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转到主要內容

霜降(4)

作者:未知
太皇太后還能說什么呢, 她对皇帝的谋算自然是宾服的。不愿意佟崇峻的闺女进宫,其中最大的原因是不想委屈皇后,至于把佟家闺女赐婚齐家,裡头還有他更深的用意。 如果单是加恩, 宗室之中亲王贝勒那么多,配了哪個都是正头福晋,不比嫁进齐家有体面?可皇帝偏选了齐家, 一则是昭示他对皇后母家的看重,二则也想借佟崇峻的功勋保一保纳辛。如果某一天他不得不拿齐家开刀,有佟家在,便是一重保障。 太皇太后笑了笑, “我的哥儿, 你真是用心良苦了。皇后,你可要好好谢谢你主子。” 嘤鸣何尝不懂得其中的道理,他這也算给了她一颗定心丸吃, 让她知道他无意针对齐家, 否则便不会促成這门婚事。她站起身向他蹲了個安,“奴才代家裡阿玛和兄弟,谢主隆恩。” 皇帝陶陶然的笑, 有春风拂面般馨甜的味道。 太后嗟叹不已:“這個指派很好,佟家姑娘是個有造化的, 你早前還說她身世可怜来着, 如今她进了你家了。要說纳辛的两位福晋, 真真儿沒的挑拣, 姑娘进了门子,也算苦尽甘来了。” 嘤鸣說是,“我的两位母亲待人向来极温存,我自小在家沒吃過什么苦。佟二姑娘进了我們家宅,绝受不了委屈的。” 太皇太后颔首,“既這么,挑個日子下恩旨就是了。佟家姑娘十五,比皇后的兄弟還大些,姑娘大些好,知道心疼爷们儿。赐了婚什么时候成亲,全看他们自己的意思,倘或觉得年纪太小,或等再大些,也不是不成。” 皇帝自是高兴的,這样可算双赢,既加恩了佟家,又不必因此伤了皇后的面子。早前指婚的计划就在他脑子裡酝酿,他甚至想過要把佟家姑娘指给海银台。至于为什么会想到他,大概也是冲着海银台那股子不懂得转圜的执拗劲儿吧。 做精细活儿的人,心思全在手艺上,不懂得揣摩圣意。他那次下令让他在枣核上雕十八罗汉,当时不過泄愤一說,其实他告個罪說“奴才无能”,反倒更称他的意儿。结果這海银台是個认死理儿的,时隔三個月,竟真把那枚枣核送来了。 象牙小盒子的正中央,摆着一枚被摩挲得发红的枣核,核儿的形态并未发生太大改变,但细看之下刻面高低起伏,十八罗汉一個不差。這世上竟有這么拧的人,皇帝觉得脑仁儿疼,更叫他不悦的是,這枣核儿的存在间接证明了那枚橄榄核舟也是他的手笔。 “朕只知你会做烫样,沒想到還会核雕。”皇帝唇角轻轻一牵,把這枣核儿放回了盒子裡,“好得很,下回让那些周边小国见识见识我大英匠人的手艺。” 海银台常年出入山野,面圣时从沒有拱肩呵腰的体态,即便是低头回话,也自有他的风骨,“奴才原不会核雕,因皇上降旨,才特特儿跟核雕大师曹孟纯现学的。” 皇帝哼笑了声,“這样的手艺,恐怕不是一個初学者能做到的。” “是。”海银台微呵了呵腰,“請皇上恕罪,這核雕并不是奴才一人完成的,還有曹师傅润色的功效。” 這话是真是假?自然是假的,要是认真计较,断他個欺君也不为過。可是皇帝沒有想去深究,他反倒有些佩服他,這是個聪明人,料准那枚橄榄核出了差池,因此尽量周全着,欲让自己全身而退,也想保全嘤鸣。如果当初嘤鸣不进宫,這会儿他们已经双宿双栖了吧!皇帝酸涩地想,自己的皇后和人定過亲,确实令他有些吃味儿,但换句话說是自己横刀夺爱,他也不能揪着受害者不放。 唉,主要是因为二五眼如今对他好像有了点儿好感,他的底气就壮了。一個人一旦有底气,心胸便会开阔些。他也不讳言,盖上盒盖对海银台道:“你与皇后定過亲,朕知道。” 海银台神色如常,淡声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敢不从。” 皇帝笑了笑,“单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不忌惮朕心裡有這根刺,将来与皇后之间起隔阂么?” 一個有匠心精神的人,回话倒也严丝合缝,他說:“皇上是圣主明君,绝不会因此小事心生怨怼。奴才与皇后娘娘确实定過亲,但也只是定亲而已,請皇上明鉴。至于皇上与娘娘是否起隔阂,奴才是局外人,不敢妄下断语。” 是啊,沒有那么深的感情,就不会牵一发动全身,就可以标榜自己是局外人。不管他和嘤鸣之间有沒有過情,這样的回答显然是最合适的,倘或急着为皇后诸多澄清,那才是最蠢的做法,反倒惹人注目。 皇帝已经是個胜利者,所以他心情大好,自己情路顺遂,便想着是不是也慰藉一下失意人。可是转念再想想,佟崇峻的姑娘要是指给了海家,岂不有拿人姑娘填窟窿的嫌疑嗎,那么推恩反成了责罚,倒不好了。 “皇祖母应允了,那孙儿就按皇祖母的意思办。朕已经命人拟定了诏书,過会子就能给两家颁布下去。” 皇帝的性子风风火火,說办也就办了。下半晌恩旨到了门上,齐家一门听得直发懵。 “给厚朴赐婚?”侧福晋不明所以,“他才满十三……” 纳公爷在地心转了两圈,一会儿仰天一会儿俯地,最后說好,“佟崇峻家的姑娘,這宗姻亲连得好!” 厚贻绕着厚朴打转,“二哥,您說话儿就有媳妇儿啦!怪道昨儿姐夫說要赏您,您這回不用上粘杆处当三等虾了,直升二等侍卫,有個当皇上的姐夫真好,我看比那盖房子的還强点儿。” 福晋坐在圈椅裡,等着丫头往眼袋锅子裡装兰花烟,抽空对侧福晋說:“佟家姑娘咱们在中秋宴上见過,依着佟福晋的心思原是想进宫的,亏得宫裡体谅,指给咱们了。這回可好,咱们娘娘的地位稳了,你也好放心了。” 侧福晋双手合什朝天拜了拜,“阿弥陀佛,我上辈子一定做了大善事,這辈子儿女都不用我操心。” 厚朴却忧心忡忡,往自己下半截看了看,觉得這份恩宠真是叫人难以承受。尤其那姑娘還比自己大,自己在這少奶奶面前,不得像儿子似的嗎。 那厢的嘤鸣呢,听說赐婚的旨意宣读了,心裡的大石头也落了地。是人总有小心思,以前不管呆霸王后宫有多少女人,已成了事实沒辙。以后可不同了,既招惹了她,再一股脑儿往后宫装,她就难免会有些不高兴。眼下好了,他這么做,是在向他表明心迹吧?两個人之间只剩薄薄一层油纸,就是這层朦胧的纸,欲破不破的时候,最是叫人心尖儿打颤。 姑娘总要含蓄些,她等着他主动和她說那句话,可他似乎极忙,为车臣汗部的战事,为除掉薛尚章,也为拿那些黑衣人大做文章。 她等了好几天,這几天裡连一面都沒见上,她心裡就焦灼得慌。松格和她說起从董福祥那裡听来的消息,“二爷为了瞧人家姑娘,趴在墙顶上往院儿裡看,叫人家拿石子儿打下来了,脑门上肿起那么大一個包儿,像寿星翁一样。佟福晋吓了一跳,原說是贼呢,掌了灯才看清是姑爷,直說闹了大笑话……”发现她主子心不在焉,便问,“主子,您這是怎么了?” 嘤鸣浑身透着难受,又觉得三言两语难以說清,只管摇头。 松格是個明眼人,“您是不是想万岁爷了?” 她愣了下,“全做在脸上了?叫你一眼就瞧出来了?” 松格嗐了声,“這個還用瞧?不是明摆着的嘛!您要是想他,上养心殿瞧他去呀,何必在這儿唉声叹气的呢。” 嘤鸣低下头,摸了摸杀不得的脑袋,心說他又沒和我捅破窗户纸,我上赶着去瞧人家,像什么话! 松格看她不表态,知道她为难,便自告奋勇道:“奴才上养心殿找小富去,和他打听打听万岁爷在忙什么。再让他和徳管事的传個话,让德禄敲敲边鼓,撺掇万岁爷来看您。” 嘤鸣說别,“九成是有事儿要忙,咱们别给人家裹乱。” 好在她也不是完全闲着沒事儿可干,她的头所殿开始迎接前来串门子的嫔妃,打头阵的是恭妃,說大婚的日子快到了,来瞧瞧主子娘娘這头有什么事儿需要搭把手。 恭妃是大阿哥生母,嘤鸣得卖她面子,搭手的地方自然是沒有的,就剩一块儿喝果子茶,一块儿闲话家常了。然后這個头开完,就像皮口袋破了口子,各宫嫔妃开始络绎地往来,加上婚期临近,關於大婚事宜有许多需要注意的地方,所以忙起来也晕头转向,来不及琢磨旁的了。 后来听說,薛家的事儿确实闹起来,她在深宫裡闭目塞耳,外头已经天翻地覆了。 薛尚章在行军途中坠了马,那时正是率领三旗骑兵過旷野的时候,真正万马奔腾,摔下来是什么情形,可想而知。這宗事是旗下副都统办的,一個惯会领兵的人,要使别人马失前蹄,是件很容易的事儿。薛尚章的长子伊都立目睹了整個過程,抽刀便砍向副都统,其实从计划开始到全面实行,表面风平浪静,水下早已暗潮汹涌。一個副都统,在军中混迹的時間不比薛家父子短,所以伊都立挑起的兵变不過维持了一盏茶工夫,很快便被以叛乱之名镇压,并就地处决了。至于那位戎马一生,最后横死的薛公爷,朝廷自然不能亏待。尸首装进阴沉花板的棺材裡,派了半旗的人马护送回京。余下的兵力,继续随副都统赶赴喀尔喀,平定车臣汗部叛乱去了。 嘤鸣得了消息,一個人坐在梢间裡,也不掌灯,趁着黑暗痛哭了一场。 早前就知道這次会出事儿,薛家的担忧只是公爷不在京裡,朝政局势会产生倾斜,但她担忧的却是他的性命。他以为地支六旗尽在他掌握,但六旗十万人,一人一個心眼子,怎么做到個個归顺?皇帝铁了心要铲除他,如今到底动手了,她這個被他们千方百计送进宫的干闺女,除了为這位干阿玛哀哭一场,什么力都沒尽到。 外面次间裡有一盏蜡烛缓缓移過来,放在南窗前的炕桌上。梢间的门扉紧闭,桃花纸蒙着豆腐格的窗花,灯火映照出的身影投在桃花纸上,像透過白纱幕布的皮影戏。 “朕知道你伤心,你可以哭,但不能怨朕。”他隔着那扇门說,“朕這么做,是为江山社稷,是为后世子孙。朕被他辖制了整整十七年,够了,朕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将来也活在薛尼特氏的阴影裡,所以一定要铲除他。” 嘤鸣听他說完,心头的那团痛慢慢沉淀下来,“我只是难過,为什么他们不愿意听我一句劝……”眼下已经是最坏的结局了,或者换一條路,也不至于落得這样凄惨下场。 皇帝的话沒有温度,“如果他愿意退一步,确实不到非死不可的地步,朕看在他是孝慧皇后的父亲,是你义父的份儿上,也不能将他赶尽杀绝。可惜,权力這种东西,尝過了味道就不愿意松口,天下人皆是如此。朕问你一句话,皇后,你愿意死的是朕嗎?” 嘤鸣一怔,脱口道:“不,我不愿意。” 他在门外听着,轻轻笑了笑,“既然不愿意死的是朕,那死的就只能是他了。”顿了顿问,“你還在哭么?” 她举起帕子掖眼睛,“這会儿停下来了。” “是听见朕让你二选一,吓得忘了哭么?” 嘤鸣說不是,“您进来和我說话,我就觉得不能再哭了。” 他嗯了声,坐在南炕上慢慢拍打膝头,那清晰的剪影,秀美得像一幅画儿。 彼此都不言语,她能看见他,他却看不见她,但他還是转头望向那扇门,“皇后,朕希望你我之间不受琐事打扰,不是与自身休戚相关的,都不要去理会。当然,朕也绝不会让那些不好的事,在你身上发生。” 嘤鸣轻叹了口气,“可时候久了,還能這样心无旁骛嗎?” 他說怎么不能,“朕不会說好听的,只有一句,請皇后记住。因为你身在其位,势必受人嫉恨,朕永远不会相信别人說你的那些坏话,一句都不信。” 嘤鸣眼裡忽然盈满了泪,這呆霸王,宣誓的方式总是那么奇怪。可這样的保证,比說一万句甜言蜜语务实多了。深宫犹如悬崖,今儿鲜花着锦,明儿满门抄斩說来就来,只要他不听信谗言,她就沒有這样的隐忧。 她咬了咬唇,有意刁难他,“要是我真干了坏事呢?您也相信我?” 他蹙眉思忖了下,“信任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首先得是朕信得過你的人品。” 嘤鸣觉得纳闷,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人品什么时候那么好了,便问为什么,盼着他能夸夸她。 结果皇帝的评价可以說很实在了,“一個那么爱吃的人,一门心思全在吃上,哪還有時間琢磨坏事!” 又来了,嘤鸣拉长了脸想,老是這样,好话沒說两句就变味儿,這人压根儿不适合聊天。 可皇帝自己并未觉察,他只是看着那扇门,只是觉得很想念她,“皇后,咱们半個月沒见面了……” 噫,又有蜜糖漫上身来,她赧然等着,“然后呢?”等他說想她。 结果他說:“你出来,让朕看看你胖了沒有。或者……朕进去,让你看看朕瘦了沒有。”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kd 2個;sonia220、立羽20161106 1個;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昕昕天使、昀息、倾儿1115 2個;lingling、随心、猪猪哥的大大王、穆久、妞妈、ee49333、阿必必酱、星儿、yiming、凡欣、飞天娃娃娃哈哈、17058044、明天迎风微笑、黑暗中的旋转木马、18371416132、三生三世、玛瑙湖、沁言???、p≈0.495、takayama1102 1個;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叁柒 146瓶;追文好累 70瓶;春雨綿綿 50瓶;小火火户 32瓶;墨墨momo 27瓶;梧桐晴月、song1min、桑朵 20瓶;带俩宝的女超人 19瓶;岁岁年年人相伴、回暖暖 15瓶;棵宝宝、钱狗剩子、godkim、梓娮、tuzimiao、asdf、最佳cc、5365029、越临意、嘿嘿嘿、755391 10瓶;叶子 9瓶;sunshine、腱小宝、夕夕 8瓶;木美、coco 7瓶;侧帽饮水 6瓶;悠月悠然、jane、小狐狸二毛、joa、池水渺、曼曼与涂、深冬 5瓶;大脸喵、笑語 4瓶;lee 3瓶;弗及、百无一用、delta、飞天娃娃娃哈哈、woonky、君子式微、空气 2瓶;千秋要君一言、那就這样吧、绿檀香、喜歡蔷薇的老虎、呱呱妈要瘦、祈雨娃娃、koukouqi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首頁 分類 排行 書架 我的

看小說網

看小說網是您最喜歡的免費小說閱讀網站。提供海量全本小說免費閱讀,所有小說無廣告干擾,是您值得收藏的小說網站。

網站导航

热门分類

© 2023 看小說網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