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先兵后礼 作者:未知 徐州军的兵勇把一波黄弩箭射出去,将许褚麾下的民兵在离辕门前二百步的地方挡了下来。 许褚眼力尖,通過射在地上的箭弩看出了双方装备上的差距,暂时恢复了冷静,让麾下的人马不可轻举妄动。 许褚的人不冲了,陶商的心情也相对轻松了起来,凭心而论,陶商真的不想跟对方发生冲突。 所谓兵者,凶器也。能不打最好是不打,毕竟生命不易……打仗這种事是要死人的! 每一條生命都有他存在的价值,就算是真的要打,真的要牺牲,陶商也希望有一個足够能承担的起那些人命的理由。 偷猪這個理由,明显不够分量。 “许壮士,有些事一时半会,陶某也跟你解释不清楚,不如暂且罢手,一两日内,陶某给你一個合适的交待,如何?” 许褚铜铃大的牛眼扫了一圈那扎在地上、寒光冷厉的弩箭,沉默了半晌方才缓缓开口言道:“尔乃何人?可做得主?” 陶商点了点头,道:“在下姓陶名商,乃徐州刺史陶谦膝下长子,此番奉天子诏,会和各路诸侯前往洛阳,讨伐逆贼董卓,职任徐州西征军监军,不想在此与壮士产生误会,還望海涵。” 看着陶商干净儒雅的面容,听着他谦和平静的话语,许褚不由得愣了:“你是……陶谦之子?” “然也。” 愕然停顿了片刻,许褚为了確認再次追问道:“沒弄错嗎?担任徐州刺史的那個陶谦?” “正是。”陶商不明白许褚反复跟他確認這個事干嘛? 在所有人的心目中,陶谦乃是诸生出身,性情刚直兼有儒雅之风,在徐州境内与豫州境内,一直流传着陶谦上任两年来秉政从宽,自律严谨,风气肃正的风评。 虽然陶谦其人古板且有时候還倾向于谄媚豪门名流,但身为一州之长的清高声名却一直在东州盛传。许褚虽然处于谯地,却也是素闻陶谦的声名。 不想就是這么一個在汉朝东境声名显赫、颇具君子之风的刺史……其麾下的军马在奉命的西征途中居然会偷猪,這也就罢了,贼偷中居然還有他儿子?這事实在是让许褚有些接受不了。 “徐州陶谦之子……竟也行那盗窃之事!”许褚哼了一声,暗自嘀咕。 很忧虑啊,這個破世道,当官掌权的放眼望去都是狼狗行径之徒,好不容易有那么一两個风评好的,也都是名不符实…… 如此世道诸多恶人……往后的日子可怎么過? 活的累,简直都不想当人了! “也罢!”许褚兴意阑珊的摇了摇手,道:“久闻陶使君风评之盛,某家便信你這一次!陶大公子,某家权且回去,但三日之内,你徐州军需得拨付给我庄上用以赔罪的钱粮,另将贼首交给某家处置!此事便即作罢……如若不然,某家這一庄宗族之人,誓不与尔等干休。” 许褚這话說完,徐州军的将校士卒各個气的满面通红! 有理沒理暂且不论,就凭刚才那一轮的黄弩箭,许褚难道還看不出徐州军的装备远在這些民兵之上?再加上徐州军人数又大占优势……這汉子可谓一点胜算沒有。 饶是如此,他居然還要让己方赔钱绑人?摆明了是不想善了,這厮真是嫌自己命长了!? 现在的刁民真是难治,性格都這么偏激么? 只有陶商清楚,许褚可能不過就是天性憨直而已,情况其实并沒有那么复杂。 陶商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只是回道:“许壮士請回,稍侯消息便是。” 许褚在马上抱了抱拳,然后又吩咐一個随从几句,便将兵马由后队改成前队,徐徐地撤离了战场。 陶商望着许褚一众远去的身影,陷入了沉思……少时,便见他挥挥手,招過一名校尉吩咐道:“收兵回营,加紧巡视,需防备许褚他们去而复返。” “诺!”校尉随即领命去了。 陶商虽然相信许褚的承诺,但防备還是要有的……毕竟世道艰辛,谁都不是那么托底。 …… …… 徐州大营,帅帐之内。 糜芳站在帅帐的左侧,看着正中间脸色不善的陶商,额头上冷汗戚戚。 不管這位陶大公子平日裡多么平易近人,糜芳都知道,今天自己這事办的委实有些過火。 “糜兄。”沉寂了半晌之后,陶商终于缓缓开口:“你可知道,本公子此番随军西征,职务为何?” 糜芳咧了咧嘴,想露一個笑,可是他的嘴角僵硬,实在是比哭好看不了多少,那笑容犹如被狗踩了尾巴一样,极为僵硬且略显搞笑……就是沒有缓和尴尬气氛的元素。 “大公子,乃监军也!”糜芳喃喃回道。 陶商平静地望着糜芳,缓缓道:“那麻烦糜兄告诉我,监军的主要职责是什么?” “這個……”糜芳贼溜溜的小眼睛转了一圈,低声道:“监军之职,乃是监管领兵将帅的行为调度,兵马安排等诸事成规与否……若有不妥之处,可直表上书……” 陶商哂笑道:“既然如此,糜兄身为主将,今日两方对垒,临阵回马脱走的精彩表现,我是不是可以‘直书上表’一下子?” “大公子!”糜芳闻言,顿时惊出一头的虚汗,单膝直接跪地,大声喊道:“大公子明鉴!末将……冤枉啊!!!!” 话音落时,紧接着便是一阵嚎啕大哭。 糜芳的這一嗓子喊得可谓是分外妖娆,不仅是喊得惊天动地,声音奇大,而且短短的十個字中竟包含了痛苦、委屈、伤心、悲愤、无奈等多种情绪……就是临场发挥略显生疏,不然的话,一定能够令闻者伤心,见者流泪。不過他后面紧接的哭声实在是画龙点睛之笔,那嚎啕的大哭声,任谁听了,都觉得他得受了天大的委屈。 這一嗓子外加哭声传出来,连帐外的护卫士卒也不自觉的扭過头来,偷眼打量帅帐裡面的情况……也不知道监军大人使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手段,能让一位三军统领发出這种杀猪般的惨叫。 此时的陶商很尴尬,尴尬的无地自容…… 糜芳当着两军的面,几千双眼睛众目睽睽下,匹马走脱临阵怯逃!可他现在居然過来喊冤?实在不知道糜芳這幅脸皮是怎么练出来的……明明是他办错了事,结果弄得好似自己不近人情的一样。 背黑锅背到這种份上,实在是有点跌穿越者的份儿了。 “你给我……闭了!”陶商的脸阴沉下来,低声喝止。 话音落时,只见糜芳瞬时收了哭声,抬起头来,脸上還挂着泪珠与泪痕,可见他适才哭的有多么惨烈……但现在却是风轻云淡,不见分毫苦楚颜色。 “你怎么做到的?”陶商微微挑眉,好奇的看着糜芳的脸。 糜芳有些不解:“什么怎么做到的?” “想嚎就嚎,想不嚎就不嚎……收放自如。” 糜芳迎上陶商颇有兴趣的目光,难得的脸色一红,低声道:“天生的。” 陶商气笑了:“是嗎?你倒是天赋异禀啊……說說看,你怎么個冤枉法?” 糜芳一听陶商问這個,精神顿时一震:“公子适才說我临阵脱逃,末将甚觉冤枉,那些山野村夫不過是聚众滋扰的百姓而已,又不是正规军,根本谈不上是两军对垒,何尝有临阵脱逃一說……” 话越說到后面,糜芳的声音就越小,因为陶商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這也难怪,這种强词夺理的搅牙之說,换成别人早一個大耳刮子抽過去了,岂能容他在這继续呱噪? 陶商也不是不想扇他……实在是糜芳刚刚哭完,脸上鼻涕眼泪的什么都有,一巴掌抽過去,实在是有些沾手……陶商嫌埋汰。 兴许是感受到了陶商想要动粗的念头,糜芳立刻又补充道:“大公子,今日之事,也实在是怨不得末将,末将从未领過兵,虽然读過些许军略,但也不過是纸上谈兵!末将本就是商贾出身,昨夜被那汉子吓怕了,一时之间有些失态,還望公子休要计较……” 陶商长叹了口气:“理是這么個理,可今日的阵势,明眼人一看都知道我军实力远在对方之上,你還如此怯阵,若是真到了会盟之地,岂不是让众诸侯笑掉大牙?” 糜芳急道:“大公子,末将长记性了,今后绝不再犯!” “問題是,你的表现,已然落在了我军众将士眼中,你能說服我一人,可能說服三军将士?” 糜芳又忙道:“大公子,所谓知耻近乎勇,末将愿立军令状!” 陶商伸手在桌案上拿起碗,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喉,然后露出了左右为难的表情,道:“糜将军,說实话,前番在徐州,我与令兄已经达成共识,我与你糜家,现已共处一船之上……這面子我本应当给你,但职务所在,法度亦在,所谓军法不容情!我陶氏一向以君子自诩,若是徇私,只怕会予以旁人口舌……這样的情况,你让我很是为难的。” 糜芳咬了咬牙,不死心地试探道:“大公子,末将在彭城南郊,有一座宅院,宅院下配有百亩田产,如公子不弃,尽可取之,以备日后不时之需。” “…………” 沉默了良久,方听陶商徐徐开口:“你那宅院……新嗎?” 糜芳一伸手,露出拇指和食指:“八成新的宅子,裡外三进!又有泗水分渠灌溉下配的农田,收成甚佳!末将夏日无事时便去避暑,实在是难得的好去处啊!” 又是良久的沉默。 陶商目视着糜芳,肃然道:“人谁无過,糜兄,今日的错误就是明日的教训,别再犯了……要是再犯,当心我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