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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 满朝毛骨悚然(万字求订阅,求月票)

作者:避重就轻
五凤楼。

  武则天手撑栏杆,目光注视着殿顶那只浴火重生的金凤凰。

  一如既往地昂首向天,一次又一次地突破凡尘世俗的束缚和局限,同时神情倨傲地俯视脚下的苍茫大地与芸芸众生。

  “沒有谁能击倒你,沒有谁!”她喃喃自语,神情坚定。

  身后的上官婉儿垂眸,相伴二十载,她对陛下的性情脾气十分熟悉。

  陛下惶惑了,甚至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助和窘迫。

  也许从登基称帝以来,陛下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当立武三思为储君的那一刻开始,裂痕再无修复的可能。

  船到江心补漏迟,再做什么也于事无补。

  张郎跟陛下都是同一种人。

  就算選擇错了,也会高傲抬起头走下去。

  踏踏踏——

  轻缓的脚步声打破了沉寂。

  内侍领着崔元综和张昌宗前来。

  “参见陛下。”两人恭声道。

  武则天沒有回头。

  崔元综心裡一沉,连续召见,都指向這桩联姻。

  過了很久,武则天缓缓道:

  “崔氏女为侧妃,安乐郡主为正妃,這是朕的底线。”

  崔元综脑海中轰地一声,脱口而出:

  “不可能!”

  武则天霍然转身,紧紧盯着他,目光阴冷:

  “朕一旦掀桌子,你们清河崔氏别想活!”

  闻言,崔元综脊骨生寒。

  這句话传递着不可抗拒的意志。

  何谓掀桌子?

  杀了张巨蟒跟清河崔氏,社稷大乱,朕把烂摊子還给李唐,大周帝国亡了,朕做回李唐的媳妇。

  张昌宗面色惨白,他虽然听不懂言下之意,但能真切感受到陛下的杀气腾腾。

  上官婉儿心尖微颤,她很难想象陛下会說出這番话。

  的确,陛下不缺退路。

  倘若社稷崩塌,她能還政给李唐,百年后依然能葬在李唐陵寝。

  不過這是绝不可能的,陛下亲手缔造的大周帝国几乎耗尽她一生心血,怎会坐视它灭亡?

  崔元综艰难平复恐惧的情绪。

  他清楚這句话很荒谬。

  所以他不会当真,但陛下通過這句话传递了一個信息。

  這桩联姻超出她的底线,她绝不容许!

  但又愿意妥协。

  你们跟张巨蟒联姻可以,朕无力阻止。

  只能为侧妃!

  安乐郡主代表皇权,正妃压侧妃一头,其实就是在告诉天下人,皇权凌驾世间万物之上。

  武则天审视他片刻,淡定自若道:

  “朕会派神龙卫彻查清河郡及周边州郡的赋税情况。”

  话落,崔元综额头冒出冷汗。

  好绝的手段,不愧是深谙权谋的女皇。

  让武三思的势力清查赋税,就会查到隐匿人口,家族衍生的势力会被悉数揭开。

  此举会对家族造成严重打击么?

  不会。

  知道又能拿我們怎样,皇权沒机会渗透到清河郡。

  关键是恶心人!

  相当于什么呢?

  家门口每天都有人转悠,他们虽然进不来,但就是赖着不走,這群苍蝇沒进来又找不到借口驱赶。

  就是這样,家族疲于应付,极大影响内部情绪。

  武则天似是窥破了他的心思,冷声道:

  “清河崔与张巨蟒联姻,意味着跟其他门阀望族决裂,外部将不再有援手襄助,你想清楚。”

  崔元综表情僵硬,暗地裡权衡利弊得失,過了半晌,哑声道:

  “陛下先前承诺的?”

  武则天目中冷芒闪动,声音中透着凉意:

  “依然有效,你崔元综接替武三思原先的位置。”

  宰相!

  崔元综表情却沒有多少变化,继续道:

  “陛下,吏部侍郎,御史中丞两個位置空缺。”

  這时连一旁的张昌宗都看得透彻。

  這摆明是政治讹诈!

  对陛下不加掩饰的进行敲诈。

  “呵呵……”武则天眯了眯眸,扯出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意:

  “你推薦就行。”

  崔元综目光微闪,朗声道:

  “多谢陛下恩典。”

  說话时,脸上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恭敬与兴奋。

  自己入主政事堂,朝堂中枢還能增添两個族人,這笔买卖十分划算。

  于家族而言,跟张巨蟒是一场利益联姻。

  此事已经闹得天下皆知,甚至跟门阀望族决裂,所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缔结這场婚约。

  陛下第一次威胁,他坚决抗拒,不惜一死。

  但這一次又有所不同。

  家族跟张巨蟒各取所需,只要联姻绑定关系就行。

  所以正妃侧妃真沒那么重要。

  上官婉儿眼神黯然,情绪略微复杂。

  安乐郡主還是坐享其成了。

  她那些小聪明在大势面前毫无用处。

  仅仅因为她姓李,是李唐的孙女,是武周的孙女。

  陛下的意图很简单。

  一方面是昭告天下,皇权依然至高无上,门阀望族也要低头屈居。

  另一方面,就是在张郎内部制造矛盾。

  张郎屠了陇西李氏,跟李唐是不死不休的仇恨。

  他却娶了李唐的孙女为正妃。

  而李唐跟清河崔氏也有仇怨。

  昔年太宗要联姻,清河崔氏直接拒绝,還嘲讽破落户,态度嚣张至极。

  千年门阀真這么不知礼节,蠢不可及么?

  当然不是,這裡面有歷史原因。

  太宗還是秦王时,跟隐太子李建成对峙期间,太宗想寻求清河崔氏的帮助。

  崔家不愿掺和,做了墙头草。

  太宗通過玄武门之变登基,疯狂打压清河崔氏,崔家在朝中的势力都被陆续剪除。

  又過了十几年,太宗觉得清河崔氏被打服了,准备联姻缓和关系。

  谁料热脸贴了冷屁股,崔家不在乎皇权的打压,丝毫沒有缓和关系的意愿。

  于是乎,李唐跟清河崔氏结怨了。

  所以說,张郎娶了安乐郡主之后,那相当于三国鼎立。

  张郎是“魏”。

  崔氏女和安乐郡主,谁是“蜀吴”,就要看娘家势力哪方占优。

  理论上来說,正妃比侧妃地位高,但实际上会受娘家实力的外因影响。

  而以如今庐陵王府的颓靡,侧妃明显能压王妃一头。

  “实在是乱。”

  上官婉儿在心中长叹一声。

  她隐约觉得陛下的意图不止這两方面,還有什么深层次谋划,她暂时揣摩不出。

  “陛下,臣告退。”

  崔元综见事情谈完了,主动告辞。

  武则天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目中的冰冷似能将空气冻结。

  屈辱!

  称帝以来,第一次放下身段跟门阀望族妥协。

  她感受到一股深入骨髓的耻辱!

  “回去告诉臧太夫人,即刻交换婚约!”

  武则天目光冷视着张昌宗。

  张昌宗双腿都有些站不住,低着头不知所措。

  “朕的耐心有限,张巨蟒必须娶裹儿为正妃,否则朕让你张府鸡犬不留!”

  武则天表情森然,整個人散发滔天的威压。

  直接撕破了温情的面具,露出森冷的獠牙!

  此话不啻于晴天霹雳,张昌宗心脏骤紧,全身血液都几乎凝固。

  他再无勇气反抗帝王的意志,蠕动着嘴唇应下:

  “是……是,臣一定转告家母。”

  武则天凤脸怒意渐渐消散,平静道:

  “即刻缔结婚约,不得有误。”

  上官婉儿眼神闪過一丝无奈。

  同胞兄弟,這张昌宗未免也太软弱了。

  陛下很明显是声厉内荏的威胁,她再怎么情绪失控,都不敢动你们张府一根汗毛,否则就是逼着张郎起兵谋反。

  “退下!”

  武则天大叱了一声。

  ……

  东宫。

  殿阶下方,跪着一個四十岁出头的男子。

  他鬓角的头发略微秃进去一些,眉毛浓黑而整齐,闪动一对深沉的眼睛。

  武三思居高临下俯瞰着他,面色得意道:

  “孤刚从宫裡回来,陛下已经下达了遣散神皇司的旨意。”

  周利贞点头称是。

  张巨蟒跟陛下撕破脸,不再依附皇权,那神皇司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接下来,就轮到神龙卫表演了。”

  武三思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

  他要用杀戮来铸就自己的威名,他要震慑满朝宵小!

  “你是指挥使,行动由你全权负责!”

  “第一,不能放過鲍思恭這個漏網之鱼。”

  “太子殿下。”周利贞皱了皱眉,“鲍思恭前几天辞官了啊。”

  武三思闻言,眸光带着戏谑之色。

  呵呵,濒临绝境,就想着激流勇退?

  作为张巨蟒的一條忠犬,你必须承受千刀万剐的酷刑!

  武三思神情渐渐冰冷,寒声道:

  “此人以前是酷吏,手上沾满无辜人的鲜血,以为跟着张巨蟒就能彻底洗白?”

  “根本就不需要栽赃,派人搜齐好他的罪状,不管他躲到哪裡去了,直接抓!”

  周利贞沉默了半晌,艰难点头。

  以鲍思恭敏锐的嗅觉,這会不知道带着家人藏匿到哪裡去了。

  武三思直视着他,轻描淡写的說:

  “第二,收编一半绿袍,杀一半!”

  语气虽平淡,声音却透着无尽的杀意!

  周利贞闻言头皮发麻,颤声道:

  “太子殿下,卑职……”

  “嗯?”武三思鼻哼了一声,从宝座上起身,走到他面前,低声道:

  “你敢忤逆孤么?”

  周利贞神情僵住。

  他曾也是酷吏之一,很早就依附于梁王。

  梁王入主东宫,他也跟着青云直上,坐上了神龙卫头把交椅。

  穿上崭新而尊贵的紫袍,老母妻儿早已搬出陋巷,住进了一座宽敞奢华的豪宅。

  他害怕失去如今拥有的一切,他害怕失去太子殿下的宠幸。

  念及于此,周利贞一往无前的决绝,狠声道:

  “卑职遵命!”

  武三思满意颔首,拍了拍他肩膀,笑着說:

  “如今你为刀俎,低贱的绿袍皆为鱼肉,放手去做,让孤见识一下你的本事。”

  话落,负手凝视着大殿袅袅檀香。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张巨蟒,這仅仅只是第一步。

  孤对你恨之入骨,总有一天,你要死在孤的手上!

  “哈哈哈哈哈——”

  武三思陡然张开双臂,肆意狂笑。

  他几乎能想象到那副场面。

  刀光闪過,张巨蟒這颗恶贯满盈的头颅就飞离了身躯!

  ……

  街南,一栋绿柳周垂的小宅。

  前院种植有一丛芭蕉,高不過墙垛,病恹恹的。

  魁梧汉子在柜子下面翻私房钱,低声催道:

  “快点!”

  摇着篮子的少妇瞥了他一眼,忍不住抱怨:

  “逃什么逃,你投靠神龙卫不就行了,說不定還能高升呢?”

  啪嗒!

  汉子手裡的几贯钱掉落在地,他满脸愤怒,厉声道:

  “你這個毒妇,再說一句打死你,我死都不会背叛司长。”

  少妇脑袋缩了缩,她看着篮子裡熟睡的孩子,语气软了下来:

  “孩他爹,你想想孩子。”

  汉子沉默了一下,将铜钱捡起来塞进包袱裡,哑着声音:

  “我曾是街痞无赖,幸得司长看中,才能进神皇司,娶妻生子,還在老家置了几亩田地。”

  說着,他温柔的看着摇篮裡的孩子:

  “做人要知恩图报。”

  妇人沒再說话,转头收拾散乱的衣裳。

  突然。

  “汪汪汪!”

  前院响起犬吠,伴着嘈杂急促的脚步声。

  汉子瞬间如遭雷击,握紧包袱的手青筋高高凸起。

  他一把抓住颤抖的妇人,“你快带文儿躲进地洞。”

  “不要……”妇人绝望地乞求。

  汉子捏紧妇人细腕,颤着嘴唇:“求你了,快躲进去。”

  “相公,相公……”妇人几乎瘫软在地,泪如泉涌。

  汉子眸子裡全都是红血丝,胸口起伏剧烈,全身都在颤抖。

  他一把将妇人横腰抱起,另一只手提摇篮,慌忙跑到庖厨,掀开地上的盖子。

  汉子不顾挣扎哭泣的妇人,将她推进地洞,亲吻了一下摇篮,哽咽道:

  “你下辈子還要做我的女人,好好抚养文儿长大。”

  “不要……”妇人忙用手死死捂住嘴巴,眼泪哗哗就流了出来。

  砰!

  汉子忍着悲痛盖上盖子,抱来柴薪覆在上面。

  他缓缓闭上眼睛,从腰间抽出绣春刀,狞笑道:

  “神皇司百户,左育!”

  說完冲了出去。

  厅裡身着大红蟒袍的神龙卫正在搜查,听到声响,齐齐拔刀。

  周利贞见一道身影以悍不畏死的姿态杀了過来,他冷声道:

  “所谓的愚忠真是荒唐可笑,杀!”

  数道寒芒闪過。

  左育刚举起绣春刀,鲜血从颈脖上的窟窿往外喷射,血雾飞洒。

  他张了张嘴,轰然倒地。

  周利贞看都沒看尸体一眼,转而戏谑道:

  “听說你這厮的妇人刚生育,胸脯十分饱满,便宜本指挥使了。”

  “快将妇人抓過来。”

  “遵命!”立刻有手下进屋搜查。

  過了半刻钟,手下回来禀报:“沒找到。”

  周利贞脸色难看了几分,怒声道:

  “废物,妇人带孩子躲起来了,刮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身旁的武家族人见状,冷不丁提醒道:

  “别浪费時間,要是跑了其他绿袍,你我都承受不住太子殿下的怒火。”

  周利贞盯了他几秒,厉喝一声:

  “走!”

  武家族人点点头,拿出花名册,指着道:

  “千户赵宽,此人小妾也貌美如花,足够指挥使快活了。”

  “甚好。”周利贞這才露出笑容。

  ……

  神都城掀起了血雨腥风,仅仅几天,一百多個绿袍丧命,连家眷都无法幸免。

  朝堂噤若寒蝉,神都城上空弥漫着苛酷与恐怖的氛围。

  御道旁一辆马车。

  太平背靠车壁,看着信纸怔怔出神。

  【保下他们性命,恩情百倍偿還。】

  他们自然指被迫害的绿袍。

  百倍偿還。

  你又该怎么偿還本宫呢?

  太平将信纸叠好,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她已经顾不上侄女做正妃這种儿女私情,眼下随时可能崩溃的局势,已经让她心力交瘁。

  御书房。

  武则天挺直腰杆,一丝不苟的批阅政务。

  “母皇,你又要制造冤狱,大肆株连么?”

  人還未到,声先传来。

  太平一脚踹开宫娥,火急火燎冲进来。

  武则天看了她一眼,漠然道:

  “出去!”

  太平精致的脸蛋燃着毋庸置疑的怒火,硬邦邦道:

  “你要遣散就遣散,何必纵容武三思滥杀无辜。”

  砰!

  武则天拍案而起,凤眼冷视着她,寒声道:

  “你以什么口气跟朕說话?记住,千万不要恃宠而骄。”

  太平表情激动,大红绫罗中半露的酥胸起伏不停,语气极端尖锐:

  “母皇,要不你直接废黜儿臣!”

  說完,在愤恨与失落的双重煎熬中,太平的眼角不由自主地淌下两行清泪。

  满殿的宫婢闻言瑟瑟发抖。

  武则天直直盯着女儿,面色阴沉:

  “你以为朕想杀人?”

  “朝廷精心培养這群人,难道朕希望毁掉?”

  她按下翻涌的情绪,嘶吼道:

  “李令月,你站在朕的角度想想。”

  “他们只忠张巨蟒,不忠皇权,刚闻风声就敢跟金吾卫火拼,天子脚下啊,有這么一群反抗皇权的人。”

  “来,你告诉朕,朕该怎么做。”

  话落,太平别過脸去。

  “一切都是张巨蟒咎由自取,普天之下无人敢忤逆朕,沒有人!”

  武则天愤怒到表情轻微扭曲。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平复情绪,淡淡道:

  “既想得到冷酷的权力,又不想失去温柔的感情,绝不可能。”

  “這就是帝王,這就是孤家寡人,退下吧。”

  太平静默无言。

  ……

  清河郡,崔家庄。

  高柳鸣蝉,凉亭静谧。

  笛声响起,一個长音之后,紧接琴声曲调追逐上来,琵琶声渐渐悠扬。

  三道迥异的声音衔接在一起,婉转温雅,起伏跳动。

  一曲落罢,张易之放下长笛,握住身边双姝的手,轻声道:

  “对不起。”

  裴葳蕤反握手心,摇了摇头。

  她不介意跟着爱郎颠沛流离。

  如此亲密的举动,崔幼梦有些害羞,粉颈染上胭脂色,女儿羞态尽显。

  她嗔羞道:“不怪你……是家族长辈同意的。”

  从正妃变为侧妃,其实心裡难免会低落,做不到坦然接受。

  张易之沒再說话,起身离去。

  崔家客厅。

  几個族老正在商议族中事务,听闻脚步声,便停下了议论。

  一袭白袍负手而入,神情平静,眼神毫无波澜起伏。

  但崔家众人還是能感受到压抑的愤怒和杀机。

  神都绿袍被残害的消息传遍天下,张巨蟒岂能不暴怒?

  “今夜,去并州。”

  很轻描淡写的语气,却让崔家族老如坠冰窖。

  并州有什么?

  武家祖地!

  难道?!

  崔元伦肝胆欲裂,颤声问:

  “你想做什么?”

  张易之坐在首位,笑了笑:

  “当然是屠掉武家,我要让并州武氏寸草不留。”

  轰!

  轰轰——

  犹如晴天霹雳,众人身体每根骨头都发出剧烈颤抖。

  武家是皇族啊!

  屠掉武家?

  疯子!

  彻头彻尾的疯子!

  說出的话简直像恶魔一般!

  “武家是宗室,你可知道杀宗室意味着什么?”

  崔元伦脸色煞白。

  “我那些手下因我而死,为了我一步不退,我又怎能让他们心寒?

  “唯有武家陪葬,方能告慰英灵。”

  张易之面无表情,眼中泛着森森光寒。

  从修罗血池中厮杀的煞气迫得崔元伦遍体生寒,不敢逼视。

  其余族老更是不堪,低着头都难以平复心头的恐惧。

  纵观史书,他们从未见過比张巨蟒還不择手段的存在!

  武家可是皇族啊!

  女皇登基以后,一部分人跟着去了神都,另一部分還留在并州。

  此獠要将并州武家人全部屠掉?

  這已经不是大不逆,而是肆意羞辱宗室,当着天下人的面欺压女皇!

  崔元伦眼神空洞,喃喃道:

  “你想怎样就怎样,与崔家无关。”

  “张巨蟒,你想捅破天,清河崔氏也管不着。”

  一個族老愤怒的咆哮。

  他心中滋生浓浓的悔意。

  悔不该与此獠为伍!

  张易之抿一口茶,不疾不徐道:

  “置身事外?你们不参与就能撇清关系么?”

  “在世人面前,咱们缔结婚约,是利益共同体。”

  “我做什么,也是你们在背后怂恿。”

  顿了顿,他漫不经心的补充:

  “上了船,我不会丢下你们的。”

  话音落下,崔家众人涨红了脸,愤怒到极致。

  无耻之徒!

  天下怎会有如此无耻的恶獠!

  怪不得沦为万人讨伐的对象,只要是個正常人,都会想将此獠一刀剁死!

  “张巨蟒,别以为我崔家可以随意拿捏。”崔元伦死死盯着他。

  “哦?”张易之不置可否,淡淡道:

  “堂堂千年门阀,连這点魄力都沒有么?”

  闻听此话,众人目露骇然。

  什么叫這点?

  你以为屠杀武家,是碾死几只蝼蚁?

  杀了宗室,那真会在天下掀起惊涛骇浪!

  “你不怕女皇杀你全家泄愤?”有族老颤声道。

  众人齐齐点头。

  是啊,你张家被朝堂时刻监视,倘若你做出這等惊天动地的事,你张家還能有活口?

  张易之镇定自若道:

  “陛下不会,她敢杀我家人,我直接起兵。”

  崔家众人头皮发麻。

  从进清河郡开始,此獠就一副掌控全局的模样。

  实在是太有底气了!

  所有他们隐隐猜测,此獠在暗处布置了手段。

  一旦選擇造反,這些手段就会瞬间爆发出来!

  至于女皇会不会报复张家?

  极有可能不敢。

  于她而言,她超脱了武家的身份,已经是苍生社稷的族长。

  简而言之,江山才是她的家。

  所以就算再愤怒再屈辱,她也不敢掀桌子。

  张巨蟒将這一点拿捏得很死。

  此獠的心机实在是太恐怖了!

  崔元伦沉默半晌,使了一個拖字诀:

  “兹事体大,家族需要商议。”

  “呵呵……”短促的讥笑,张易之声音骤然变冷:

  “抱歉,這不是請求,這是命令。”

  嚯!

  一众族老火气蹭蹭上来,恨不得当场击毙此獠。

  众人忍不住看向崔元伦,看看你的好女婿!

  不知道的還以为他是你岳父!

  骑在咱们清河崔氏头上拉屎拉尿,嚣张跋扈到无以复加的程度!

  “既然为了利益跟我联姻,那做事就别优柔寡断。”

  “武家积累的财富不可能都带去神都了吧?事后我跟崔家对半平分。”

  张易之放缓语气,不再尖锐。

  “不行!”崔元伦断然拒绝,冷声道:

  “造成的后果,我們崔家承担不起。”

  “什么后果?”张易之似笑非笑,小心翼翼的說:

  “我屠完武家,正打算回神都,听你這么說,我倒真有点害怕了。”

  厅内鸦雀无声。

  一众族老属实被這番话震撼到了。

  此獠究竟有一颗怎样的胆魄?!

  前脚屠完武家,后脚就大摇大摆进京?

  世上還有這般气焰嚣张的人么?

  “既然撕破脸皮,我便无所顾忌,我必须为那些忠于我的手下讨個公道。”

  张易之目光森寒,每一個字都带着彻骨的冰冷。

  众人沉默了下来。

  神皇司绿袍惨遭虐杀,张巨蟒必须报复。

  否则以后谁還跟随此獠?

  如果沒人再忠于他,以此獠的处境,又如何在皇权之下存活?

  只有报复武三思,才能让天下人知道。

  不管是谁,动了我的心腹,百倍奉還。

  杀我的人之前,先想想能不能承受后果。

  不過报复归报复,可這手段委实惊恐,真要跟皇权走到不死不休的局面?

  “河北道哪裡土匪最多?”张易之突然问道。

  众人紧皱眉头。

  崔元伦一眼看穿他的意图:

  “你想伪装成土匪?”

  张易之轻轻颔首:“至少做做样子。”

  有族老怒极反笑,“就算再怎么掩饰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天下人谁不清楚是你?”

  “又如何?”张易之望着他,漠然道:

  “但我不承认,谁拿此事做文章,就是在污蔑栽赃我。”

  “你……”族老气得說不出话。

  此獠真将政客的虚伪演绎得淋漓尽致!

  崔元伦沉默了半晌,哑声道:“菁密林深的太行山有土匪巢窟。”

  众族人骇然,死死盯着他。

  這是打算与此獠狼狈为奸,一起做這件震怖天下的事?

  崔元伦咽下喉间苦涩,叹了一声。

  此獠将清河崔氏逼上了悬崖。

  凭此獠的实力,明明能端掉并州武氏,为何要拉上崔家?

  无非是将两者绑定得更深罢了。

  崔家不参与,就能洗清嫌疑?在世人眼裡,会认定是双方共同铸造的一场杀戮。

  既然如此,索性過去分一杯羹。

  有族老也想通了,忙不迭问:

  “那武氏的土地田亩怎么分配?”

  說完自觉失言,尴尬的赔笑。

  张易之盯着他:

  “愚不可及,土地谁能带走?”

  “你们永远改变不了贪婪的本性!”

  說完甩袖离去。

  “竖子!”

  那族老呸了一声。

  “召集家族各房紧急商议。”崔元伦沉着脸道。

  事实上,商议无非是走個流程,崔家注定要被张巨蟒裹挟。

  ……

  五天后,并州城。

  夜黑风高,万籁俱静。

  城中一处废弃的私塾裡,八百多道黑影杀气凛然,仿佛死神张开獠牙。

  张易之负手而立,望着远处昏暗的灯火。

  我這個人不知大度为何物,說我狠毒也好,說我冷血也罢。

  我奉行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仅此而已。

  過了很久,他平静道:

  “出发。”

  将卒飞快穿上猛虎帮的衣裳,左肩绣着一头猛虎,戴上巨虎模样的面具。

  猛虎帮在太行山林赫赫有名,可惜不堪一击,前天被一夜抹除。

  土匪终究是乌合之众,不過装备真的齐全。

  冒丑扛着绣有猛虎的黑旗,走在队伍最前方。

  ……

  武家庄园。

  高耸入云的塔楼,飞檐垂挂的鎏金銮铃在夜幕熠熠生辉。

  名为庄园,实则是楼阙山出。

  装潢极尽奢华之能事,雕梁画栋,彩绫飘绢。

  四架虎蹲炮呈东西南北排列,目标瞄准武家庄园。

  张易之眉头都沒有皱一下,冷冷吐出两個字:

  “动手。”

  嘭!

  闷雷般的声音划破夜幕。

  嘭嘭嘭——

  浓烈刺鼻的硝烟味弥漫,黑暗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惊雷声响。

  庄园顿时火光冲天,大门直接被炮弹轰碎,火势渐渐蔓延开来。

  “敌袭——”

  塔楼的武侯们嘶声裂肺的呐喊,疯狂地发着救援信号。

  武家求救哀嚎声四起,内部乱坐一团。

  他们从未想過,有人竟敢袭击武家。

  這裡是皇族!

  凌驾于世人之上,俯瞰苍生社稷的皇家!

  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敢朝武家动手,谁能承受陛下跟太子殿下暴怒的后果?

  阵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宛如雷公发怒降下神雷。

  武家族人全部吓破了胆,惊飞了魂,躲在房间裡惊恐欲绝。

  漫长的轰炸,硝烟火光席卷整個庄园,无数尸体血肉模糊。

  不知過了多久,那惊雷般的声音慢慢消失。

  庄园外。

  八百戴着面具的铁骑组成楔形阵,仿佛决堤而下的洪流,挟裹着无上威势,冲杀进去。

  “杀!”

  张易之怒吼了一声,带着令天地肃杀的威慑力,如同出笼的野兽,一头扎进了羊群之中。

  武家刚组织起来的悍卒,如无头的苍蝇一般四处乱窜。

  他们根本沒有演练過抵御外敌入侵,也从来不会在庄园进行埋伏,更别說应敌战阵。

  甚至连如何撤离都不知道!

  他们是皇帝的家族啊!

  怎么可能有敌人入侵,除非社稷亡了才要考虑這些。

  正因如此,整個武家犹如土鸡瓦狗,陷入无助的绝望。

  “锵!”

  刀兵铿锵碰撞之声激烈,长刀入肉,武家族人被无情斩杀。

  他们根本就沒有斗志,尖叫着、哭嚎着,不顾一切的向庄园外逃去。

  不知杀了多久,到处是血淋淋的尸体。

  鲜血浸透了每一寸地,形成了大片令人作呕的暗红色泥沼。

  断肢残臂、碎裂的头颅散落在上面,仿佛大红地毯上点缀的刺绣。

  如此血腥的画面,直如修罗地狱般的惨烈!

  “报,大当家,生擒一個自称是太子的儿子。”

  几個崔家悍卒扯着尖细嗓子,抓来一個面色惨白的年轻男子。

  武继植浑身发抖,恐惧顷刻间袭遍全身,他颤声道:

  “张……张巨蟒!”

  他根本不需要看面具下那张脸,一定是张巨蟒。

  绝对肯定。

  普天之下,沒人有勇气屠杀皇族。

  唯有此獠。

  张易之踱步到他身前,平静道:

  “可惜不能灭武家满门,那么多漏網之鱼還在神都城逍遥,真遗憾呢。”

  說完伸出修长的手,掐住武继植的喉咙。

  武继植使劲挣扎,拼命扭动,目光带着绝望的哀求。

  “武三思儿子太多了,怎么就杀不完呢?”

  “不過,我会把你的头颅寄给武三思,让他睹物思人。”

  說着加重力道,只听咔嚓一声。

  武继植眼睛裡变得犹如死灰一般,脖子被捏碎,窒息而亡。

  张易之眼神沒有丝毫怜悯,面无表情道:

  “神都城武家我暂时无能为力,但這裡,就沒必要留活口了。”

  ……

  神都城。

  朝会。

  “武三思聚结暴徒,诬构良善,赃贿如山,冤魂塞路,国之贼也……”

  陈子昂咆哮的声音响彻在朝殿。

  群臣鸦雀无声,沒人出列附和。

  谁都清楚,现在是阴霾密布的政治冬天。

  极端恶劣的政治环境中,不得不彻底收敛锋芒,以此消灾免祸,自保求生。

  神都城除了早些逃走的绿袍,剩下的性命危如累卵!

  死也就罢了,還要遭受酷刑!

  指挥者周利贞有多残忍呢?

  听說此人特意砍伐了一片竹林,留下凸出的尖竹桩。

  而后把绿袍在地上拖来拖去,绿袍筋腱和骨头被磨烂,死时骨肉全部分离!

  周利贞還给此酷刑取了個优雅的名字——晚霞映竹。

  一想到那血腥场面,群臣立刻觉得胃裡一阵翻涌。

  “陛下。”

  殿前的武三思非但不怒,反倒异常淡定道:

  “神皇司公然违抗旨意,臣建议将這些人满门抄斩!”

  闻听此言,朝堂上的文武百官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武三思已经病态了。

  朝野都知道原因。

  一直到现在他都对张巨蟒這個名字无比畏惧!

  這压抑太久的恐惧,现在化为凌虐的快感,全数倾泻在神皇司绿袍身上!

  关键這些绿袍骨头都硬,宁愿被折磨也不臣服。

  不得不說,虽是令人憎恶的特务,但绿袍悍不畏死的骨气感染了朝野。

  這就是张巨蟒的可怕之处。

  当初选拔游侠和江湖人士,给与他们信任和权力,得到深入骨髓的忠诚!

  這群人虽然叛逆,但天性慕强,只要有本事降服他们,就会得到近乎于盲目的崇拜和忠心。

  而张巨蟒毫无疑问就是站在世间巅峰的强者,声望和能力冠绝天下。

  這因为這点,此獠才最为恐怖!

  假如你一无所有,张巨蟒突然走過来,对着你笑:

  “請问,你愿意跟随我么?”

  你一看是张巨蟒,還有什么好犹豫呢,纳头就拜。

  人骨子裡就仰慕强者,强者会给生活带来希望。

  所以說张巨蟒真打算造反,凭此獠的号召力,绝对有不少人愿意投奔。

  “陛下,再這样下去,帝国要亡了!”

  殿内的陈子昂神情悲痛,又高呼了一声。

  御座上的帝国主人无动于衷。

  狄仁杰垂头,暗暗叹息。

  其实别看這段時間神龙卫横行,绿袍被缉捕屠杀,但是朝堂政权却能够保持正常运转,百姓也未受到太大的冲击。

  从這個意义上說,陛下就像是一個高明的驯兽师,能够很从容的掌控虎狼。

  但是,中山王明显就超脱陛下的掌控。

  陛下立安乐郡主为正妃,看样子扳回一城,实则对大势毫无影响,中山王還是跟清河崔氏绑定在一起。

  唯一的好处就是挽回颜面,证明皇权独一无二,凌驾于任何人任何事之上。

  可狄仁杰隐隐有种预感,麾下心腹遭到虐杀,中山王岂会善罢甘休?

  他究竟会进行怎样的报复?

  武三思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陛下,臣有一言……”

  就在此时。

  “报!”

  殿外的侍卫嗓子都沙哑了,捧着帛书快步入殿,跪倒在地仓惶道:

  “启禀陛下,八百裡加急!”

  他仅仅扫了一眼,就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武三思侧头望着他,皱眉不喜,区区一個蝼蚁也敢打断孤說话?

  御座上,武则天沉声道:

  “念。”

  侍卫展开帛书,深呼吸一口气,嘴唇蠕动几下,還是不敢說出口。

  這下群臣愕然。

  急报上写了什么?

  感受到一道道目光的注视,侍卫终于鼓足勇气,颤声道:

  “并州武家庄园惨遭屠戮,无一活口。”

  轰!

  轰轰——

  满殿如坠墓窖,刹那间鸦雀无声。

  文武大臣无不毛骨悚然,感到浑身颤栗。

  一股凉气从脚底板升起直冲天灵盖!!

  浑身冰凉无比!

  這……怎么可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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