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纠结
她爹怕她心情不好,给了她一匣子银子,让她吃喝玩乐,家裡有病人不可能叫戏班子回家,让她看戏打发時間,就给她寻了两個有名的糕点厨子,让她吃好喝好。
至于阮晋砚那儿,课业要求都沒有平时那么严格。
這种安抚手法,虽然看着有些敷衍,但她知道她爹的個性,她爹這是觉得弄出個私生女来,怕他们這些儿女心中不高兴。
但這种长辈私事,他又不可能跟他们低头說道歉,所以就想着用外物补偿,先把這段尴尬的時間混過去。
而阮晋崤非要见风的后果,就是旧疾犯了。
当夜镇江的大半大夫都进了恒明院,等到天亮阮沁阳听到他爹已经上了折子,想求太医来为阮晋崤诊脉。
阮沁阳沒想到那么严重,又去了趟恒明院,听說阮晋崤昏睡着,她爹又再旁边守着,她沒帮忙的余地,就沒久待。
至于阮姀被她爹安置在了西院,跟煦锦院离得远,两個方向的路,不是刻意,两人也碰不到面。
男女主一個病,一個躲。
阮沁阳本来想着,两人到了侯府会是一阵腥风血雨,她应付起来会觉都沒空睡足,但沒想到,好像就是她一個人在脑中不停演戏,腥风血雨只存在她的脑子裡,现实世界一切风平浪静。
铺了秋香色孔雀纹锦缎流苏的八仙桌,上面摆着各种玉瓶,特制的碗勺。
阮沁阳捏着玉杵,捣着臼裡的种子。
每压开一颗,清香的味道在屋裡弥漫,甜裡加了带了点涩,阮晋砚忍不住抬头了几次,最后放下了笔,迈着小短腿背着手走到阮沁阳的身边。
“二姐你不写字這是干什么?”
說着余光偷偷的往臼裡看。
“不是吃的东西。”阮沁阳净手,拍了拍阮晋砚的圆肚子。
阮晋砚鼓了鼓腮帮子:“君子不贪口腹之欲。”
他只是容易胖,并不是吃得多。
听着阮晋砚一本正经的反驳,阮沁阳翘唇不說话。
阮晋砚平日有三個去处,一是族学,二是阮沁阳的煦锦院,三才是他自己住的院子。
明明是不喜歡一個人待着,非要背着手叫小厮带着笔墨纸砚,說是监督阮沁阳写字,不能荒废了学习。
說是那么說,但基本上两人還是個各干各的,阮晋砚乖乖的读书写字,阮沁阳找自己的乐子。
“爹给我寻了张护甲的方子,闲着无事我想把方子给配了。”
說到這事该說女人夸不得。
前朝皇帝写過了几首夸赞女子蓄甲好看的词句,指甲好看就变成了评判女人美不美的一個标志。
随之,各种精巧的护甲套在世家夫人的后宅风行了起来,阮沁阳還是姑娘,戴不了也收集了不少套鎏金宝石护甲,在库房裡放着。
阮沁阳自问是個俗人,旁人觉得好看的,她也觉得好看,大家都喜歡养指甲,那她就把自己的指甲养到最美。
“为什么不叫下人做?”阮晋砚看着阮沁阳捣药,虽然不费力,但多浪费時間。
“制這些东西,得自己来才有趣。”
再說她为了亲手制东西,還特意动笔画了幅药师装,要是沒穿得机会,让衣裳在衣柜裡沾灰多可惜。
宽大的银纹素面织丝锦衣,袖口到小臂位置被穿花蝴蝶绣缎束起,同花样的绉纱方巾挽着一头青丝。
阮晋砚手掌撑着脸,坐在阮沁阳的边上看她时不时往臼裡加香甜的花粉,先生說写字最美,草书浓纤折中,行书自然如流云,簪花娟秀精致……
但他瞧着他二姐捣药,也行云流水,比许多人写字好看多了。
不知道姑娘是不是都是這样。
“二姐,我是不是要多一個庶姐了?”
看着看着,阮晋砚突然冒出了這句话。
听到阮晋砚的問題,阮沁阳手顿了顿:“怎么突然问起了這個,可是有人在你面前說什么了?”
阮晋砚摇头:“家中沒人与我說這些,是在族学时,阮景品他们问我,算不上胡言乱语,就只是问我是怎么一回事。”
說完,阮晋砚的眉毛像是蚯蚓一缩一放:“二姐不该瞒我,我虽是家中最年幼的,但我是男丁,不该這样的事二姐知道了,我却不知道。”
“如果确定了,自然会告诉你。现在爹爹派去调查的人還沒回来,一切都沒成定数。”
“但人是大哥带回来的,大概就是了吧。”
阮晋砚不只是行为喜歡装小大人,脑子也比寻常小孩也要聪慧不少。
阮沁阳揉揉阮晋砚的胖下巴,在书裡面因为原主看不惯女主,自然也不准弟弟跟女主交好,還跟阮晋砚灌输了不少女主是恶人的說法。
书裡面阮晋砚跟原主一样,憎恨女主這個突然冒出来的阮家人,记得好像還有一次,把女主推到湖裡,差点把人给淹死,后面原主折磨女主,他也跟着抽過几鞭子。
越想阮沁阳越觉得這本书写的稀奇,裡面的人物从小的到老的,都像是神经病。男主是最大的脑残加神经,而女主就是個受虐狂。
偏偏她還要因为先知這些沒逻辑的剧情处处提防。
“砚哥儿排斥家裡多了一個人嗎?”
阮沁阳叫青葵收拾了桌子,比起制药,她弟弟的心理健康問題更重要。
“父亲還是壮年,别說庶出的姐姐,就是家中添新丁都是正常不過的事情。”
正常但是他就是有点失落觉得不开心而已。
阮晋砚腮帮子鼓起,知道自己不该有這种感觉,但是又忍不住。
“觉得不开心是正常不過的事了。”有梦境打底,阮沁阳都觉得家裡多了個阮姀突兀,更何况是阮晋砚。
“但是已经发生的事,不开心也沒用,心情不好几日,就该放下去忙其他有意义重要的事。”
“二姐說得是。”
阮晋砚站了起来,觉得阮沁阳教训的对,他怎么能因为已经发生的事情,影响了心情,然后偷懒不去写字,在這裡闻着点心的香味,打扰二姐。
不過阮晋砚還沒走回书桌,就被阮沁阳抓住了小手。
“說到有意义的事,砚哥儿你陪我出去看個玉坠子,我总觉得最近腰间差了点东西,该是出去买块好看的佩饰。”
阮晋砚:“……”
“将军,二姑娘跟三少爷出府了,說是去珍宝阁看坠子。”
经過了几天,弓藏觉着主子說查二姑娘为什么疏远他,不是沒是找事。
二姑娘好像是真的疏远了他们家的主子。
若是往日,他们主子重病,她一定是寸步不离的守着,侯爷赶都赶不走,但是這次他们主子病得比以往還要严重,二姑娘却只是每日来看一眼,寻了养病的方子,唤厨房把食物做得精细,能让病中的主子多吃两口。
做到這地步,要是旁人家,弓藏觉得沒什么,但放在侯府,放在阮晋崤和阮沁阳身上,就叫人觉着疏远了。
再說侯爷這会儿蹦出個庶女,按着往常,二姑娘更应该跟主子分不开,要叫主子哄她开心。
但现在却像是個沒事人,弄得大伙都觉得,二姑娘沒气侯爷,倒是气兄长带回来個麻烦。
“小的审问了府中不少老人,连煦锦院那几個大丫头,小的也旁敲侧击的问了,并沒有什么谣言传到小姐的耳裡。”
弓藏弯腰细细禀告,“若說特别的,就是姑娘之前做了几天的噩梦,除此之外,就沒什么不同。小的想来想去,会不会是姑娘年岁渐长,所以才……”
弓藏說完,见主子抬头,冷淡的眸子因为病症,眼眶染上了浓红,目光的杀伤力比以往更胜。
身体一抖,弓藏忍着沒跪,但腰弯的還不如跪了。
“怎么停了,继续說。”
阮晋崤此时半躺在榻上,虽還有病容,但手指轻敲塌边木把的样子,压抑得有种他随时都会把麒麟雕饰扳断的感觉。
弓藏不敢說,又不敢不說:“是小的查不仔细,找借口推脱。”
“我是问,你說沁阳长大了,所以才什么?”
主子的声音不急不缓,但弓藏听出了他的不耐,急忙道:“這也是小的猜测,二姑娘或许是因为及笄了,所以才不如以往亲近将军。”
女孩子长大了,跟亲父亲都会拉开距离,更何况是亲兄长,再說阮晋崤一去就是两年,就算书信往来再频繁,再见面都是另一种感觉,弓藏觉得着最能解释阮沁阳的疏远。
阮晋崤怔了下,他只想過随着時間的流逝,他跟妹妹的感情会越深,却从沒想過妹妹长大会出现的問題。
比如說她会不再需要哥哥,她会对陌生的男人有好感,不会一辈子留在阮家,会嫁作他人妇。
甚至還会为别的男人诞下,拥有她血脉的孩子。
虽還是沒找到症结,但阮晋崤却有了别的烦恼。
“沁阳跟砚哥儿出去?”阮晋崤沉默半晌,突然道,“他们关系好?”
同父同母的嫡亲姐弟关系会差嗎?弓藏怀疑自己的主子是病糊涂了。
主子气二姑娘长大不如以往跟他关系亲密能理解,但去吃自己亲弟弟的“醋”,就非常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弓藏想了一大堆,却不敢开口,怕刺激了主子小命不保,只有连声道說立刻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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