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二二〕长房老太太
李老夫人不是那种面相上一眼看去和蔼可亲的人,许是因为丈夫過世后,家中子嗣不中用的关系,老夫人一人撑着顾府满门,气势上便越发显得威严起来。
丫鬟收了伞,婆子在旁看着路,陪同她走进厅堂。
温鸾只看了一眼,就跟着站起身,垂了眼睑,跟在顾氏身后。
周氏笑着走上前行礼,道:“听闻老夫人昨夜回府,所以今早就带了藻娘母女俩過来看看老夫人,可有打扰到您歇息?”
“年纪大了,這觉就跟着浅了,天沒亮就醒了。”李老夫人闻言眼中流露出几分笑容,神情看着柔和不少,威严也跟着散去大半,“三郎从凤阳回来的时候,還同我提起過藻娘一家。到底是顾家的孩子,知道過得好就好,能回来一趟让家裡人渐渐更好。”
“您說的是。您看看,如今藻娘可不是比从前胖了些,气色也更好了。”周氏笑盈盈地将顾氏引向李老夫人,說吧又朝着温鸾招手,“来,八娘,来见過老夫人。”
温鸾上前行礼。
李老夫人惊讶地打量:“這就是八娘?”
“這就是八娘。是紫绵的闺女。”周氏道,“紫绵沒了之后,就一直是藻娘亲自抚养,這么多年,同亲闺女沒什么两样。母女俩感情好得很。我瞧着到底跟顾家有缘分,就让她来给您請個安。”
李老夫人愣了愣,這才点了头:“這模样像极了紫绵,是個漂亮的小娘子。”
再看顾氏,脸上跟着带了更多的微笑:“你们主仆俩自小感情深厚,紫绵沒了,你能把這孩子视如己出,這很好。”
“是我們夫妻俩亏欠了紫绵。”顾氏语气谦和,神色间难掩怀念。
温鸾听到亲娘的名字被周氏和李老夫人提起,忍不住多看了她们几眼。這一抬眼,正对上李老夫人的视线。
温鸾吃了一惊,忙低头,乖乖地装起鹌鹑。
小娘子双眸微微低垂,长睫微颤,乖巧地跟着长辈坐回到位置上。
一身打扮,光是這头上簪的各色玲珑发饰,就足以看出,温家家世如何,更看得出温家人是如何宠爱這個丫鬟所出的小娘子的。
再看那张脸,眉目如画,方才看人时,一双眸子乌溜溜的,干干净净,像极了难得的黑珍珠。
這幅面孔再长上几年,长开了,俨然会是個难得的美人。
李老夫人怎么說身上還带着诰命,出入宫廷多年,见多了各色各样的佳人,看着温鸾仍忍不住心下叹一声漂亮。
见她坐回位置后,就一直低着头一口一口吃茶,李老夫人略思忖了片刻,让身边的青螺另外去厨房端一叠点心上来。
罢了,李老夫人又摸了枚平安符出来:“来不及准备见面礼,這個就送给八娘。弘福寺請来的平安符,保一世平平安安,顺顺利利。”說着,把护身符递给了温鸾,“拿着吧,记得贴身放。”
温鸾吃了一惊:“這东西太贵重了。”
在顾家住了几日,温鸾虽沒出過门,可也听顾氏周氏提起過老夫人清修的弘福寺是座怎样的庙宇。
弘福寺的平安符,据說极灵验,也十分难求。老夫人恐怕也是好不容易才得了這個。
温鸾错愕地拒绝,李老夫人却笑了:“沒事,不過只是個平安符。寺裡的住持与我也算是多年老友,想要個护身符還是容易的。”
温鸾有些犹豫,扭头看了看顾氏,见她点头,這才屈膝行礼,大大方方地谢過老夫人,收下了這枚护身符。
“长辈赐,不可辞。”李老夫人笑,耐心道,“日后你在永安城,与人交际的时候還多的去,且记得但凡有长辈送你礼,便都安安心心收下。”
温鸾低低应了一声,小心将护身符放怀裡收好,忽然就觉得,恩人的祖母果然也是好人。
丫鬟青螺這会儿端了点心进来。
盘子就放在温鸾手边。
温鸾看了看,拣起一块吃进嘴裡。
另有白如雪的杏酪也一并送到了她的手边。
她低低冲着青螺說了声“谢谢”,這才低头端起杏酪小小抿了一口。
李老夫人一直坐在上首,一边人說着话,一边打量着温鸾。
她身边的丫鬟们個個贴心,可到底都只是丫鬟,剩下的儿子大了,心思自然都在自個儿的小家上,唯独一手拉扯长大的三孙子,处处样样都妥帖着她。
什么都好,就是年過二十了,都不肯成亲。這一大家子都是毛小子,唯一的孙女成了寡妇后性子越发不好,成日裡阴着脸,看得多了李老夫人只觉得都烦得很。
如今瞧见個小姑娘,温温柔柔,乖乖顺顺的,叫人左看右看,怎么都觉得舒服。
“……小叔和三郎如今托阿兄的福,都在顾家家学裡读书。等空了,便叫他们也過来给老夫人請安。”顾氏說着,话裡渐渐提到了温伯仁和温仲宣。
李老夫人颔首:“且不必忙,叫他们读书吧。温家能供出两個读书人来不容易。”
都說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光听温家几代人都是经商,就知道家裡能出個读书人,且還读得不错,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只是,再過几個月,便是秋闱。让两個孩子這时候赶回去,车马劳顿,怕是要耽误了考试。”李老夫人道。
“我們夫妻俩寻思着,是今年就作罢。只是小叔和三郎都不肯,打定主意今年要参加秋闱。”顾氏叹气。
李老夫人点头:“既然两個年轻人不肯,就照着他们的意思来。最多今年就当是让他们见见世面,适应适应,万一過了那就是好事一桩。”
顾氏点头称是。
周氏在旁柔声道:“我记得,三郎连中六元连中的时候,永安城裡的人家不管是高门還是蓬户,都跑到咱们顾府门外摸摸门口的柱子、墙,想蹭点喜气回去。”
提到顾溪亭,李老夫人立即笑弯了眼睛,哪裡還有进门时的威严模样。
“三郎打小聪明,要不然也不会有了這本事。”
周氏点头:“可不是。我如今只盼着七郎能有三郎三分聪明,不求他日后要考什么功名,好好的,别叫人欺负了就足以。”
话虽這么說,可想到曹老太太那脾气,周氏忍不住苦笑。
李老夫人道:“等過段日子三郎回来了,叫他抽個空校考下七郎。”說完,又看向顾氏,“让你家两個年轻人写個文章,给三郎看看。他如今在国子监,多少能看出点好赖。”
顾氏周氏忙满口道谢。
李老夫人摆摆手,忽的想到什么,笑道:“提起三郎,我倒是记起,那孩子先前還同我提起過八娘。”
她家三郎看着是個脾气好的,实则与人亲疏分得清清楚楚。就是家裡的姐妹都沒能叫他时常记挂起,反倒是去了趟凤阳,回来主动与她提起了温家的八娘。
說是虽是庶出,却被爹娘捧在手心裡养,家裡上下,除了偏心眼的祖父,人人恨不能拿她当眼珠子护着。
他還惋惜温家为着几分情谊,给她定了個未婚夫,却不想对方偏偏和同宗的表姐纠缠上了,還差点害了性命。
“当初要不是他,八娘只怕就要把命丢在那池子裡了。我們哪裡会想到都是娇滴滴的小娘子,竟然会心狠手辣到這個地步,抢了八娘的未婚夫不成,還命人去害人性命。”
事情已经過去了几個月,再提起,顾氏仍旧满脸怒容,眼睛裡更有着藏不住的后怕。
温鸾搁下杏酪,低低喊了声“阿娘”。
李老夫人望向温鸾,她正侧着身安抚顾氏,柔顺黑亮的青丝垂在耳边,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脖颈。
這么看着,突然就觉得那個和别人纠葛上的未婚夫,大约是猪油蒙了心。
她略一思忖,问顾氏:“這门亲事退了沒有?”
“退了。”温鸾抬头道。
李老夫人笑着问:“你主动退的?”
温鸾点头:“老夫人,我只是看着小,可我年纪不小,我知道退亲对女儿家来說意味着什么。可這门亲事再留下去,就是仇了。是我与七姐姐的仇,等往后還会是我与季家哥哥的仇。”
這世上多的是夫妻反目成仇的例子,也多得是结亲不成结成仇。
温鸾活了两辈子,及时止损最是重要。
李老夫人微微眯眼。
温鸾神态不变,挺了挺胸膛:“况且,七姐姐他们情投意合,我作为妹妹自然要帮衬两把。”
“不怕他们在外坏你名声?”
“名声对在意的人来說,很重要。但对不在意的人而言,不過只是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日子是自己過,酸甜苦辣是自己尝,這些是他人代替不了的。”
李老夫人觉得温鸾意外的是個明白人,再一想顾氏当年肯为了自己搏一條生路与人私奔,心下知晓這還真是顾藻养出来的闺女。
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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