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经书
荀柔舔舔因焦急而干燥的嘴唇,“我能救得了嗎?”
襄楷一笑,“公子,這個只能问你自己。”
“所以說,我也很可能救不了,然后就搭进去了,对吧?”
“沒错。”
荀柔想了想,“那我能知道,這個人为什么会溺水嗎?”
襄楷垂眸,眼中划過一道阴影,“如果說,他是咎由自取呢?”
“那我为什么還要救?既是他自己的原因,我就算能救他一次,难道還能就他第二次,第三次?”荀柔一推,放开他,退后两步,“世上如果有一种人,无法救,那就是自己找死的人。”
“…为什么要救?荀小公子這就是你的答案?”
眼看襄楷对潠水又产生浓厚的兴趣,嘴上說着不救,荀柔還是忍不住扯住他衣服下摆,“你再想想?其实沒那么過不去吧,說不定過過就好了?”
别在他面前啊喂。
“若是,真的就沒法呢?”
“”荀柔還不至于以为,這世界是一片乐土,“您要有什么困难我這裡還有点糖糕,”他将荷包裡的小零食全倒出来,几块糖糕外裹了一层半透明的米纸防止粘连,這也是他近期的“发明”,已经在族裡推而广之,“吃点甜的,心情大概能好一点?”
日子都是自己過的,别的他也帮不上忙。
襄楷愣了一愣,实在出乎意料。
摊开的小手還不到他胸口,堆着两块一寸见方的棕红糖糕,都裹了一层薄薄的白色透明的东西,像昆虫半透明的翅膀。
“外面也可以吃,你尝尝看。”荀柔补充道,“你吃块糖,我给你讲個故事吧。”
童子努力又真挚的表情,很打动人,襄楷一挑眉,拿過了一块。
“這是我从前看過一個故事,从前有個王子,每当他听到别人悲惨遭遇的时候,就会感叹‘這如何受得了’,直到有一天,王子的国家灭亡,王子沦为了乞丐,尝尽世间困难,听旁人感慨‘這如何受得了’,他却明白,人活着再多的苦,都能受,并且必须受得了。”
“我也不知道你经历過什么,但故事中的王子,之所以忍受一切,并非因为他怕死,而是他知道只有活下去,才可能有转机。”
“果真?”襄楷低声问他。
“我不能骗你,我也不知,”荀柔想了想,“但人只要活着,总能找到前进的道路。”
“抱歉,”襄楷一笑,退后远离水岸,“我不该吓小公子,一個玩笑而已。”
真的只是玩笑嗎?
荀柔觉得,自己对情绪感知挺准的。
“再吃点糖吧。”
襄楷一笑,将九节杖往臂弯一揽,空出手取剩下的糖糕,从袖中掏出一卷白色绢帛,放在荀柔手中,“公子的故事很动人糖也很好吃,此物就作为谢礼,赠与公子吧。”
嗯?难道金手指来了?
荀柔心跳一下子澎湃了——是九阳神功能還是九阴真经,要是易筋经他也不挑,勉勉强强。
“家师于吉于曲洋泉水上得《太平清领要经》百七十卷,其中外篇一百传于民间,中卷六十七篇,为符咒之术,能治病除厄,我已传于弟子冀州张角”
等等谁?
“上卷三篇为观气之术,仰观俯察,可知前后五百年之天下大势,将人间山川草木、风雷水火皆收为用,逆天改命,匡扶天下。家师言非吾所能学,让我交与有缘之人,公子璇玑入命,天授之才,见到公子第一眼,我便知道,公子就是我要找的有缘人。”
荀柔手一抖,帛书掉了,被襄楷半道接住,“小公子還請小心。”
不用观气,他也能预知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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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他還能背年代表呢。
太平道這么早就出现了?张角居然和于吉梦幻联动?這是什么神仙组合?
“你…你找错人了。”荀柔小嗓子都颤了。
“如今天下疾苦,公子既为族中小侄担忧,岂不闻,天下之大,尚有父母生子不举……哎,如今风移事异,人伦罔绝,正是崩乱之兆…不過公子有仁爱之心,当能回天转日,還九州安宁。”
一开始,荀柔并沒听明白生子不举是什么意思,然而很快他反应過来。
“咯、噔。”他清晰的听到自己上下牙齿敲击了一下,而這一下,也敲在他的心坎上。
“先帝时,就有荧惑犯帝星,白虎行中天,如今更有青蛇现帝座,大风折亭木,河东地裂,”襄楷道,“国家将有失道之败,天以星相告之;若不能改,则出怪异警惧之;犹不能悟,则亡败至矣。今天下灾异连年,民生日苦,天子犹然不悟,枉兴刑狱,党锢善类,亲佞而远贤,大汉危矣。”
“道长所言生子不举——”后面神神叨叨的话,荀柔根本沒听。
“小民无知且无德,不愿养儿耗占粮食,汝南地处中国,近于京畿,犹有此等恶俗,实教化不行,而民风残恶。”
毛骨悚然,胆寒发竖。
寒意从心底升起。
這是小民无知无德、是民风残恶嗎?
汝颍并称,两郡相邻,具在豫州,是天下富饶之地,出名士,重教化,常与颍川相较,却出现這样的事。
這也算名士之乡嗎?這天下其他地方又是什么样子?
是地狱嗎?难道是地狱嗎?
襄楷将帛书递出,“习此书后,公子当代天宣化,救世济民,勿生贪念,若凭此为恶,当得报应,公子切记——”
“小叔父?”
身后传来一声轻唤,声音如磬,十分动听。
荀柔连忙转头。
只见一人低头拨开低垂的花枝,从林中转出。
青衫广袖,佩玉无暇,眉目清润,头戴玄冠,冠上应时的插着一截青绿柳枝,衬着桃花如雨纷飞的背景,宛如画中之人。
正是荀攸,荀公达。
“小叔父为何独立水边?”斯人眼眸一点如漆,幽邃中透着关切。
独立?
荀柔在转回头去,方才站在他身前的人,已全然不见踪影。
“方才此处還有人?”荀攸走到他身旁,眉头因担忧微蹙。
“刚才跟着丘令见過面的方士,名叫襄楷,来這裡找我,”荀柔犹豫了一瞬,实话直說,“拉着我說话,還說…天下要不好了,公达一来,他就不见了。”
荀攸眉头蹙了蹙,缓缓蹲下来,与荀柔平视,轻声问,“那方士可還說了什么?”
“他還說,如今许多地方百姓贫困,生子不举,是崩乱的先兆。”荀柔說不出刚才听到时,心底如何惶恐,“连汝南都有這样的事发生。”
大概這一刻,他才终于切身体会到,东汉真的病入膏肓。
不是那种形而上的哲学评论,不是看過几篇文献的随意指点,一個社会、一個世界,出现至此之恶相,它的灭亡难道不是理所当然?
“方士所說,大抵是汝南新息县旧事,”荀攸声音温温凉凉,不徐不疾,亦同望来的目光,如凉月清流,“先帝之时,本郡贾伟节为新息长,见当地百姓穷困,有生子不举的恶俗,便严令禁止,将之与杀人并罪,数年之间,养子者千数,百姓教子女:贾父所长。生男名贾子,生女名贾女。贾君以此名举于世,天下称之。”
但但是百姓绝然不是因为灭绝人性,才生子不举的啊。
那是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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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都生存艰难,活不下去,百般无奈不得已。
荀柔动了动嘴唇,却沒有出口。
一声轻叹。
温热的手心盖下来,覆在他的前额。
眼前一暗,却又有淡淡的暖意,从荀攸的掌心传递過来。
和往常族兄伯父们一样温暖抚摸,似乎又有点說不出的不同,让心情很静很静。
荀柔抬头,荀攸在他面前蹲下来,神色仍然平和幽深,仿佛有些了然,又有些怜惜,他沒有說什么,却又像是說了很多。
“归否?”荀攸轻声问道。
“…嗯。”荀柔轻轻点头。
密不透风的屋室,膏烛浓烈的香味、病人身体散发的腐朽的味道,以及刺鼻的药味,混合在一起,让人感到窒息。
短促艰难的喘息声,不时传出,带着不祥的停顿。
阴瑜苍白而浮肿的面容,眼神却在烛火下透出奇怪的光芒,望着屋顶,“是我不虔诚有今日之灾黄天恕罪恕罪救命赦我死罪”
烛火明灭着,仿佛随时就要熄灭。
荀采握着丝巾的手,止不住颤抖,明明眼泪已经在這几日已经流尽,但此时眼底干涩刺痛,竟又渐渐有液体自眼底涌出。
她错了嗎?
是她错了嗎?
难道,真是因为她不让夫君念诵《太平经》,所以才有今日之灾
“阿蕙阿蕙”病人浮肿得面目全非的脸上,竟還能清清楚楚的显露情意,“我這這辈子,最为得意之事,便是得你为妻原想白首同穴,不想,竟要就此离别天意弄人天意弄人”
荀采握紧他的手,眼中的泪终于滴落下来,在锦被上形成一個一個圆形的深红印记,如同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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