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作者:未知 皇帝的万寿并不是每年都大办, 每次大办都是有讲究的,比如說满寿、大婚過后第一年,都有着非凡的意义。 男子大婚,就意味他已经成年, 這個寿宴是向世人展示,他已经是丈夫,能够成为父亲,能够教育下一辈。 司马家這次受邀, 既在众人意料之中 ,又在意料之外,意料之中的是大房受邀 ,意外的是二房竟然也在受邀的行列。司马家二房事情做得不厚道, 大家都看在眼裡 , 皇上登基后這几年, 一直把二房当做透明 ,大家心裡也都清楚。现在寿宴上突然有二房的一席之地, 大家反而有些不适应了。 外面人瞧着热闹, 司马趵内心却十分不安, 睡到半夜就把孙氏从床上摇起来,然后担忧的问, “你說陛下会不会在宴席上突然发作,治我的罪?” 孙氏睡眼惺忪道:“放心吧, 陛下就算要对付你, 也不会在寿宴上那么做, 传出去那话该有多难听,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 听完孙氏這席话,司马趵觉得自己更加不放心了,“那你說陛下准备什么时候对付我?” 孙氏慢慢清醒過来,她叹口气,“夫君,依我看来,陛下未必有心思对付我們,当然也不见得乐意看到我們。世人都說,当今陛下仁厚爱民,心胸宽大,是個难得的英明之主。這样的人,又怎么会因为過往而费尽心思的算计,因为他们看到的是未来是远方,而不是当下。” “這就是說,皇上不会对付我們?”司马趵心中一喜,眼神闪亮的看着孙氏。 “只要我們别做碍眼的事情,也就沒什么大問題,”孙氏嫁给司马趵多年,知道他是個什么都害怕,什么都担心的人,所以便低声劝慰道,“如今我們家不沾权,不沾利,能做什么让陛下厌恶的事情?” “你說得对,”司马趵连连点头,心裡的担忧终于少了很多,“那我日后出门定要小心为上。” 什么应酬美人佳肴,通通能离多远就多远,被人暂时冷待无所谓,最重要的是家族能够得以保全。 “行了,睡吧,”孙氏打了一個哈欠,把身上的锦被拉了拉,转身就就打算继续睡,谁知道司马趵又突然道,“你觉得我穿哪套外衫比较合适,既不会丢咱们司马家的脸面,又不会惹得陛下不满?” 孙氏瞥了眼丈夫那张不怎样的脸,抿着嘴角道:“放心吧,你穿什么都合适。”反正穿什么都不会太显眼。 司马趵见孙氏面带疲色,心裡有再多的话也只能咽回去,然后恹恹的缩回被子裡,等着早晨的到来。 第二天一早,夫妻二人乘坐马车来到朱雀门外时,朱雀门外已经停着长长一排马车。 “今天搜查得似乎格外严格,”孙氏掀起帘子看了一眼,转头对司马趵道,“今天宫裡只怕有只蚊子,也飞不出去。” “事关陛下的安危,多加小心也是应该的,”司马趵搓着手,整個人显得有些坐立不安,“只是不知道轮到我們进宫還有多久。”他掀起帘子往后看了一眼,见后面是辆不怎么显眼的乌灰色马车,也看不出品级与家徽。 “我們后面那辆马车是哪家的,怎么如此不起眼?”司马趵思来想去,也想不到有哪家身份低還能进宫的。 孙氏跟着看了一眼,思索過后道:“如果我沒有猜错的话,后面那辆马车裡坐着的应该是太仆寺卿家的千金。” “太仆寺卿?”司马趵想了半天,才道,“太仆寺卿哪来的女儿?” 他记得太仆寺卿是李家一系的人,家裡除了三個儿子外,一個女儿都沒有。 “可见你平日去工部点卯,竟真是去点卯了,”孙氏无奈叹息道,“前些日子太仆寺卿一职便换人做了,信任的太仆寺卿是锦州刺史升迁来的。” “锦州……”因为心有亏欠,司马趵并不爱提到锦州,现在得知太仆寺卿换成锦州刺史后,整個人的情绪都低落下来。 见他這样,孙氏也就沒有再提此人是因何升迁,不然夫君听后,恐怕会更加的难受。 等了两三刻,终于轮到司马趵一家。守卫对他们的态度很恭敬,但是该搜查的地方,却是半点沒有放過。 马车厢,车底,车轮,甚至连马车盖上悬挂的铜铃,也全都检查了一遍。 “情况特殊,還請司马大人多多担待,”检查完毕以后,为首的守卫朝司马趵抱拳道,“大人請进。” “应该的,应该的,”司马趵回了一礼,让放下帘子,让马车进了朱雀门。 “头儿,這位可是……”其中一個守卫挑了挑眉,其中暗含的意思不言而喻。 为首的守卫冷着脸看他一眼,然后道:“下一位。” 乌灰色的马车停到他们面前,赶车的马夫抖着手把邀請函双手奉上,样子看起来有些瑟缩,“太仆寺卿之女恭贺陛下万寿之喜。” 守卫仔细对看了一遍邀請函,然后朝身后几位嬷嬷招了招手,几個嬷嬷走了過来。 马车帘子在這個时候掀了起来,守卫们看清马车裡的人后,忍不住齐齐倒吸了一口气,好生标志的一個美人。 只见這女子体态风流,青丝如墨,一双眼睛含情带水,明明沒有看任何人,在场众人偏偏觉得,对方是在看自己。 便是几位在宫裡伺候的嬷嬷,眼裡也露出几分赞赏,不過她们也算是见過不少美人的老人,所以脚下未停,上前道,“田小姐,老身得罪了。” “嬷嬷们也是例行公事,何谈得罪。”田碧月矜持的笑了笑,然后走下马车,让嬷嬷们贴身搜查。 几位嬷嬷们也沒刻意刁难,搜查完后,便退到了一边。 正在這时,后面传出一些动静,田碧月回头看去,就见一位身着天蓝锦袍的男子骑在高头大马上過来,這人還未走近,原本還在搜查她马车的守卫首领便停下了手中的活,上前给对方行了個礼,說了几句话后,便亲自引着他往宫门内走。 见她神情疑惑,一位嬷嬷便解释道:“田小姐請不必介意,因您是第一次进宫,我們才不得不如此行事,像這般常常初入宫门的贵人,便沒有這种规矩了。”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男人年约二十六七的模样,相貌出众,通身贵气,便是心如止水的田碧月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這位大人好生出众。” 嬷嬷们笑了笑,恰好此时這位男子从她们身边经過,她们齐齐后退一步,福了福身。 连宫裡這种有品级在身的嬷嬷都如此礼遇小心,這位难道是皇室中人? “田小姐,請上马车。”马车已经检查完毕,嬷嬷朝田碧月做了一個請的姿势。 田碧月收回神,朝嬷嬷与守卫们点了点头,转身坐进了马车中。 马车从朱雀门的侧门直入,前行了一段后,田碧月就听到外面传来太监的唱报声,她才恍然惊觉,想来是要在這裡下马车了。 果不其然,马车很快停了下来,外面隐隐约约传入了一些說话声,她掀起帘子,就看到此处站着不少女眷,這些女眷们皆盛装打扮,通身贵气。 原本還在闲聊的女眷们见来了一個角色美人,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内裡却都有些好奇,這是哪家的姑娘,往日竟沒有见過。 大家又看到這個姑娘虽约莫双九双十的年龄,但是发髻式样却与未出阁的姑娘不同,衣饰也都偏素淡,顿时都明白過来,這大概是個寡妇或者和离归家的女子。 “這位也许就是太仆寺卿和离在家的女儿,”胡太太见田碧月相貌出众,便对杨氏小声道,“据說這家人对陛下有恩,所以才有了這么大個恩典。”不然,以田家這种身份,哪有机会出现在這种场合。 聪明的人向来会听话,杨氏目光从田碧月身上扫视一遍,笑得不咸不淡,“出身虽不好,但却是個标志人。” 对陛下有恩,又和离回家,這中间可大有文章。 胡太太笑道:“咱们大丰最不缺的,就是這样的标志人。”臣子对陛下再好,那是忠诚,可沒有恩德一說。 杨氏知道胡太太的意思,也跟着笑,“你說得对。” 田碧月站在阳光下面,觉得自己全身被炙烤得厉害,但不是因为阳光,而是因为這些贵族女人们的视线。她抬头看去,這些女人各個姿态万千,优雅贵气,沒有谁在盯着自己看,可是她清楚,這裡虽然沒有一個人盯着她看,但是心裡却早已经把她从头到脚都看得清清楚楚,恐怕连她過往都全部了解得明明白白。 她還未和离回家时,夫家有個远方亲戚是世家旁支,她曾与這家人的女眷交谈過,這些女眷莫皆处处完美,无可挑剔,对别人家的事迹来往了解得一清二楚。 這些世家贵女是如何做到這些的,她几乎不敢想象,也想象不到。 很快有女官過来安排他们站位,她地位低,所有站的位置很靠后。整個广场很大,中间隔着很长很宽的一條大红毯,男左女右分开而立,她一眼望過去,只看到一個個完美的背影或者侧影,這些人就是大丰朝地位最尊贵最显赫的一部分人了。 夏季的天阳很烈,好在今天的天气很不错,和风煦煦,让人站在阳光下也不是那么难受。可能皇帝也不想让大家受罪挨晒,当众人来齐刚站好,就听到前方突然传出咚咚的鼓声,鼓声十分的厚重,一声声的仿佛敲进她的心中。 内心深处,不由自主的生出恭敬之情,田碧月学着其他人一样,低下了头颅。 鼓声连响九下,一個尖利的声音传到所有人的耳中。 “皇上皇后到。” 她不由自主的抬起头,只可惜站得太远,只看到高台之上站着两道红色的身影。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屈下膝,低下头,听到身边的呼声直冲云霄,她跟着张嘴,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免!”尖利的声音再度传入耳中,田碧月皱了皱眉。 “今日乃朕之……”田碧月听到這個声音,猛地抬头望向高台之上,怔怔的看着那道红色身影,连对方說了什么,也听不进去。 “幸天佑之……”当年的少年似乎高了,壮了,就连声音也变了。 “酷暑难耐,請诸位入内殿安坐。” 她恍然跟在众位女眷身后,有些怔忪的想,记忆裡的那個少年,与高台之上仅仅看见了人影便威仪不凡的男人,真的是一個人嗎? 昭阳殿内十分宽敞,是摆设大型宴席的好地方。走进裡面后,顿时凉意袭来,让人感到无比的舒适。只见殿内四处摆放着冒着寒气的冰块,這些冰块透明澄澈,难怪殿内如此凉爽。 她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茶具,精致考究,让人爱不释手。 可是向来好茶的她,此刻却沒有心思品茶,只觉得自己心裡空空荡荡,落不到实处。 自从晋鞅坚持让顾如玖的凤位与自己的座位并排后,礼部的人就识趣的不再犯,所以今日万寿礼上,顾如玖的座位仍旧与晋鞅的龙椅并排,并且两人面前還公用一张龙凤桌。 “這次礼部的人总算是机警了一次,”晋鞅拉着顾如玖的手坐下,然后把冰着的荔枝盘往顾如玖方向推了推,然后示意各种热闹的表演可以上来了。 昭阳殿中间架着一個高高的舞台,台子既漂亮又宽大,所以民间艺人一生都以能登上昭阳殿舞台为荣。 像荔枝葡萄龙眼這些东西,顾如玖并不爱经别人的手来剥,所以一直都讲究亲力亲为。她剥开荔枝壳,用银制的小刀挑出裡面的核,然后把果肉放进一個琉璃碗中。 照這样剥了五颗后,她擦干净手,把琉璃碗放到晋鞅面前,然后小声道:“陛下今天用這几颗就好。” 晋鞅身体不好,荔枝這种东西吃太多又容易上火,所以在晋鞅身体方面,顾如玖向来是严格要求的。 看了眼碗中少得可怜的果肉,晋鞅老老实实的点头,用银叉弄了一块放在嘴裡,慢慢咀嚼着。 东西這么少,他要慢慢吃才行。 何明与白贤一左一右侍立在帝后左右,把皇上与皇后的来往看得一清二楚,不過早已经习惯皇上在這方面的“憋屈”,他们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了。 桌上還摆放着葡萄香梨等物,這些顾如玖倒沒有怎么固定份额,何明原本想替二人削水果,哪知道陛下根本不领情,自己拿着一把匕/首嗖嗖的削起来,看這熟练的程度,肯定不是第一次做這种事了。 “乐府的人每年都是這些东西,根本沒什么新意,”晋鞅脸上挂着赞赏的笑,把削成小块的香梨放到顾如玖面前,嘴裡却說着嫌弃的话,“這些歌功颂德的话,翻来覆去的演,有什么意思。” 顾如玖笑着偏過头,然后小声道:“难道你還喜歡别人骂你?” 晋鞅闻言点头道:“久久說的是,這种场合,也只能看這些了。” 顾如玖叉起一块香梨放进嘴裡,东西還沒咽下去,就听到曲子的风格突然带上异域风情,几位穿着红纱舞裙的蒙面舞姬踩着莲步上台,妖娆的身姿在充满风情的曲调中,显得格外的曼妙。 白皙的皮肤,艳丽的红纱,還有那眼波流转的媚眼,顾如玖也顾不上吃香梨了,眼也不眨的看起美人来。 看着亲手削的香梨受了冷落,晋鞅瞥了瞥舞台上的轻歌曼舞面色稍淡。 能来参加寿宴的,都是见過世面的,所以這充满异域风情的舞蹈虽有几分新奇,但也不会让他们失去仪态。越是這种场合,他们越是表现得矜持稳重,不然传出個好色的名声,谁的脸上也不好看。 有眼尖的发现陛下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忍不住在心裡嘀咕,难道陛下不好這口?那他们就更得小心了,就算心裡喜歡,面上也要带出两分嫌弃才行。 舞姬们跳得十分卖力,可是让她们失望的是,在座的這些贵人们,一点都不像她们在舞坊裡遇到的那些客人。舞坊的贵客们一郑千金,待她们热情,只要她们登台,這些贵客们莫不是鼓掌掷金仍银,简直热情到疯狂。 而在座的诸位各個面色淡漠,漫不经心,仿佛她们不是在跳妙曼的舞蹈,而是站在舞台上装木桩子。 一曲跳完,舞姬们揭下脸上的面纱,仪态万千的行礼,口呼贺寿之词。 扶摇满含期待的抬起头,看向帝王御座的方向,谁知道高高在上的帝王根本看也未看她一眼,仿佛她是路人甲,毫无存在感。 怎么回事這样呢?她不敢置信的睁大眼,她美名传遍整個京城,难道陛下就沒有半分好奇嗎? “好一支《曼花纱舞》,本宫甚是喜歡,”顾如玖击掌道,“来人,有赏。” “臣妇也觉得這舞不错。”平王世子妃现如今是坚定的皇后党,所以见皇后开口要赏,也跟着让人赏了金银。 其他女眷也跟着有样学样,豪爽的赏了东西给這几個舞姬。還别說,对着美人们一郑千金的感觉,還是挺不错的。 于是這几個舞姬遇到了此生最奇葩的场景,那就是在座的男人各個淡定如水,而在座的女人却都成了豪客,竟相给赏钱。 就连美名远播的扶摇也被這個场景弄懵了。不過她再有心思,陛下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她也只好与其他人一道行礼退下了。 到了后台,她才一把撤下半悬在耳畔的面纱,气呼呼的坐在了梳妆镜前。 “你怎么還不高兴,收了這么多赏钱,就连皇后娘娘都亲口夸赞我們呢,”另外一位舞姬满脸喜意道,“今日领的赏钱,足够我們衣食无忧過一辈子了。” “谁稀罕……”扶摇话還沒說完,见两個太监走了进来,他们手裡端着大大的托盘,裡面全是金簪银钗等珍贵物品,多得晃人眼睛。 “這是贵人们给的赏赐,诸位记得感念贵人们的好。”两個太监放下托盘,转身便走,有舞姬想从托盘裡取些东西给他们,他们也都推辞不受,匆匆便离开了。 他们都是些有脸面的太监,再眼馋這些东西,也不至于在這种场合去拿歌姬的东西。這间屋子裡裡外外都是人,他们怎么会伸手? “发了,发了。”几個舞姬抱在一块,又笑又跳,高兴得不行。 扶摇憋着嘴,小声道:“真是沒见過世面,這么一点东西就能高兴成這個样子。” “說得好像你见過這等好东西似的,”离她最近的舞姬回了一句,還想再說,但是被同伴劝住了。 “我早晚会有的。”扶摇不甘心的想,早晚她要成为赏赐别人的贵人,而不是为了贵人的赏赐就高兴的可怜人。 “刚才那乱七八糟的舞蹈,有什么好看的,”晋鞅叉好一块香梨放到顾如玖手上,“不就是摆手摇尾?” “舞美人美啊,”顾如玖举起银叉,吃掉這块香梨,“再說了,人家好好的美人,哪来的尾巴。” 沒有尾巴,能让你赏這么多东西下去? 晋鞅挑了挑眉:“哪裡美了,不過是些庸脂俗粉罢了?”自家皇后盯着其他女人目不转睛,双眼放光,他的心情一点都不好。 “连女人的醋也吃?”顾如玖用手遮着嘴,不让下面的众人看清自己嘴型,“你的心眼真小。” “我对你,心眼大不起来。”晋鞅不以为耻,反引以为荣。 “乖了,”顾如玖靠着袖子的遮挡,捏了捏他的手,小声道,“我喜歡看,总比你喜歡看。” 晋鞅在她耳边轻声道:“還好意思說我心眼小,醋坛子。” “那你就是醋缸,”顾如玖摇了摇食指,眯着眼睛笑道:“醋缸,哦?!” “你是醋坛子,我是醋缸,我們果真天生一对。”晋鞅对她偷偷一笑,“你說对不对?” 顾如玖哼了一声,不過沒有反驳。 田碧月静静的坐在座位上,而她的目光,却一直留在帝后二人身上。 或许……她心中的少年根本就是虚假的,与皇后情意浓浓的帝王,才是真实的,她的记忆骗了她。 ※※※※※※※※※※※※※※※※※※※※ 晋小鞅:一切抢夺久久注意力的人物都是反对派。 久久:我……又不是泰迪。 晚上,明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