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甲字卷 仕途经济,为官之道
冯紫英愣怔了一下,才想起自家府裡好像還真是如此。
老爹這等日常开支上是从来不管的,這也是這個年代的正常情形。
家裡都是老娘持家,還有三個姨娘,一個协助老娘管城外庄子裡的收成事务,一個则协助老娘管京城裡几個铺子的收租。
另外一個姨娘算是自己真正姨娘,母亲的堂妹,庶出的,替母亲管府中日常事务,倒是大同府那边的一些营生是老娘自己過问着,一個娘家表兄在负责替老娘奔走。
這么慢慢一回味,冯紫英才意识到好像這個时代都是如此,无论文官武官,光靠着那点儿俸银是甭想养活一家人的,而要想日子過得宽裕,都得要有些自己的营生。
对官员们来說,最稳妥的莫過于在老家置地,有几百亩上等水田,便能支应起一個不算太大的官宦家庭营生,若是大家族,而且還要为子孙谋,那么沒有百顷良田那便休提。
若是想要日子過得更滋润的,除了這田产外,免不了還要经营一些其他营生。
风雅一些的,书坊、文墨、古董铺子,又或者买些店面收租,不讲究的那便是什么都可以,钱庄、金银铺、皮货铺、南货铺、布庄、绸缎庄、药铺,都是官员们经常经营的行当,船运、车马行、酒楼也有不少官员采取半遮半掩的方式入股。
当然像当铺、放贷這等就是些不入流的了,免不了会有些纠葛,容易坏名声,若是文官士绅一般是不屑于此道的,倒是一些武将或者捐官出身的颇好此道。
冯家在宛平县有几個庄子,大概有一千多亩地,在大同那边也有几百亩地,另外在大同城裡還有一处金银铺和一個生药铺。在临清這边也有两百亩地,不過临清這边都是委托福伯两口子管着,每年安排来人收一次租子和带点儿土特产回去。
“既是如此,那我便回去回禀我母亲,這边我便擅作主张一回,先让福伯去办。”冯紫英想了一想,還是觉得难得来這边一回,有些事情需要安排妥当。
事实上在经历了這样一番风波之后,冯紫英已经意识到了一些事情,前世中为官的很多观念意识是不能带入到這個时空中来的。
這地方說句不客气的话,你就是去送個名剌,都得要给门子一個红包,半吊钱也好,一個金瓜子儿也好,半锭银子也好,你都得要打点,否则沒准儿你的名剌就会被压在最下边儿,达不到你的目的效果。
宰相门前七品官,這句话真不是吹的,這地方上督抚门槛也都一样。
沒有交情想要去登门拜会,再沒有点儿打点,你便往饭点儿等吧,沒准儿到了時間便是一句老爷乏了休息了,不见客了,明儿個請早。
若是那乔应甲的长随沒收自己那锭银子,就不会帮自己提起自己是林如海的“女婿”,若是自己送上的名帖不是精心制作引人瞩目,弄不好那乔应甲看了也就看了,也就懒得一见了。
這年头就是那么讲究,像李三才那裡,自己就算是递上红包,人家也收了,至于說名帖送到沒有,你不知道,或者說送到了,身份太不起眼,人家直接丢在最下边去了,弄不好李三才连看都沒看到。
既然已经摆脱不了這個环境了,那么你就要学会适应,只有在适应并如鱼得水之后,你才能真正融入,而要想改变规则和环境,那么就請你先在這個规则和环境下生存壮大之后,达到一定级数和实力再来說。
這一轮波折看似自己就這么渡過了,但是回想自己在出城时的艰险,在翻越任园时面对獒犬的胆战心惊,在被粮帮拦截时的危险,還有在以为稳操胜券时却被李三才拒之门外时的意外,如果不是锦衣卫适逢其会的介入带来的某些“误会”,這场风波有沒有這么轻易了结,還真不好說。
被动的面对這一切未可知的风险从来就不是冯紫英的性格,前世在为官时他就从来不会坐等靠要,素来都是主动出击,沒條件创造條件也要上,机会就那么多,你要不奋起角逐,真以为官帽子会落到你头上,你想太多了。
正因为如此,冯紫英意识到在這個时空中也一样,古今中外,仕途上前行皆是如此,自己现在因为年龄原因或许還暂时够不上,但是最初那种只想要优哉游哉当個纨绔混日子的观点在经历這一次之后就可以打消了。
這年头,沒实力你就得有背景,既沒实力又沒背景,那你要混的好那就难了,怕是当個纨绔,都会经常被更有实力背景的纨绔打脸。
一旦遇上個什么事儿,分分秒秒都有可能让你身陷险境。
如那左良玉所言,那临清城中有名的巨贾席家老爷要想在民乱时入内城藏身,便被拒之门外,但是换了周家老太爷带着家人想要入城躲难,那便允了。
无他,周家是本地正宗士绅望族,一门几兄弟有两個都還在为官,還有孙辈两個子弟一個已经乡试中举,虽然进士落榜,但是估计還要继续会试,直到考上进士。
還有一個也已经中了秀才,据說也是天资聪颖,沒准儿也是一個进士料子。
這等家族,几乎沒有什么悬念会在這几十年裡继续兴旺发达,也许哪一天就入阁拜相也未可知,无论哪個地方官员也不敢轻易得罪。
要想当好官也沒那么容易,正如贾雨村一样,旁人只看到他贪酷,可他为啥贪?
他這等贫苦人家考中了进士,授官之后本来就该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了,但官不是那么好当的。
每年各路上官节假日的冰炭孝敬,各种同年同科同僚之间的应酬,房师座师那裡逢年過节的拜访,人可以不到,书信和节礼你能不到么?
這幕僚长随一大堆,你得自個儿掏腰包养着,朝廷可沒這個花销给你。
如果娶妻纳妾,传宗接代,免不了還要养一大家子,包括侍候他们的下人奴仆,這些耗费你算過么?
既要讲体面,又要要清誉,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好事儿?
這些大量花销哪裡来?
沒有一個好家庭背景,那就要找個好营生,嗯,好营生你也得有本钱才行,两样都找不到,你就只能在自己手裡的权力上打主意了。
這久走夜路必闯鬼,有时候免不了把柄被上司或者御史拿住,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哪個朝代的官都不好当,古今一也。
眼见得同科同僚同年同乡這個入京了,那個右迁了,這個获得上官好评了,那個京察叙优了,這個又有地方士绅送万民伞了,甚至传到京中阁老们的耳朵裡,那個又蒙皇上下诏亲自召见了,几年下来你却在位置上纹风不动,你能安如泰山稳如狗?
上官对你冷言冷语,士绅对你不冷不热,你心裡不发慌,脸上不害臊,還能坐得住?
前世冯紫英能干到市委副书记差点儿接任市长,自然也是有些本事的,若是沒有点儿情商和对人情世故的领略把握,他也坐不上那個位置。
现在他重新回味眼下這個崭新的世界,发现很多东西其实一脉相承,如何来玩转,内裡還有很多值得慢慢细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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