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章 铁马冰河入夜来
夜已经很深了,白天攻打了一天城池的汉军拖着疲惫的身躯在凉爽的营房中呼呼大睡,帐篷裡到处是心满意足的打呼噜扯鼻鼾声响。
沈晨亲自巡查各营,为了让将士们睡得安心一些,他已经下令让各营巡营的卫士尽量脚轻不要发出太大动静。
汉军主将营垒中士兵们睡在中营,前营是一片防御工事重地,守夜的兵丁基本都在外围。
等沈晨巡查了中营,抵达外营想看看远处高都县城墙的时候,数匹快马急匆匆而来,疾驰的脚步声闹得很大,他远远瞪了一眼,右手下挥,示意他们安静一些。
那几名斥候便勒马停下,沒有继续往中营裡面闯,而是干脆翻身下马,一路小跑過来,踩着地上的泥土,总归是沒那么大的响动。
周围道路两侧都点上了火盆,映照着沈晨肃然的脸色,等斥候们過来之后,他才轻声說道:“什么事。”
“敌人在城楼上挂了灯笼。”
斥候回答道。
“去吧。”
沈晨摆摆手。
“是。”
斥候们就退下。
沈晨想了想扭過头就沒有再去前营,而是回到了自己中营主帅大将,让人把赵云、甘宁、邓艾和姜维找来。
過了一会儿四人进来,他们也听說了這事,邓艾进来就說道:“大都督,原本以为我們還要进攻几天,沒想到他们這么快耐不住,看来那毋丘俭也不過是庸才。”
“确实有点古怪,按理来說魏军应该沒那么急,老老实实先守着城池等司马懿過来就行。我虽然下令攻城,却也是想着把敌人逼出来或者干脆杀进城去,沒想到对方居然直接打算开始先实行计划了。”
沈晨摸着下巴思索,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云和甘宁对视一眼,笑了笑沒有說话,姜维說道:“不管敌人怎么想,现在這么做对于我們来說肯定是一件好事,大都督,依计行事吧。”
“嗯。”
沈晨环顾左右,点点头道:“传令下去,依计行事,不過還是要小心匈奴人,万不能全信。”
“唯。”
几個人就拱手退下。
很快匈奴人那边的人也過来了,双方互相交谈了几句,他们便又离开。
大概到了深夜时分,各营将士们已经被临时叫了起来,上面下了命令,告诉大家待会会有敌人骚扰,伤兵和疲倦的安心睡,睡不着的就去前营集合。
白日汉军攻势凶猛,但六万大军也就三万人在攻城,另外三万有一万人压阵做预备役,還有两万人则隐隐防备着匈奴军。
攻城的将士们听到上面发下来的命令,以为是敌人在施展疲敌之计,有了上头做的安排,想着大都督用兵如神,滴水不漏,就個個都安心下来,沒有再做多余的念头,继续倒下睡了。
只有很少部分精力充沛的去前营集合,乌压压间很快聚集了一两千人马,接着在沈晨的带领下,他们从侧门往北面的其余汉营過去,一路来到了最北的姜维军营寨。
直到這個时候下面的将士们才发现陆陆续续又有不少汉军将士汇聚過来,如小溪流入江河湖海,很快汇聚起一万多人,将姜维的营寨塞得满满当当。
见到這场景被召集過来的将士们都有些纳闷,却也知道大都督自有用意,便在各自上面军官们的低声吩咐下,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窸窸窣窣的响声倒是不少,但這七月暮夏早秋时节,并州旷野到处都是這样的声音,呼啸的风吹拂着草地和山野,林中蟋蟀、知了、鸟啼声音不绝于耳,有這样的声音倒不觉得奇怪。
又過了大概两刻钟的時間,约夜半末鸡鸣初,再過两個时辰到平旦末,也就是早上五点钟的时候,就是全营将士们起床的时候,到了這個点大家還都有点困意了。
也就在此时,北面忽然传来了滚滚如闷雷般的马蹄声,大地都仿佛在颤抖,顷刻间让所有的汉军将士都先是一愣,随即整個人都精神百倍了起来。
魏军莫非打出城了?
這是将士们脑子裡的第一個念头。
但紧接着各曲各校上面的军官们就立即下令喊杀。
“敌袭!”
先是一声尖锐的呐喊,悠扬的号角传遍全营。
紧接着北营将士们恰好受了上头命令,一下子人声鼎沸起来,各种各样的喊声嘈杂声响动。
“敌人杀過来了。”
“冲啊。”
“杀杀杀!”
虽然不知道上面为什么要他们在還未交战的时候喊起来,但将士们以为這是在鼓噪声势吓退敌军,因此十分卖力。
片刻后北营外就迅速传来交战的时候,然后就有房屋和寨墙倒塌的轰鸣,配合上這喊杀声,一時間整個旷野都从原本的寂静,变成了吵闹得令人无法安眠的闹市。
城墙上一直在关注那边情况的毋丘俭远眺城外,他看到远处汉营外火光冲天,夜幕当中人影憧憧,喧闹声音响彻整個旷野,附近的森林裡惊起群鸟无数。
“派去的斥候回来了嗎?”
“情况怎么样了?”
“将士们准备得如何?”
毋丘俭问出三连。
旁边梁习马上做出回应,那边现在才刚开始沒多久,具体情况還查明不出来,不過城裡的将士们却已经是准备就绪。
毋丘俭很有耐心,继续在城上观望着,他不是蠢货,只会不见兔子不撒鹰,不可能立即就出城交战。
但片刻功夫斥候们就回来了,還带了個身上插着箭的匈奴人,匈奴人用含糊不清的汉话告诉毋丘俭,刘豹他们按照约定夜袭汉营,但汉营营寨坚固,弓弩众多,他们久攻不下。
而斥候那边也给出了同样的回答,大量的匈奴人在外围游弋迟迟难以攻下营垒,虽然第一時間给汉军造成了不小的波动,失了几处小营寨,但却被他们固守下来。
得知這個情报毋丘俭就知道以匈奴人的战斗力,攻营拔寨是指望不上他们了,当下就勒令魏军全军出击,除了城内留守五千人,其余人全部开赴战场。
很快高都县城中也响起了锣鼓和号角,无数魏军点着火把嘴裡喊着冲杀声音如野狼般嚎叫着冲出来,一時間让混乱的旷野更加混乱。
一刻多钟后,魏军就加入了战场,他们看到匈奴人突然发动突袭,外围汉军几处营垒被攻破,還被点燃焚烧,但依托着纵横交错的内营大量弓弩箭矢正不断往外射击,让匈奴人沒办法靠近。
数千名穿着皮甲的匈奴人拿着熟铁刀,举着小圆盾想冲杀過来,但在遮天蔽日的箭雨下损失惨重,外围還有很多匈奴人就只能远远看着,对于汉军的防备他们显然也束手无策。
毋丘俭骑在马上看着前面纵横数裡的汉军营垒,忍不住赞叹道:“沈晨真乃当世奇才也,這营寨布置得极为巧妙,纵使外围营垒被攻破,裡面還有层出不穷的营寨。”
旁边部将王休說道:“将军,听闻当初镇西将军明明已经占据优势,却总是因为汉军营垒而久攻不下,确实不能轻视。”
“嗯,趁着汉军注意力都在匈奴人身上,迅速攻营!”
毋丘俭拔剑大喊。
“攻营!”
“快快快。”
“去那边架梯子。”
“杀啊。”
数万魏军铺满了方圆一两平方公裡的旷野土地,高都县的西城门有片偌大的平原,密密麻麻的魏军人头攒动,如潮水般向着汉军营垒淹沒而去。
在各级将领的指挥下大量魏军开始搬着梯子冲到了汉军各部前营栅栏外,放下木梯嘴裡咬着环首刀拾级而上。
火光映照下,就已经有数千魏军跳进了汉军前营营垒裡,见人就砍,四处拼杀。
一時間汉军各营前营到处都是混乱的声音。
而此刻高都县剩下的五千守军也大多都在西城门上观战,其余各城门的守备力量极少,一片混乱之中谁也沒有注意到南城和东城门外悄悄有身影靠近到了城下。
城外漆黑一片,恰好今夜是個月黑风高的天气,似乎是要下一场秋雨,乌云遮蔽了月光,也为汉军的行动提供了最好的掩护。
“小声点,别乱动。”
“静步走。”
“慢一些,慢一些,不要发出声音。”
各级军官们用极为细小的话语跟底层士兵沟通着,他们小心翼翼地蹲伏前进,利用城外的野草、树木以及障碍物做掩体。
现在大多数魏军都已经出城发动突袭去了,汉军眼看就要摇摇欲坠,毋丘俭也沒有发现汉军此刻原本应该有六万兵力,但兵力却严重不足的事情,還以为汉军都在营中抵抗,根本不知道早有数千近万人靠近城池。
邓艾和姜维是這两支队伍的主将,邓艾领了五千人,姜维是三千多不到四千的样子,但主力部队却一直在城外的小树林掩着,他们二人分别只带了数百人缓缓靠近到城下面。
上面守城的士兵心思完全不在城下,而是都纷纷靠近到高都县的西南角和西北角两個方向去看西城外的情况,那火光冲天的样子吸引了所有魏军。
到底還是一群经验不足的世家兵马而已。
邓艾抬起头看着城头上几乎沒有任何士兵往下探头,都在那边看热闹,心中冷笑了一声,随后架起木梯,第一個开始往上悄悄地爬。
顺着女墙垛口钻进城墙内,悄无声息地落地,环视四周,就看到整個高都县南城墙上只有稀稀拉拉极少魏军,沒有人巡逻,也沒有人站岗,有的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睡大觉,大部分人挤在西面,南城墙与西城墙的夹角位置看热闹。
他随即伸出一只手,下面就有七八架木梯,几十人很快爬到了城墙上,邓艾沒有第一時間就开杀,而是很聪明地带着士兵们借天色掩护下了城楼,城墙洞裡倒是有守军,基本都在休息。
但很快厮杀声音响起,离得近些的魏军才后知后觉,发现了入侵者,当即吹响了口哨,但为时已晚,城门已经打开了,城外数百人顿时杀进来守着城门口。
紧接着外面藏着的数千人从距离城池二三裡外的小河边、破败村庄口、小树林中纷纷钻出来,呐喊着声音快速往城门跑。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东城门,姜维那边虽然沒那么顺利,费了番功夫倒也成功拿下。
而毋丘俭還根本不知道自己家被偷了,正得意地看着汉营。
此时汉营正面被突袭攻破,节节败退,大量的魏军涌入到汉军营寨内,汉军的前营已经被攻破,他们就只能依托着中营进行防御,但在数面围攻下,汉军营寨已是摇摇欲坠,眼看就要被攻破了。
“嘟嘟嘟嘟嘟!”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咚咚咚咚!”
就在這個时候东面的匈奴人吹响了集结号。
毋丘俭疑惑地看向那边,不解道:“匈奴人在干什么,怎么撤兵了。”
“会不会是久攻不下,他们伤亡惨重,先休息休息?”
王休說道。
“有這個可能,派人過去问问。”
毋丘俭示意亲卫派斥候去。
但此时匈奴人那边其实還处于一個比较纠结的情况。
戏要做全套,匈奴人被夹在大汉和曹魏之间进退维谷,不得已假戏真做,真派了数千士兵去进攻。
汉军那边也不含糊,就真是弓弩箭矢不要钱似地往外撒,不這么做也糊弄不了魏军。
可這样刘豹刘去卑他们作为部落首领那是真的心疼,只能先撤兵回来。
匈奴人勒转马匹缓缓撤离,汉军北面压力骤减,呼喝着立即开始往东面进行防御。
刘宣骑在马背上,对刘豹和刘去卑說道:“咱们可以进攻魏军了。”
刘豹眺望着远处,发现魏军似乎攻势如火,有些犹豫道:“真的要攻打魏军嗎?为什么我觉得,要是继续猛攻汉军,魏军会赢呢?”
刘宣惊讶地看着他,然后用手中的木杖狠狠地抽了一棍子過去,喝道:“蛇鼠两端,怎么能成大器?”
“啪!”
刘豹挨了一棍子本能想发怒。
虽然刘宣是他叔父,但实际上二人不论年龄還是地位都相差不大,甚至地位上他還更高一些,自然让他很是恼怒。
然而還未等刘豹对刘宣說什么,下一秒更西面的旷野上,忽然传来惊天动地的声音。
所有匈奴人脸色都是一变。
作为马上民族,這個声音他们是再熟悉不過,那是千军万马奔驰的马蹄声。
魏军现在的骑兵基本上都在南面,归司马懿和夏侯渊管,西线战场上几乎沒有任何骑兵了,這是哪来的骑兵?
刘豹下意识說道:“派人去看看,是谁的骑兵。”
当下就有数十名匈奴人勒转马匹往西面旷野而去,恰好此刻笼罩着银月的乌云悄悄散开,皎洁的银辉洒满大地,令他们的视野也变得开阔起来。
就看到远处旷野之上,无数黑魆魆的身影出现在了西面地平线上,似乎是从沁水方向而来,卷动着滚滚风雷之势,排山倒海。
在月光的映照下,那些骑兵身上的甲胄一览无余,令所有前来侦查的匈奴人都脸色大变,充满了骇然的神色。
那些人都穿着橙红色的军服,外面套着闪着亮银甲胄。
是汉军!
数万汉军骑兵!
他们犹如一片火红色的烈焰,迅猛无比。
铁马冰河入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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