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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洛城行营

作者:花淡茶浓
洛阳城东,上东门外五裡,便是洛阳城驻军的行营。此时秋防已开,原本驻扎行营的千余兵募,大部分在致果校尉谭令德率领下,早已开拔西向,防备吐蕃兵秋冬来犯。 留在此地的两队约三百兵募,正在洛水之阳的一片大校场上,分作六伙,各自操练着弓马、步射、长矛、刀阵等科目。大校场上野草枯黄,被铁蹄踏成黄沙的地方,秋风已卷起一片片沙尘、带着些草叶子,向南面的洛水扑過去。大校场也在這漫漫黄云裡,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怀化中侯邵易飞控着缰绳,在校场四周巡视,铜盔铁甲下面,是淡绿的袍服。碰到躲在枯草间偷懒的兵募,便是一记马鞭挥上。那三三两两的兵募,便在马鞭的驱赶下,连滚带爬地跑回所属阵列的一侧,接受伙长的处罚。 一声刺穿黄云的鸟鸣,由远及近。邵易飞侧头看去,一道黑影已从上方翻落下来,稳稳落在肩上,却是只双瞳凌厉的鹘鹰。他随手摸到了鹘鹰玉爪之上,那裡有一支细小的竹筒,正等着他去拆阅。他取了竹筒,又从怀裡摸出几块肉干、喂了鹘鹰,才又将它放飞。 草枯鹰眼疾,风過马蹄轻。邵易飞一手握紧這竹筒,双腿一夹,军马便向偏北的一处营帐奔去。 营帐中陈设简单,地上铺着一方巨大的毡子,毡上有几案、酒囊、兽皮毯等物品,撑开军帐的龙骨上挂着陌刀、弓弩、箭囊等。邵易飞盘腿在几案前坐下,便看到竹筒上刀刻出的标记——是神策军传来的军报。 “难道是今年西面战事艰难,要我等過去驰援?”邵易飞一面想着、一面将竹筒掀起,薄薄的纸卷在眼前展开。寥寥数语,语言浅白,只是几個呼吸间,便已看完。他的眉头却皱了起来,一团疑云在心头升起。 邵易飞想了一会,不能决断。便将這“军报”揣进怀裡,翻身上马,一路西奔,往城中太微宫的方向而去——遇事须請示上官,這是成为一名武将的基本素养。如今军中主将不在,对這留驻洛阳的两队兵募有节度权限的,也只有太微宫中那位了。 太微宫中,玄元庙旁的某处院落,三尺见方的一块蒲团上,宫使王缙正挺腰趺坐,手捧经卷,专心研读。院落正中是一株银杏古木,金色扇叶和着秋风、纷然飘下,落在玄冠玉簪之侧、落在羽衣鹤氅之间、落在白石铺镶的身前。 洪太祝踩着斑斑点点的黄叶,小心地走进了這院落,正要說话间,王缙却将食指放在了嘴唇上。洪太祝憋在嘴裡的话,才又咽了回去。 王缙闭上眼睛,又细细感悟了一番,才惫懒地說道:“洪治业,你果真是一无慧根、二无佛缘之人。這满地禅机,你不肯体悟便罢,竟敢贸然践踏!恐怕百年身后,要永堕轮回、难以托生。” 洪太祝面色一僵,才慢慢說道:“下官唐突,請王宫使降罪……只是,行营裡那位邵中侯過来,說接到飞书军报,欲請您定夺。人便在院外。” “請他過来吧!”王缙睁开眼睛,摇头叹道,“万丈红尘,真是汪洋苦海;凡尘俗世,实乃佛陀业障!” 邵易飞正在院落外焦急地踱着步子,洪太祝终于快步走了出来,恭敬道:“王宫使有請!”邵易飞便跟着他、又踩着白石和黄叶,在王缙身前几步外停下,抱拳行過军礼。 “谭校尉近来可好?听洪太祝說你接了飞书军报,要来见我,所为何事?”王缙不等他开口,便当先询问起来。 “谭校尉领兵秋防去了,還沒有回来。這军报……是长安神策军中传来,說是有洛阳道人告发,上清观私藏被蓟州贼兵劫掠的禁苑珍宝。要我等派出一伙兵募,去翠云峰上清观搜查……若查得实据,可将上清观一众道士尽数捉拿。”邵易飞說着,便将這军报呈到王缙手裡,“只是,下官觉得此事有些捕风捉影,本欲应付一番。可這军报落款处,却签着鱼公公印信……還請王宫使定夺!” “郑国公向来忠直,眼裡最见不得這些蝇营狗苟的道士。他既飞书行营,你们照办便是!”王缙扫了几眼军报,却沒有太多犹豫,直接答道,“只是搜查之时,若得了什么兵器、舆图之类,须送到太微宫来,我自有用处。” 邵易飞心中,這才得了许多踏实的感觉,又是一個抱拳拜别了王缙,才往行营方向疾驰而归。 数亩行营外围,是木桩与藤條围成的篱墙,约有一人多高。只在东、北、西三面开出营门,营门两侧是高耸的望楼,有兵募轮流把手。若在战时,也挡不住大军冲击;但平时的作用,却是防止脱缰的战马逃掉,同时向路過的小民释放“闲杂人等、請勿靠近”的警示信息。此时,有的地方篱墙已经松动,野兔、野狐之类出来进去、毫无阻滞;有的地方却是新补起来的,木桩上尚未落尽的黄叶,還在瑟瑟发抖。 邵易飞策马自西门奔入,认出他身份的哨兵,远远地便在望楼上向他行了军礼。他进了营门,声音便如炸雷般响起:“陈谷何在?速来营帐见我!”声音随着翻飞的马蹄,一骑绝尘,向四周远远扩散开去。 陌刀阵前,名叫陈谷的伙长正扬起修长的陌刀,与几十個兵募一遍遍地操练着、简单而勇猛的刀法,挥劈砍剁间,呼喝连连。听到邵中侯响彻行营的声音,他便将陌刀一挥、收在刀鞘中,示意兵募门继续操练,自己则飞跑着,向偏北的那处营帐奔入。 邵易飞已在书案前盘腿坐下,寒意隐现的双目直视前方。伙长陈谷奔了进来,单膝跪下、抱拳俯首道:“中侯大人宣末将前来,不知有何差遣?” 邵易飞沉声道:“长安神策军中传来密令,着我等派一伙兵募,去翠云峰搜查上清观私藏的蓟州贼兵所劫珍宝。這是我刚从太微宫王宫使那請来的兵符,你且拿去,明日清晨吃過饭,便可动身!” 陈谷果断应道:“喏——!”正要离去,抬头却见邵易飞右手轻摆,示意他上前說话。便几步跨到跟前,附耳過去。 邵易飞轻声道:“陈谷,你们是王宫使从河东道带過来的嫡系了。此等美差交予你手,自然要好好交代几句。若是那观中有什么神兵利器、作战舆图,便可直接取来……” 陈谷连连点头一番,才抱拳离去。出了营帐,又叫来手下几名什长,简单交代了几句次日的出兵指令,才与他们一道往行营冒烟之处走去。那边几個伙头兵围着一口大锅,下方熊熊柴火舔着锅底,一锅杂肉粥正冉冉袅袅地、向外散发出浓郁香气…… 弘道观内,一如往日般,過着诵经习武、迎送香客的清淡日子。观主尉迟渊趺坐靖室之中,心裡翻滚不定。一连三日的游說,收效却微乎其微,各道观大都觉得他小题大做——那景云、龙兴、道冲三观何德何能,可以請动太微宫替他们站台、并且出手?颇有些无稽之谈的意思。但嘴上自然不会直說,只是奉上好的茶汤和吃食、款待一番,送走之后便不再理会。 這倒還是其次。尉迟渊此番游說,已将王宫使分化道门中人的意图,与各观观主摊开来分析了一番。各观观主亦非愚钝之辈,自然明白其中利害,纵然不肯抱团相抗,但也决然不会自行往圈套裡钻。只不過這日上午,安国观观主柯慎行過来与他对弈,闲聊中却透露出一则讯息来: 上清观公孙玄同有感道门将衰、特举行“翠云丹会”。盛邀洛阳城并周边道观观主、监院,于九月初三日齐聚翠云峰上,同赏“邙山晚眺”盛景,兼论修行大道之途,欲兼容并蓄各派成法,再萃其精要、集为大成。 无论這次集会结果如何,如此胸襟抱负,已令各观观主钦佩非常。而太微宫不久前的“观月论道”虎头蛇尾、草草收场,早令得各观观主对這王宫使,有了华而不实的观感。至于是不是离间道门的伎俩,许多道门众人也沒那般介意。毕竟道门中人,本就算不得上铁板一块。 只是這次邀請,恰恰避开了景云、龙兴、道冲、弘道、麟迹五处道观,多少還是令得尉迟渊有些气闷和不解。如此情绪郁结、覆盖了整個下午,也想不出一個站得住脚的、可以宽慰一番自己的解释来,只好草草洗漱,早早睡下。 弘道观传宗子方七斗,正站在居室书案前,取来杏木胶、和以清水,用木签搅拌成黏稠的一小勺。又取来那柄折断的木簪,用木签蘸了化开的杏木胶,将断口处均匀地涂抹上一层,才轻轻将两面断口合拢。参差相交时,有些胶水便从接缝中溢了出来,方七斗又取来湿布,轻轻擦拭干净……如此一番忙碌,那木钗便又完好地呈现在自己眼前。 方七斗微笑着欣赏了一会,才将木簪轻手轻脚地摆放好,等待阴干。脑海中便又浮现出,木簪主人那道高挑清丽的身影来。睹物思人、衣带渐宽、秋日萦愁,大概、這便是牵肠挂肚的感觉吧!却远不及诗三百篇中的那般浪漫……方七斗呆立着想了不知多久,脑中灵光一闪,不禁笑出声来。于是出了观门,兴高采烈地向麟迹观跑去。 “那杨朝夕剑法非凡,以后自当常来常往、多多‘交流武艺’,以求自身武艺不断精进!自然,麟迹观中师姊师妹们平日裡喜歡的纨扇、香囊、胭脂等小物什,也可顺手送去一些,只当是与人为善罢……”方七斗一边跑,一边想着這些,心中又不禁为自己天才般的脑洞,击节称赏。 麟迹观前院,西面某间客房中。临窗的书案上铺着一方雪白的宣纸,宣纸上首是毛笔、砚台、松墨、笔洗、竹刀等物,杨朝夕悬肘挥毫,一行行不怎么工整的楷书,在宣纸上信步而出: 霸王枪、斩夜刀、破阵蛇矛、奉先神戟、青龙偃月刀、公孙剑法、五圣千官图、落雨惊秋剑、新荷残梦剑、劳燕分飞剑、灵蛇化蛟枪、翠云道功、搏命九式、卓家拳、夺槊拳…… 一方宣纸将要写完时,似又发现了什么不妥,又偏過头去、伸笔一勾,将“五圣千官图”那五個字抹掉,在后面续写上“裴旻剑”三個字。才心满意足地搁下毛笔,将這方宣纸捧了起来,细细观赏。心中却想着:這便是自己记事以来,学過的各种武艺了。以后当学得更多,或许能写成一本书吧!可惜长源师傅教的行功练气的法子,虽则玄妙,却无名目,又不知怎样描述,只能回山了再請教观主了。 五花八门的名目凑在一起,自豪之感油然而生。杨朝夕正自我陶醉间,那個小小的身影又如梦魇般、蹦蹦跳跳进来了,仰头笑嘻嘻地望着他:“冲灵子师兄!外面有個俊俏的道士找你,說是姓方,叫棋豆……” 杨朝夕听她這样說,心裡才松下一口气,最近被這月希子覃清缠着学剑,连行功练气都有些荒废,又不好断然推拒……毕竟,春溪婶婶她们也正毫不藏私地、教着他诸般武艺。 但听小丫头說到“棋豆”时,還是忍不住笑了笑,打断她道:“让方师兄過来吧!”覃清双颊微鼓、小嘴一撅,便扭头出去了。看来今日当值,小丫头心情却不怎么美丽。 人未至,笑先闻!方七斗還是那般洒脱不羁的模样:“杨师弟,几日不见,想煞师兄也!” 杨朝夕闪开他的一记熊抱,也是笑道:“方师兄不請自来,师弟颇感意外,有什么见教的,先說清楚吧!” “杨师弟直爽!师兄今日在观中习练‘翠云道功’,忽想起师弟剑法精湛,心中一时技痒难耐,特意跑過来求教一番。若能好好拆上几招,便是不虚此行!”方七斗侃侃說道,若是不知他秉性之人,恐怕都要当真了。 “少来!镜希子师姊今日不在,你可不是‘不虚此行’,而是白跑一趟了!”杨朝夕哈哈大笑。 方七斗脸色抽搐了一下,终于還是撂下斯文,冲上来要打,却被杨朝夕一個“泥鳅摆尾”,跃到木榻上。再要扑上木榻去捉,又被他一個“懒驴打滚”,翻在了木榻之外。 两人還在打闹,刚才那個小小身影去而复返,从门外跳着进来,笑道:“棋豆师兄,原来你是来‘暗度陈仓’的!我這就去禀报监院师傅,派几個厉害师姊,用大扫帚给你請出去了。” 杨朝夕忙停下身形,解围道:“月希子师妹留步,方师兄确实为切磋剑法而来,方才只是玩笑。而且方师兄一手‘夺槊拳’,尽得尉迟观主真传,也是厉害无比!你不想学几招嗎?” 覃清小丫头一听学拳,水汪汪的大眼睛裡,便泛出异样神采来:“好啊!好啊!棋豆师兄若肯教我,便另当别论了……呃……镜希子师姐办完事情,申时内必定回来。” 三言两语间,一场小小的“交易”,便在這皆大欢喜的气氛中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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