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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愤怒的皇后

作者:未知
每個月逢五的日子,皇帝必须去皇后所在的秋信宫過夜,据說“五”是天地交合之数,這一天人间的帝后要做表率,否则会扰乱宇宙中阴阳的运行,小则引发火灾,重则星象失序,那就是天谴了。 韩孺子很想问一句,皇帝成为傀儡会引发多大的灾难?但他只能安静地吃饭,而且是依照古人的习惯,跪席而餐。 皇后跪坐在侧席,从前每道菜由宫女端到皇帝面前的桌案上,现在多了一道程序,皇后接在手中,稍稍转身再放下,以示尊敬,皇帝则点头表示感谢,平白浪费许多時間,沒吃多少他就饱了,可菜肴還是一道道摆上来,由不得他說不吃。 仪式终于结束,看着几乎沒怎么动過的菜肴被端走,韩孺子莫名其妙地又感到饥饿,只好忍耐,盼着這一夜快点過去。 這個简单的愿望注定难以达成。 太监与宫女大都离去,却有三個人留下,一位是太监左吉,一位是宫女佟青娥,一位是名四十岁左右的女官。 皇帝与皇后被請进卧房,在床上并肩而坐,左吉与佟青娥分侍左右,女官站在对面,施礼之后笑吟吟地看着新婚不久的两個人。 韩孺子预感到事情不妙,皇太妃看来沒有完全說服太后,他又要被迫行夫妻之道。 果不其然,女官一开口就說了一通天地、阴阳、乾坤等等大道理,最后归结到夫妇之礼,“陛下与皇后同房而不同床,或同床而不同枕,违背夫妇之礼,上愧列祖列宗,下惑四方百姓,更是忤逆太后一片苦心……” 韩孺子越听越惊,忍不住打断女官,“你知道……我們沒有同床?” 他還感到愤怒,以为有人在偷偷监视自己,看向站在皇后身边的佟青娥。 女官微微一笑,“新婚数日,陛下与皇后睡過的被褥干干净净,那自然就是沒有同床了。” 韩孺子越听越糊涂,不過总算知道佟青娥不是奸细,于是严肃地說:“朕明白了,朕与皇后年纪還小,等過几年再說。” 女官显然有备而来,轻易不肯屈服,笑道:“若是沒有皇后,陛下自可再等几年,既然有了皇后,就该遵守礼仪,不该让皇后枯等、让太后忧心。今日即是良辰,請陛下与皇后圆房,若有不懂的事情,本官与宫女佟青娥都可代为解答。” 韩孺子越听越怒,作为傀儡,他已经很听话了,很少惹麻烦,還帮太后度過难关,可是這样還远远不够,仍要被迫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于是沉下脸来,“朕最近身体不适,无意圆房,你们退下吧。” 女官笑容不改,“陛下纵不以大楚江山为念,也该想想皇后的感受。陛下若是执迷不悟……” “沒错,我就是执迷不悟。”韩孺子被逼到绝路,沒有别的办法,干脆耍赖,反正他沒什么可怕的,“我就是不在乎天地运行、阴阴失调,太后忧不忧心我也不在乎,你在這裡一本正经地說這些……這些事情,不觉得脸红嗎?” 女官被說得愣住了,但她并不脸红,反而很生气,“陛下居然說這种话,怎么对得起太后?陛下令本官沒有選擇,只好——用强了,佟青娥,该你动手了。” 韩孺子以为用强就是打架,听到女官叫佟青娥,不由一愣,這名宫女虽然比他大几岁,毕竟是名女子,女官实在太瞧不起人了,心中大怒,腾地站起身,正要开口,吃惊地发现并肩而坐的皇后先他一步也站起来了。 皇后脸色铁青,因为激动而声音发颤,“左一個太后,右一個太后,我天天拜见太后,怎么沒听太后亲口說過這种话?你說這是太后的意思,好,咱们這就去见太后,当面问個清楚,太后若說是,我当众和皇帝做给你们看,太后若說不是,你该当何罪?” 女官神情大变,喃喃道:“這种事情怎么能问太后?” 皇后更怒,“你也知道這种事情问不得、說不得嗎?怎么敢在陛下面前出言不逊?我虽然年幼,沒读過多少圣贤书,可也知道皇宫是天下最讲规矩的地方,什么时候轮到几名奴才教皇帝闺闱之事了?内起居令呢?怎么不在?让他把你的话记下来,也让后世看看,大楚皇宫裡的奴仆张狂到什么程度!” 女官的神情变得惊恐了,扑通跪下,她一跪,佟青娥也跟着跪下,两人哑口无言,全都瞧向左吉。 左吉脸色也是微变,勉强笑道:“皇后言重了,宫裡有太后和陛下,谁敢张狂?都是她不会說话……” “她不会說话,你来說,左公既然是太后侍者,应该最懂太后的心意,你說吧。”皇后虽是個小女孩,這时却有几分霸气。 左吉张口结舌,转向女官,怒道:“混账东西,让你来劝說陛下而已,谁让你說這些无礼的话?還不向陛下和皇后請罪!” 女官有口难辩,只得不停磕头。 韩孺子愣了好一会才反应過来,挥手道:“朕不计较,你们退下吧。” 女宫如蒙重赦,膝行退到门口,起身就跑。 左吉尴尬不已,边退边說:“陛下休息。” 退至门口,左吉心有不甘,对皇后道:“崔家教出一位好皇后。” “太后不也教出一位好奴才?”皇后冷冷地說。 左吉嘿了一声,转身退出,崔家的势力還很大,连太后都要让几分,他暂时惹不起,也是他一时糊涂,光想着如何控制皇帝,忽略了年轻的皇后。 屋子裡還剩下一個佟青娥,她本应服侍皇帝和皇后休息,现在却吓得跪在地上不敢动。 “你也退下吧,今晚不用你服侍。”韩孺子并不怪罪佟青娥,作为一名宫女,她同样身不由己。 佟青娥应声是,同样膝行后退,然后仓皇跑出房间,将门关上。 韩孺子扭头看向皇后,发现這個小姑娘与最初印象完全不同,既聪明又果敢,而且懂得比他多,他只是愤怒,皇后却已想到与太后对质。 皇后的神情恢复正常,稚气,還有一点羞怯,露出一個无奈的微笑:“他们真是太過分了,我沒想到宫裡的人会是這样。” “你怎么猜到左吉是背着太后行事呢?”最让韩孺子佩服的是這一点。 “其实我沒猜到。”皇后又笑了一下,“可我觉得,這件事就算真是太后安排的,她也不会承认,不会当着咱们的面提起,更不愿被记录下来。” 韩孺子一点就透,他很聪明,可有些事情单凭聪明是解决不了的,必须得是熟知情况、了解细节的人才能看出那些隐藏的破绽,“有些事情做得說不得,左吉他们是奴,可以不要脸面,太后是主,必须守礼。” 紧接着,韩孺子又明白了另一件事,“只有你威胁去见太后才有用,你是崔家的人,在宫外有照应,事情能闹大,若是我去——太后会让人打我一顿,外面的人根本不会知道。” 韩孺子坐下,越想越觉得自己不能再等,皇后暂时安全,他還处在危险之中,左吉明显是要立功讨好太后,早晚還会再强迫他行夫妻之道。 他抬起头,发现皇后仍站在那裡,神情比满怀心事的他還要忧郁。 “你怎么了?”韩孺子惊讶地问。 “沒什么。”话是這么說,皇后却突然跪下,一只手臂放在床上,抬头看着皇帝,问道:“陛下是不是因为我是崔家的女儿,所以才会……才会……独睡一边?” “你想多了,其实是因为……”韩孺子不想现在就提起东海王,叹了口气,“其实是为了保护我自己,我听人說,太后急着要太子,太子一诞生,我就沒价值了。我不仅躲着你,還得躲宫女,唉——” 韩孺子长叹一声。 皇后转忧为笑,虽然比皇帝還小一岁,她懂得却稍微多些,离家之前也听长辈妇女說過一些必要的事情,“别的皇帝因为后宫嫔妃太多而被称为昏君,陛下居然连一個都嫌多,可称是至明之君了。” 韩孺子也露出一個苦笑,他甚至不觉得自己真是皇帝,哪来的“明君”?“休息吧,你也应该累了。” 韩孺子起身,要向另一头的椅榻走去,皇后轻声道:“陛下還是睡床吧。” “我跟你說了,這样很危险!” “床足够大,我睡一边,陛下睡一边,只要咱们不接触,就不会有事。” “不接触就沒事嗎?不是同床共枕就会怀上小孩儿嗎?”韩孺子不太肯定。 皇后低头笑了两声,然后正色道:“咱们同床,但是不共枕,陛下可以安心了吧。” 韩孺子听出皇后话中的嘲笑之意,脸色微红,他可以在一個陌生的环境中迅速察觉出危机所在,对男女之情却连最基本的了解都沒有,只记得故事裡的夫妻同床共枕之后就有了孩子。 “真的沒事?” 皇后肯定地点点头。 “好吧。”韩孺子也不喜歡睡椅榻。 两人几乎同时转身,难得一次自己动手脱掉外衣,皇后先上床,過了一会說:“我躺好了。” 韩孺子先去吹熄蜡烛,然后摸黑上床,靠边而卧,默默地躺了一会,心想皇后懂得多,于是小声问:“为什么被褥干净,他们就知道咱们沒同床呢?” “我也……不明白。” 皇后声音裡有一丝犹豫,韩孺子相信她知道而不想說,那或许也是不适合直接說明的事情,他不再追问,开始琢磨如何对付左吉。 這意味着他来不及等母亲的回信了,還意味着他只能選擇信任皇太妃。 (求收藏求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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