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三八〕甜酿
她撺掇顾十娘言语数落陆娉婷,哪次不是被温鸾给破坏了。
“温家妹妹!”陆九娘疾步走到跟前,看一眼陆娉婷,咬唇同温鸾道,“仔细想想,方才我說的那些失礼的话,都只是自己的猜测,若是真是误会,還請妹妹多见谅。”
她說着又向陆娉婷屈身:“大姐姐,你……也帮我和温家妹妹解释解释吧。”
陆娉婷对她的态度有些冷淡。
陆九娘才?屈身行礼,陆娉婷就往后让了让,然后笑盈盈对温鸾道:“我听着声音,怕是台上的這出唱完就该入席了。早些回?去吧,别迟到了。”
温鸾的视线在陆家姐妹俩之间走了個来回,最后落回到陆九娘的身上。
“九娘,我這有几句话要送给你。”
温鸾收了笑,一本正经地送话。
“恂恂,便便,侃侃,訚訚;忠信笃敬,盍书诸绅;讷为君子,寡为吉人。”
“乱之所生也,则言语以为阶;口三五之门,祸由此来。”
温鸾丢下话,沒给什么解释,挽了陆娉婷的手臂,就笑嘻嘻地回头走。
至于陆九娘听不听得懂,那是陆九娘自己的事,与人无关。
陆九娘气恼地跺了跺脚,想追上去问,又不怕再被劈头盖脸送一堆听不懂的话,只好咬着牙往来时的方向去。
不远处的芭蕉树后,一丝偷笑猝然响起。
紧接着是“哎哟”一声,从树后跳出来個仆役模样的少年。后头走出個花农,扬手作?势要打,压低声音道:“瞎听什么?那是大人家的亲戚。”
少年揉揉后脑勺:“我就听一听,听一听。”說着嘟囔,“反正……沒听懂。就是觉得那姓陆的小娘子被气得直跺脚的样子,有趣极了。”
花农瞪他一眼,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去,做活去。别叫人发现咯。”
那头,温鸾和陆娉婷一前一后回了游廊。
果然戏已经唱到了最后,有陈国公府的年轻太太们开始請宾客往入席。
宋老太太的寿宴,請的是全永安城功夫最好的厨子。圣上還特地从宫裡派了位擅长做点心的御厨,去国公府帮衬。
這么一来,寿宴上的菜肴点心,便都叫人忍不住称赞起来。
温鸾坐在李老夫人的身边,挽着袖子,给老夫人布菜,全程沒理睬坐在斜对面,一直往她這边看的陆九娘。
不一会,席间的夫人太太们开始纷纷给宋老太太祝寿,携子带女的,为老太太送上祝福。
酒過三巡,宋老太太身子有些吃不消,先回?了屋。女眷们中便也有人从席间离开,上院子裡吹吹风去了。
温鸾也去了外头。
临湖的小亭子裡,就她一人,带着瑞香,倚着栏杆休息。
湖裡锦鲤从东头游到西头,又从西头游回?到东头。红的,白的,花的,各個都比她胳膊還长還粗。
她瞧着入了迷,有丫鬟端来盛在桃花色长颈瓶内的甜水,她随手就倒了一杯,小口小口抿进嘴裡。
甜滋滋的,還混杂着果香,叫人忍不住一杯再接一杯。
宁王出现在寿宴上,自然被人围着多敬了几杯酒。喝得多了,眼看着還沒断,只能拉上顾溪亭,借着尿遁从席上逃了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几個伺候的小太监弓着身子跟在后头,时不时上前问:“王爷,您身子可還好?”
“王爷,您头晕不晕?”
“王爷,小的搀着点您吧?”
宁王嫌烦,转過一道长廊,正打算把?人都赶了,一抬眼,瞧见了亭子裡的小人儿。
他拿手一指,道:“那不是温家小娘子么?”
顾溪亭本正低头看着擦肩而過的仆役塞进手裡的纸條,闻声抬头看去,果真在湖边亭子裡,瞧见了熟悉的身影。
趴在栏杆上的女孩儿,不正是温鸾。
那個叫瑞香的丫鬟,正慌裡慌张地拿走被她攥住的杯盏,脸上的担忧藏都藏不住。
宁王嘿了一声:“這是怎么了?”
顾溪亭沒答,只收好纸條,大步往亭子走去。
他身材修长,几步迈进亭子,扫一眼被放置在桌上的长颈瓶,再去看温鸾,目光有一瞬的凝滞。
衣裳還是先前见面时穿的衣裳,满头珠翠不变,手上、脖颈上的首饰也依旧還是那些。眼下,整個人慵懒地靠在栏杆上,露出了截然不同的姿态。
束发的丝绦半垂在栏杆外,她拿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抓着,再长些只怕都能钓上鱼来。丫鬟稍稍扶了她一把?,就娇气地哼哼两声,踢飞了自己的一只绣花鞋,露出裡头的白布袜来。
還未长开的小娘子,生得一团和气,像瓷娃娃,也像面团儿,叫人忍不住想要捏上两把。這会儿两颊微红,双目微闭,怎么看都像是醉了。
顾溪亭伸手拿過长颈瓶,凑到鼻下闻了闻:“甜酒?”
瑞香吃了一惊:“果真是酒?”
她急得团团转:“八娘吃不得酒。从小吃上几口,就能浑身起疹子,严重起来還会急喘气!”
她忙半跪到温鸾跟前,伸手去抓她的胳膊,作?势要卷起袖子看一看。
顾溪亭眼眸低垂,转身拦下了正打算往亭子裡走的宁王。
“殿下出行,可带了大夫?”
宁王愣了愣:“大黄懂些医术,让她来看看可行?”顾溪亭想起宁王身边懂医的宫女,旋即点头。再回?头,瑞香已经放下了温鸾的袖子,也给她穿回?鞋:“還好還好,沒起疹子。”
她擦了把?汗,声音還在发抖:“八娘這模样,不好再留在這儿,三郎能否帮忙与老夫人說一声,奴婢這就带八娘回?去。”
“宁王殿下的随侍宫女懂些医术,先让人過来看看。若有不妥,可以立即送医。”
瑞香忙不迭点头:“那就依三郎的意思。”
顾溪亭颔首,喊了长乐去传话,自己则走到温鸾身边,伸手将人扶起。
温鸾睁了睁眼,手指一动,攥住了他的袍角:“恩人?”
温鸾自個儿知道,自己這是沾酒了。
那甜水,真的是甜滋滋的,喝不出什么酒味。也可能是她从前喝得少,不知道這世上還有這种甜口的酒。
一杯两杯,不见反应。
三杯四杯,满嘴甜味。
五杯……
前头的酒开始慢慢上了头。
头晕、两颊发烫,這些她自己都感觉得到。唯一庆幸的是,沒起疹子,還能好好呼吸。
她想着上辈子嫁给季瞻臣的时候,新婚当夜,房沒圆,但合卺酒无可奈何地喝了下去。
松香瑞香劝着,被季家的婆子拉走,她沒法?只能硬着头皮喝。喝完了一整夜浑身起疹子,不能哭不能挠,硬生生忍到第二天。
那时候她怎么就沒想到,季家就是一個坑呢?
酒上了头,脑子有些混乱,温鸾靠着栏杆似梦非梦地闭着眼想了很多。她能听见瑞香在着急,也能听见后来有人走近的脚步声。
等听到顾溪亭的声音,她這才?睁开眼睛。
也不知是因为酒還是脑子钝了,她一张口,就轻轻唤了一声“恩人”。
顾溪亭挑眉,低头看了看攥着自己袍角的小手,再看温鸾,伸出了手。
瑞香睁大眼,正打算护着自家娘子,别被人轻薄了,就见顾溪亭手指一屈,给了八娘一個脑瓜崩。
“喝糊涂了?”
“疼呢。”
温鸾娇气地喊了一声,有气无力地往瑞香怀裡靠,枕着瑞香软软的胸脯,眯着眼喊:“瑞香,我难受。”
她本就生得好,水汪汪的眼半眯着,软声软气的說话,就像是在撒娇,任谁听了都会软了心肠,恨不能连天上的月亮都摘下来捧到面前。
瑞香心疼极了,眼眶红通通的,瞅着顾溪亭就道:“三郎别欺负八娘了。八娘都成這样了,奴婢瞧着都心疼。”
顾溪亭哭笑不得。
叫大黄的宫女来得很快。见了人就行礼,礼罢单膝跪在温鸾身前,搭了她的手腕开始诊脉。
温鸾還靠着瑞香,迷迷糊糊地叹气:“這甜酒是不是陈国公府特地给女眷备的?可惜我不是個能吃酒的,平白浪费了好东西,還惹人操心。”
顾溪亭在边上看着,闻言多看了几眼石桌上的长颈瓶。
宁王這会儿进了亭子,见顾溪亭在看瓶子,凑近闻了闻,笑了:“這酒通常還真是给女眷备的。小娘子们不胜酒力,筵席上喝的也大多是這個。不過方才上酒的时候,温家小娘子不是已经离席了么,怎的還有人专门送到亭子這儿来?”
他說完去看顾溪亭。
顾溪亭一言不发,眼底黑沉一片。
宁王挥手,让太监收起长颈瓶:“国公夫人的寿诞,還有人在這会儿搞這种后宅阴私手段,也不知是哪個沒脑子的东西。”
宁王吹了声口哨,双手背在身后,踱步到大黄身边:“如何?”
大黄沒答声。
宁王啧舌,又冲温鸾笑:“小娘子可還记得自己姓甚名谁?”
温鸾抬眼。
酒劲上头,再加上吹风,這会儿糊涂丝毫沒散,反而越发厉害起来。
听着声音,迷迷糊糊只见着是张不太熟的脸,温鸾歪了歪头,娇声道:“温鸾,青鸾的鸾,阿娘……阿娘从前会叫我阿鸾……阿鸾……”
南北方的口音的差异,带上酒后的微醺,听着分明是在說阿软。
娇软的软。
顾溪亭心下一软,伸手覆上了她的眼睛。
指腹轻轻按压她发烫的眉眼,神情专注,声音轻柔。
“不說话了,睡一会儿,醒了就到家了。”
作者有话要說:關於温鸾那句话的解释是:
谦恭谨慎,言辞明晰畅达、言语刚直,和悦而敢诤言;忠诚、诚实、厚道、戒慎,为什么不把他们写在士大夫束衣的宽带上;出言迟缓的是君子,說话很少的是善人。
祸乱的发生是以言语作为阶梯的,口是三五之门,祸患就是从這裡出来的。
原话是从《忍经》裡出来的。
温小鸾虽然不爱读书,可耐不住家裡還有俩读书人!
话說,昨天三点就起床忙活去了,中间补了两次觉,晚上扛着笔记本在沒有網络的地方兢兢业业的码字_(:з」∠)_然后今早白天回家结结实实睡了一天……现在特别清醒……滚去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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