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假千金(8)
她個子小,比許雲暮矮了個頭,說話時需要仰起臉。但言樂面容生的嬌俏可人,開玩笑時又有幾分天真嬌憨的可愛,許雲暮無法再拒絕言樂的善意。
“那是我應該做的。”他接過泛涼的水,聲音依舊溫和,語氣十分公事公辦。
言樂的目的達成,並不留戀,朝他點點頭,轉身離去。
他輕輕鬆了口氣,目光忍不住看向被人羣簇擁的朝笙,希望不要被這位驕矜的大小姐看到她的朋友和他說了話。
言喬好像和她說到了什麼有意思的事情,她撐着臉笑,曲線優美的肩膀都在輕輕顫抖。言喬心情很好,爲着她的笑忍不住喝了許多酒。
朝笙確實沒看許雲暮,因爲焦灼的小白時刻關注着許雲暮。她不需要分神。
它委屈巴巴的:“朝朝,今天還降了一點好感度呢,我們的任務不是攻略言喬呀。”言喬今晚的眼神都沒有離開過宿主!如果它能計算到言喬的好感度,它打賭絕對超過了70!
朝笙當然不打算攻略言喬,只是她之後用得上而已。畢竟未婚夫這個設定實在會很有用處。
但她想看看這個系統是否會對她的行爲產生束縛,對於這個突然出現的系統,她並不想知無不言。朝笙用一種溫柔而誘哄的語氣轉移系統的注意力:“小白,你知道爲什麼原主會這麼厭惡許雲暮,以至於和許雲暮從小時候的玩伴發展成這樣嗎?”
小白果然被吸引了,它只知道大概的劇情線,細節之處並不能看到。
朝笙微微一笑,緩聲和它解釋了起來。
是謝朝笙知曉身份錯位的恐慌,還有嫉妒。
一開始,謝朝笙對於許雲暮十分滿意。
許雲暮乖巧,溫和,好看,聰明,再沒有比這更稱她心意的玩具了。
謝家的莊園很大,年少的謝朝笙在這兒獨自長大,她在佔地百畝的莊園消磨暑熱時光,許雲暮是他忠心的小尾巴。她想撲蝴蝶,許雲暮就能爲她捕到最好看的那個,她想避開嬤嬤喫點外面的零食,許雲暮居然自己就能鼓搗出雞蛋仔,穿過莊園裏的碧樹繁花,她累了,然後他就會蹲下來,揹着她走完剩下的路。
她和這個新玩具簡直到了形影不離的地步。
“小姐,您還有一首曲子要練習。”除卻玩耍的時間外,謝朝笙的童年還被其他事情佔據,比如藝術特長的練習。
周瑾年輕時是享譽全球的樂團的大提琴手,她後來淡出了這份事業,卻希望自己的孩子也對音樂有興趣。
不過稍有遺憾的是,謝朝笙對這些似乎不太感冒。
蟬鳴聲穿透窗扇,她坐在椅子上,面前是一把幾乎和她等身的大提琴。木質的外殼光澤細膩,襯得小女孩面容越發精緻。
她好看的眉毛皺起,嬌聲抱怨:“已經練習了一下午了。”
教導她的老師姓寧,從事大提琴演奏多年,聞言有些無奈,其實才兩個小時,期間這位小公主還要和自己的玩伴說幾句話。諸如“蟬聲有點吵”“我種的鳶尾今天會不會開”這些。
“小姐,這首《愛的禮讚》是夫人十三歲時第一次公開演奏的曲目。”寧老師戴着副銀邊眼鏡,灰髮一絲不苟的梳起,說出來的話很有信服力。
謝朝笙這才安靜了下來。
“不要和媽媽說我想提前下課的事情。”她最後補充一句,黑曜石似的眼睛巴巴看着寧老師,讓人不想拒絕。
許雲暮安靜乖巧地坐在琴房的角落,等待着謝朝笙的練習開始。
謝朝笙上課時也喜歡帶着他,他喜歡看她練琴,這是他無法接觸的昂貴樂器,但並不妨礙他欣賞它的美麗與神奇。
謝朝笙深吸一口氣,壓着煩躁再度開始。她不想讓周瑾失望,雖然媽媽總是溫柔地愛她的一切。
然而她在大提琴上天賦有限,甫一開弓,便有些磕磕絆絆。一首舒緩悠揚的曲子支離破碎,低沉的音色彷彿成了老人的咳嗽聲。
寧老師面露不忍,這怎麼對得起她五千元一節的課!
她開口指導:“謝小姐,您持弓時手指握得太緊了,大臂過於緊張……”
謝朝笙知道媽媽很尊重這位寧老師,似乎這是她以前樂團的前輩,於是她適時露出羞赧的笑,編成兩股的辮子跟着她低頭的動作而微微顫動:“我還是覺得有些難,不太能理解。”
乖巧有禮貌的小孩子總是讓人寬待的,何況這還是周瑾的孩子。但她仍然會犯初學者的錯誤,她有必要糾正。
寧老師想了想,道:“那您去休息一會。”
“不如這樣,讓您的玩伴來試一下,您看看他的動作,對照着改。”
那是一個全然沒有接觸過大提琴的小孩,第一次接觸或許錯誤會更明顯,可以作爲一個參照。
許雲暮有些意外,他睜大眼,環視琴房,發現除了朝朝,就只有他這一個小孩子在這了。
他看向那把優雅沉穩的大提琴,驚訝道:“讓我來試嗎?”眼裏的期待完全遮掩不住。
這把琴是周瑾送給謝朝笙的生日禮物,她佔有慾一向很強,不喜歡別人碰她的東西,但小玩具眼裏的期待讓她不忍拒絕——況且,她確實也不想練琴了。
她矜持地點點頭:“阿暮,你過來。”
蟬鳴聲不休,卻沒讓許雲暮變得焦躁,他期待而沉穩地坐了下來,回想着寧老師說過的話,持琴,擡臂,握弓。
寧老師驚訝——僅僅是在一旁看就記住了動作,瞧起來像模像樣的。
謝朝笙站在一旁興致勃勃地觀看,而許雲暮則用眼神望向寧老師,她忍不住點頭鼓勵他:“動作沒錯,試試吧。”
他居然也學會了如何看樂譜,明明是初次拉琴,十分生澀,然而音樂緩慢而不凝滯地流淌,最後來竟然漸入佳境。
除了天分,不做他想。
寧晚荷驚喜萬分,居然讓她碰到了一棵好苗子,初次拉琴就有這樣的表現,實在令人震驚,甚至讓她不由得想起很多年前第一次在樂團裏看到十五歲的周瑾。
然而音樂聲突然粗嘎刺耳起來,是謝朝笙扯了扯許雲暮的手臂,讓他的手臂鬆了力氣,面容精緻如玩偶的小公主笑容滿面,眼裏一片天真:“阿暮拉出來了,就算我過關啦。”
“我們去玩吧。”她如是說。
許雲暮有些捨不得拉琴時的感受,但他知道,琴是朝朝的,他不能強佔。
他點點頭,注意力很快被謝朝笙轉移。
謝朝笙將琴隨意靠在椅邊,大提琴滑落,發出沉悶的聲響,她仿若未覺,好像突然對珍視的禮物失去了興趣。
寧晚荷有些無奈,她也不在意小孩子的粗心和貪玩。
“去吧。”她將琴扶起,愛憐地拍了拍謝朝笙的頭,又看了眼許雲暮,誇讚道,“你很有天分哦,小朋友。”
她爲謝朝笙上了許多節課,是第一次正眼看這個跟在謝家小公主身後宛如僕從的小孩。
他總是坐在角落的高腳椅上,安靜地看着他的小姐上課,身上總是洗得發白的藍色襯衫,一雙清亮的眼睛和他滿身的侷促並不相配。但他無疑是討人喜歡的,謝朝笙喜歡找他說話,纏着他問等下去哪玩——但在寧晚荷眼裏,無論如何,只是謝家大小姐的玩伴罷了。出生於江島市邊緣的小漁村,父母是管家和花匠,顯然無力培養他,在這座繁華的階級固化了的城市之中,天賦會很快消亡於他長大後的生活中,他會成爲和他父母一樣的人。
寧晚荷稍稍有些遺憾,但只是稍稍。
許雲暮想說什麼,然而謝朝笙已經迫不及待要去玩了,拉着許雲暮飛快地走了:“去看我的鳶尾!”他匆匆和寧晚荷道謝,讓他有機會演奏大提琴,這一句謝謝淹沒在謝朝笙輕快的腳步聲之中。
謝朝笙心情不太好,她發現,她身邊的人似乎很容易會認可許雲暮。
她有一種奇異的佔有慾,她不希望許雲暮得到這種認可,她是謝家衆星捧月的小公主,許雲暮理應在她的身後乖乖的待着。
但她現在年紀太小,尚無法集中於這種佔有慾。她僅僅只能因此而有些不悅。
秋日即將到來,蟬鳴不休,想留住夏天,但太陽轉動不休,離開北迴歸線。
那些細小的焦躁不安,在佔有慾的發酵下,漸漸膨脹。
最後,在她十四歲的時候,謝家的管家許赫找到了他。
準確的說是前管家,因爲許赫在一年前離開了謝家,另尋了謀生,只剩下許雲暮的母親還在溫室裏照顧花卉。她對於家裏的傭人沒什麼深刻的印象,記憶中許赫似乎一直在爲了父親鞍前馬後的忙碌,連面目於她都十分的模糊。
她不知道許雲暮的父親爲什麼要挑一個沒人的時候來見她,但謝朝笙有一種詭異的直覺,是有什麼很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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