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既不殺我，亦不自裁，故作
直到今日，他才知道曹操要親自強渡之事。
陳玄讓他隨船護曹操周全。
聽到陳玄如此要求，趙雲是有些震驚的。
當然不是因爲怕死而震驚。
而是因爲護衛曹操這種事，非心腹之人所不能爲。
他震驚於初來乍到，曹操與陳玄居然就給予了他如此大的信任。
趙雲自然不敢辜負這份信任，爲曹操擋了數十發箭矢。
在西涼軍放箭時，他本想護在曹操身前，但曹操終究是沒有許可。
當其時曹操鼓槌不停，頭也未曾一擡，道：
“如此兵行險招之舉，我不一馬當先，我不身當矢石，我不擂鼓奮進，誰還肯跟着我渡河？
“我就是要讓將士們知道，我曹操不怕死，我曹操不會死。
“只要他們不怕死，也不會死。
“而且太阿說了。
“有你在，我不會有事。”
趙雲聽到前幾句時，只覺得曹操當真有英雄之風，是真正的亂世雄主。
但聽到最後一句時，他像是被雷擊中一般，呆滯了片刻。
猛男的他終究還是沒有忍住眼淚，當場拜主。
他不明白爲何陳玄與曹操對他如此信任。
但他明白他不能辜負這份信任。
士爲知己者死。
雖肝腦塗地，亦無恨矣。
“祭酒，此人說的都是真的？
“斬華雄，奪汜水，都是你的計策？”
趙雲此時還是少年，並不老成，在朋友面前有好奇心再正常不過。
陳玄默然點點頭，留下舉着鹿肉的趙雲目瞪口呆。
“好了，我都明白了，快動手吧。”徐榮大義凜然。
曹操卻繞到了徐榮身後，替他解開了繩索。
徐榮用三分疑惑，三分震驚，三分仇恨的眼神看着曹操，一言不發。
“徐將軍固忠義之士也，我如何捨得殺之。”曹操慨嘆一聲，“不如投靠於我帳下，爲我效力，如何？”
徐榮冷哼一聲，“你把我當成賣主求榮之輩了嗎？
“相國於我有恩，我不會背叛相國。
“你也不要再惺惺作態，更不要妄想我會幫你們什麼！”
徐榮知道曹操對他定有所求，不然不會留他性命。
只是若曹操一爲他解縛，他就納頭便拜，那不就暴露了自己剛纔的一系列操作都是故作姿態了嗎？
“你說董卓對你有恩？”
陳玄心中不屑，提着倚天緩緩走到了徐榮身前，盯着地板，“他對你有什麼恩？”
徐榮不知道爲何陳玄要站出來生事。
他冷笑一聲，朝雒陽方向拱了拱手，“提攜信重之恩，百死難報！”
言罷，他的眼角餘光便瞥見，包括曹操在內的所有人，都在讚許地點頭。
“那我問你，”陳玄依然沒有看徐榮一眼。
“你可曾耕過一畝地？織過一縷衣？搭過一片瓦？”
“你問這麼作甚？”徐榮不解，“要殺便殺，不要說這許多廢話！”
“都沒有吧？”陳玄繼續道。
“那我倒要問問，你腹中之米肉，你身之衣帛，你頭頂之屋瓦。
“哪一樣，不是百姓供養？
“沒有這些，你可能苟活至今日？
“沒有這些，你有什麼命在此說報董卓知遇之恩？
“百姓於你，可謂有恩？
“你說提攜信重之恩，百死難報。
“可這衣帛食肉，房屋覆瓦之恩，你又該如何報之？”
徐榮被陳玄問得一時愣住，而後忽然又心安理得，哼道：“這些都是相國賜我之物，與愚民黔首何干？！”
陳玄不自覺咬了咬牙，沉默片刻。
“這就是你的回答。
“齊宣王問孟子：商湯放桀，武王伐紂，臣弒其君，可乎？
“孟子說，聞誅一夫紂矣，未聞弒君。
“董卓毒殺天子，專擅朝政，穢亂宮廷，社稷丘墟。
“這些，都是帝王將相之事，董卓比之桀紂何如，我且不論。“可如今劫掠百姓，徙民長安之事，我卻不得不與你論一論。
“我在邙山之，耳邊哭嚎之聲一刻未絕。
“至於邙山腳下，雒陽函谷，積屍暴骸二百餘里。
“嬰孩婦老，或沒馬蹄，或蹈人足，肝腦塗地，肚爛腸穿。
“瀍（chán)水雒水，堆屍貯積，手足相枕，二水爲之不流。
“人有相啃食者。
“一老嫗持一死兒，且烹且哭。
“人或有言：我不食人，人便食我。
“凡此種種。
“我口不能言，鼻不肯嗅，目不忍視，耳不堪聞。
“董卓此舉，比之桀紂，可有不及？
“忠義，忠義。
“可笑你助紂爲虐而不自知，殘民害物而不自省。
“反而口口聲聲將忠義掛在嘴邊，以爲自己當得了名垂千古的忠臣義士。
“你配嗎？！
“你的忠義可值一錢否？！
“當真是恬不知恥。
“既然你口口聲聲，說要報董卓知遇提攜之恩。
“我給你一個機會。”
陳玄嗤笑一聲，將倚天強行塞到了徐榮手中。
“祭酒不可！”
趙雲第一個看出來陳玄要做什麼，騰地一下衝了出來，想要阻止陳玄。
然而劍已經在徐榮手中了。
其他人亦是大驚失色。
陳玄卻揚了揚手，擋住了趙雲，輕蔑地看向徐榮。
“你有什麼資格尋死覓活？
“你有什麼資格揚言報恩？
“你又有什麼資格在此裝模作樣大義凜然？！
“你手中拿着劍，既不敢殺我，亦不敢自殺。
“那你還在此故做什麼姿態？！”
陳玄厲色，一把將劍從徐榮手中奪回，橫在了徐榮脖頸之。
徐榮閉眼睛，沒有絲毫反抗，臉憋得通紅。
陳玄說得沒錯，他不想死，也不敢死，他確實是在裝模作樣。
演了半輩子忠臣義士，古之名將，真到要死的時候，還是破功了。
此時的他，既希望陳玄給他一刀，又怕陳玄真的給他一刀。
陳玄將劍放下，遞給趙雲。
“你覺得你還有別的路走嗎？
“把你放了去告訴董卓，告訴李儒，我們再次從你手中奪下了孟津關。
“你覺得，他們還會再給你一次機會？
“我告訴你，想活，就一條路。
“配合我們，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日後還能留個撥亂反正的美名。
“當然，不配合也無妨。
“我們大不了退回黃河北岸，再將那兩千西涼俘虜盡數殺了便是。
“你也不要想什麼配合我們之後，我們便會重用於你。
“事情結束後，我們會放你自行離開。
“你大可以回遼東，回你推薦給董卓的公孫度在那裏，你還大有可爲。
“自己想想看吧，雒陽來此巡視的人很快便到。”
徐榮頹然，一言不發。
他知道再沒有什麼表演的必要了。
他只是沒有想到陳玄竟然這麼直接，既要用到他，又居然一個臺階都不給他下。
但陳玄確實給他言明瞭利害關係。
陳玄命人將徐榮丟進牢中，並給了他一把匕首。
一個時辰過後，徐榮從牢裏走了出來，迎接雒陽來巡視的騎兵。
“去回稟相國與軍師，孟津無恙。
“不過又是曹操的虛張聲勢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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