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姜恬只觉得手脚冰凉,湖水顷刻间涌入口鼻,鼻腔酸涩胀痛呼吸受阻,挣扎中掠夺的短暂空气被再次扑来的湖水淹沒。
耳腔汹涌,直至被人拦腰腾空抱起,才听到身旁愈发清晰的安抚声。
“别怕。”
许多年前。
“三哥,呜呜呜,你不会游泳干嘛還要救我啊!你要是……呜呜呜……你要是有個什么……”
清隽的男生靠在病床上,伸手拍了拍趴在床边正闷头哭的小脑袋:“哭什么,搞得跟哭丧似的,你三哥我不是還活得好好的嘛。”
“呸呸呸!說什么晦气话!你再我敢說……我、我就——”
“好好好,我不說,我不說了。”
“三哥……你答应我下次不要這样了好不好?我……会害怕。”
“好。”男生宠溺认输道:“下次不会了。”
节目组的救生人员在得知有嘉宾落水的第一時間便拿着救生圈冲了出去。
天空還下着微雨,河岸边的青苔被人踩得稀落。
待他跑到岸边,抛下救生圈,就见呛水咳嗽的姜恬正被尹树搂在怀裡往上送。
“小李,你愣着干嘛?!快把人拉上来啊!!”
小李闻声配合周边工作人员合力把姜恬拉上岸后,伸手想要拉住尹树的手,岂知湖水起伏,刹那又将水中的人往下沉了一段。小李呀然一惊,迅速将地上的救生圈扔出,正欲往下跳,一只青筋隆结的手扣上岸沿,众人见状连忙将人拽了上来。
岸边哄闹,脚步错乱。
单薄的衬衣紧贴在后脊,双唇失了血色泛着青紫。尹树抹掉姜恬额间不断流下的水迹,轻声细语地哄道:“怎么只顾别人,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嗯?”
熟稔的语气和往日客套的谦和大相径庭。
“咳咳!咳!”姜恬喉咙咳得生疼,大脑一瞬的空白后,猛地扭头疯狂攒住身旁人的衣袖:“尹树!你跳下来干嘛?!知不知道這样很危险?!你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感受到手掌间传来异常黏腻的触感,姜恬低头望去,只见尹树的右臂不知何时早已渗出斑驳血迹,掺着泥沙揉进褶皱的衬衣缝隙裡。
重逢后的无数次相遇中,他都在变相的靠近她,哪怕永远针锋相对。聪明如姜恬,怎么会完全察觉不到他的意图,只是這些年内心坚定的认知作祟,让她不敢再靠近他,也不敢再相信他。
可他变相的善意,总能轻易地被她捕捉,因此她想尽办法撇清关系,维持表面的平静,告诉自己他们只是在建立利益链,只是合作关系,只是很多年未曾联系的陌生人……
豆大的泪珠不受控制的滴落,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压住四泄的惊悸,却依旧掩盖不住难忍的哭腔:“疼不疼?冷不冷?……医生呢?!干净的水呢?!毛毯呢?!!他受伤了啊!!”
顾不得割裂喉咙般的刺痛,姜恬双瞳失焦,跪坐在地上慌乱地环顾四周。
尹树见状一把抱住情绪即将失控的姜恬,拍着她的背缓声道:“乖,沒事了,别担心,我会游泳了……不怕好不好?”
姜恬的脸被他全数埋入胸口,不甘地哽咽道:“不、不好……你总是這样……总、总是這样……”
尹树沒再說话,只是安静地抱着她,温柔而坚定地轻抚這她的发丝。
不远处的医务组人员提着医药箱和担架飞奔而来,大致了解了两人的情况后随即做了简单的处理。跟随的工作人员更是担忧地时时紧跟催促,生怕耽搁了就医時間。
姜恬和尹树這边的直播镜头从两人落水后便被掐断,节目组更是第一時間就發佈了相关报平安的消息,奈何網友也被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够呛,嘴上一点不带刹车地开始吐槽。
评论裡满是对尹树和姜恬落水的惊讶和惶恐,对节目组安全措施相应不及时的指责和谩骂。
——姜恬自己掉下去就算了,還非要拉ives下水,這不是纯属害人嘛。
——上條什么意思?我們恬恬是为了把宁柏逸推上去才自己掉下去的好嘛?!别搁這儿乱带节奏造谣可以嗎?
——是陶菲碰到我們弟弟的吧,也不全是我們弟弟的原因吧。
——菲菲怎么了?她也是脚滑而已,节目组都說是意外了,不知道某些人的粉丝在用键盘判什么刑。
——操操操!到底有沒有人看见ives胳膊受伤了啊?!他上来的时候衣服都红了啊。凭什么不让我們看下去啊!
——节目组是干什么吃的?嘉宾的人身安全一点都得不到保障的嗎?!!医务人员的响应也太慢了吧!
——ives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节目组你们赔得起嗎?!!
——說一句节目组辣鸡,沒有人反驳吧?
……
“姜小姐右脚踝轻微扭伤,咽喉有些受损。ives应该是被湖下的铁钩划伤了,有些深,得尽快去医院打個破伤风。”医务组的人员下意识地瞥了眼从岸边开始始终一声不吭却死死盯着尹树的姜恬,“额……我們已经做了必要的消毒和清创,家属不用過于担心。”
“沒事了。”尹树說。
姜恬淡淡看了眼他,她的面色依旧苍白,视线也并不热络,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尹树将上卷的袖子放下,对着医生礼貌地回了一句:“谢谢。”
“应该的应该的。”
“一個個的都還愣着干嘛呢?等开饭嗎?赶快去医院啊,走啊!”现场的总导演一声高喊。
拍摄现场乱作一团,由于本次节目是在古村拍摄,地处偏远,最近的医院也在距离拍摄地五公裡的镇上,节目组在看過两人被处理完的伤口,不敢怠慢片刻火速决定驱车前往。
毕竟這伤的也不是别人,這他妈可是有着几千万粉丝的顶流,要是一個不小心因为他们的疏忽落下什么病根或隐患,估计整個节目组請辞都沒法平息粉丝的怒火。
一群人匆匆忙忙地前往医院,等到处理完一切节目组便安排随行的一帮人入住了附近的民宿休息。
直播早已结束,網上的喧嚣依旧。
入夜后微雨渐歇,凉意顺着秋风攀爬至屋内。
“滴。”
贺致将手中的空调遥控放回桌面,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坐在床沿的尹树叹道:“三哥,我說了多少次了让你配個助理你就是不听,你看看现在,身旁连個照应的人都沒有。”
尹树挑眉笑道:“你不是人?”
“沒跟你开玩笑。”贺致端起桌上的热水杯走向尹树,“姜恬呢已经回屋休息了,你大可以放心好好休息了。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小姑娘還是這么倔。不過說真的,她可能比你想象中還要担心你。”
姜恬的脚虽說伤的不重,但也耐不住一晚上跟着尹树来来回回上上下下跑,工作人员怎么劝說都不管用。
最后,好不容易在贺致的再三保证下,才勉强妥协。
尹树接過水抿了一口:“嗯,谢了。”
贺致顺势用手背贴了下尹树的额头,“我去给你拿几张退烧贴,你待屋裡别乱走。”
贺致想,他這辈子就是劳碌命,摊上這两個人,沒一個让人省心的。
姜恬回到房间后,内心仍旧惴惴不安,冷静下来后却不知该以什么身份再去找他。
事发突然走得匆忙,手机也沒来得及从拍摄现场带出来。
村镇上的民宿配套條件并不齐全,只有必要的洗漱用品和日用品,姜恬在房间内找了一圈沒找到通讯设备,潦草洗漱一番换上工作人员为她找来的干净衣服,打算出去借個手机跟邢语還有姜时屿报個平安。
他们所住的民宿是個较为现代风的二进院落,现下已是深夜,走廊无人异常安静。姜恬踩着暖黄的灯光走向大堂,還未走到便听见转角处两人的窃窃私语。
工作人员a:“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工作人员b:“听說烧到39度了,贺制片刚刚還来问我有沒有退烧贴,我哪儿有啊,這会儿估计是又出去问了。”
工作人员a:“我听陈姐說ives之前就有点不舒服了,当时ives說沒大碍就沒人在意。沒想到出了這档子事儿,现在粉丝都炸了,把官博裡裡外外骂了個底朝天。”
工作人员b:“最近节目组不太平,是不是该去烧柱香。”
工作人员a:“谁說不是呢。”
之前就不舒服了……
是为了救她落水前,還是玩那些所谓的默契游戏前,亦或是……
回想起白天开拍前的大巴上,男人异常沉重的呼吸和久久不消的疲倦感。
所以……是上节目前就……
工作人员a:“今天好不容易消停了,赶紧回去洗洗睡吧,明天還不知道会有什么事等着我們呢。”
工作人员b:“嗯嗯,嘶……你别說最近這天冷得挺快。”
当聊天的两人并肩走向后院,路過门厅,方才闪烁的身影早已不见踪迹。
终于拿到退烧贴三步并两步赶回来的贺致临近敲门前,收到了一條来自挂念人的冷漠消息。
尹树:你不用来了。
贺致:???
房门从裡侧被人推开,伴着细碎的吱呀声。
尹树一开门就见姜恬站在门口,手裡提着一袋温热的清粥。
姜恬仰着头,望着他比晚间在医院缓和许多的面色,神色有些扭捏,“你……好些了嗎?”
“好了。”尹树握着门把,单手接過她手中的袋子,垂眸看着她,有些不舒服地按了按太阳穴,“进来說,外面冷。”
姜恬忙不迭点点头,踩着他的脚印轻声跟了进去。
屋内昏暗,只亮了盏床头的壁灯,视线被仅有的光线收拢。
尹树走在她的前面,背着身微微低着头,右手不间断地按着发亮的屏幕,清脆的敲击声在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
姜恬忍不住问:“還在忙?”
“沒有。”尹树回得很快,下一秒便顺势将手机扔回床头柜,“回一下朋友的消息。”
“哦……”姜恬瞟了眼桌上的热水,又收回视线,盯着自己粉色毛绒拖鞋的兔耳发呆。
她现在有点后悔,不应该一上头莫名就跑過来。
尹树坐到床沿,下巴微抬坦荡地望着眼前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就地消失的人,恰逢时宜地虚弱咳嗽了两声,“咳,咳……”
末了還佯装镇定端起水杯喝了口水。
姜恬眉间轻蹙:“還难受嗎?”
“嗯。”尹树语气认真:“很冷。”
姜恬扫了眼显示27度的空调。
尹树快速补充道:“真的很冷,沒骗你。”
“体温有量嗎?是不是還在发烧。现在有胃口嗎,要不要喝一点粥?”姜恬掩下纷乱的思绪环顾屋内,并沒有找到测温计,两步上前扯起床尾的被子往上提了提,“快点盖上被子。”
“不用。”尹树蓦然扣住她的手,“你来找我,沒有别的事嗎”
姜恬有些不自在的松了松手,顾左右而言他,“医生說打了破伤风应该不会有太大問題,节目组对外也發佈了聲明,贺制片說已经联系上了你的经纪人,但他似乎一直沒来。這是老板晚上准备好的粥,或许你已经吃過了……今天的意外事发突然,连累你受了伤真的很抱歉,如果你有需要,随时可以联系我,我会承担应有的责任。還有……”
“所以……”尹树打断了她的话,“你来是想告诉我……你很愧疚?”
姜恬左思右想,也觉得沒什么可反驳,便应声回道:“嗯……”
“简单。”尹树挑眉,轻轻将她拉至膝前,仰着头半哄半骗漫不经心地說:“告诉我那個男人是谁就行。”
闻声,姜恬心底一揪,脱口而出:“你要是沒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从来都沒有那個人是不是?”他继续說,“就算真的有,我也不介意,更不会伤害他。”
尹树說得干脆,让本想伪饰的姜恬一怔,一時間不知该怎么继续下去。“很晚了,我……”
“不要逃。”尹树說完喉结不自然地滚动。
沉默良久,缓缓舒了口气,自嘲般地笑了一下平静道:“你可以不說,可以继续站在這裡嘘寒问暖,继续问我你想知道的一切,继续……保持礼貌又虚伪的距离,不用有负担。明天,我会当做什么都沒有发生過。所以……别走。”
姜恬下意识回头,手腕被透着凉意的手掌桎梏,想起今天发生的种种,沒反抗。
长久的沉默后,姜恬收敛情绪,轻声询问:“为什么……回来?”
为什么還要护着她、缠着她,为什么要给她那么多的后路,为什么還想尝试要……
别說是为了她,求求你别說……
尹树垂下手身子往后一倒,双臂撑在身后的床面,凸显的青筋从手背蔓延至上。
他盯了她片刻,笑得沒心沒肺,“或许,只是因为一個失败者的自尊心作祟。怎么办姜恬……我不想放過你。”
“在四年间的每一刻。”
他眼中的炽热流光,在姜恬的心底溅起一场无声大雨,淅淅沥沥经久不息。
她直视着他,迟迟沒有回应。
不知過了多久,姜恬放下戒备,第一次认真剖出两人之间的隔阂,“但是三哥,你知道的……我們之间,从来都沒有误会。是你,先放弃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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