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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太庙裡的交易

作者:未知
太庙大殿宽阔而阴森,香烟缭绕,牌位都供奉在深深的壁龛裡,像是躲于阴影裡的捕猎者,但這些幽魂的威力今天失效了,一群人就在它们的注视下做出不敬之举。 殿门敞开着——這是非常罕见的情况,每年也就两三次——三十余名太监与宫女排成两行,堵住门户,看他们的神情,像是即将被献给大楚列祖列宗的牛羊,五名太庙礼官扁扁地趴在地上,嘴裡一個劲儿地念叨,向鬼神乞求饶恕,他们不敢拦也拦不住這些闯入者。 两名皇子并肩坐在小圆凳上,脸上沒有血色,上官皇太妃站在他们身前,伸手扶着一名小宫女的肩膀,听取一位又一位信使的报告。 “三百多位大臣聚在楚阳门内喧哗,门外還有大量百姓聚集。” “大臣们已经冲进内宫,正前往太后寝宫。” “一拨大臣不知从哪裡得到消息,直奔太庙来了!” 消息接二连三,皇宫似乎变成了战场,四处都是敌人,越逼越近。上官皇太妃脸上不动声色,面对任何消息都是简单地嗯一声,必须做出回答时就只有一句话:“皇帝尸骨未寒,太后伤心欲绝,大臣们应该多体谅一些。诸位严守门户,太庙是祖宗重地,他们不敢冲进来。” 对這些消息,东海王显然另有看法,每次听完之后,都要用脚轻轻踢一下韩孺子,表示得意之情,但他不敢胡言乱语,那名捧匣宫女就站在他们身后,手劲奇大,东海王挨過两拳之后老实多了。 天亮的时候,事态更加急迫,据說太后寝宫已被一群老臣包围,他们跪在庭院裡放声痛哭,哀悼数年内驾崩的三位皇帝,以此劝谏太后尽快交出两位皇子,而另一群大臣冲到了太庙门外,同样跪成一片,齐声诵读一篇文章。 东海王脸上露出喜色,将這视为自己的胜利,韩孺子心中则在寻思中常侍杨奉怎么不见了,以那样一名勇猛的太监,在這种情况下应该不会躲起来。 整座殿中,只有上官皇太妃還保持着完全的镇定,命令其他人坚守门户,对殿外的诵读声不做任何回应。 “外面的大臣在干嘛?祭祖嗎?”太监左吉问道,他一直留在皇太妃身边,却沒有分享她的镇定,俊俏的脸比两位皇子還要苍白。 “這是一篇谏文,或者是檄文。”皇太妃轻声道,又仔细听了一会,“关东大水、北郡地震、长乐宫火灾……他们以为天下阴阳失调、灾害频生,责任全在皇太后和我身上。” “胡說八道!”左吉颤声表示愤慨,“皇太后……還有沒有其它计划?” 皇太妃摇摇头。 “景耀和杨奉呢?他们两個不是信誓旦旦地說能够劝退大臣嗎?怎么到现在连個消息都沒有?” 皇太妃连头都不摇了。 殿外的诵读声越来越响亮,东海王的胆子随之大了一些,低声对韩孺子說:“其实很简单,把我交出去,或者就在太庙裡立我为帝,所有問題迎刃而解。” 左吉跑到门口,躲在守门太监的身后向外张望了一会,又跑回皇太妃身前,“总這样下去不是办法,外面的大臣裡有几位是我的熟人,让我去跟他们谈谈,或许能让他们先退出太庙。” “你?”皇太妃略显惊讶。 “也不是很熟。”左吉急忙改口,“互相能叫出名字而已,围攻太庙实在不成体统,只要說清這一点,他们应该会退却。真是的,皇城卫士全都叛变了嗎?竟然让大臣们闯了进来。” “卫士只奉皇帝旨意,如今帝位空悬,他们自然无所适从。”皇太妃倒沒有特别意外,想了一会又說:“你去吧,或许真能成功呢。” 左吉一躬到地,转身跑了出去。等他的身影消失,东海王嗤了一声,“左吉明哲保身,他這是要逃跑了。” 皇太妃看了看东海王,脸上居然露出一丝微笑,但是什么也沒說,又转回身。 东海王只能对韩孺子炫耀,“想当皇帝,心眼儿就得比别人更多一点,要做到见微知著。” 韩孺子点点头,心裡只有一個希望,事情能快点结束,然后自己就能离开皇宫回到母亲身边,老实說,這一次进宫,印象比三年前短暂居住過的一個月還要差。 东海王似乎猜对了,左吉一直沒有回来,外面的诵读声也一点沒有减弱。 随着太阳越升越高,大殿裡沒有那么阴森了,东海王站起身,大声道:“究竟在等什么?等我称帝,会赦免所有人,上官家会得到许多封赏。” 捧匣宫女二话不說,像拎小鸡一样,用一只手将东海王拽回圆凳上。 “放开我,我马上就要当皇帝……哎呦。”东海王不敢挣扎了,怒视宫女,将其视为登基之后第一個要杀的仇人。 皇太妃转過身,面对两位皇子,“抱歉,让你们经历這些,帝王也是人,闹起家务事的时候,跟普通人家沒有太大区别,只是牵涉的人更多一些。无论你们当中的哪一位称帝,都有机会改正這一切,恢复皇家的尊严。” “‘无论哪一位’?”东海王沒能控制住心中的疑惑与愤怒,“只有我才配得上帝位,皇太妃,你应该清楚這一点吧?崔家绝不会同意让孺子称帝,瞧他的名字、他的样子,哪像是大楚皇帝?你们上官家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想让天下大乱嗎?” 韩孺子坐在那裡不动,皇太妃对他笑了一下,正要說话,守门的一名太监大声叫道:“攻過来了!” 直到這一刻,皇太妃终于脸色微变,她能守住太庙,靠的不是人多势众,而是大臣们对韩氏列祖列宗的敬畏,一旦禁忌被突破,她和皇太后将一败涂地。 看守皇子的宫女打开木匣,取出一柄短剑,将匣子放在地上,大步走到皇太妃身前。东海王闭上嘴,希望大臣们這一次能坚决一点,不要重蹈东青门的覆辙。 守门的两排太监与宫女一冲即溃,数人大步跨過门槛,宫女双腿微弯,要凭一己之力阻挡众敌。 “放下剑,是我!”杨奉站在门口,背朝阳光,身后跟着五六名随从,這是他给韩孺子留下的第二個深刻印象,与第一次的阴冷正好相反。 宫女回头看了一眼皇太妃,收剑退回原位。 杨奉前趋至皇太妃面前,冷静地說:“谈成了,奏章马上就能拟好,新帝一登基,立刻就能加盖御玺。” “谈成什么了?”东海王大声问,沒有得到回答。 皇太妃长出一口气,“不能大意,南军大司马交出印绶了?” “正在进行,景公在盯着這件事。” 东海王更疑惑,“南军大司马崔宏是我亲舅舅,他为什么要交出印绶?”仍然沒人回答,他自己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上官家想当南军大司马,我舅舅同意了,作为交换,我就能当上皇帝了!” 還是沒人应声,韩孺子抬起头,看着杨奉,虽然母亲說過不要相信任何人,他却对這名太监充满信心。有什么事情要降临在自己头上,他想,却說不清自己是不是真的希望如此。 又有人跑进大殿,這回是左吉,满头大汗,“大臣们同意妥协,正在有序地退出太庙!” “有劳左公。”皇太妃說,左吉满面笑容,掏出巾帕揩拭脸上的汗珠,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东海王不停地嘀咕着自己就要当皇帝了,向持剑宫女投去威胁的目光,宫女一点也不害怕,目光扫视,保持全神戒备。 大概半個时辰之后,东海王忽坐忽站即将忍耐不下去的时候,景耀终于来了,一进殿就向皇太妃和两名皇子跪下,“皇太后有旨,即刻在太庙尊奉新帝,祖宗有灵,天佑大楚。” 东海王大笑数声,跳到地上,做好接受尊号的准备。 “遵旨。”皇太妃道,前行数步,转身,向皇子跪下,持剑宫女也跪下,顺势将手中的剑放在地上。 “会不会太简陋了一点?以后会有一個正式的大典吧?”东海王问。 “請松皇子祭拜列祖列宗。”杨奉說。 “哪来的松皇子?我是东海王韩枢。”东海王扭头看向韩孺子,突然明白過来,“這不可能,我母亲和几位舅舅不会同意……景耀,你說過我肯定能当皇帝,我才跟你进宫的。” 景耀匍匐在地,冷淡地說:“老奴不记得曾說過這样的话。” 宫女悄沒声地過来,拉住东海王的胳膊,强迫他跪下,大殿裡,只有韩孺子還坐在圆凳上,像是被吓呆了。 等了一会,杨奉膝行向前,来到凳前,轻声說:“陛下要先祭祖再登基。” “我要让母亲进宫。”韩孺子终于开口。 杨奉挤出一丝微笑,用更低的声音說:“现在還不是时候。” “那我能做什么?” “陛下想做什么?”杨奉问。 韩孺子左右看了看,指向被强迫跪在地上正不服气地挣扎着的东海王,“我要他留在宫内。” “如陛下所愿。” “我不留下,我要回家!”东海王哭喊着,恨透皇宫裡的所有人。 韩孺子坐在凳子上還是沒动,杨奉回头看了一眼皇太妃,皇太妃点点头,带头退向门口,其他人,包括东海王在内,也都退下,只剩杨奉仍然跪在凳前,抬头看着十三岁的皇子,“陛下有什么话尽管对老奴說。” 韩孺子說:“我会被杀死嗎?” 杨奉一愣,假装沒听懂,“每個人都会死。” “我是說‘被杀死’。” 杨奉不能再装糊涂了,尴尬地问:“陛下……为什么会有這样的念头?” 韩孺子看向门口的东海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优势,我的优势——就是被杀死之后不会有人在意吧?” 杨奉大吃一惊,所有人都看错了這位皇子,這将给好不容易才恢复稳定的朝堂带来诸多变数,甚至腥风血雨。他后悔了,不该一力推举韩孺子,可是事已至此再沒有退路。 “皇帝不会被杀死。”杨奉說,“真正的皇帝不会。” (求收藏求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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