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栀子花
“這個婚我不订了!”
余檀這句话引起轩然大波。
动静闹得大,在场所有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不明所以地看着陆彦和余檀。
刚订婚就要退婚,有什么比這一刻更抓马。
两家家长闻讯赶来,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過陆彦的妈妈孙安莲最宝贝那枚价值不菲的钻戒,连忙弯腰去餐桌下捡。
杨韶美慌慌张张跑過来俯身问余檀:“怎么回事啊?我就去個卫生间的功夫,怎么就要退婚了?”
目睹一切的柏蓉蓉大声回答:“陆彦還在给他那個初恋留言說什么很想她呢!真是恶心死人了。你想你那位初恋還跟余檀订什么婚?你這不就是妥妥的精神出轨?”
孙安莲听到這话后第一個不干,将戒指一收,脸色一变:“小姑娘,东西可以随便吃,话可不要乱說!”
柏蓉蓉也不是省油的灯:“不信你自己拿你儿子的手机看看啊!他发過什么你们看看就知道了!”
孙安莲侧头朝陆彦使眼色,小声道:“愣着干嘛,你還不快删了!”
陆彦后知后觉,连忙拿着手机解锁,手指在屏幕上點擊。
柏蓉蓉眼尖,冲過去:“你干嘛?有本事把手机拿出来给我們看看啊!”
陆彦快速刪除对话框,大大方方拿出手机:“你们看吧,什么都沒有。”
大家围過去看,从陆彦的手机上沒发现任何不妥。
柏蓉蓉气急败坏和陆彦对骂:“你他妈删得倒是挺快!有余檀你祖宗八代冒青烟了,還好意思吃着嘴裡的望着别人碗裡的?不過我還是要感谢你,好在我們余檀到现在還是個黄花大闺女。跟你這种男人在一起,想想也是恶心。”
孙安莲指着柏蓉蓉骂,杨韶美见不惯又去插一句。
两边的亲戚你一言我一句,乱成一锅粥。
余檀坐在椅子上,随手拿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顾不得辛辣呛人。
旁边人吵吵嚷嚷。
余檀整個发热发烫,酒水从胃裡烧到脸上,她像一只缺氧的鱼,被放在铁板上炙热煎烤,来回翻滚。
不知道是谁在和稀泥,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劝和,宁拆一座桥不拆一桩婚。
念符咒似的喃喃叫唤,越来越大声,她快爆炸。
“余檀,你怎么那么不懂事?”
“都這個节骨眼了,說什么退婚嘛,小两口過日子磕磕绊绊都是正常。”
“男人嘛,又沒有原则上的错误,女人還是要学着大气点。”
“好了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
余檀看着他们一张张嘴脸,猛然惊醒,婚姻這件事冷暖自知。
是的,她渴望像父母那样温暖的家庭,但不代表什么垃圾都收。
从一开始余檀就对陆彦带有浓浓滤镜。
自幼余檀在少年宫学习绘画,不能算是有高超的鉴赏能力,却也清楚努力在天赋面前一文不值。
在大学第一次见到陆彦本人,即便余檀并非以貌取人,也难免惊叹他模样帅气。
美貌加上任何一张牌都是王炸,這句话不单单针对女人,对男人来說异曲同工。
余檀内心的天秤自然而然向陆彦倾斜,她太崇拜他了,以至于他做什么她都觉得理所当然。
艺术家就是有点脾气。
天才就是反复无常。
那时候知道陆彦已经有女朋友,余檀失落,但她从未想過破坏别人感情。
陆彦和他初恋女友陈珍的感情羡煞旁人,余檀真诚祝福。
他们几個人同在一個美工社,平日裡都有接触,一起参加活动,关系难免熟络。余檀和陈珍的关系也不错,甚至因为陈珍,她刻意避着陆彦。
可是有一天,陆彦在深夜给余檀打电话,他似乎喝醉,声线带着浓浓的哑。
他說自己被分手了。
天知道余檀有多心疼。
那段日子,余檀陪在陆彦身边,伴着他走出失恋阴霾。
但余檀清楚,她的动机不纯。
于是她主动表白。
只要陆彦拒绝,她便头也不回,绝不死缠烂打。
余檀甚至明确对陆彦說過,如果他不喜歡她,那她绝对不会打扰。
面对沉默,余檀原本放弃。是陆彦忽然拉着她的手,說两個人可以试一试。
陆彦說给他一点時間,他忙于学业又要忙于工作室,可能沒有办法照顾妥帖。
他满脸真诚:“我這個男朋友可能沒有你想象中那么好,但我会慢慢改变,我們试一试吧。”
交往期间,陆彦的表现虽然不能說满分,但在余檀看来,他已经足够努力。
制作动画初期,因为租金便宜,陆彦租住在一個地下室,多苦多累余檀都看在眼裡。他是一個非常有上进心的人,别人在偷懒摸鱼,他永远都在画画。
看着自己的男朋友一点点成长,余檀是欣慰的。
往日的一切如走马灯在眼前晃過。
那层滤镜破碎,周遭的一切都显得那样讽刺。
余檀忽然想起妈妈之前的阻挠,闺蜜的劝阻。
原来旁观者清,只有她自己一意孤行。
余檀又喝了满满一杯52度白酒,烈酒浇愁,浑浑噩噩。
酒杯空空,她大声嘶吼:“都给我闭嘴!”
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陆彦拧着眉:“余檀,你還要发什么酒疯!”
余檀站起身,又倒了一杯白酒,她朝陆彦举杯:“這一杯敬我這些年的有眼无珠。”
說完,一饮而尽。
身旁家人劝阻,杨韶美拉着余檀:“你别喝了。”
余檀摇摇头:“妈,大喜的日子,别让渣男搅坏了心情。這婚不订了,但我們還是要开开心心的对不对?”
杨韶美本想阻拦,但想想又作罢。
总是需要发泄。
余檀又倒了一杯酒,再敬陆彦:“這一杯敬你事业有成,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老天迟早会收回。”
陆彦脸色难看。
最后一杯,余檀将酒洒在地上:“這一杯,敬這六年。”
說完,余檀将手中的空杯朝陆彦扔過去:“滚!渣男!我不想再见到你!”
陆彦咬咬牙,“余檀,這可是你說的,你别后悔!”
說完,拂袖而去。
陆家這边的亲戚见状,也纷纷离开。
最后只留下余檀這边的亲戚,气氛跌至谷底。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上前数落余檀:
“余檀!你怎么那么不懂事!”
“什么事情私底下不能谈?闹成這样,說出去你以后還要怎么嫁人?”
“陆彦這种條件现在打着灯笼都难找,你還想怎么样?”
……
余檀头昏脑涨,听到老妈的声音:“你们一個個的說這些有意思嗎?都回去吧。”
不知喝了多少酒,余檀整個人头昏脑涨,看人成了叠影。一直以来她都不喜歡喝酒,更不知醉酒滋味。
她坐在椅子上,又像是飘着,身体发软,周围的嘈杂声自动屏蔽,感觉奇妙到不可思议。
有人来搀扶她,轻拍她的脸。
“這是喝了多少?”
熟悉的声音,带着低低的哑,淡淡的沉,像是大吉他琴弦拨动。
是谢之煜变声后的嗓音。
余檀闭着眼窝在沙发上,脑子裡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傻兮兮地笑了一下。
男生的变声期太神奇了。
余檀到现在還记得,初二有一天早上她去找谢之煜坐他大少爷的专车一起去学校。奇怪的是一路上谢之煜都不吭声,他将黑色卫衣帽子一戴,双手抱臂,缩在角落装深沉。
余檀以为他身体不舒服,热切追问好久,一直到最后逗他开口,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昨天還是奶呼呼的声音,今天变得那么磁性了啊啊啊啊!”
“谢之煜!你昨晚干什么坏事去了!”
“怎么一夜之间你声音就变成這样啦?”
谢大少爷竟然脸红了透,伸手推开余檀靠近的脸。
“变声!变声你懂嗎?憨居。”
“那你再說一句我听听呗?”
谢之煜闭紧双唇,耳廓红红。
“小谢谢。”
“小之之。”
“小煜煜。”
余檀關於青春期仅有一些匮乏知识,好奇追着谢之煜死缠烂打:“那你长胡子了嗎?喉结变大了嗎?遗……精了嗎?”
“收嗲啦你。”
“喂,别那么小气嗎?那让我看看喉结呗。”
“闭嘴吧。祖宗。”
……
余檀睁开眼,近在咫尺的人,熟悉的面庞。
脑子裡的记忆重叠,亦如人影那般模糊。余檀有点分不清今夕何夕,但她对眼前的人毫无防备。
“谢之煜,你怎么在這啊?又跑到我班级干什么啊?”
她的声音柔软,带着醉人的熏气,浓浓的酒味。
谢之煜蹙眉,拍拍余檀脑门,企图让她清醒一些。
“昏头了是吧?”
“你能不能别老是弹我脑门!我這次数学考不好,肯定和你有关!谢之煜,你,你给我等着……”
“嗯,我等着。”
谢之煜一把打横将余檀抱起。
余檀叽叽喳喳:“谢之煜你要干嘛?小心我到你外婆面前告状!你吃不了兜着走!”
余檀好像闻到淡淡的栀子花香。
记忆再次混乱,飞到那年高中毕业。
学校主干道两旁的花坛种满了白色栀子花,六月毕业季,浓郁花香弥漫整個校园。以至于余檀闻到栀子花的香味,总不免想起那年盛夏。
生气的谢之煜。
說脏话的谢之煜。
头也不回的谢之煜。
“偷偷告诉你一個秘密,不要跟谢之煜說啊……”
谢之煜闻言停下脚步,低头,面颊贴着余檀唇畔:“你讲。”
余檀手心攥着衬衫衣角,看着近在咫尺如菱形般凸起的性感喉结,小声道:“其实改志愿這件事……我也有点后悔的。”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