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五一〕娇娘
老夫人初时不過只是想压一?压她的性子,沒想到她真能安安静静地坐下来,把并不短的一?部经书,翻来覆去,认认真真地誊抄。
她原先那歪七扭八的字,就這么一?天天给练了出来,等抄完最后一遍,已经比从前要好上许多了。
這般日子旁人看起来似乎有些清苦,觉得她从二房出来入了松柏堂,压根沒過上太舒坦的日子,可温鸾觉得逍遥极了。
尤其老夫人让她抄的压根就只是《心经》而已,丝毫不妨碍她偶尔坐在窗边发发呆,困了蜷在榻上睡上一?觉。
到抄完那日,温鸾捧了三?十遍《心经》,送到了李老夫人的面前。
“知错了嗎?”老夫人垂着眼帘,翻過经书。
温鸾偷偷抬头,瞅一?眼老夫人,再瞅瞅站在她身后的白妈妈,见人微微颔首,道:“知错了。”
老夫人抬眼:“說說看,你错在哪裡?”
温鸾“啊”了一?声,揪了揪袖子:“我……不该顶撞表姐……”
“嗯?”
“我,我也?不该……不该成天穿得亮闪闪的,故意惹人嫉妒。”
白妈妈忍不住笑道:“老夫人,看八娘的模样,都有些慌了。您不如就原谅了她,别吓唬她了。”
李老夫人叹气,瞧着温鸾怯生生的模样,招招手?:“你成日裡都能给自己找出一大堆道理,怎么抄了三?十遍的《心经》,连自己错在哪裡都想不明白?”
温鸾靠過去,很诚恳地问:“可是,我真的不明白自己哪裡错了?”
老夫人揉了揉她的脑袋,眉目舒展:“其实你沒有做错什么。”
见温鸾长舒一?口气,似乎放了心,老夫人又道,“可你要明白一件事。可做,该做,不能做很重要,但另一方面,与何人言說,也?十分重要。”
温鸾有些愣神。
老夫人道:“這世间沒有身份对等的說话。我与你說话,我是长辈,你是小辈,我长你幼,你可听从。陈国公府的小娘子们与你說话,她们是贵胄,你是平民,你可听从。”
“那该听从是谁?”温鸾问,“圣上?”
“圣上,宫裡的皇后還有妃嫔,论身份,你该听从。”
其实這些道理十分简单,温鸾活了两辈子,自然也是知道的。她由着性子来,未尝不是因为再活一世的胆大包天。
但面对耐着性子,从始至终真心实意为自己考虑的李老夫人,她說不出不想听得话。
她认真的听,也?仿佛真的都不懂,仔细的问。
老夫人慢條斯理的說着话,一?句句,一?條條,梳清楚理明白,好像要把自己年轻时曾因为莽撞犯過的错,都归纳整理,告诫给她。
白妈妈适时地斟茶,好叫一老一?少都能喝口水,润润喉。
“行?啦,說了不少,你要是能听进去,就都记在心底。哪怕日后你要随爹娘回凤阳,這些道理你也?用得上。”
老夫人說完了话,见温鸾忙不迭点头,大眼睛圆溜溜瞪着,像极了幼犬,忍不住嘴角弯起,笑道,“乞巧节将至,你在這儿好好的過一?次永安的乞巧节。兴许和凤阳的有些差别。”
大承地大物博,百裡异习。光是鹿县一地的乞巧节风俗,便与凤阳其他地方的不同,更何况是永安。
温鸾被說得动了心思,当真期盼起今年的乞巧节来。
上辈子甘露九年的乞巧节,她得了季瞻臣送的一?支据說亲手雕刻的木头发簪,满心以为日后也能和阿爹阿娘那样举案齐眉。
谁料到后来才知,那木头簪子,他像是批量制作一?般,她手裡有,温鹂有,季家内外那些红粉知己手?裡更有。
這辈子,沒了季瞻臣,她可要痛痛快快過一?個乞巧节。
李老夫人很快就吩咐下去,顾家上下为着乞巧节也?都忙碌了起来。
依照老夫人的想法,家裡未出阁的小娘子们不少,乞巧节不能不重视,如今又多了個温鸾,更应该好好办,也?好叫客人瞧瞧永安這边的乞巧节究竟是個什么模样。
为此,由长房大老爷顾渐做主,命人在长房庭院中搭起了乞巧楼,丝绸彩锦高高挂起。温家在永安城裡的几個掌柜闻讯還?特地送了不少绸缎和首饰過来。
這一?年,温鸾果真在永安過了一?個从未体验過的乞巧节。
几房的小娘子们都聚在了长房。即便是平日裡多有争执的堂姐妹,到這会儿也都玩到了一?处。
五娘顾溪夏在一众未出阁的姐妹当中,年岁最长,妥帖地照顾起妹妹们。八娘九娘围在她的周围,叽叽喳喳议论着城中最新流行?的首饰。
十娘在给十一?娘和十二娘分糖。刚买的松子糖,香香甜甜的,闻着就叫人能流下口水来。
十三?娘也?馋得厉害,一?只手攥着温鸾的袖子,另一只手抹抹自己的嘴巴,眼巴巴地望着。
温鸾哭笑不得:“這么想吃嗎?”
十三?娘眼馋:“我好久沒吃糖了。娘不让我吃,七哥上回偷着给我留了糖,被娘罚抄书了。”
温鸾有些诧异。
她去了松柏堂,十三?娘倒還?和从前一?样,三?不五时就能见着。可還是头一?回听她提起不能吃糖的事。再问,温鸾恍然大悟,笑得不行?。
說到底是周氏怕极了十三?娘再這么贪嘴下去,养成個胖墩儿。
偏偏舅舅和顾衍都十分疼爱十三?娘,有什么好吃的都给她留着,你一?口我一?口地喂,终究是把小十三?喂成了胖团。
于是周氏发了狠,训完夫君训儿子,就是不准他们再偷摸给十三?娘喂糖。
那头的十娘瞧见了十三?娘的模样,扬扬手裡的糖袋子:“你想吃不?想吃咱们就一块儿玩個游戏,玩一局我就给你一?颗糖。”
“玩!玩!玩!”
不用十三?娘喊,十一?娘已经先吵嚷了出来。
十三?娘越发眼馋。温鸾低头,哭笑不得地看着她還紧紧攥着自己的手?,问:“想吃糖就去玩吧。”
她活了两辈子,沒那個耐心陪着小孩儿们玩游戏。
谁知,话才說完,十三?娘眨巴着眼,恳求道:“表姐,你陪我一?块儿去玩吧。”
温鸾躲不开?,只好答应。
可是玩什么?
“蒙眼抓人!一?人蒙眼睛,我們躲,丫鬟们在边上看着蒙眼睛的人注意安全,抓着一?個人才准摘了蒙眼布,换那人继续抓。”
十娘拉了八娘九娘一?块儿来玩,指着十三?娘就道:“十三?,這一?回,你蒙眼睛!”
十三?娘叫了声好。
温鸾瞪眼,想着从前也?是玩過這游戏的,不由低头摸了摸身上的臂钏腰佩。
“我要开?始了,你们乖乖站着不要跑!”
十三?娘大喊。
温鸾叹气,按住臂钏,转身开?始躲闪。
长房的庭院很大,为着小娘子们玩乐安全,丫鬟婆子们守着各处危险的地方。乞巧楼下有,假山石旁也?有。小娘子们一开?始玩蒙眼抓人,她们就各個都紧张了起来,生怕一?不留神就叫主子们磕着碰着。
温鸾躲得最远,见十三?娘蒙着眼睛,双手?摸瞎地往前走几步,又被人故意逗着往边上走两步,不管去到哪儿,身后始终有几個丫鬟跟着,這才放下心来。
都玩起游戏来,也?就沒人注意到她這边了。
温鸾舒了口气,松开按着臂钏的手?,正要找個地方藏一藏,忽闻后头一?声轻笑,她吓了一?跳,立刻回头,脚下踩着一?块石子儿,“哎”了一?声整個人往前倾倒。
一?双长臂忙伸了出来,扶着她的胳膊,将人站定。
“這么胆小?”
說话声就在头顶,可温鸾低着头,额头贴着那人胸前的衣襟,最先瞧见的就是他脚上一?双白底黑缎面的云靴。云靴上头,是绣着暗纹的袍裾。
再抬头,她才清清楚楚看到了他的脸。
温鸾站定,退后两步:“三?表哥。”
顾溪亭嘴角一?歪,笑道:“刚才吓着了?”
温鸾摸摸鼻头:“有一?些。表哥出来得太突然,沒甚防备。”
她一动,臂钏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身后头,立即传来友军祸水东引的声音。
“温家表姐在前面!”
温鸾吃了一?惊,回头去看,十三?娘当真被人引着朝她這边過来了。
温鸾提了裙子就想跑,只听见顾溪亭一声轻笑,手?腕被人轻轻一?拽,整個人就被带着避入了一?块假山后。
這一?下,温鸾的鼻子又撞上了他的胸膛。再抬首的时候,不用看都知道,鼻头肯定撞得红通通的。
她揉着鼻子,疼得眼角都泛起泪珠。顾溪亭却双眉斜飞,只神色一顿,松开手?靠着假山笑得双肩颤抖。
“怎么就撞了一?下,红成了這样?”
如果不是手头沒有铜镜,顾溪亭真想捧到她跟前,叫她好好看看自己现在這副模样。
梨花带雨是很美,可這梨花的枝头上缀着红通通的一?朵桃花,就叫人笑不停了。
温鸾睁大湿漉漉的眼睛瞪他,露出的一?截手腕上,赫然還留了淡淡一?圈手?印。
顾溪亭的脸色立即浮上叹息:“怎么這么娇?”
那不是他刚才拉人的时候握出来得痕迹還会是什么。
這么娇,日后娶她過门的人岂不是要把她整一個捧在手裡小心护着才行?。
這么一?想,他便有些同情起未来那位還?不知名的表妹夫来。
作者有话要說:困……困……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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