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這梅园虽然地处偏僻,修的却十分别致。白墙黛瓦,曲径通幽,树下皆是星星点点的落花。
沈玥跟着谢长钧走到那個弟子取酒的树下,看了一圈,发现這棵树和普通的腊梅树并沒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她虽然被剖了灵丹,但是六感還在,六感是感受妖气的知觉,通常弟子引气入体后便会打开六感,此刻沈玥的六感清明,說明這裡也并沒有妖气残存。
那這棵树有什么不同之处呢?
沈玥又换了個角度盯着树干看了看,忍不住瞳孔放大,语气吃惊道:“那幅画是根据這棵树画的?
毕竟這枝干延伸的方向和角度,几乎和千剑派的那幅画如出一辙。
說完之后,听到谢长钧沒有回答,沈玥便知道自己的答案有些不妥,又小声道:“這也不能啊,這棵树看上去年纪沒有那么大,但是那幅画却是一幅古画,应该不在同一個时期。”
谢长钧:“是因为画魂,让這棵树渐渐和画中一样。”
沈玥一怔:“画魂?”
谢长钧:“這幅画在千剑派時間久了,且有纸璃灵气的浸润作用,让這幅画渐渐有了自己的意识和思想,通俗来說,她有了自己的神魄,這神魄可以从画面中抽离出来,依附在本物之上,靠吸取本物的精气来维持神识,因此她選擇了這株腊梅树,只是依附需要灵气支持,她不能依附太久,因此在看到日光照過龟蛇眼睛之后,转换到另一個来梅园的弟子身上,早已经比我們先到了。”
沈玥:“画魂是灵气浸润而致,可是這株树和普通的树并沒有什么区别,难道——”
沈玥斟酌着字眼,“画魂又跟着那個弟子走了?”
谢长钧点了点头:“为了不让自己的行踪暴露,這几日,她已经轮换了好几個弟子了。”
沈玥分析:“所以,她第一個依附的弟子是那是去巡查的弟子,为了将镜子放在玄渊殿,第二個依附的弟子是去参加祭祀的弟子,为了查看日光是否扫過神像雕塑中龟蛇的眼睛,第三個弟子,是這個来取酒的弟子。”
谢长钧补充:“這几個弟子,都因为各种理由来過一趟梅园。”
两人說话之间,一阵微风拂来,风中均是腊梅清香,闻到這清香,沈玥顿时觉得拨云见日,豁然开朗。
這腊梅的冷香,和他屋子裡的冷香无异。
“所以师父這几日晚上都在梅园查看?”
谢长钧淡淡点头。
整個事情理到這裡,已经非常清晰明了了,但問題是,纸璃在哪裡?
沈玥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那我們要跟踪着抱酒的弟子嗎?”
谢长钧:“送酒不是他的主要任务,他最主要的任务是,交接今晚的神像。”
沈玥:“所以纸璃還在神像上?”
谢长钧:“晚上再来吧,神像此刻還在接受香火祭祀,画魂不会动它,我們也需要再等等。”
沈玥点点头,却沒有跟着谢长钧走出梅园,而是蹲在树下,将梅花花瓣一瓣瓣捡起来,吹干净灰,放进自己随身携带的小荷包裡。
边捡边回复谢长钧:“师父先走吧,我再等一会。”
谢长钧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蹲在地上的少女沒有過多的打扮,素衣墨发,在這梅树之下挽唇浅笑,眉目如画,美得惊人,纯粹的像一缕光。
谢长钧淡淡“嗯”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开了。
這边沈玥捡完了花瓣直奔厨房而去,恰逢冬至日,各路门派聚集,有下饺子的,有煮汤圆的,烟火气息几乎快要溢满了整個厨房。
沈玥在旁边生了個小灶煮粥,又揉了一小团面,等到粥煮好了,将一片片洗净的花瓣洒了进去,顿时,腊梅的清香伴着温火溢满了屋子,引得周围人频频探脖子。
沈玥也不吝啬,笑着盛给大家尝。
這边粥煮好了,梅花酥也快要出锅了,沈玥捡了五块放进小碟子裡,剩下的都分给厨房裡的其余弟子了。
然后抱着食盒子就哒哒哒跑了。
她沒怎么在白天的时候来過谢长钧的住所,每次半夜来的时候,谢长钧不是在看书就是出门。
按照這样推算,下午总该挤些時間出来睡觉吧。
想到這,她的脚步突然有些迟疑。
但是已经快到目的地了,她還是打算去试试,轻轻敲门之后,很快听到谢长钧那熟悉的声音,“进来。”
沈玥推开门一看,他竟然還在看书……
沈玥只好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把食盒子递到谢长钧身边。
本来就打算這样走的,谁知此时谢长钧竟然抬头了,墨色的眸子盯着她,平静如水,却潋滟的像敛了光。
“這是什么?”他问。
沈玥說:“今日冬至,师父早上說冬至要喝梅花粥,我见梅园的梅花清新干净,便捡了几朵煮粥,剩下的就做了這梅花酥。”
說完,她把食盒子打开,一样一样给他看。
谢长钧看了一眼,只见那粥熬的暖糯,正中点缀着一朵腊梅花瓣,腊梅的清香随着热气,蔓延了整個屋子。
梅花酥更不用說了,细腻的甜香扑面而来,诱人极了。
摆完之后,沈玥一双漂亮的杏眼盯着谢长钧看了看,目光裡是按耐不住的期待,好像只要对方吃上一口,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
谢长钧本想拒绝的,但看到少女這目光,终于還是拈起了一块梅花酥,又尝了一口梅花粥。
梅花酥酥脆可口,梅花粥清爽解腻,谢长钧也不知道自己多久沒有吃過這样温热的食物了,那一刻他突然有些理解了,为什么食物只是用来果腹的东西,却還是有人会花那样多的時間在烹饪上。
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问到:“之前送你的荷花酥吃完了嗎?”
沈玥摇头:“那荷花酥灵气很足,我每天吃一块就够了。”
谢长钧点点头沒有答话,只低头喝粥。
沈玥望着他,只感叹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這样的人,连喝粥的样子都专心致志。
他吃完之后,沈玥正准备上前收拾,却被谢长钧拦下了,“你今天是不是忘记什么事情了?”
沈玥原本還笑着,但很快,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完了,只记得熬粥和做糕饼了,彻底忘了最主要的任务了。
想到這,沈玥立刻转身出门,三步并两步地去拿水。
既然生果房的热水他不喜歡,她干脆晾凉了再端過去,只不過這次沒有再用白瓷杯,换了一只木碗盛水。
接着,她小心翼翼地把水端到了谢长钧面前,谁知道他這次不仅沒喝,连看都沒看一眼,淡淡道了一句“明天继续。”
沈玥有些蔫蔫地低下头,她十分想问一句,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但看到谢长钧并沒有要提起這件事的意思,只能止了這個想法。
那边谢长钧理好了衣带,看了眼窗外的天光,道:“该去接神像了。”
沈玥只得把端水的事情放在一边,立刻跟上去寻找纸璃。
暮色四合,云层镶着金光的边,落日的余晖给整個学宫都渡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修补的神像从学宫的小门送出,平日裡只有负责运输的弟子才从這裡进出。
两人赶在那弟子出门前先等在了门口,沒多久,便听到一阵小车的声音,两個弟子推着小车而来,而来交接的,正是早上過来取酒的那一位。
谢长钧和沈玥等在一個看不到的角落,直到他们交接完了,谢长钧才一個闪身,出现在了神像前。
沈玥跟在他身后,眼疾手快地掀开盖在神像上的布,果然,神像龟蛇的眼睛并不是石头雕刻,在夕光照射下,散发出一阵淡光。
看到谢长钧和沈玥過来,那弟子立刻警觉,喊道“你们是什么人!”
眼看纸璃就要到手,沈玥哪顾得及和他废话,伸手就要去抓龟蛇的眼睛,让她沒有想到的是,她的手還沒有够到龟蛇的眼睛,就被一种强大的力量震了回来。
紧接着,一阵大风平地而起,天上簌簌落下一阵梅花花瓣,带来阵阵诡异的清香,门上刚刚点起的灯立刻被吹灭,树枝在狂风中飞舞,周遭的环境顿时黯淡了不少。
沈玥觉得脚下一滑就要被吹倒,眼前一片艳丽的明黄色,而原本轻飘飘落下的花瓣,竟然像针扎一样,刺在她的皮肤上,她运起自己极其微薄的灵力,想要挡住這花瓣雨,但显然是徒劳。
再转身一看,只见身边谢长钧的衣袖也被吹的猎猎鼓起,隐藏在影影绰绰的花瓣后面,看不清面容。
她心裡一凉。
着实沒有想到画魂的力量如此之大,他们两人一废一伤,哪裡是对方的对手?
事实上,谢长钧却非常淡定。
他平静地看着画魂施展自己的全部力量,此刻那幅《寒春图》已经在他怀裡了,只待画魂到达灵力顶点时,用仙术将其收入画中。
画魂看到两人仙术如此之低,果然很快亮出了底牌,她将所有花瓣卷起,聚成一道尖锐的咒印打了過来,想要一鼓作气地将两人一網打尽。
谢长钧本已经做好了抵御咒印的打算,沒想到就在此时,一個小小的身影飞一般地闪到他面前,這還沒完,又一道强光闪過,将那咒印抵了出去。
只差一点,沈玥就要生生扛下那道咒印了。
风将那人的道袍刮得起飞,一道蓝光骤然出现,像冰霜一样铸成一道极强的壁垒,挡在两人她和谢长钧面前。
沈玥:“封宴师兄!”
谢长钧眉头紧了紧。
心裡嗤笑一声:在自己同门前半句话都說不出来,认识外人倒是挺快的。
沈玥:“师兄,我們两個都沒什么灵力,這阵妖风太大,我們实在脱不开身。”
谢长钧轻轻叹了一口气,只得把已经酝酿好的真气收了回去,努力扮作一副不太行的模样。
许是那道蓝色的冰霜蕴含的灵力太大,画魂意识到自己不是封宴的对手,倏然收回自己的灵力。
狂风即刻静止,周遭环境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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