”于休休很肯定地說:“這样好了,我明天過来一趟,咱们当面說。”

  “你愿意为他作证?”

  “愿意啊。”于休休笑盈盈地說:“這是公民应尽的义务。”

  “哈哈,行。明天我在队上等你。”

  ……

  三天后,唐绪宁走出了看守所。

  如于大壮所料,唐文骥沒有让唐绪宁参与過任何一桩案子。

  谁家儿子谁心疼,他那么谨慎的人,又怎会把亲儿子的命搭进去?

  水落石出,沉冤得雪。可是唐绪宁并沒有感觉到快乐。

  刺目的阳光让他有短暂的眩晕。在看守所的這些日子,時間過得特别的慢。他有点想不起来自己在裡面待了多久,甚至不知道今天是几月几日,那一种被时光遗忘被世界抛弃的感觉,让他颓然又沧桑。

  为什么沒有人来接他?

  他愣愣地站在那裡,一动不动。

  站了好一会儿,他想起来,不会再有人接他了。

  家破人亡。曾经显赫一时的唐家,终于走到了今天。

  這样的结果,唐绪宁一时很难去相信。他站在光晕裡,头昏目眩,觉得周遭的一切像波浪般在起伏不停,眼前的景色渐渐变得模糊,鼻腔裡氧气稀缺,快要呼吸不過来。

  他扶住滚烫的墙壁,慢慢蹲下去,低头看地上的蚂蚁。

  不知归途,沒有家。一個人,一无所有。

  這個世界陌生得让他深深恐惧——

  “绪宁。”一首刺耳的喇叭声,把唐绪宁从恍惚中拉回来,他慢慢抬头,看到阳光裡笑得露出几颗金牙的于大壮,“蹲那儿干啥?不怕晒啊。赶紧過来,咱们回家了。”

  于大壮在朝他招手。

  “于叔……”

  唐绪宁喉头哽咽,說不出话。

  曾经他最看不惯最嫌弃的那几颗金牙,此刻,比阳光温暖。

  而這,成了世界为他余留的最后一丝善意。

  唐绪宁抱着双臂站起来,勉强地笑。

  “我不去了。于叔。不打扰你们。”

  别人给他善意,他不能再以恶意回报。此刻去打扰于家,难看又羞愧,唐绪宁做不到。

  “大小伙子,别别扭扭的干啥?”于大壮瞪他一眼,骂骂咧咧地走過来,重重拍在他的肩膀,用了唐绪宁以往最看不上的粗鲁动作,却温暖地将他往怀裡揽了揽:“走。于叔组好了局,今天晚上为你接风洗尘。”

  唐绪宁往边上躲了躲。

  他身上脏,不想太靠近于大壮。

  “于叔,我想先回家,我……就不去打扰大家了。”

  于大壮看他一眼,皱起眉头,“那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我叫车了。”

  唐绪宁脸上的惭色根本就藏不住,于大壮虽然是個粗人,但粗中有细,在江湖上摸爬滚打這么多年,這点小心思哪能瞒得過他。

  “我看你小子,就是欠捶。”于大壮不再和唐绪宁客套了,直接拖了他就走,“走走走,上车。再和老子客气,信不信老子打你一顿?”

  唐绪宁:“……”

  于大壮开始吹牛逼,“你别以为這是看守所门口,老子就不敢动手。我跟你說,我打了你,也是天经地义,老子教训侄子,谁管得着?”

  看他发了狠,唐绪宁终是把难堪压下,享受般听着這久违的训斥。

  然后,默默地跟上他的脚步,上了车。

  于大壮也不问他在裡面什么情况,大大咧咧地說笑着,看他浑身不自在,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又說:“我先送你回家。咱们洗個澡,换身衣服,休息休息,晚点咱们再去吃饭。”

  唐绪宁侧過头,“你……今天不忙嗎?”

  “忙?天大的事,有接你去吃饭重要啊?哈哈哈哈。”

  于大壮爽朗的笑声,愈发让唐绪宁抬不起头来,将脑袋垂得低低的,他脖子都软了下去,觉得在于家人面前,羞愧之极。

  活了二十多年,唐绪宁一直有他固有的傲气,好出身,高学历,英俊的外表,令人羡慕的工作,年纪轻轻就拥有了同龄人艳羡不来的一切。他曾经目空一切,看不上于家暴发户的姿态,在母亲的影响下,觉得最耻辱的事情,就是和于家结亲。

  沒想到,活到现在竟然可笑的发现,被他丢弃的,竟是最宝贵的。

  于大壮整整一天都守着唐绪宁,并亲自把他拉到了洗尘宴上。

  来的都是熟人,除了于家的三口,還有于大顺,老村长,以及两三個和于大壮素来亲厚的于家村水库人。而别的三姑六婆,和他们早就已经沒有了私下往来。

  大家默契地关照着唐绪宁的情绪,绝口不提唐文骥的事情,只是长辈般照顾他。沒有讽刺,沒有嘲弄,更沒有居高临下的审视和假惺惺的安慰,就好像,他们真的是他的家人。

  這与唐绪宁之前想的不一样,更是让他羞惭不已。

  “绪宁啊,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唐绪宁說话很犹豫,“沒有想好。”

  于大顺看着他,笑說:“過两天我要送你于爷爷回老家去避暑,你要是沒什么事,陪我走一趟?很久沒去于家村了吧?去乡下透透气,接触接触大自然,保管你神清气爽。”

  唐绪宁沒有直接拒绝,“行,要是沒事,我跟大顺叔去。”

  于休休今天也在,本来她是不想来的,可是心裡有一些疑问,想亲自问唐绪宁,于是大着肚子跟着母亲過来了。

  在席上,她沒怎么說话,唐绪宁也很少看她,偶尔与她目光接触,唐绪宁会马上躲开。

  于休休觉得這人很是奇怪,进了一趟看守所,怎么就跟变了個人似的?看到她像看到瘟疫,宇宙卡王的气质呢?

  好不容易熬到散席,于大壮让司机送唐绪宁回去,于休休笑着跟過去,在车门口堵住了唐绪宁。

  “我有事问你。”

  看一眼她挺着的大肚子,唐绪宁心裡酸涩难当。

  他点头,“之前的事,谢谢你。”

  “嗯?谢我什么?”于休休问。

  “谢你,肯为我作证。”唐绪宁低着头,沒敢看她的眼睛,声音也放得低沉,“我沒有想到,最后来救我的人,会是你。”

  “那不叫救你,我只是照实事告诉警方当天晚上事情的经過,怎么判断怎么处理,是警方的决定。”

  “那也得感谢你。”唐绪宁苦笑一下,“你能帮我,我很开心。”

  开心到她相助的意义甚至大于了事件的本身。

  因为這至少可以证明,于休休不恨他。

  唐绪宁脑补很多,那模样儿看上去有点落寞,于休休犹豫一下,說:“你怎么招惹卫思良了?她這么整你?”

  “我不肯跟她在一起。”

  “咋就不在一起了,你俩不是挺恩爱的?”

  唐绪宁苦笑一下,沒有多做解释,静默片刻,深吸一口气,說:“是我对不起她。她這么做,是应该的。”

  “所以,你就默认了她的举报?”于休休抬抬眉梢,觉得這個人不可思议,“甚至你都沒有告诉警方,我那天也在?沒有让我出来作证?”

  “我不想自取其辱。”

  他以为她是恨他的,恨到根本就不会为她說一句话。唐绪宁這么想着,望向街边闪烁的霓虹灯,叹息了一声,“而且,說出那件事,对你的名声,也不太好。”

  “名声?”于休休想不明白了,“怎么就关系到我的名声了?”

  唐绪宁嘴皮动了动,低下头,欲言又止:“那家夜店,不是正当经营的地方。”

  “嗯?”于休休還是有点糊涂。

  唐绪宁咬牙,索性說破,“你总不希望有人知道,你去嫖……鸭子吧?”

  “噗!”于休休总算反应過来了,那天晚上是张老板請客招呼的,去之前她還真不知道那個店是什么性质。现在听到他的理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這個,也是。哈哈哈,那我是不是得谢谢你?”

  唐绪宁安静地看了她半晌,摇摇头,换了话题,“你這是快生了吧?别在外面乱跑了。赶紧回去吧。”

  “啧。”于休休把头偏向一边,“又管我的事?”

  “对不起。我沒有资格。”唐绪宁的话,不像反讽,說完迅速低下头,然后错過于休休的肩膀,上了车:“我走了。再见。”

  汽车远去。

  于休休看着那辆车载着唐绪宁驶入车流,掩入一個广告牌后面,渐渐变成一個遥远的影子,消失不见。

  她這时候才突然惊觉,脊背早已湿透。

  好热。于休休拍了拍脸,默默转身。

  這座城市,迎来了今年暑热的高峰期。

  在那個接风洗尘宴的两天后,于休休在妇儿院顺利诞下一個七斤七两的小生命。

  办出生证的时候,她想了许久,给她取了個小名。

  “就叫小七七吧。”

  工作人员很吃惊,“這么随便的嗎?名字很重要,你要考虑清楚。”

  “大名等他爸回来了再取,我不爱动脑子。反正小孩子改名也方便,沒事。”

  于是,出生证到手,上面写着于七七的名字,是個闺女。

  ……

  有人生,有人死。

  于休休出院沒几天,唐文骥就死在了看守所。

  他是趁着管教干部不注意,自缢身亡的。

  在漫长的审讯過程中,他自始至终都很冷静,不肯交代犯罪经過和犯罪动机,他也不想等法院的最终审判,就做了自我了结。

  這么一個清醒的投机者,沒有人相信他最后的選擇是自杀。

  而了结他的仅仅是一件衬衣。

  唐文骥被人发现的时候,赤.裸着上身将脖子挂在衬衣系成的死结裡,双目圆瞪,满脸不甘。他沒有留下遗书,也沒有只字片语,更沒有人知道他临死前有過什么挣扎,对這個世界還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得到消息,于大壮从酒柜裡找出一瓶二锅头,让李妈炒了一盘花生米,在桌子上摆好两個酒杯,倒满,一個人自斟自钦,对着酒杯那一头的空气說着话,喝得酩酊大醉。

  酒醒后,他陪唐绪宁去办了唐文骥的善后事宜。

  从此,绝口不提這個人。

  刚出生的孩子,见风就长,于七七小朋友身体十分健康,一日比一日壮实,那白白胖胖、粗胳膊粗腿儿的小样子,让于休休时常担心她长大后会变成一個女汉子。

  不過,于大壮很开心,心花怒放地抱着外孙女到处招摇,见人就說這孩子长得像他。

  苗芮哭笑不得。她也搞不明白,一個女孩子长得像他粗鲁的外公是一件多了不得的事情,值得這么炫耀嗎?也不怕孩子长得了不好看。于大壮完全不当一回事,可是苗芮觉得這是個大問題,她不让于大壮再随便抱孩子瞎教,理由是爹妈那么俊美的基因,万一于七七基因异变,像了外公,长成個五大三粗的女汉子,那可怎么是好?

  嘻嘻哈哈逗孩子的日子,過得很快。

  一转眼,孩子满月了。

  对“坐月子”的女人来說,沒什么比出月子更激动的了。

  于休休记得很清楚,那天的天气异常闷躁,黄昏的时候,還下了一会儿小雨。她特地洗了澡,洗了头,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正在那儿逗孩子,就接到了权少腾的电话。

  当时,于七七嘬着手指头,正吃得小脸儿通红,津津有味。

  于休休笑着将手指从于七七嘴裡拿出来,低头亲她一下。

  “喂,权队。”

  “案子判下来了。”审理這么久,总算有了结果,权少腾在电话那头也有一点释然的唏嘘,“我們尽力了。A国不比我国。十年。他放弃了上诉。”

  十年,十年。

  于休休愣愣地看着于七七,脑子裡一直在盘算,十年等于多少天。等他回来,于七七是不是会打酱油了?

  這個混蛋,怎么就放弃上诉了呢?

  “于休休?”权少腾沒听到她的声音,唤了她一声,“你也别难過,十年……其实也挺快。”

  很快嗎?三千多個日子啊。

  于休休把头埋在于七七的胸口,头发被女儿抓了一下,這才回過神。

  “谢谢你了,权队。”

  权少腾嗯了声,叹气,挂了。

  房间裡安静下去,只有于七七哇啊哇啊话不成话的声音。

  于休休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笑着逗女儿。

  “十年后,你已经是個小美女了呢。咱们要好好长,知道嗎?”

  于七七两岁的时候,于休休去了一趟A国。

  在那裡,她见到了叶艾艾。

  叶艾艾還在外岛那一條繁华的商业街上卖衣服,但陪在她身边的人再不是艾玛,而是那個叫Kong的小伙子。她店裡的衣服也换了风格,看上去清爽了很多,不像過去那般色彩明艳。于休休不是刻意来找她的,只是想在這裡走走,隔着店门,她看到叶艾艾和Kong头碰头的在說话,两個人脸上都有笑意,Kong還在她的脸上亲了下,好像一对情侣或者夫妻。

  于休休沒有摘下墨镜,压低帽子,继续往前走——

  “于!”

  Kong发现了她。

  小伙子眼睛贼亮,推开店门走出来,透過阳光看她,一脸惊喜。

  “是你嗎?于……小姐?”

  于休休怔了怔,微微一笑,“Hi~好久不见。”

  “天啦。真的是你。”Kong一如既往的热情,他似乎并不知道于休休和叶艾艾之间有過那么多不太友好的過往,十分亲热地招呼她进去坐。

  于休休本想拒绝,叶艾艾出来了。

  在看到于休休的那一刻,叶艾艾脸上明艳的笑容明显龟裂,像天空突然布满的阴云,但是只停留了一秒,她就又恢复了明朗的笑容,“好久不见。进来坐会儿吧?”

  人家表现出了友好,于休休沒有理由拒绝。

  Kong端来椅子,又热情地出门去买椰子和叶艾艾喜歡吃的冰淇淋。

  他走得匆忙,是叶艾艾把他支走的。于是,這個小店的世界就留给了于休休和叶艾艾。

  两個人沉默对视。

  于休休问:“你還好嗎?”

  “好。”叶艾艾点点头,随即又笑开,目光有泪雾,双手绞在一起,不知是紧张還是兴奋,有些颤抖,“我和Kong结婚了。”

  于休休看了下她手上的戒指,再一次发现了她颤抖的手,挪开视线,友好地笑:“他对你很好。”

  “嗯。”叶艾艾說:“他的爱,救了我。”

  于休休偏头,看着這整洁的店面,想着Kong阳光般的笑容,有种一言难尽的感觉。

  “你终于遇到你的阳光了。”

  叶艾艾愣了愣,咧嘴笑开,這個笑一如当初般纯净,好像满怀感动。

  “我以前太傻。于,你不会怪我吧?”

  她的手還在抖,见于休休投来视线,她似乎想努力控制,但沒有做到,又尴尬地笑了笑。

  于休休终于发现,這不是個正常反应。

  她摇头,笑着說:“我們都有错。怪谁呢?”

  “那就好。”叶艾艾略略垂下眼皮,“霍哥哥……他就在A国。”

  于休休心裡一沉。

  叶艾艾說:“我和Kong去過监狱,我們想去看望他。他拒绝了,不见我們。管家也见不到他,他不要任何人去看他。他有什么需要传达的事情,都通過律师。”

  說到這裡,叶艾艾深深叹了口气,“他可能恨我。”

  “不会的。他不懂恨人。”于休休目光带着笑从叶艾艾的脸上掠過去,最终落在门店玻璃的阳光上,眯起了眼,“他的心最是柔软。”

  如非心软善良,又怎会让自己落入這般田地?

  叶艾艾并不认同這句话,但她沒有争辩,“你可能是对的。”

  于休休低头,又看了一眼她的手,“你這手是怎么回事?”

  叶艾艾十指突然揪紧,露出一丝诧异,“你不知道?”

  她以为她的事情,霍仲南会告诉于休休,她那些丑陋的過往和经历,于休休也全都知道。可是显然,霍仲南沒有說,于休休并不完全知情。

  “我沒事。”叶艾艾突然就松了口气,又可以平等地去直视于休休漂亮的眼睛了,“就是有点震颤。”

  她把手背到身后。

  于休休皱了皱眉头,“看医生了嗎?”

  “看了。”叶艾艾给了她一個灿烂的笑,“我不缺钱的。”

  于休休怔了怔,笑开,“我知道。”

  這個要面子的习惯,還是老样子呢。

  Kong回来了,除了椰子和冰淇淋,還买了好多吃的东西,可是于休休不想吃。

  她坐了会,叶艾艾又要送她一套衣服,于休休推拒不過他们夫妻二人,于是花钱买了一套。

  离开服装店的时候,于休休恍惚间,突然想起当年在试衣间裡和霍仲南的争执,還有那一套被她丢到了垃圾桶裡的衣服——

  呵,這恼人的时光。

  于休休知道霍仲南被收押在哪個监狱,她包了车,一個人去探监。

  汽车停在监狱门口,她沒有下车,看着那庄严又冰冷的地方,扶了扶墨镜,告诉司机,“回去吧。”

  司机诧异地问:“你不去看你丈夫了?”

  “不去了。”

  他不会见她的。

  骄傲如霍仲南,怎会让她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于七七四岁的时候,于休休第一次带着她去长途旅行。

  从申城出发,母女俩带了两個同伴,从南到北,环游山水。从苍山洱海到摩梭古镇,从峨眉青城到亚丁风光,从九寨黄龙到贝加尔湖,从秦始皇陵到长城故宫……远离城市,远离喧嚣,看鸟儿?

  ??蓝天欢快地飞翔,看牛羊在草地悠闲自在。她晒黑了,于七七也玩疯了。

  于七七不再提起爸爸,也不再追问爸爸的事情。

  那個从幼儿园哭着鼻子回来找爸爸的小姑娘,又变成了活泼可爱的小天使。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中,于休休躺在阳台吹着和煦的风,想霍仲南。

  谁說时光不能消磨思念呢?她突然想不起来。

  霍仲南的面孔在她脑子裡,越发模糊。

  人们也早已经淡忘了他。沒有人還记得当年的【最美CP】,那個坐牢的盛天老总也淡出了人们的视野,至于南言這個本就神出鬼沒的人,他销声匿迹這么久,甚至都不曾有人提及,就好像這個人曾经沒有存在過一样。

  于休休有时也会想不起他的脸长什么样子,而那些她为他画的画,梦裡的,现实的,就成了一個串起他们故事的线索。

  她会把這些画拿出来,一张一张地讲给于七七听。

  于七七总是听得很认真。

  画裡的人,是爸爸。

  她是有爸爸的女孩子。

  “可是爸爸为什么還不回来看七七呢?”這是于七七的日常困惑。

  “爸爸去打大怪兽了。你看我們有房子住,有衣服穿,有好多好吃的东西,都是爸爸为我們赚来的呀。”于休休說。

  “噢我明白了。我的爸爸是超人,他去拯救世界了。”

  看于七七欢快地跳着,仿佛悟到了真相的样子,于休休掀起嘴唇,笑得十分快活。

  “于七七,你真聪明。可把你聪明坏了。”

  一转眼,于七七满五岁了。

  小姑娘年岁越大,越来越不好糊弄。快到五岁生日的时候,于七七又一次和于休休闹起了别扭,她說幼儿园的小朋友過生日,再远的爸爸都会回来,为什么她的爸爸不回来?她還說,小朋友们都笑话她,因为世界上根本沒有大怪兽,她的爸爸也不可能去拯救世界了。

  于休休哄了她好久,送了一套漂亮的小裙子才把她哄好。

  第二天,于七七穿着漂亮的新裙子去上学,接回来的时候,浑身脏兮兮的,脸颊淤青,鼻孔上還有沒有擦干净的鼻血。

  于休休大为震怒,问她怎么回事,小姑娘却怎么都不肯开口。

  于休休致电幼儿园老师,了解情况。老师說,于七七打小朋友了,抓伤了小朋友的脖子,幸亏小朋友的家长不计较。

  “可是我计较,我女儿的鼻子怎么回事?”

  老师說不出個所以然,只知道是于七七先动的手。

  于休休不想做那种不讲道理的家长,把于七七叫過来,又讲道理又讲故事又是哄又是吓,小女孩哇一声大哭,总算开了尊口。

  “小明說他的爸爸是警察,是抓坏人的英雄,說我的爸爸是坏人,是杀人犯。他還說,我爸爸不回来是因为我爸爸在坐牢。”

  于休休哑然,震惊地看着痛哭的孩子。

  “妈妈。你去告诉他们。”于七七攥住于休休的衣服,一边哭一边吼:“你去告诉他们,我的爸爸是去打怪兽了,我的爸爸不是坏人,是拯救世界的超人。”

  于休休沉默了许久,“我們转学。”

  于七七還在哭,“我不要,我要和小朋友一起玩。”

  小姑娘今天很激动,哭得小身子都抖了起来,单薄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哭得当妈的心都碎了。于休休咬咬牙,安慰她,“别哭了,于七七,咱们自己建一所幼儿园,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好不好?”

  “不好。那我就沒有小伙伴了。”小姑娘抽泣着越哭越狠,嗓子都哭哑了。

  “不会。你可以邀請你喜歡的小伙伴,跟你一起玩。不喜歡的小伙伴,咱们就不用理他。”

  “妈妈……”于七七抽泣着,突然嘶心說:“我是不是除了钱,一无所有了?”

  “噗!”于休休不知道该哭還是该笑,“谁說的?我們于七七什么都有。”

  下午于大壮回来,听說宝贝在幼儿园被欺负了,非要去找小明的家长讨個說法,那臭脾气发作起来,一炸一炸的,仿佛怀裡揣了個火药桶。苗芮好說歹說劝住他,劝他别去丢人。于大壮重重叹了口气,总算听了媳妇儿的话,结果,苗芮晚上捂在被窝裡,又抱着于大壮伤伤心心地哭了一场。

  小孩子的事,一般会被大人当成是小事。

  可是,于七七不是一般的小孩子。

  這件事传到了钟霖的耳朵裡,他气得暴跳如雷,還真的把那個幼儿园收购了。

  于七七五岁生日那天,钟霖還特地送来了霍仲南托他带来的礼物。如于七七每年的生辰一样,堆积如山的礼物羡煞了旁人,于七七在万众瞩目中,是全场最漂亮的小公主。可是,今天的小公主并不开心,她在等爸爸,在人群裡来来去去找了很久,最后失望地坐在地上拆礼物,但她很乖,再沒有像那天一样哭闹。

  钟霖看得心裡难受。

  老板家的孩子被欺负了,就像谁剜了他的心一样。

  一周后,于休休收到一封由A国辗转而来的信件。

  手写的信件,她已经很久沒有见過了。一张洁白的信纸上,男人字迹遒劲有力,凌厉如刀,一看就是有书法功底的人。

  休休:

  分别五年又五個月了,你還好嗎?

  我不知道在我想你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在想我。我也知道本不该写信影响你的心情。但我最近,时常做梦。梦裡的你,面孔渐渐模糊,我越来越看不清楚。每当我想伸手拥抱你,你就会消失不见。就像多年前那個雨夜的噩梦一样,我看不清你,也抓不住你。很奇妙对不对?我一直在想,這個梦预示着什么?

  休休,我們都必须承认,隔着的我們的不是监狱,而是时光。在這漫长的光阴裡,我不知道我的女人胖了還是瘦了,有沒有受委屈有沒有生病,我不知道我的女儿长得像不像我,爱不爱哭,爱不爱笑,我无法陪伴女儿长大,无法实现我与你相守的承诺。

  我是個失败的男人。

  当我的女儿受人欺负而我无能为力的时候,我恨不得……恨不得你从未遇见過我。那样你還是快乐自在的于休休,不用背负這么多的艰难与苦处。

  我有时候会欺骗自己,对自己說,這全是上天为我們安排的缘分,是我和你的缘分,我們来到這個世界,就是为了這般相遇,相爱,相离,相聚。可是近来我愈发說不服自己了。因为你的苦,是我带给你的,女儿的委屈,也是她无能的父亲带给她的。而你们母女,本不该受這些。

  休休,五年了。我知道你一直在等我,我为此痛苦难当。

  所以,五年后的今天,我又要遭你厌弃一回了。

  如果有遇到合适的男人,你一定要考虑。女人最好的年纪,不要委屈自己。

  休休,对不起。我一直自私地想要珍藏你,哪怕是在梦裡,我也想要握住你的手不放开。可是,每次我都握不住,握不住。

  我想,是我太贪婪。我不配拥有這么好的你。

  十年太漫长,你的五年枯守已让我心疼至此,還有五年,你如何坚持?

  休休,多少相爱的男女,都已散落天涯,我們或许也不该例外。

  有时我会想,如果我沒有做過那個梦,也沒有去大禹,沒有遇见你,我和你的命运,是不是都会不同?

  于休休看着這封信,眼中洪水滔天。

  一個人坐了许久,于七七的叫声唤醒了她。

  “宝贝,妈妈在這裡。”于休休把信纸收起来,锁入抽屉。

  孩子已经识字,不能让她看见。

  于休休淡定地陪于七七玩,直到把她哄睡,她才直起身给钟霖打了一個电话。

  “告诉他,如他所愿。”

  五個月后。

  申城机场高速上,一辆车疾驰而去。

  后座上的男人戴着帽子和墨镜,面色苍白,双唇紧抿,看不清眉目,仍能从轮廓上看出這是一個俊美的男人。

  钟霖坐在副驾,一直在和他說话。

  說近六年来申城的变化,哪裡又建了高速,哪裡又开通了高铁,地铁延伸到了哪裡,哪裡又新建了大厦,還說到浮城国际社区高昂的房价——

  男人一直沉默。

  钟霖看着前方的道路,沒有注意到他的表情。說到浮城,就提到和小鱼一起为浮城做整体装修设计的霍戈。

  他說,霍戈娶了丁曲枫,可是两人一直沒有孩子,听說是要丁克,钟霖笑着說,他俩无论走到哪裡,简直就像是两兄弟,亲的。情侣装也能穿出兄弟装的样子,霍戈常在外面說,为了一個女人放弃一座森林,太亏了。好笑的是,丁曲枫从不生气,甚至觉得他所得极对,毕竟为了一個男人放弃一片蓝天,也很亏。

  大家都打趣他们,合同婚姻。

  可是爱与不爱,除了他们自己,谁又知道呢?

  他又說,于休休的那個大师兄也结婚了,找了個刚满二十岁的女孩子。他去参加了婚礼,在婚礼上,魏骁龙喝了很多酒,抱着于大壮哭得很伤心。有人說,新娘子的眉眼和于休休有几分相像,倒不是长得像,而是像于休休一样爱笑,漂亮,有一双单纯的大眼睛,就像会說话似的。他偷偷看了一眼,還真有几分那味道。

  他還說,卫思良母女俩過得很惨,她那個嗜赌的父亲被人打伤住院了,母亲整天以泪洗面,卫思良不得不出去找工作,在一個酒吧裡做女招待,听說唐绪宁偷偷接济過她几次,但是次数多了,看她并不想跳出火坑,后来他也就淡了……

  钟霖谈兴正浓,后座的男人不耐烦了。

  “還要多久?”

  钟霖愣了愣,赔笑說,“快了快了。”

  男人不停看腕表,“再开快一点。”

  钟霖迟疑一下,看了看汽车表盘,“老板,就算再快……于休休该结婚,還是要结婚的啊?”

  车厢突然就安静了。

  后座上的男人,正是减刑归来的霍仲南。

  這句话如一记狠狠的耳光,打在他的脸上,瞬间失神。

  钟霖知道自己的话捅马蜂窝了,小心翼翼地从后视镜裡瞄了一眼老板的脸色,叹了口气,“当初你就不该写那封信,你不写,她哪裡会嫁给别人呢?男人啦,有时候不能假装大度。明明不愿意那样,何苦为难自己?這不,闹大发了。”

  “我让你开快点。”

  冷冰冰的语气,像来自西伯利亚的飓风,刮得钟霖耳膜生痛。

  “是。”

  他不再多话,吩咐司机加快速度赶去酒店,又回头,关切地看着老板冷鸷的脸。

  “霍先生,你也别太难過,都這么多年過去了。人都是会变了。至少,于休休把孩子养得很好。就說這個,她也很了不起了,等了你五年,這……”

  霍仲南蹙了蹙眉:“我让你讲话了?”

  钟霖拉上嘴:……

  酒店。

  于休休昨晚睡不着,早上四点半就起床了。

  苗芮說那個时辰是吉时,她必须在那個时候起来梳洗,做妆发。

  因为時間比较仓促,婚礼流程他们已经尽量简化了,可是该有的东西一样也不能少。于大壮和苗芮很看重,毕竟是于家第一次办喜事,怎么也不能寒酸,招人笑话。所以,暴发户家的“一切从简”,也是艳羡旁人。

  谢米乐、韩惠、肖乐、丁曲枫几個朋友早早就過来了,在于休休旁边叽叽喳喳,热热闹闹地帮忙。赵澈和于七七则在她们中间跑来跑去,玩得极好。赵澈比较斯文,于七七很勇猛,两個孩子组成了一個神奇的组合,于休休笑称“七澈组合”。

  丁曲枫眼热這两個小孩儿

  “能不能把孩子借我玩几天?”

  “想要啊,自己生去呗。”

  “生個屁,男人不中用,我一個人怎么生?”

  “噗!”于休休婚前的紧张,被丁曲枫一句话化解了,她好奇地问,“不是吧,霍戈看着不像是不中用的人呀?”

  丁曲枫眉眼松开,戳她脑袋,“逗你玩的,真信了?”

  “哎呀,我的妆花了。别闹别闹。”于休休摁了摁头发,嗔怪地瞪她一眼,又打听,“那你们咋不要小孩儿?真想丁克呀?”

  丁曲枫皱了皱眉头,摸肚子,沉默片刻,笑叹着說:“是我的問題,排.卵功能障碍,不容易受.孕。老霍怕我招人家冷眼和闲话,就对外說我們丁克了。”

  這個倒是沒有想到,霍戈居然是這么疼媳妇儿的男人?

  于休休了然地点了点头,“我有個熟悉的医生,听說看這個很不错,要不要介绍给你?”

  “行啊。”丁曲枫笑了笑,态度随意,看得出来她已经看過很多医生,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并沒有抱太大的信心,“這事你们别往外說啊,回头老霍又要怪我大嘴巴。”

  “這种事,我們往哪儿說去。”谢米乐搂了搂她的胳膊,安慰說:“孩子的事是急不来的。你要放宽心,配合治疗,早晚会有的。”

  “嗯。”丁曲枫点点头,看了谢米乐一眼,眼底浮上了笑,“我虽然沒有孩子,至少锁定了老公。你呢?什么时候才肯原谅钟总?”

  谢米乐轻咳一下,“今天是休休大喜的日子,咱们不提我的事儿。”

  “啐。又来了。谢米乐就数你最滑头,怪不得滑头的钟霖都吃不住你。”

  几個姐妹一打趣,于休休的紧张和不安都沒了,不停地笑。

  汽车停在酒店门口,霍仲南却沒有了下车的勇气。

  大门口妆点一新,如同一個粉色的海洋,散发着鲜花的香味儿,梦幻般美好,令人心碎。

  “霍先生……”钟霖看着他,示意到了。

  霍仲南许久未动,一直凝视着那门。

  “我們走吧。”他突然闭上眼睛,声音裡夹杂着难以形容的痛苦,“我穿成這样,像是来砸人场子的。”

  “這……难道你不是来砸场子的?”钟霖大惊失色,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霍仲南皱起眉,苦笑說:“你看我,敢嗎?”

  “這也沒什么敢不敢的……既然回来了,跟于休休說清楚也是好的。走吧走吧,下车。霍先生,我跟你說,這事我最有经验了,有时候啊,咱们就得主动一点……”

  霍仲南捏着手机,不言不语,脑门上青筋都憋出来了,看得钟霖十分着急,“霍先生,再晚,就来不及了。你要考虑清楚啊?走,還是留?”

  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错過了那么多年,怎么能再错過?

  霍仲南突然睁开眼,冷沉的黑眸裡划過一抹坚决的光芒,像是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他推开车门,理了理衣服,挺直脊背走向那道彩虹般的鲜花扛门,速度快得钟霖都紧张了一下,心裡直喊“要出事”,赶紧跟了上去。

  两個小孩子从裡面笑闹着冲出来,差点撞到霍仲南身上。

  小男孩穿着小西服,英挺帅气。

  小女孩穿着洁白的公主裙,美丽乖巧。

  他俩都配着礼花,看得出来是今天婚礼的花童。

  霍仲南几乎一眼就认出了于七七。

  他的双腿迈不动了,站在那裡看着于七七徜徉在阳光裡的笑容,就像入了魔一样,傻了,呆了。

  “叔叔。”于七七发现了這個“形迹可疑”的男子。不過,看到他旁边笑呵呵的钟霖,又放松了警惕,“你也是来参加我妈妈婚礼的嗎?”

  霍仲南沉默,眼睛赤热。

  久久,他“嗯”一声,蹲下来与女儿平视。

  “妈妈结婚,你开心嗎?”

  “开心呀!”于七七笑得露出了牙,“我妈妈要嫁给我爸爸了,我当然很开心。”

  爸爸?霍仲南心脏抽痛,如同千刀万剐。

  原来——她已经让七七叫那個男人爸爸了嗎?

  “叔叔,你怎么了?你不高兴嗎?”于七七是個调皮的女孩子,但与她妈妈一样也是個颜控,仔细看着面前的叔叔,她咧嘴一笑,“叔叔,你长得真好看,你真的好好看呀。”

  小孩子的话,最是实诚。

  霍仲南哑然。突然想到若干年前,大禹门口缠着他照相的女孩儿。

  再出口,他声音沙哑:“是嗎?”

  “嗯。”于七七說完想了想,又摇头,“不過你沒有我爸爸好看,我爸爸才叫好看呢,我爸爸天下第一最最好看。我妈妈爱他,我也爱他。”

  一刀。

  两刀。

  刀刀见血。

  霍仲南被女儿扎了一刀又一刀,只觉心窝躁闷难当。

  他强忍心疼,用最软最轻柔的声音问:“你妈妈在哪裡?我想和你妈妈說几句话,可以嗎?”

  于七七皱起小眉头,“怕是不方便。”

  “嗯?”

  “虽然你是长得很帅的叔叔,可是我妈妈要嫁给更帅的爸爸呀。”

  更帅的爸爸……

  霍仲南又被扎了一刀。

  “我是你妈妈的朋友,和她說几句话就……就走。”

  “這样啊。”于七七状若思考般,歪着小脑袋看他片刻,突然转身戳了戳赵澈,“你去叫我妈妈吧。”

  赵澈摇头,“新娘子不可以出来,要新郎倌背才可以。”

  “你又知道了?”于七七不满地撅起红彤彤的小嘴,又看了看霍仲南:“那我带你去见我妈妈吧,叔叔?我妈妈今天是新娘子,不可以出来……噫!妈妈?”

  于七七话沒有說完,就看到了穿着婚纱的母亲。

  于休休站在酒店门口的鲜花拱门下,婚纱、红毯、气球、鲜花,将她的脸衬得精致美好,艳丽得如同一個刚下凡尘的仙女。

  霍仲南呆住,蹲在那裡,腿软。

  “于七七。”于休休沉着脸,“你又出来野?赶紧给我回来。”

  “妈妈。”于七七笑嘻嘻地扑向母亲,又不停回头看霍仲南,“這個长得可好看的叔叔,他說,他是你的好朋友,他要和你說几句话。”

  自做主张在朋友面前加了一個“好”字,她是为了给霍仲南加分。

  可是,于休休听完,却是冷笑一声。

  “妈妈沒有這样的好朋友。”

  “啊?”于七七困惑了。

  长得這么好看的叔叔,怎么会骗小孩儿呢?

  “休休。”霍仲南终于站起来,朝于休休走過去。

  久违的声音像一记踏破时光的重锤,重重落在于休休的耳朵裡。她站在红毯上,看他朝自己走過来的样子,心脏猛烈狂跳。她拉着女儿的手,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表情。

  “你是哪位?”

  “我……”霍仲南迟疑,取下墨镜,“是我。”

  于休休沉默一下,不能再装不认识了,“哦。是你呀。”

  她說得轻描淡写,像是面对一個陌生人,冷漠得让霍仲南透心的凉。

  “你想說什么?”于休休抬高眉头。

  她的话太冷了。空气仿佛都被她冻住。

  在分别的漫长岁月裡,霍仲南想過无数种与她重逢的画面,唯独沒有想過,会是在她的婚礼上。而新郎不是他。

  “我沒什么可說的。”他叹气。

  于休休冷笑,一下就炸了,“沒什么說的,那你来干什么?喝喜酒啊?行,裡面請。米乐,帮我招呼客人。”

  霍仲南喉头发硬,“我想……看看你。”

  “看完了嗎?”于休休理了理婚纱,眉梢一扬,“看完了可以走了。我急着办喜事呢,麻烦你不要搅和了。”

  霍仲南痛得麻木的心脏,又被狠狠捅了一刀。

  “明白了。”

  霍仲南深深看她一眼,慢镜头一般转身。

  他记得,那一年在观音庙的菩萨面前,于休休曾经问他,许了什么愿望。

  他說,他沒有什么愿望。

  在過去那些年,他真的是一個无欲无求的人。非得說心愿,大概就是沒有痛苦地死去,彻底脱离這個腌脏的人间。

  要是时光能够倒流,他一定要在观音菩萨面前许愿。许他即便走了数万裡路,仍有归巢。许她即便奔波了数万個日夜星辰,仍不舍离去。许這世间无论春夏秋冬如何变幻,他们永不分离。直到人生落幕,两個人的名字,刻上同一個墓碑。

  他脚步缓慢,颓然,一双瞳孔早已涣散,看不清眼前的人,也看不到汽车驶来的方向——

  “霍仲南!”

  洁白的婚纱蝴蝶儿般朝他飞奔過来。

  像一朵白白的云朵,将他卷入了她的怀抱,双双倒在地上。

  汽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霍仲南睁开眼,看到于休休如雨的泪水,在风中滚落。

  “混蛋。我辛辛苦苦准备了這么久的婚礼,你却想带走我的新郎。霍仲南,我和你拼了。”

  于休休不顾形象,酒店门口就对他又捶又打。

  霍仲南震惊了至少三秒才反应過来。

  他喉咙像利器戳中,說不出话,只是侧過去寻找人群裡的钟霖。

  钟霖看着他眸底阴影浓重,紧张得冷汗都下来了。

  “霍先生,我,我也是沒办法。”他低着头,瞄了人群裡的谢米乐一眼,“我要是不肯配合,我就,就沒媳妇儿了。你心疼心疼我,可怜我单身這么多年,黄瓜菜都快等凉了……”

  人群裡爆发出一阵笑声。

  霍仲南听着于休休的抽泣,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于大壮,苗芮、魏骁龙、于大顺,老村长、霍戈、丁曲枫、谢米乐、南院的老管家、司机小程,還有许许多多的人……

  霍仲南有点眼晕,看于休休捶打着自己,勾唇一笑。

  “打得好。打重一点。”

  于休休呜咽般,又哭又笑:“你刚才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看不到汽车過来了嗎?我看你就是故意来搅和我婚礼的。”

  “我错了,休休,我错了。”

  霍仲南慌不迭地解释,像是从一個遥远又可怕的梦魇裡突然惊醒,眼前的一切,熟悉又陌生,却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谁敢相信?

  這是她的婚礼,但新郎是他?

  “对不起,休休。我来晚了。”霍仲南抱紧于休休,闭上眼睛,低头埋在她的肩窝,喉头突然哽咽,“往后,我会一直陪着你,再也不走了。”

  于休休侧头看去。

  有生之年,她看到了霍仲南的眼泪。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

  “妈妈,妈妈。”于七七的声音,打破了他们叙旧。

  小姑娘见到爸爸,刚才還开心得又蹦又跳,這时却突然皱起了小眉头。

  “妈妈……你看那個叔叔?他好奇怪。”

  于七七手指的方向,是一缕刚刚升起的朝阳,在朝阳的灿烂的光晕裡,一個男人慢慢地转身离去,等大家看過去时,只能看到他蹒跚的脚步,還有因为個子高而略显佝偻的后背,以及花白的头发。

  他看上去好像一個老人。

  可他不老,甚至比霍仲南要年轻。

  那是唐绪宁。

  他来送上了贺礼,但沒有勇气参加婚礼。

  昨夜,他做了一個长长的梦,将他零碎的梦境全部串起。梦醒后,他满头青丝掺杂了白发。

  在那個梦裡,于休休是她结发妻子,她也像今天這样穿着洁白的婚纱走過红毯,朝他飞奔過来,脸上露出甜甜的笑。

  只是后来……

  盛天集团年轻的霍总跳楼自杀了。

  卫思良母女俩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一切,盛天集团成了卫思良的囊中之物。

  他屈从了命运,在婚后发现爱上于休休的时候,背叛她。

  那一天,下着瓢泼大雨,于休休如约来找他,在那幢高耸入云的大厦裡,他和卫思良在一起,有意与于休休摊牌,逼她离婚。

  他的心很疼,但是他别无選擇,還要强颜欢笑。

  梦裡的他,站在窗口看着于休休淌雨而来,汽车溅起的雨水溅湿了她的裙摆。

  她打着一把伞,走得很快,那脚步声仿佛要踏碎他的梦境——

  卫思良說:“看,這女人就是下贱。”

  那一刻,唐绪宁觉得她骂的不是于休休,而是他,他像是脸上被人刮了两個大耳光,痛。

  那是他的妻啊,是他註冊登錄举行過婚礼的妻啊。

  卫思良的肚子裡也怀上了他的孩子。他知道,他必须放弃一個。

  在盛天集团做后盾,于休休必然成为牺牲品。她同意了离婚,但卫思良并沒有放過她,以及她的于家。卫思良动用盛天庞大的势力,彻底吃掉了大禹公司,让于家破产,于大壮残疾了,苗芮疯了,于休休也跳楼自杀了,就在大禹那幢办公楼,自上往下,当场坠亡。

  唐绪宁听到有人在哭。

  是梦裡的于休休,是现实裡的他。

  他越走越远,耳朵裡传来于七七清脆的声音。

  “妈妈,你快看,那個叔叔好可怜啊。”

  好可怜啊!

  他失去了父母,弄丢了他的妻。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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