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假千金(2)
朝笙坐起身,隨意披上外套,打了個懶洋洋的哈欠:“你進來。”
許雲暮站在門口,他其實已經等了一晚上了,連手腕上隨便包紮了一下的傷口都好像不會再痛——謝朝笙私下有酗酒的習慣,不過謝家人並不知道自家這金玉般的小公主何時生了垢,而且謝朝笙也一直有意隱瞞,且她的父親謝敏行爲人嚴謹方正,最惡酒鬼賭徒——每每徹夜不歸,謝朝笙通常以出海遊玩或者去朋友家爲藉口。
但許雲暮無法不管這個無法無天的大小姐,他需要跟在謝朝笙身邊照顧她的一切,因此常常這樣等待宿醉的人醒來。
朝笙的聲音明明懶散而不耐,他若無所覺,神情平靜地推開門。
容貌精緻的少女沒個正形,她倚在牀頭,看起來還未睡醒的模樣,一雙丹鳳眼微垂,眼角還帶着宿醉的紅。
“晚宴還有五個小時就要入場了。”他低着頭,不去看她,只是出聲提醒,“小姐,夫人也不希望您遲到。”
朝笙擡眼看他,面前的人看起來和她同歲,氣質卻截然不同,許雲暮生的高大清俊,總是一副冷淡的神情,然而面對她,嘴裏卻只能說出下位者卑微的話,渾身充斥着一種奇異的反差感——任誰也想不到,這是謝家的真正的少爺,而她纔是鳩佔鵲巢的賊。
她隨意道:“許雲暮,你可真煩。一天到晚,嘴裏不是我爸爸說了什麼,就是我媽媽說了什麼……”
一雙清泠泠的鳳眼微彎,露出了許雲暮熟悉的滿是惡意的神情。
他屈身,身上熨帖的西裝因這樣的動作微微皺起。許雲暮沉默不語,一隻手輕輕握住朝笙蒼白且瘦長的腳踝,一隻手將被踢翻在地的鞋子拿起,然後緩緩地對了進去。
這樣的事情已經做了很多年。
謝家富貴滔天,連帶着底下做事的傭人都沾光。他的母親是一個勤懇的園藝師,而父親一直是謝家的管家。他和父母一同住在謝家莊園的傭人樓裏,寸土寸金的江島市是海岸線南部璀璨的寶石,外來的三口之家能有個穩定的容身之地實屬不易,兼之謝家出手大方,薪資優渥,他的父母都很滿意這份工作。
所以他沾了光,能在這豪奢的謝家莊園長大,又因與謝朝笙同齡,不知怎麼入了謝夫人眼,讓他成了謝家大小姐的玩伴——且他的父母五年前因車禍重傷離世,直到入院才發現父親欠了賭債,及他二人去世,若沒有謝家幫忙,許雲暮甚至還不起債務,葬不了他的父母。
仍記得母親在彌留之際時,還耳提面命讓他和謝朝笙好好相處。
“雲暮,你要照顧好小姐,你能過上這樣的日子,都是因爲謝家……”
母親是那樣珍惜在謝家莊園的生活,他無法教這個生養自己的女人失望。
可是,“這樣的日子”真的很好嗎?
在很年幼的時候,和謝朝笙有過無憂無慮的童年友情,但隨着年齡的增長,幼時情誼早不知去了哪了。他曾經的玩伴變成了他口中的大小姐。
而對謝朝笙來說,許雲暮是她挑選出的玩具,她的傭人,她理所當然的輕賤着許雲暮的存在。
許雲暮大概是在外面等了很久,手涼得很,朝笙不滿他指尖的溫度,腳尖一擡,踹在了許雲暮的膝蓋上。
“許雲暮,你想冷死我?”
烏髮黑眸的少年低下頭,指間微蜷。他已經很能控制情緒。
朝笙踢得不輕不重,在他的膝蓋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痕跡,當然並不痛,但無疑是滿懷惡意的刁難。
許雲暮擡眼看她,看到一張冷淡且美麗的臉龐。她烏黑的長髮散亂的垂在肩膀上,更襯得宿醉後的面龐白膩,嘴脣殷紅,唯有眉眼中縈繞着的疲憊讓她看起來真實了許多。
而朝笙也正垂眸打量他,她入戲很快,一雙瀲灩的眼中滿是刺人的厭惡。
“抱歉,小姐。”她聽到了許雲暮無波無瀾的聲音。
朝笙迅速被資本主義腐朽,完全適應了“謝朝笙”這個身份,她對於許雲暮的冷硬早已習慣,這個人如記憶中一般,就像只溫吞的小狗。
“算了。”她勾脣,笑裏噙着戲謔,微翹的腳尖再次落下,在許雲暮膝蓋上碾上幾圈,“笨手笨腳的,我自己穿。”
年輕又天真的謝朝笙看不到許雲暮眼裏的晦暗波濤,只是偶爾覺得欺負了他這麼多年,他的反應已經顯得很無趣。
但朝笙看得到。
小白的聲音都在發抖:“朝朝,你在做啥!嗚嗚嗚你是嫌你be得不夠快嗎?”
“不是應該轉變一下態度,先修復一下關係循序漸進改變他對你的看法解釋你的苦衷然後讓他愛上你最後成爲白月光嗎?”小白火速翻着《人類高質量愛情手冊》,找到了自己做的筆記。
朝笙不以爲然,已經這樣肆意妄爲很多年了,驟然改變態度反而奇怪。但朝笙對這個傻白甜系統很有耐心,她微微一笑,道:“這麼多年都這樣過來了,我還能怎麼解釋?小白,我之所以羞辱他,欺負他——”
“當然是因爲,我愛慘了他啊。”
小白:???
是這樣嗎?
小白隱隱約約感覺不對勁,它也沒什麼經驗,也不能指望一個剛出廠沒多久的小系統有什麼經驗。但小白嚴謹地分析了一下,朝笙和它這串數據不一樣,她畢竟是人——儘管現在只剩靈魂體了——應該是有感情經驗的。
那姑且,聽她的吧。
惹眼的連號車牌駛離這座城市有名的銷金窟,窗外風景變幻,從拔地而起的高樓大廈飛速變成綠影如織的西子山,景色向上攀升,將山下的獨戶華墅落下,最後一個巨大的環形湖映入眼簾,湖中心的建築仿法國古典主義風格,難得的是華美卻剋制,在這蔥綠掩映中顯出莊重而夢幻的美。
這是謝朝笙的家。
甫一下車,早有傭人守在門口,迎了上來:“小姐,夫人一直在等您回來呢。”
謝朝笙的母親周瑾,出身於江島市有名的清貴家庭,是個溫柔且心善的女人。
朝笙揚起明快的笑,快步走向一樓大廳中的等候的周瑾:“昨晚玩過頭了,下次不敢再讓您等這麼久啦。”
她坐在周瑾的身旁,臉上浮現出一點撒嬌討好的神情,和展露在許雲暮面前的樣子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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