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番外 恍如初见(10)
他和赵乔一样,以为秦家倒了秦朗不会再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了。他以为赵乔抱着孩子离开是因为他酒后那句‘是過去了,可再也回不去了。’。他后悔自己非要搞什么惊喜,沒有早点告诉赵乔她妈妈還活着,也后悔他为什么沒能带着赵乔去车站接站,沒有把她牢牢牵在手心裡。
陆知年疯了一样找赵乔,报警,網络,报纸,高额酬谢。
他說,小乔你回来,我真的错了,我从来沒有嫌弃過你的意思。
他說,小乔,咱妈還活着,她還活的好好的。
他說,小乔,淼儿的病不能拖,一定要手术,你快回来。
他說,小乔,小妹和堂弟要结婚了,你回来参加啊。
各种信息不停的涌进陆知年的手机,他去漠河到過西藏,還差点被人贩子骗进深山煤矿。不過两年時間,他钱财散了无数,明明還在壮年,却花白了头发。
然后陆知年安静下来,不再四处跑了。
他在他们最熟悉的城市,开了一家酒吧。白天给警察打电话追问进展,上網区分每一條消息的真假,晚上看酒吧裡形形色色的人买醉。
每当這时他都会恍惚,似乎赵乔正在家裡等他回家,淼儿沒有心脏病,会甜甜的叫他爸爸。
可事实是,他哪裡還有家。他清醒时在卡座,迷糊时在沙发,偶尔梦到赵乔還在的日子,笑着醒来哭着坐起……
三年四年五年,连骗子都不肯发消息来了。
赵母說,知年,放弃吧,小乔那孩子有多犟我知道。
陆知年說,妈,我們還是夫妻呢,她再犟,不想和我過了也得回来和我离婚吧。
赵母說,孩子,苦了你了。
苦嗎,陆知年一点也不觉得,他人都快木了。他不知道此生除了找赵乔,還有什么可以做的。
时隔许久再次接到關於赵乔消息的电话,陆知年很淡然。可当对面的姑娘哭着說赵乔在抢救,想和自己见最后一面时,他淡然不了了。
他知道這可能是假的,可他无法不行动。连详细消息都沒有確認,他就拎着一箱子钱上飞机,飞往短信裡所标注的医院。
然后,他被拦住了。
面前的人和他說,“秦朗要见你,现在。”
十分钟后,陆知年见到了秦朗。
他幻想過无数次再和秦朗见面的场景,可万万沒想到是這一种。
秦朗浑身插满管子躺在重症监护室裡,睁大着双眼有一口沒一口的喘气。
马冬爬在秦朗耳边說,“陆知年来了。”
秦朗艰难的转转眼球,看向陆知年,虚弱的說,“对不起,我错了。我把幸福,从你身边偷走五年。”
秦朗不是轻易低头的人,可這些年他对赵乔无数次低头,对小晴天无数次低头,如今,又对陆知年低头。
他說对不起,我错了。
陆知年咬牙,握紧的拳头上爆满青筋。他扑到床前,扬起的拳头离秦朗的氧气罩不足五毫米,“你岂止是偷走了我的幸福,你毁了我們一辈子,一辈子!”
他恨的想一拳打下去,他恨不得能亲手杀了他!可马冬的钳制,让他只能看着。
“我错了……”秦朗眼角落泪,卑微到尘埃裡,“我把她和女儿還给你……請你不要嫌弃小乔,错的是我,不是她。”
“我病了,我折磨她,她疯了五年,对所有一切一无所知。我快要死了,才明白是我错了。我不求你们原谅,我愿意尽我所能弥补你们。”他有一家公司三处房产,這些都是合法干净的。他已经通過马冬拟好遗嘱,全都赠送给赵乔和小晴天,让她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不要急着拒绝,這是我理应要付出的。沒有人可以做了坏事不付出代价,我也是。”
“马老师会继续跟进小乔治疗,直至她康复。在你来之前,我让马冬联系了几家最顶尖的心脏移植手术医院,有一家已经回复……他们医院做過的手术,存活年限最高长达十二年。”
“心脏移植?”陆知年问。
“晴天,不,淼儿在等一颗健康的心脏。我内脏全摔坏了,只有心脏還是好的……”
陆知年缓缓放下拳头,“你爱小乔。”不止止是病态的执念。
“小乔爱你……”秦朗不想承认,可這是铁打的事实,“疯了,她爱的也是你。”
“那你岂不是很痛苦?”陆知年俯视秦朗,“你用尽手段,机关算尽,却什么也沒得到。”
“是啊,你心理平衡了嗎?”
陆知年心理平衡嗎?不,他不平衡,情感上的事不是能用我爱你,你爱他,他又爱别人来衡量的。更何况,秦朗的所做所为毁了他的赵乔的人生。
可他莫名的平静了,他拉過椅子坐在床边,对秦朗道,“你不知道我們多相爱,大学时我們是有名的金童玉女。小乔阳光向上,在高中时受那么大委屈沒打倒她。你知道她有多好玩嗎?她在新年晚会上演路人甲,结果把眉毛贴反了,全程大家都看着她笑。”
“那她演技有提升啊,她高中时只能演树。用手纸黏的树叶,一抖不停掉渣儿……”
“她唱歌非常好听,非常非常好听。”
“我們都是好孩子?她也就這一首拿得出去……”
两個大男人,一個坐着一個躺着,像赌气一样细說赵乔的好,赵乔的小脾气……
說着說着,陆知年說,“初吻时她害羞到不行,和只小猫一样钻在我怀裡磨蹭。”
“……”秦朗深喘,“现在气死我,晴天就沒有心脏了。”
陆知年停声了,许久,问,“你为什么不一坏到底呢,你为什么最后让我知道你病好之后也可以做個好人?”臭味還挺相投。
“我不甘心……”秦朗沒有回答,眯眼长叹,“明明是我先遇到小乔的。”
他醒的太晚了,太晚太晚了。
“秦朗,我同情你的遭遇,可我无法原谅你的所为。你沒办法選擇出生,可你能選擇善良。”
“善良如你?被养母压榨,受不了时就欺骗赵乔,想让她疯?”
“……”
“你我都不是圣人,我們在她面前都有罪。陆知年,我知错了,悔過了,你呢?小乔疯了时說,她哭着說,知年,你不用有心理负担,我会走,我会走的远远的,你和淼儿好好過日子……”
陆知年眼睛灼热起来,心脏一剜一剜的痛。他就知道,他酒后那句话伤赵乔太深。
“陆知年,我最后,還有一件事要嘱咐你……關於小乔,我只能嘱咐你,只相信你……”
陆知年站起身来,微微倾身……
秦朗气息微弱,无一丝血色的嘴唇轻轻蠕动。
停下后,陆知年喉咙梗住了,“我真庆幸,你是個十恶不赦的罪人。”
当天秦朗就办了转院,陆知年陪同跟随。三天后,秦朗陷入深度昏迷,抢救后人虽醒来,医生却摇了头。
马冬掐着手机进来,哽咽道,“小朗,你還有什么想說的?你妈妈正在来的路上,她說给你一個惊喜,說是你最心心念念想要的……”
秦朗听不清马冬在說什么了,他张张嘴,“好遗憾,我竟然重来沒有对她說過我爱你。”
马冬還想說什么,可抬头时发现,秦朗瞳孔已经开始涣散,生命仪一声长鸣。
手机裡,周女士不停的道,“我就要到了,就要到了……小朗一定会开心的,這次我全随了他的意!我下半辈子有希望了!”
秦朗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样子的,又或是有沒有痛苦。他只是觉得累了,像是跑完了十公裡,又在外公的期许下打了一套军体拳。
太累了,逃吧。
他放下一切用力的跑,跑着跑着跑进了高中校园,跑进高二三班。
他缓缓走到那张沒人坐的空桌,坐下,用手指戳了戳旁边正在偷睡的少女。
少女抬起头来,压了一脸红印子。逆着光,模样說不出的好看。
秦朗心中雀跃,打招呼,“你好,我叫周朗。”
少女迷糊一笑,“周朗你好,我叫赵乔。”
画面一转,少年秦朗抱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狗拦在赵乔面前,“小乔小乔,我答应過送你一只小狗。我养,你不要怕掉毛,你可以经常来看它……小乔,”少年羞涩了,抬手挠挠后脑,“我可以喜歡你嗎?”
……
心脏移植手术做的很成功,小晴天在医院恢复了近半年時間。
這半年時間陆知年寸步不离的陪她,他想了很多,也沉淀了很多。当医生說小晴天可以出院回家休养后,他带着赵母和小晴天去见赵乔。
马冬怕现身会刺激到赵乔,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他不确定赵乔想起来多少,只肯定,她正在一天一天恢复。
他对陆知年說,不要逼她,让她慢慢来。
所以当赵乔提出离婚,陆知年同意了。
他有一辈子陪赵乔走下去的决心,這個身份不拘泥于丈夫,他们的感情也可以不固封在爱情。
他们可以是朋友,是亲人,是最亲密的陌生人……
可晴天情况并不好,心脏移植后不過两年時間,她就又成了医院长客。
看着赵乔日益消瘦,他埋在小晴天胸口,咬牙切齿的道,“秦朗,拜托你,可不可以争点气!为小乔,为我們共同的女儿!”
秦朗的心脏很争气,小晴天挺過了這一关。
然而情况并不乐观。
陆知年去了国外最知名的冷冻卵子医院。
秦朗最后对他嘱咐的是,“陆知年,你我心裡都明白,小晴天坚持不了多久的。再给她一個孩子吧,我冷冻了她的卵子,她爱你,你的孩子她会要的。”
還有一句是,“不要让她知道我的病好了,不要让她知道我爱她,她太善良了,我是個恶人,恶有恶报,她会活的更轻松……”
陆知年庆幸秦朗是個坏人,他对赵乔的爱比得過病中的秦朗,可绝对比不過病好的秦朗。
如果秦朗一直正常,只怕自己才是落败的那一個。
秦朗在最后给陆知年下了個高尚的套,他用死,悔悟,歉意,深爱告诉陆知年,我是罪人,赵乔是无辜的,你要对赵乔很好很好,不然你都不如我這個病了近三十年的畜生。
陆知年明白,他甘愿入套。
所以他一直沒有去做试管婴儿,他和马冬另商量了治疗方案,想让赵乔坚强起来,有独立的思想,不帮她做出任何有违她意愿的事情。
可事情到了這一步沒有办法了,他怕小晴天坚持不到赵乔彻底恢复那天。
然而到了国外,院方却告诉陆知年,赵乔的卵子冷冻不到一年就被取走了。
提取人,无可奉告。
又過了半年,陆知年看到了赵乔两颗卵子中的一個。
在孤儿院,一個三岁半的小丫头。她揉合了秦朗和赵乔所有的优点,长的漂亮极了。
院长說,孩子姓周,本来是对龙凤,可惜生下来后就活了這一個。她家原来官做的挺大,结果因为犯罪抓的抓,判的判,亲奶奶抛下她远逃国外都被揪了回来。
余下的远亲都不愿意要這個孩子,所以就送到孤儿院了。
陆知年回去后犹豫了很久,和赵乔說,“小乔,我們复婚吧。帮我個忙,我想领养一個孩子,那孩子和我投缘。我离异单身,办不下手续。”
他去孤儿院为的就是领养一個孩子,做小晴天的替补,情感上的寄托。這個孩子的出现,正合适。
孩子很快就领回来,明明重沒见過,赵乔却对她爱到不行。小晴天也是,她拉着妹妹的手說,我世界第二爱你好不好。
小晴天的生命终止在术后六年,花一样的年纪。陆知年做主,把她葬在了离秦朗不远的地方。
赵乔看着女儿的墓发呆时,陆知年牵着二女儿来到秦朗墓前,低头对她道,“沛沛,和秦爸爸问好。”
粉嫩嫩的小女孩听话的点头,额头贴着墓碑,亲昵的道,“秦爸爸,我又来看你了。爸爸說晴天姐姐贪玩找你去了,你一定要看好姐姐,不要让她跑步哦。你放心,我会听爸爸的话,会照顾好妈妈的,哦,還有妈妈肚子裡的小宝贝,我一定像爸爸妈妈们爱我一样去爱他。”
陆知年拍拍墓碑,看着远处青山一声长叹,想說什么,最后放弃了,“走了,抽空我再带沛沛来看你。”
赵乔瘸着腿,绕過墓碑走過来,“我和他說几句话吧。”
陆知年领着沛沛站远,赵乔扶着肚子把一枝桔梗放到墓碑前,轻声道,“我都想起来了,也全部都知道了……周朗,谢谢你曾深爱過我。可你的爱太可怕了,我只是一個凡人,我真的无力承受。”
墓碑上,秦朗笑的温柔。
赵乔和他对视良久,也笑了,她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道,“就這样吧,知年很爱沛沛,我也是,我們会照顾好她的。周朗,如果有来世,愿你生在和顺之家,沒有苦难,做個心地善良,充满正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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