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章
頭頂的電扇在嘎吱嘎吱地轉,我身後漏水的破空調在呼呼地響。
這家餐館冰火兩重天,除了這個角落凍得像個冰窖,別的地方都熱得像火焰山。
所以那些個客人都熱得流汗跺腳,而我冷得瑟瑟發抖。
劉聞聞又往我碗裏夾來兩塊牛肉,然後咕嚕一聲喝下一大口熱湯,大快朵頤地說:“怎麼樣?我下課鈴兒沒響就衝過來了,搶的這位置夠舒服的吧?”
我忍住抖說:“行了,別夾了。”
“喂,我自己不捨得喫留給你,還不是爲你好啊,孕婦要多補充營養和攝取蛋白質!”劉聞聞用一種林蕊你不要不知好歹的眼神看着我,雖然真正的理由是她一直暗戀的那個研究生院的學生會主席,今天見到她時開玩笑地說了句:“聞聞,你是不是工作定下來了?怪不得你最近那麼悠閒,都發福了。”
我沒有拆穿她,低頭看着眼前那一盤毛血旺:“你帶我這個孕婦來喫這種東西,其實是想讓我胎死腹中吧?”
劉聞聞說:“那不更好?打胎的錢都幫你省了。”
我倒抽一口冷氣。
劉聞聞把筷子撂了,嚴肅地看着我:“林蕊,你到底決定好了沒有,這胎你是打,還是留?!”
我又嘆了口氣。
我人生二十六年來,做了最糊塗的一件事,造成我眼前的這種局面。
我在兩個月前跟人一度**,兩個月後,我懷孕了。
但我卻不知道我孩子的父親是誰。那天醒來的時候,只有牀頭留下了一千塊人民幣。我把那十張嶄新的粉色鈔票每張都仔仔細細地正反面看過一遍,沒有看到任何類似於手機號碼,座機號碼乃至於qq號碼之類的東西。
在物價飛漲的今天,一千塊別說是養個孩子,就是殺個孩子也不夠。
我還去了解了一下目前市面上**的正常消費水平,得知現在某些高級場所裏,女大學生是一晚三萬。我好歹是個研究生,雖然還沒拿到畢業證,不算正式畢業,但再怎麼說,也不應該少於三萬。
所以,每次我想到那一千塊錢,心裏就更加難過。
他媽的。
劉聞聞說:“不打的話,到時候出生證明上父親那欄寫誰的名字?難道你還指望着……”
她及時地把後面的話嚥了,我卻知道,她想說的名字是陳嘯。
那的確是沒得指望的,就算是之前沒跟他分手的時候我不敢這
麼傷害他,何況是現在我們要繞着路走的時候。
但我也更不可能隨便上街找一個人跟他說,哎朋友,你看能不能勞駕你把名字借我在出生證上寫一下?
劉聞聞說:“現在打胎容易,不就是差點錢麼,這是大事,還是跟你媽說,讓她援助你吧。”
我說:“那不如讓我現在喫掉這一整盤毛血旺。”
我很清楚地知道,如果讓我媽知道我未婚先孕,並且連孩子父親都不知道是誰。她一定會破天荒地從麻將桌上下來,拎着菜刀脫了鞋跑,把我從家一直追到離家一公里以外的菜市場,造成跟在醫院手術檯上一樣的效果。
劉聞聞又說:“那不行就多找幾個朋友先借着,到時候再還,先打了說”
我脫口而出道:“不行!”
劉聞聞氣憤道:“林蕊,你到底爲什麼不肯打!”
我說:“我怕疼,也怕死。”
劉聞聞信心滿滿地對我道:“放心吧,死不了的!現在技術可先進了,有普通人流,減痛人流,無痛人流,超導可視人流,微管可視人流等等,一個比一個先進,可以根據需要,自行選擇!”
我實在很好奇她是怎麼知道那麼多的,但我一時間只能說:“我不單是怕我死,我也怕它死。”
我心想,這畢竟是一個生命,我不能親手殺了它,那會遭報應。
在這樣你用地溝油來毒害我我用臭皮鞋來毒害你我們互相毒害的社會裏,我還能有這樣的覺悟,我覺得我自己很高尚,高尚到了別人都不能理解的地步。
但如果不打,就只能等着它一天天長大,最後把它生下來。
生下來以後要怎麼辦,我不知道。
劉聞聞看她勸不動我,只好說:“哎,那生就生吧,生下來再說,大不了我幫你一起養他。”她盯着我,恨鐵不成鋼地推了一下我的額頭,“你這死腦筋!”
我很冤枉,我記得明明我告訴過她不下十次,我不是死腦筋,我是笨腦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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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初中的時候頭部曾受過重創,醒來的時候第一句話就是對着我爸媽說了句“你們是誰”,差點把我媽嚇得剛陪我從icu裏出來又重新進去。好在後來我腦袋裏的淤血慢慢化了,我記起了大部分的人和事,但也有一些之前的東西忘記了,但都是不太重要的東西,比如一些原本就不太記得的小學同學,還有我導致我頭部受創的那場打鬥。雖然依稀記得是場打鬥,但具體是怎麼樣的我就不記得了,反正不是什麼好的回憶,忘了就忘了。
也就因爲這樣,我覺得我的
智商下降了很多,休學一年才上了高中,然後大學畢業時,第一年考研沒考上,第二年才勉強夠線,加上我本來上學就不算早,所以我目前雖然已經快到二十六歲的高齡,研究生卻還沒畢業。好不容易再熬最後這一年就能畢業了,誰知又遇上這樣的事情。
不能不說,老天真是太照顧我。
結賬的時候,劉聞聞很大方地對坐着不動的我說:“你別動,別掏錢,你正是用錢的時候,這頓我請!”
我看着她身前那風捲殘雲一樣的桌面,再看看我乾乾淨淨的盤子上僅有的一點素三鮮,很心安理得理所當然地讓她結了。
飯後,我打算去圖書館裏借兩本書,然後去上下午的第一節課。而劉聞聞決定她要回宿舍眯個小覺,而且不顧我現在的特殊身份,硬把我的遮陽傘拿走了,理由是林蕊你太白了,白得像得了白血病一樣,曬黑點會顯得比較健康。
我很大度地把傘讓給了她,但臨走前還是忍不住告訴她,得白血病是不會皮膚變白的,你說的應該是白癜風。劉聞聞裝作沒有聽見。
但十五分鐘後,我有點後悔我的這個決定。
我的裸眼視力在經過九年義務教育,三年高中教育以及四年高等教育的摧殘後,仍然保持着能在兩米外看到視力表上最後一排的水平,所以當陳嘯迎面向我走來的時候,我沒辦法不看到他。
但我還是可以選擇假裝沒有看到他,我把手中的一個筆記本搭在額頭上,打算很自然地像遮太陽一樣從他身邊過去,但就在與他擦肩而過的時候我突然有點反胃,情不自禁地用另一隻手捂住嘴。可能是我的動作讓他誤會了什麼,我眼角的餘光看到陳嘯放慢步子,直勾勾地盯了我好幾眼。
我突然記起我大二升大三那年,我終於把陳嘯追到手的那個暑假,我跟着我媽去買菜,菜市場門口有個金口直斷的算命先生。他告訴我說,我今年不會遇到好的姻緣,會遇到的是孽緣。
當時我因爲他二十塊錢算一次的親民價格而沒有相信他,一年過去,兩年過去,三年過去,直到第四年的時候,我終於不得不相信高手在民間。
陳嘯跟我提分手的時候,我怎麼都不肯相信,很白癡很狗血地死抓着他的袖子說你是不是得了什麼絕症不想讓我知道不想讓我傷心。我問得很真心誠意,哭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但回想陳嘯當時的表情,我估計他以爲我在故意詛咒他。
分手後不幾天劉聞聞就告訴我她看見陳嘯跟他的新女朋友在手牽着手逛操場,
我衝到宿舍陽臺去看,那個時候夕陽西下,在一堆跑步健身的人羣裏陳嘯和他新女朋友的每一次往前邁步都像是慢動作電影在我眼裏一幀一幀地放。放到最後,我轉身很淡定地跟劉聞聞說:“他們沒有手牽手啊,是那個女的用手勾着他胳膊而已。”
陳嘯甩了我以後轉身就去交了個漂亮的新女朋友這件事,在研究生院裏廣爲傳播無人不知。有人說林蕊就是因爲陳嘯保研了所以才非要考研,第一年考不上就考第二年,但人家陳嘯現在要畢業了,人家新女朋友的老爸是xxx投行的老大,陳嘯不費吹灰之力就進去了,一進去就做一個大項目,他除非腦袋被門夾了纔會繼續跟林蕊在一起。
我對這些不屬實的說法感到很憤怒。第一,陳嘯自己家裏就很有錢,他回家去當小開比他自己打工還要輕鬆自在,他進投行說明他有理想,並且只要他想進,以他的實力,不用任何後門關係就絕對可以進。第二,我考研不光是因爲陳嘯考研,還因爲現在社會就業壓力巨大,我讀的又是工商管理這種萬金油一樣的專業,不考研哪裏有什麼出路?那些人真是把我說得太膚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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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管別人怎麼說怎麼問,陳嘯從來沒有給出任何一點當事人意見。而距離分手到現在,三個月快過去了,據我觀察他還是好好的,沒有一絲絲得絕症的可疑痕跡。
他活得風生水起,我卻把自己搞成了這樣。
☆、第二章
下午的第一節課是戰略管理,這是所有專業課裏被公認的最無聊的一門課,但也是選修的人最多的一門課,理由還是老一套:老師上課不點名,考試很容易過。當初我上學期選這門課的時候,陳嘯還對我進行了一番鄙視,但鄙視完了還是笑笑,“算了,學點簡單的也好,不然到時候每門課到都要像計量這樣給你重頭講過一遍,我可喫不消。”
我有時甚至懷疑,難道真的是因爲陳嘯嫌我太笨,嫌我每到期末都要他給我補課,而且更過分的是沒有給他補課費,所以他纔會跟我分手?但又覺得,既然大三大四都這麼過來了,沒理由在研一的時候他才這麼做。
想不通的事情就乾脆不想,我趴在教室的倒數幾排昏昏欲睡。上課睡覺不好,但是比起這班上四分之三逃課的學生來說,我覺得我還是不錯的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懷孕的原因,我最近總是覺得很瞌睡。
就在這個時候,劉聞聞給我傳來一條短信,吵醒了我的美夢:“下課回來路過食堂,給我帶盒泡芙。”
我給她回的是:“下課我要去我導師那裏。”
沒幾秒又發過來:“去完再買。”
我找不到理由了,也沒有提醒劉聞聞她中午已經乾掉一碗牛肉麪一個肉夾饃外加兩個熱菜一個涼菜的事實,那註定沒有結果。但可以預見的是,我把泡芙帶回宿舍以後,劉聞聞會一邊喫一邊嚎:“你怎麼給我買了啊你要阻止我啊你不是不知道我在減肥啊啊啊!”然後舌頭順便舔掉嘴邊的奶油。只有到下一次那個學生會主席又說她胖了的時候,劉聞聞纔會抑鬱半天,節食一天,然後傍晚下去繞着操場跑個十圈八圈,但絕對堅持不到第二天。
下課後我直接去了我導師的辦公室,我的導師姓嚴,他的臉長得跟他的姓一樣,而且他責任心很強,對我也寄予很大期望,一直想讓我在哪個哪個著名的期刊上發個文章。但我至今爲止連不著名的期刊都還沒在上面發表過,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嚴老師失望得頭髮都掉得差不多了。這兩天我很擔心地在想,萬一等這學年末的時候,他看見我挺着肚子來答辯,會不會氣得連頭頂上那僅有的幾根頭髮也沒了。
嚴老師給我講了講這次佈置下來的論文,講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我要離開時他說:“林蕊,你這學期課不多了吧?”
我說:“嗯。”
老師說:“實習找了嗎?”
我說:“準備找。”
他說:“我這裏有個實習機會,你看你感不感興趣。”
我導師推薦我去的公司是個在境外上市的企業,製藥的,我聽說過。想進去的人很多,它家招人的時候排場也搞得很大。因爲我導師跟那企業的老闆是朋友,所以拿到了一個實習指標。我導師手下帶三個學生,估計他看這三個人裏面我是最沒有希望能自己找到一個好的實習單位的,所以才把這個指標留給了我。
我當然說好。
那天傍晚我把泡芙帶回去給劉聞聞,她遞給我買泡芙的五塊錢,並且講了一堆“我一定要還你請你一定要收下你現在正是用錢的時候”之類的話。我告訴她說就算你不主動給我我也是要找你要的,而且現在泡芙又漲價了,五塊五,所以你還欠我五毛。
誰知劉聞聞馬上岔開話題道:“啊,林蕊,有件事我憋在心裏,很矛盾,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我自己私心是不想告訴你的,但我又覺得我還是應該告訴你,你說,我到底是告訴你好呢,還是不告訴你好?”……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誰知劉聞聞馬上岔開話題道:“啊,林蕊,有件事我憋在心裏,很矛盾,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我自己私心是不想告訴你的,但我又覺得我還是應該告訴你,你說,我到底是告訴你好呢,還是不告訴你好?”
我把桌面上亂七八糟的雜物收一收,拿了飯盒準備去樓下超市買碗餛飩。踏出宿舍門口之前,劉聞聞終於在背後說:“剛纔陳嘯打電話找你。”
我頓了頓,回頭應了聲:“哦。”
劉聞聞很激動地上前說:“你哦是什麼意思?啊?林蕊,如果陳嘯要找你複合,你可千萬不能心軟,千萬不能答應啊!哎呀不行完了完了,你那麼喜歡他又那麼容易心軟,你怎麼可能不答應,早知道我還是不告訴你了!”
我說:“不會的。”
可她還在捶胸頓足,沉浸在深深的懊惱和自責中,我安靜地注視了她一陣,出門的時候順便把寢室的門帶上了。
別說陳嘯絕無可能要跟我複合,就算他願意跟我複合,他應該也不會願意當我肚子裏那個孩子的便宜爹。從我認識他到現在,他的形象從來都是全身發着金光的天之驕子,我實在想象不到,如果我告訴他我剛跟他分手就跟別人上了牀,並且還懷孕了他會是什麼表情,可能會覺得我噁心,覺得我放蕩,覺得我欺騙了他等等等等。
雖然陳嘯已經不喜歡我,但我還沒完全忘了他,所以這些事我肯定不會告訴他。還好他已經畢業了,我不知道爲什麼他今天會出現在校園裏,爲什麼要打電話找我,但從今以後如果他不主動找我,而我也不主動找他,那我們應該也不會有什麼機會見面了,這城市那麼大。
但摸着良心說一句,如果這一切沒有發生,而陳嘯也真的想要同我複合的話,我想我肯定是願意的。
之後的一個星期,我去參加了我導師推薦給我的那個實習的一面二面。我面試的時候穿了一身職業套裙,但是沒有穿高跟鞋,而是穿了雙平跟單鞋。雖然裝束上不夠專業,但我的兩次面試過程都還比較順利,說明我導師和這企業老闆的關係的確過硬。其實我面試的結果一向不錯,因爲我年齡比同屆的人要大個幾歲,所以一般用人單位看着我這張滄桑的臉,都會覺得我比較有社會經驗。
二面結束的時候,我跟公司的部門經理握手道謝,經理說:“林小姐,你看你這兩天什麼時候有時間,我們老闆可能還想跟你聊聊。”
我之前聽說的程序只有一面二面,不知道什麼時候老闆也參與面試小實習生了,猜想了一下,覺得可能是因爲我導師的原因纔有這種特別關照。
我說:“這兩天我都有時間,經理您安排吧。”
經理說:“那就後天下午三點這樣可不可以?”
我說:“好,沒問題。”
經理把我送到門口,還安慰了我幾句,大意是叫我不用擔心,基本已經沒問題了,跟老闆聊聊也只是走個過場。因爲他們老闆是剛從國外回來的,受的教育是很先進很人性化的西方教育,比較重視跟員工的溝通,顯示出自己的親切,所以纔想跟我聊聊。
雖然我有點奇怪我導師的大學同學怎麼變成一隻受西方教育的海歸了,但既然經理已經說沒什麼問題,我也懶得再去揣測太多。
第二天晚上我在宿舍最後整理一遍我的個人簡歷,劉聞聞在牀上戴着耳機,時不時跟着唱兩句最近很紅的那首最炫民族風。劉聞聞對唱這首歌的那個組合有着令人匪夷所思的執着,每次院裏組織去唱歌的時候,她都要點月亮之上,荷塘月色等等幾首廣爲流傳的經典曲目,而且連男聲的副歌部分也絕不放過。同學們爲了感謝劉聞聞調動了活動氛圍,熱情地送了她兩個暱稱,劉鳳凰和劉傳奇。劉聞聞自己比較喜歡劉鳳凰,說劉傳奇是名人偉人,她不敢當。我想了很久,覺得她說的可能是***。
在劉鳳凰唱到“你是我天邊最美的雲彩,讓我用心把你留下來”的□部分的時候,寢室裏的電話響了,是我爸。我爸跟我閒聊了一會,聊到最後的時候他說:“末末,最近身體還可以吧?”
我說:“嗯,還可以。”
我爸又說:“錢還夠用吧?”
我說:“嗯,夠的。”
他壓低聲音說:“末末,如果不夠用的話就告訴爸爸,你媽不給你,你老爸還有點私房錢。”……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他壓低聲音說:“末末,如果不夠用的話就告訴爸爸,你媽不給你,你老爸還有點私房錢。”
我爸每個月的那點工資都全部充公了,如果有私房錢,估計也都是幫我媽去買菜的時候十塊八塊攢下來的。我反覆強調了幾次我的錢真的夠用,我爸才把電話掛了。
噢對了,還有個事情忘記說,我原來的名字叫林末,小名就叫末末。初中那次腦袋受傷以後,我媽那個算命愛好者就給我改了現在這個名字。算命先生說末這個字寓意不好,時時刻刻都有一種命活到頭了的意思。而且林末兩個字加起來正好十三畫,數字不吉利,要改成二十三畫我的命途纔會比較平坦。我說十三不吉利那不是外國的說法嗎,而且如果按中國的習俗,應該改成雙數,比如二十二畫或者二十四畫,怎麼也不會是二十三畫。但我媽很驚喜,說這個算命先生中西合璧,很了不得,當晚翻了很久字典,看到一個好的字就在桌上寫一寫看是不是十五畫,最後給我取了現在這個名字。但小名他們卻叫習慣了,一直沒改得了口。
我剛從陽臺走進宿舍,電話又響了。我倒回去接起來,無奈地說:“爸,我錢真的夠用。”
電話裏沒有聽見我爸的聲音,我向屋裏一直在單曲循環的劉鳳凰說:“劉聞聞,電話好像又壞了,你能不能過來看一下?”
劉聞聞摘掉一隻耳機說:“啊?”
這時電話裏有人說:“林蕊,是我。”
我愣了一下,說:“噢,是你。”
劉聞聞把另一隻耳機也摘掉:“啊??”
我說:“你有什麼事嗎?”
劉聞聞衝着陽臺喊:“不是你叫的我嗎???”
我轉身背對着劉聞聞,對電話裏的人說:“陳嘯,你有事就趕緊說,沒事我可就掛了,我還有事。”
那邊又安靜了一陣,陳嘯開口道:“我打過你手機沒打通,所以只好打你寢室的電話。”
我誠實地說:“噢,我換號了。”其實我現在很後悔,雖然我換了號,可陳嘯的手機號我還是能很流暢不卡殼地背出來,正着背倒着背都可以,白白浪費了換號的二十塊錢。
電話裏又靜了靜,陳嘯說:“林蕊,你明天下午有空嗎,我們見一下吧,我有點事跟你說。”
我說:“不好意思啊,我明天下午沒空。”
他頓了一下:“你不想見我?”
我說:“你誤會我了,我真的沒空,我三點有事要出去。”
他說:“那我們約兩點,我在圖書館門口等你。”
我猶豫了一下,本來想說我要睡午覺,又覺得這個藉口不太好,對他不是很尊重。
還沒等我想出另外一個好一點的理由
,手裏的電話被人搶走了,劉聞聞在我耳邊破口大罵:“媽的你要不要臉啊!叫你不要再打來你還打!你再敢騷擾林蕊小心我找人閹了你,操!”然後她把電話砸了。
劉聞聞叉着腰喘着粗氣站在門口,我默默看了她幾秒,拿起話筒按了幾個鍵。劉聞聞在我身旁不可思議地怒指着我:“林蕊你你你你你……”
我把話筒放下來,說:“我試試電話有沒有被你砸壞。”頓了頓,繞過她往屋裏走,“真的壞了,你再修一下吧。”
然後劉聞聞很鬱悶地修了一晚上電話,即便是帶着耳機聽她心愛的鳳凰傳奇也沒有緩解一點她鬱悶的情緒。
第二天下午兩點的時候我從宿舍出門,我沒想過要特意去見陳嘯,只是因爲那個公司離我們學校有一點遠,加上我怕堵車,所以決定早一點出門。
然而我低估了陳嘯的神通廣大,他沒有像他說的那樣在圖書館門口等我,而是站在了學校的主幹道的樹蔭下面。我從遠處看到他,覺得他還是像我大一時候第一次看到他一樣,太陽透過樹葉灑下幾處光斑,他就站在細碎的陽光裏面,周圍的一切都不及他耀眼明亮。
☆、第三章
可惜我現在不是很欣賞得了了。
被傷害過的人就知道,一瞬間我只想抓起旁邊地上的一把泥用力地糊在他臉上。
陳嘯在我走近的時候迎了幾步上來,說:“你來了。”
我知道如果我說我只是路過,不是特意來赴你約的他也不會相信,只好說:“噢,有什麼事你快說,我趕時間。”
陳嘯看了看我的一身正裝,又看看我手上的文件夾:“你這是要去面試?”
我耐着性子說:“唔。”……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我耐着性子說:“唔。”
他不顧我的淡漠,繼續問道:“什麼單位?”
我說:“關你屁事啊?”
話音一落陳嘯愣了一下,可能是因爲我說上面那句話的時候,沒有像以前一樣用一種害羞的,嬌嗔的語氣說出來,讓他不是很習慣。愣完了以後他卻說:“其實我今天找你,是我單位有個內部推薦的實習指標……林蕊,你要不要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根據江湖傳聞,陳嘯新女朋友的爹是他單位的老大。
所以我覺得他要不就是故意整我,要不就是腦袋被驢踢了。
但我還是個比較有涵養的人,我說:“謝謝你的好意啊,不過不用了,我已經找到了。”說着還晃了晃手裏的資料,“這家要我了。”
陳嘯說:“林蕊,別鬧了,你怎麼可能找得到。”
默默無語地過去兩秒,我的涵養用完了:“你什麼意思?!”
他頓了一下,一雙眼睛深沉地望着我:“對不起,我不是說你沒有能力,只是我知道你習慣依賴……別人。”
我忍住踹他□一腳的衝動:“你他媽的就是那個意思!你說完了是吧,我不奉陪了。”
轉身離開之前手腕被人握住,陳嘯低聲對我說:“林蕊,你不要耍脾氣。機會難得,你再考慮一下。”
我一把甩開他走了。
他也沒有再追上來。
雖然我不能不承認,之前我的確習慣依賴別人,而且這個別人就是陳嘯,大三和大四暑假時候的實習,都是陳嘯幫我推薦的,但那不代表我自己找就不能找到。實際上那時候我也都收到一些小單位的錄用,只是我沒有告訴他。
剛纔的表現讓我覺得我自己很有志氣,很滿意。半個多小時以後,我懷着滿肚子的志氣到了那家制藥公司。
上回面試我的部門經理出來接我,一路寒暄幾句,然後把我領到一個辦公室前,說:“林小姐,周總在裏面,你自己進去吧。”
我擡頭掃了一眼門牌,上面寫着:周逸凡。
我多看了那三個字幾秒,然後擡手敲門,裏面一個男聲說:“進來。”
我於是開門進去,裏面的人坐在辦公桌後面,四目相對的時候,他的眉毛微微挑了一挑。
那一刻我在心裏想,真是一山還有一山高,媽的陳嘯算個什麼東西,看看人家,也就是比陳嘯大個三四歲的樣子,已經做到總裁了。
雖然之前也面試過很多次,但我還沒有跟這種級別的人物打過交道,於是戰戰兢兢地在門口做起一副含羞草狀:“周總您好,我是林蕊。”
周逸凡看了我兩秒,擡手示意了一下他辦公桌對面的椅子,面色平淡地說:“坐。”
我就挪過去在他對面坐了,然後從文件夾裏拿出簡歷,正正地擺在他面前。
但他沒有低頭去看一眼,反而目光一直聚焦在我臉上,還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我心想,不好,難道是剛纔在來的路上哭得太狠把眼線給哭花了?怎麼可能,我買的時候店員明明告訴我那眼線筆是防水的。
看來價值三塊五一支的東西果然不太可靠。
對看了半分鐘後,我覺得這樣下去不行,打破沉默道:“呵呵,您需要我做個自我介紹嗎?”
周逸凡沒答話,倒是垂下眼,右手指尖翻開一頁我的簡歷,然後左手撐着額,目光定在我簡歷的那張照片上,眉頭一瞬間比剛纔更緊了。
我承認簡歷上那張青蔥的照片跟我現在滄桑的模樣差別很大,有裝嫩的嫌疑。那是我大一時候的照片,我記得那時候因爲軍訓很熱,所以我把高中留了三年的長頭髮剪了,留着像初中時候一樣的剛剛到肩的短髮。因爲這張照片拍得很不錯,往後我的證件照都沒有拍得比那張更好的,所以我就一直不要臉地用這張來糊弄用人單位。
我又幹乾笑了兩聲:“那個……”
“你就是林蕊?”周逸凡擡起眼睛來,額頭皺起幾絲細微的紋路。他問這句話的時候聲音低沉溫和地很好聽,我能想到的文藝一點的說法是,他的聲音就像海邊那些被日光照耀,被海風拂動的暖沙一樣。
我被這個暖沙一樣的聲音晃了一下神,說:“呃,我是。”
周逸凡又問:“你是研究生?”
之前遇到的別的面試官,都是對實習經驗,社團活動等等內容比較感興趣,沒想到眼前這位卻對應聘者基本資料的真僞比較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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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真誠的目光凝視着他,斬釘截鐵道:“嗯,我是!”
我想他應該是被
我真誠的目光打動了,因爲周逸凡沒有再接着問我“你真的是女的?”之類的問題。他往椅背上靠了靠,看着我說:“你平時,都做些什麼?”
話題終於扯到正軌上來了,我心裏很激動,清了清嗓子開始說:“我感覺個人能力的培養比較重要,所以平時除了上課,我還積極參加學生會和學生社團的工作,並且注重實際工作經驗的積累。”
周逸凡說:“除了那些,你還做什麼?”
我說:“啊?”
他抱着手:“專業課,社團,實習,這些李經理大概都跟我說過了。”他眯了眯眼睛:“除了那些,你平時還幹些什麼別的麼?”
我不是很理解他的意思,並且被他非常規的問題搞得有點措手不及,緊張地在身前用自己的右手握着左手,這是我的習慣性動作。
又過了十幾秒,我乾乾笑了兩聲,假裝很鎮定地道:“呃,除了那些,我也就是跟平常人一樣,聽聽歌鍛鍛鍊什麼的,保持良好的心態和健康的體能,爭取爲和諧社會多出一份力,爲****事業奮鬥終身什麼的,呵呵。”
周逸凡看着我,靜了幾秒,突然咧開嘴哧地一下笑出聲來,這一笑笑得跟電視上的某個電影明星差不多。那個電影明星的帥氣指數可以在我心裏排進中國男明星的前三,所以稍稍緩解了一下我此刻緊張的心情。
但下一秒周逸凡又說:“你看起來不像經常鍛鍊的人,你臉色很不好。”雖然他的語氣聽起來很溫和,但我知道他的潛臺詞是在說我說謊。
而我的確是在說謊,所以我尷尬得沒有話講。
“社團實習那些,別人也不是沒有,既然大家都差不多,你給我一個用你的理由。”
還好這個問題我還是準備過的,我深吸一口氣,準備扳回這最後一局,但沒想到這一口氣吸得太大,胸腔裏頓時有一股別樣的感覺翻涌上來,我頓時用手捂住嘴,蹭地一下從座位上躥起來。
周逸凡驚訝地看着我。
他一擡手,我撒開腿就朝他手指方向的洗手間衝過去。
我在馬桶邊上吐的時候只有一個絕望的想法,出去抓住那個部門經理的肩膀狂晃,你不是告訴我只是走個過場嗎?啊?媽的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按了水沖掉,在洗手池洗完手漱完口,一轉身,周逸凡就站在門邊。
我琢磨了他臉上的表情片刻,突然想起來有個詞叫不可捉摸。
周逸凡頂着一臉讓人不可捉摸的表情,皺緊了眉頭:“你怎麼了,不舒服?”
我說:“不
好意思啊周總,我可能是今天中午喫壞了肚子,弄髒你的地方了,對不起啊。”
他不說話,繼續用那種不可捉摸的表情看着我。
但我是個很有自知之明的人,我猜想他這個表情表示我今天這場面試沒戲了。這是很正常的,如果我表現成這樣還能過關,說明這個世界簡直沒有天理。
只是我忽然之間想起剛纔陳嘯對我說的話,他說,林蕊,你怎麼可能找得到。
我說:“周總,那我就不浪費你的時間了,我先走了,真的很抱歉。”
然而我忘記了,這個世界本來就每天都在上演着千千萬萬件比竇娥還冤,比孟姜女還苦的天理不容的事情,所以也不在乎再多一件。
就在我從周逸凡身側經過,往門口方向剛走了幾步的時候,沒有天理的事情發生了。
周逸凡在我背後說:“那你什麼時候能來上班?”
我回過頭說:“啊?”突然反應過來,“我過了?”
他從洗手間門邊朝我走過來,我看着他那個氣場,覺得我剛纔的想法錯了,那個廣告明星遠遠沒有他那麼霸氣側漏,而且我目測了一下週逸凡的身高,估計在一米八到一米八二之間,很完美。
他走到我眼前說:“下週一,可不可以?”
我說:“這個……恐怕不行。”他意外地挑起眉,我趕緊說:“我下週一一整天都有課。”
周逸凡又笑了一下:“哦,那你把你的課程表打一份給我,該上課的時候你就上課,沒課的時候就來公司報到,當然,週末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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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連連點頭:“可以可以!”
周逸凡說:“天氣熱,喫東西的時候注意些。”伸手從桌上拿起我的簡歷,垂下眼又翻了翻:“這份東西我留着,可以麼?”
我說:“可以可以!”
周逸凡說:“那你現在自己回學校,也可以麼?”
我說:“可以可以!”
然後他就笑着不說話了,我愣了一下,一拍腦門反應過來:“不好意思,我明白了,周總我不耽誤您時間了,我下週準時過來報到!”
回學校的路上,我仔細思考了這次面試的全過程。我本來懷疑周逸凡難道對我有點意思,否則怎麼會面得爛成那樣子他還錄用我?但轉念一想,除
?他的口味已經重到了人類難以理解的地步,否則應該不會看上一個第一次見面就在他面前抱着馬桶狂吐的女人。所以我想,他應該是被我那種想吐就敞開懷吐,並且吐完以後還如斯有條不紊,鎮定有序的人格魅力所傾倒。
公交車在學校門口停下以後,我在學校附近的農貿市場買了些水果和菜,那裏的東西樣式比學校超市的要多得多,並且價格便宜一半。
回到宿舍我把我面試通過了的好消息告訴劉聞聞,她很高興,自告奮勇地要今晚用我買回來的菜親自下廚爲我慶祝。但我們一起回憶了一下上次她用電磁爐煮個面結果把自己的腳燙成豬腳,然後包着厚厚的紗布拄着柺杖跳了一個月的事實,最後決定還是由我自己來。
第二天是週五,隸屬於我們院學生會下面的一個話劇社組織開了個會,說下週一就是新學期的社團招新了,百團大戰,問我們有什麼好的新穎的招新方式。
因爲話劇社社長就是劉聞聞暗戀的那個院學生會主席,所以我當初也被她拖着一起加入了這個話劇社,負責在別人表演的時候幫忙在後臺抱抱衣服,拿拿道具之類的工作。
但是現在我們不到十個人坐在亭子裏,被燥熱的風吹着,既煎熬,又惆悵。
我們院的這個話劇社向來不怎麼招得到人,原因是校學生會下也有一個話劇社,規模比我們更大,管理比我們更正規,資金比我們更充裕,而且最致命的一點是,我們社團走高端路線,話劇都用英語來演。
在現在這個絕大部分大學生都只以通過四級考試爲目標的大背景下,這樣的話劇社生存不下去,我認爲這件事很符合唯物主義辯證法中的因果聯繫原理。
但去年的這個時候我們話劇社倒是短暫地火爆了一把。那時候陳嘯正好路過,在他們擺的攤子旁邊跟人閒聊了一會,結果引來了一大堆女同學。話劇社的人感到很欣喜,想要多招一些女同學,於是就又讓陳嘯在旁邊站着多當了一會兒吉祥物,但誰知可怕的是,陳嘯竟然又引來了一堆男同學。一時間萬人空巷,我曾經還因爲這件事很不高興。
然而慘痛的歷史經驗告訴我們,人民羣衆是不能招惹的,人民羣衆是不能被欺騙的。後來男同胞和女同胞們加入話劇社以後,發現陳嘯根本不在話劇社裏面,於是又紛紛退社了,我也曾經因爲這件事幸災樂禍。
我把這件事回憶完,聽到我身邊的劉聞聞提議說,可以在廣場上穿着豪華的演出服當場演一段,比如激情的羅密歐與朱麗葉,而她可以爲該劇配樂,在一旁唱她拿手的鳳凰傳奇。
她說完以後,大家都很安靜。
安靜了很久,社長兼主席扶了扶眼鏡,說:“哦,那個……因爲我們是中午的時候招新,午休時間,動靜太大了可能不太好,會影響
到旁邊宿舍樓裏同學們的午睡。”
我覺得社長的婉拒很英明,如果真的讓劉聞聞在廣場上辦個唱的話,不僅會造成另外一種萬人空巷的效果,我們還很可能被學校處分。
劉聞聞拖着腮看了社長一陣,在我耳邊說:“你覺不覺得他實在是太體貼了,太周到了!”
她猛捶我的胳膊,我只能無奈應道:“唔……”
經過再次長久的沉默之後,社長決定採用劉聞聞的部分建議,由兩個同學當場演一段羅密歐與朱麗葉,就是最後戲劇的□,兩個人在墳墓裏的那一段。大家各自領了自己的任務回去,我的任務最簡單,就是到時候從學生會辦公室裏把服裝道具都搬過去,然後結束的時候再把東西搬回來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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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在散會的時候社長兼主席跟劉聞聞說了聲謝謝,讓劉聞聞非常興奮,並且這種興奮的狀態一直持續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還沒停止,我躺在牀上聽她不停地說“林蕊你說他會不會是對我有點意思了?”,終於明白什麼叫做少女情懷總是詩。
她說了一陣子後,我聽不見了,我睡着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古人誠不欺我。
我夢到了陳嘯。
☆、第四章
雖然算命老先生把我和陳嘯定義爲一段孽緣,但在我大一的時候,我卻萬不是那樣想。
那個時候的陳嘯,符合我對男性的一切美好想象。
他溫柔的時候有着青春裏男主的四十五度明媚憂傷的側臉,嚴肅的時候有着都市裏男主那深邃沉鬱又略帶寵溺的眼神,加上他有着總裁文裏男主那種動輒跑車遊艇直升機的身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他也能像高幹軍文裏的男主一樣,隻手拎着我的行李箱氣也不喘地上到六樓,這讓我覺得,他的體力肯定是很好的。
總之,我那顆被三年暗無天日高中生活折磨得如同老嫗的少女心,在見到陳嘯以後,就像久旱逢霖的大地一樣,癒合了,滋潤了,萌發了。
人們對愛這個字有很多定義,搞得我有些迷茫,但即便我不確定我到底是不是愛上了陳嘯,我也知道我起碼是很喜歡很喜歡他的。
於是那時的我毅然決然地決定,從今以後只要有陳嘯的課上也必有我林蕊,我對他就如同向日葵向着太陽,就像人民的一顆紅心向着黨。
做出那個決定以後,當務之急就是要搞到陳嘯的課程表。那時我直接跑到陳嘯宿舍樓下堵着他問,他自然沒有告訴我,還用一副驚悚莫名的表情看着我。於是我又一度想過把自己培養成一個黑客高手,侵入到陳嘯的選課系統裏面盜一份出來。爲了這個目標,我這個以爲雙擊點開ie就是連接了互聯網的電腦白癡,生生啃了半個月的c語言,結果是完全沒有看懂。
然而就在這時,院裏竟然發佈了一個共享的excel文件,上面詳盡地列示了所有學生的課程,上課時間以及上課地點。我看到這份東西的時候,不禁老淚縱橫。
大多數必修課我都是和陳嘯一塊上的,只有部分少數選修課譬如體育課不一樣。於是後來的每個學期,我都趁着最後一次退補選課的機會,把自己的課按着陳嘯的課程表改得一模一樣,把原來選的健美操換成了籃球之類的課程。
在我們這個女生相對較少的偏理工院校裏,一節三十多人的課上只有我一個女生,這就像是一道亮麗的風景線,不僅全校皆知,還有人專程來駐足圍觀。我還記得在第一次上籃球課的時候,老師對着花名冊點名,點到我的名字的時候,我因爲正好感冒,嗓子有些啞,於是低沉而富有磁性地應了聲“到”,老師沒有看我,以爲我也是個男生,於是低聲地自言自語說:“林蕊?你父母怎麼給你取個女孩子的名字?”
然後全班鬨堂大笑,有人說:“老師,人家就是個女的,人家是跟着陳嘯來的!”
我在一片鬨笑聲中回頭去看站在第二排的陳嘯,他低着頭面無表情地站着。我那時心想,那麼多人都被我觸動了,他也一定會被我打動。
於是我跟着陳嘯上了初級籃球,中級籃球,然後我很擔憂,想着萬一他要繼續學高級籃球我要怎麼辦,因爲我聽說高級籃球的期末考試很變態,要一個人帶球闖過三個人的防守,最後還要在三分線外投中。學中級課的時候我都補考了三次才過,除非我重新投胎,否則這種高級課的考試我通過的概率基本爲零,那我就會成爲建校八十年來第一個把體育課掛掉的學生。
但沒有想到的是陳嘯最後居然選了個比較溫柔的網球,我看到他課程表的時候心裏想,老天保佑,這學期我總算可以過得輕鬆一點了。
然而世事就是那麼難料,那年夏天持續高溫,學期上到一半,我在網球課上中暑了,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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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過來的時候我躺在醫務室,陳嘯坐在我牀邊的一把椅子上。我當時很驚喜,但同時也很懊悔,心想早知道他坐在這裏,我就不要醒得那麼早,讓他多陪我一會,即便我看不見也好。
正在我一邊驚喜一邊懊悔快要把自己弄得精神分裂的時候,陳嘯突然說:“林蕊,你能不能不要再這樣了?”
我坐在牀上看着他一臉的嚴肅,有些愣,“啊?哪樣?”
陳嘯說:“你不要再一直跟着我選課了,你這樣,我真的很困擾。”
我頓時覺得,一顆心沉到了底。
他見我不說話,以爲我不答應,接着勸道:“你就不能像其他的女生一樣,選些羽毛球健美操之類的課麼?”
我覺得我說不出話,我還以爲我終有一天會打動他,我或許差不多就要打動他了。可原來在他心裏,我甚至連個女生都算不上。
靜了不知多久我才聽見自己乾澀的聲音:“哦,對不起啊,我其實也沒想幹什麼,就是想說能多看見你一下,我也不知道原來你這麼反感我。現在我知道了,我以後不會再那麼幹了,真的,對不起。”
他的臉色變得有點僵,“我沒有說我反感你。”
我說:“哦,呵呵,沒什麼。你不用安慰我,要是我是你我應該也挺困擾的。總之就是以後不出現在你面前了對吧,放心放心,我知道了,呵呵。”
陳嘯抿了抿嘴巴,沒再說什麼,卻在我輸完葡萄糖以後陪我走回了寢室。他一路上都不說話,我覺得他心底裏肯定是不情願陪我走的,但是因爲
我剛纔做出了那樣的承諾,讓他比較滿意,所以才勉爲其難地陪我走一走。
即使陳嘯纔剛跟我說完那些話,但我這麼跟他並肩走着卻是頭一回,雖然應該也就是最後一回,但我還是在心裏感激涕零,覺得老天對我已經算是不錯的了。
第二天早上是一節專業必修課,我因爲昨天中暑還是覺得不太舒服,早上起不來牀,就讓寢室同學幫我請了個假。然後我一覺睡到下午,睡得眼睛浮腫全身無力,還覺得肚子很餓,只好爬起來隨便收拾了一下,然後捧着飯盆去了食堂。
結果打完飯從食堂回來的路上,我看到陳嘯一個人站在一棵歪脖子的老槐樹下,不知道在看什麼。
我深深記得我昨天的承諾,但無奈眼前就只有一條筆直的大道,沒有任何可以讓我繞路的小道。爲了不讓陳嘯看見我,我又調回頭,決定從另一邊繞一大圈回宿舍。
我剛轉過身的時候,聽到背後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心想,這中暑後遺症真是夠嚴重的啊,都出現幻聽了。
結果又走了兩步,身邊呼地一陣風颳過,然後陳嘯跑到我面前站定,低下眼睛說:“林蕊。”
我心想,完了,原來不是幻聽,還是讓陳嘯看到我了,他肯定是來找我算賬的,來問我爲什麼說話不算話。
所以我很緊張地道:“那個……我只是出來打個飯,我也不知道你會在這兒杵着啊,我現在就回去了,我真的不是故意埋伏在這的啊。”
他卻打斷我道:“你今天,怎麼沒來上課?”
我一時不是很反應得過來,“啊?”了一聲。
陳嘯皺起眉,好像有些生氣地看着我:“還有一個月,到放假前,你真的打算只要有我的課都不來了?”
雖然我不是個很上進的好學生,但如果讓我媽知道我交了學費卻不去上課,肯定會打我打得連她都不認得,所以課我肯定還是要去上的。
我明白他的憂慮,卻想不出好的辦法,只好小心翼翼地跟他商量:“要不,以後我蒙個臉?”
陳嘯愣了下,隨即把眉頭皺得更緊:“你怎麼成天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你這學期打算掛幾門?”
我很憂傷地道:“啊,當然最好是一科都不要掛的,但是有幾科我也說不好……”
陳嘯說:“你不要再逃課。”他頓了頓,好像吞嚥了一下,有些艱難地道:“你如果一科不掛,我就答應你。”
我還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說:“哈?答應我什麼?”
他又愣了愣,夕陽映得他的側臉緋紅一片,我就看着他憋着一張紅臉抿了抿脣,像個害羞的剛被揭開蓋頭的小媳婦一樣,低聲地對我說:“答應……和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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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瞬間差點把飯盆扣在自己腳上。我心想我是不是聽錯了,難道他剛纔說的其實是,“如果你一^絲不掛,我就答應你”?如果是那樣的話,我……我搞不好也會同意。
我回宿舍後反覆琢磨了一下這件事,覺得某些個發生在我身上的橋段竟然有些類似日劇《一吻定情》,而它的最終結局讓我備受鼓舞。不管怎樣,作爲我這個故事裏一個合格的女主角,既然陳嘯已經那樣開口,那我就算是懸樑刺股鑿壁偷光把自己學死了也沒有理由掛科。當我拿着我全科通過的成績單去找陳嘯,緊張地在他面前比手畫腳,說“你千萬不能反悔啊,不能說話不算話啊”的時候,他的臉比那天更紅,抿着嘴角不看我,“我什麼時候要反悔了?”
後來陳嘯曾經跟我講過,那時我保證再也不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所有人都說林蕊那是在欲擒故縱,而只有他一個人覺得,蠢成我那個樣子的,哪裏懂得什麼欲擒故縱。
那時他在學校小湖邊的亭子裏吻我,我貪婪地看着他閉起來的好看的眼睛,睫毛上盈滿了月光。我想着我們一畢業就馬上結婚,然後要兩個孩子,一男一女,都要長得像他,雖然我傻,但是他足夠聰明,中和中和應該也不會太差,我們一家一定會很幸福。
可這一切就像我現在做的這個夢,不管這個美夢有多長,始終有醒來的時候。
我的確有了個孩子,可惜卻不是陳嘯的。
他也終於還是反悔了,站在背光的地方跟我說,林蕊,我厭倦了,我們分手。
他輕輕鬆鬆脫身離去,我一個人死在回憶裏。
☆、第五章
週一的時候太陽毒得很兇猛,據氣象臺說今年的高溫是百年難得一遇,但由於近年來大家已經見慣了很多百年難得一遇的洪水,雪災,旱災,地震等等等等,並且已經做好了迎接世界末日的心理準備,所以大家都很淡定,頂着烈日在廣場進行新學期的社團招新。
我下課以後去辦公室拿了幾套服裝和一些個道具,匆匆忙忙趕到廣場。我們社長去得比較早,所以幫話劇社搶到了一個相對比較好的位置,在一片樹蔭下面。我想也好在是在一片樹蔭下面,否則羅密歐同志身上那套銀光燦燦彷彿用錫紙製成的緊身服,在強光下的效果簡直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體聚光板。在四十度的高溫下穿着這身衣服,真是苦了這位同胞。
等廣場上的人流陸陸續續多起來的時候,各個社團的場面也都擺開了,大家都在使盡渾身解數來吸引眼球。我們社長一聲令下,幾個社員就在我們旁邊的一塊空地上開演。而每當有一個人從我們社團前面路過,劉聞聞就要拋個媚眼,說一句“同學~~~來嘛,來看看來玩玩嘛~~~~”,語氣姿態以及敬業程度可以媲美街邊的一些職業工作者。由於我們排練的那一幕劇情比較短,最多十分鐘就結束了,而我們又苦於沒有別的吸引眼球的方式,所以不得不一遍又一遍重複地演。
半個小時以後,我們成功拉到了三個社員,一個人說對我們的行爲藝術非常感興趣,一個人說對我們的奇裝異服非常感興趣,還有另外一個人的理由最特別,說是對劉聞聞非常感興趣,我們大家都受到了驚嚇,而這裏面受驚最大的就是劉聞聞。她一副忠貞烈女的樣子,不停地問我說:“林蕊,怎麼辦啊,我心有所屬了啊!我可是有主的人啊,我不能對高晨不忠的啊!”
我看了看在遠處樹底下坐着背gmat單詞,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主席,本來想說我覺得就算你不忠他也不會介意的,但最後還是忍住了。
我摸出手機來看了一下時間,三個新成員的加入比起我們原本料想中的一個人都招不到已經好了很多,所以我估計大概再過十來分鐘這次招新就可以順利結束,那我就可以回去睡午覺了。
這個時候,我突然聽到背後有人叫我。我回過頭後愣住了一下,並非因爲我不知道那人是誰,長成他那個樣子的實在很難讓人記不住,我這麼一愣,是因爲我不知道爲什麼他會出現在我們學校裏。與此同時,我還聽見我身邊的劉聞聞倒抽了一口冷氣,劉聞聞一見到長得超出一般好看的非常好看的男性就會不能控制地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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