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第 197 章
中原中也只能跑去擂鉢街外的地方找獸醫,藥物在擂鉢街是稀罕物，但出去擂鉢街以外的地方價格可能貴些，總還是有藥可治可買。
讓他擔心的是以現在橫濱的亂象,夜晚不一定會有醫生上班。
“堅持住,知道不？”他將貓咪揣進衣兜藏起來,小小一團縮在他手邊的位置團着身體不安地顫顫發抖，“會給你找到看病的醫生。”
怎麼說貓也是因爲吃了他的飯糰才生病，開始也是被他踢過去的石頭嚇出來，總不能把貓弄成這樣扔在路邊不管了。
“……咪。”窩在少年衣兜裏的利佳看不清外面，只隱約能看到落在她身邊的大手,手腕上帶着藍色的圈圈。
她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死掉,只覺得現在身體有些發冷,本能讓她靠近少年的手好汲取些溫暖，殘留在手指上的米飯香味和油脂誘惑着扁扁飢餓的肚子。
但利佳不敢隨意做出什麼大動作，她害怕警惕心十足的少年會突然把她扔出口袋。
“喂、有人嗎？”“裏面還有人在嗎？”“這裏有一隻生病的貓需要治療。”
她聽到少年跑了很多地方,似乎都沒有人在,擠在一起的貓爪爪不安動動，利佳想出聲勸止他，找不到就算了。
她並不是愛麻煩人的性格，知道少年擔憂爲她跑了這麼多地方，她已經很感激了。
可惜貓咪說不出人類的話，不能讓少年明白她的意思。
身體藏在少年的衣兜裏，她連對方微喘的氣息和起伏不定的胸膛都能清晰感受到，利佳微微轉頭舔舔他的手指,發出細聲細氣的聲音：“咪。”
作爲萍水相逢的人,少年已經幫助她太多了。
“……打擾了,這裏有一隻生病的貓。”繞着橫濱跑了不少地方,總算在某個偏僻的位置找到一家還在營業的寵物醫院。
中原中也長長出了口氣，伸手罩住衣兜裏的貓，小心掏出來託在手心。
“這是你養的貓嗎？”獸醫簡單在他手心翻起利佳的耳朵，又看了看她的牙齒和皮毛狀況。
雖然跟煤堆打滾出來一樣，渾身都沾滿灰塵和細小的蛛網，但本身毛髮非常順滑，沒有耳蟎也沒有皮膚病，除了肚子有些扁，只這麼觀察跟家養貓沒什麼不同。
“不是，”中原中也有些尷尬：“路邊看見的，餵了她一點飯糰，結果全部吐了出來。”
他沒說自己是在擂鉢街撿到的貓，橫濱市區內的人對擂鉢街生活的人印象都不怎麼好，出於方便的原因出來擂鉢街的人都不會主動說自己的身份。
看着獸醫接過他手心裏的貓，中原中也心底有些不捨，努力壓下微妙怪異的感覺，告訴自己醫生只是在給貓看病。
“肚子這麼扁大概有一天沒喫過東西，”獸醫將手心裏的黑貓翻來覆去檢查，原以爲是還沒斷奶的幼貓，看看牙齒髮現貓已經有兩三個月，只是因爲體型小看起來才顯得像幼貓。
“要給她做個詳細的檢查嗎？”獸醫委婉告訴中原中也，價格可能對他這樣的學生來說負擔比較重，但要是想好好知道路邊撿回來的小貓身體狀況，全面檢查肯定是不能少的，還有疫苗和驅蟲。
當然這些都是出於少年有收養貓的意願，如果沒有的話，這些錢中原中也統統都沒必要出，反正他也不打算養貓，沒必要掏空自己的錢包還要背上負債。
中原中也問了大致的價格，沉默良久：“可以先賒賬嗎？”
“你要養她嗎？”獸醫摸摸手下順滑的皮毛，真誠勸說：“這貓以前大概是家養的，性格不錯也不會亂抓人，只要疫苗驅蟲都弄好就可以帶回去了。”
能當獸醫的人自然也是愛護動物的人，他也不反對中原中也提出賒賬的事，只是如果少年不打算收養小黑貓，之後大概也很難找到收養人。
他自己也養了不少寵物，實在無力再多收養一隻黑貓，只能儘量勸說中原中也帶走她。
“……不、你幫貓另外找個收養人吧。”
中原中也面露難色，低聲道：“我的情況不大適合養貓。”
他自己都住在擂鉢街，生活不穩定也沒有安全供貓咪生活的地方，隨意帶貓回去基地的孩子們也不會同意。
他們連養活自己都困難，多養一隻貓幾乎等同於多一個累贅，要是貓放在基地裏活動，他還要擔心貓會被饞肉的孩子們偷偷扒皮下鍋。
“以現在這個形勢，收養人可不好找啊。”獸醫搖搖頭嘆氣，還是決定先幫貓咪做全面檢查，缺疫苗補疫苗、少驅蟲補驅蟲。
利佳窩在寵物醫院的看診臺，轉轉腦袋看向中原中也：“咪……”
細細弱弱的叫聲，惹來凝眉沉思的少年注意，他總是揣在口袋裏的手抽出來擼了擼貓貓頭，笑道：“別擔心，會給你好好找到收養人的。”
黑貓睜着藍汪汪的漂亮貓眼安靜看着他，彷彿能通人性知道中原中也是幫助她的人，原本只會縮着瑟瑟發抖的貓咪輕輕蹭過去。
中原中也有些意外又有些驚喜：“她這是喜歡我嗎？”
還有什麼比剛纔見到他只會瑟瑟發抖掉眼淚的貓咪，突然乖乖蹭過來任摸任抱更值得讓人高興的事。
沒看到是貓自己挪過去的獸醫，無情打擊：“不，她只是膽小而已。”
真正親人的貓貓可是會隨時隨地發出安心呼嚕呼嚕的聲音，主動親近人類討摸摸蹭蹭，像黑貓這種不反抗、不咬人、不拒絕，充其量就是膽小不敢亂動。
當然比起某些害怕緊張會哈氣兇人的貓咪，黑貓的膽小顯得溫馴無害許多。
……
雖然沒辦法一次性付清貓咪的治療費用，但看在中原中也也是愛惜小動物的人，獸醫給他打了個折上折，順便寬裕了賒賬的時間。
利佳現在每天呆在寵物醫院的籠子裏，暫時不需要擔心喫喝，只是想離開籠子也不是容易的事。
以她軟綿綿的指甲根本打不開籠子的鎖。
這裏的獸醫爲了防止有人在他下班離開之後偷貓，直接用金屬鎖把籠子牢牢鎖起來，鑰匙由他負責帶走，貓奶粉每天衝幾次混着泡軟的貓糧放進去，連讓貓跑出來的機會也沒有立刻重新鎖上籠子。
即便想逗貓也是隔着籠子揮舞逗貓棒，利佳看着漂亮誘貓的羽毛在面前一晃一晃，完全沒有心情去玩逗貓棒，只安靜鬱悶趴在籠子裏。
中原中也一進門看見獸醫無聊得揮舞逗貓棒，籠子裏的黑貓無精打采團起身體，不由皺眉問道：“她身體不舒服嗎？”
明明檢查結果顯示黑貓身體健康，只要補上疫苗和驅蟲，又是一隻健健康康的小母貓。
“咪？”利佳抖抖耳朵，努力想去看聲音傳來的方向。
貓貓頭擠出籠子縫隙，身體被卡住難以出來，她弱弱叫道：“咪唔。”
寵物醫院的籠子就是這樣，給她希望又讓她發現只能出來個腦袋，身體完全擠不過來。
中原中也好笑上前幾步，戳住黑貓腦袋小心推回去：“別亂跑出來，外面可沒有這裏安全。”
擂鉢街的亂象最近漸漸開始向外擴散，波及到橫濱市區，許多人已經不敢隨意出門或是經營商鋪，要不是這家寵物醫院位置開得偏僻，說不定也會被捲入風波漣漪之中。
他這次來是準備把欠獸醫的賬都還清，順便看看生活在這裏的小黑貓過得怎麼樣。
“你真的不打算收養她嗎？”獸醫簡單清點過錢數，確定沒問題收入口袋，現在他連醫院裏的收錢箱都不敢放錢，生怕晚上會有入室盜竊的小偷。
中原中也伸手進籠子裏摸摸黑貓，他緩緩搖頭道：“我沒有能力養好她。”
連自己的生活都朝不保夕，不知道身體內的野獸何時會爆發的怪物，怎麼敢奢望去養這樣弱小的生命。
一個鬧不好連貓也會被捲入那傢伙爆發的災難之中，倒不如給她找個好人家收養。
“你不養再過幾天找不到收養人，我也只能把貓安樂送走了。”獸醫收起逗貓棒，平靜說道：“橫濱越來越亂了，再不離開我擔心自己都沒命離開這裏。”
“安樂送走？”中原中也皺了皺眉，突然明白過來獸醫的話，臉色微變：“你要殺了她嗎？即便離開也可以把她放生吧？”
他能理解獸醫想搬離橫濱，遠離危險和人爲亂象災難的想法，但他不明白爲什麼要把黑貓殺死。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獸醫聳了聳肩，淡淡說道：“我們都不能收養她，她看起來也不像能在外面獨自生存的樣子，出去還容易變成別人鍋裏的肉，如其這樣還不如完完整整、無痛無災將她送走。”
以橫濱目前混亂的形勢，大概也不會有人想養動物。
獸醫也是因爲以前一直養在身邊的寵物，對他來說已經是家人的存在才勉強咬牙決定一起帶走，再多一隻貓咪實在無力負擔她的生命。
利佳微微低頭，安靜團縮起身體。
她沒辦法求救，也不能對人說出自己以前是人類不是貓的話。
眼淚一點點溢出眼眶潤溼毛髮，她也知道長時間沒有人收養的流浪動物會被安樂死亡，可現在的她連反抗的能力也沒有。
她好想家、好想哥哥和朋友們。
連勉強發出聲音的求救聲都是虛弱可憐的貓叫聲，她連自己拯救自己都做不到。
正如獸醫所說的一樣，她在外面躲躲藏藏過着流浪的日子，說不定還會被餓極的人抓去下鍋喫肉。
她不知道橫濱作爲一個港口城市爲什麼會這麼混亂，只是隱約開始明白這裏不是她所知道的神奈川橫濱。
面前有着詩人名字的少年也有着特別，她沒見過也沒聽說過的異能力。
這裏是日本，但又不是她所熟悉的日本。
連哭泣都是安靜無聲，要不是縮成一團的身體一顫一顫在發抖，中原中也都發現不了黑貓在哭，好似聽懂了他們的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他默默看着縮在籠子最裏面的黑貓，抿緊脣：“……我收養她。”
“我來養她，”他徒手將堅固不已的鎖頭捏成齏粉，輕輕託着手心大小的黑貓抱出來，“我要養她。”
獸醫平靜無波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她疫苗還差兩針沒打，針我給你留下了，這裏的貓糧和貓砂、逗貓棒，你能帶走都可以拿。”
反正他是不準備帶走這些東西逃命，他家養的是狗，把狗需要的食糧、罐頭，營養品和藥物帶走也差不多裝滿半車，剩下的位置還要裝他自己的東西。
“她是一隻身體健康，不超過四個月的小母貓，”連乳牙都還沒長齊，走路都是跌跌撞撞，但據他觀察藍膜已經褪去，“只要你耐心溫柔照顧她，她也會給予你感情上的依靠與信賴，動物是永遠不會背叛我們的家人。”
“現在你手上抱着的是一個生命的重量，請務必好好照顧她。”
比起貓糧、貓砂以及貓罐頭等零碎的東西，揹負一個生命的重量纔是獸醫遲遲不願意收養黑貓的原因。
中原中也有些震撼又有些無措，低頭看向手心小小的貓咪，黑髮蓬鬆炸開連爪子和尾巴都非常小，顫顫巍巍在他手心裏站起來，昂起頭細聲細氣叫喚：“咪、咪咪。”
他好像明白獸醫話中的意思，又好像不明白生命的重量。
以爲自己只是簡單收養一隻貓咪的他，想法似乎太過天真，黑貓是有生命的存在，她會咪咪叫喚、會跑步跳躍甚至會安安靜靜蹭過來給他摸。
她的生命也是有意義有價值的存在。
即便明白剛纔的話都是獸醫的設計，只是想讓他心軟把貓咪帶走，他也說不出什麼指責的話。
因爲中原中也知道，他要是不將黑貓帶走，獸醫真的會在離開之前殺死她。
那是一番苦肉計，也是誠實沒有半句謊言的話。
……
中原中也把黑貓揣進衣兜帶走了，寵物醫院裏的貓糧貓罐頭和貓砂，他都沒有帶走。
不是不想將這些東西帶走，而是他帶走也沒地方放，還不如留在寵物醫院等有需要的時候再過來拿。
獸醫給了他一把店裏的鑰匙，雖然中原中也開始沒說，但他已經知道他是擂鉢街人，也知道他是一名異能者。
他的東西都不是白送給中原中也的，這是一個交易。
獸醫留下飼養貓咪需要的東西，中原中也負責在他回來之前保護好他的店，等橫濱的混亂安定下來，他還會再次回來這裏。
橫濱是獸醫生活長大的地方，即便因爲現在的危險暫時離開，他也不會永遠離開自己的根。
“要給你取一個名字吧？”中原中也託着貓在陽光下翻來覆去，灼目的光灑落在黑貓的毛髮鍍上一層淺淺的金邊。
他興致勃勃道：“叫小黑怎麼樣？或許黑金、大力？”
利佳乖巧任他拿捏在手裏，尾巴在身後左右輕晃，她其實不喜歡中原中也給她取的這些名字，但她又說不出話張嘴反駁，只好鬱悶閉上貓嘴。
“都沒有反應，”中原中也往後仰躺倒在鬆軟的草地上，苦惱騰出一隻手擼擼貓貓頭：“因爲是女孩子，所以對這些名字沒有反應嗎？”
他不打算把貓放進基地，但也要有個名字稱呼她纔行，總不能黑貓黑貓或是貓這樣直接叫她。
“你到底喜歡什麼名字？”中原中也苦惱着念起五十音字符，出現り和か的音時，黑貓都細聲細氣叫了一聲。
“りか？”中原中也試探喊道：“你喜歡這個名字嗎？”
“咪！”利佳左右晃晃的尾巴安靜垂落下來，藍盈盈的漂亮貓眼安靜看着他，“咪咪。”
“りか是利佳還是裏香來着？”他手指比劃着寫了寫漢字，左右思量順着直覺選了名字道：“好了，就利佳吧！”
不知道爲什麼明明念法都是一樣，但是出於私心選擇，中原中也還是定下漢字寫法爲利佳的黑貓名字。
中原中也略帶心虛，託着貓湊到面前親親貓貓頭：“利佳，你喜歡這個名字的吧？”
他也不問黑貓喜歡哪種漢字寫法，反正貓也不認識字，名字順着她的名字選喜歡的，漢字寫法總要讓他選一下吧。
“咪。”她輕輕柔柔迴應，尾巴羞澀捲起來。
少年擡頭看了眼天色，確實現在時間已經不早，再不回去基地估計要被同伴們問東問西，他最近總是跑去什麼地方。
“走了，我們回去基地，”中原中也小心將利佳放進衣兜裏，等貓再大一些估計會藏不進去，要換另一個位置放，“你不要隨便出聲，知道嗎？”
雖然單方面決定收養黑貓，但中原中也並不打算告訴他的同伴們。
利佳的食物暫時不需要擔心，獸醫留下的貓糧和貓砂都有不少，只要每天巡邏結束帶她去店裏走一趟，方便解決下衛生問題。
貓糧和罐頭可以簡單揣一天的份量在身上，他喫飯的時候也能順便喂喂貓。
總之只要利佳乖乖呆在他身上，不隨便出聲叫喚要瞞着羊的孩子們偷偷養她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乖一點，”中原中也手伸進衣兜裏罩住黑貓，他皺眉低聲道：“我的同伴們可能不大喜歡貓，我不想讓他們看見你。”
他不知道這番話能不能讓利佳貓貓聽懂，但說出來總比不說要好。
他總覺得利佳貓貓是非常通人性，能聽懂人話的乖巧安靜小貓咪。
利佳張口輕輕咬咬他的手指，安安靜靜沒有出聲。
中原中也放鬆吐出口氣，身體彈射衝起向擂鉢街的方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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