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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五回:鲜煎羊肉包

作者:江天寥廓
仿佛古容仪,含愁带曙辉。

  露如今日泪,苔似昔年衣。

  有恨同湘女,无言类楚妃。

  寂然芳霭内,犹若待夫归。

  “怎么会這样啊?”

  陈燕有几丝失落,几天以来,她总是借着工作来麻醉自己累累伤痕的心痛。如今一旦无法工作,哪怕只有半天,她都感觉自己又被生活抛弃了。

  钟山說道:“有空嗎,我們出去走走。”

  “這個……”

  “害怕我把你吃了嗎?”

  钟山看出了女孩的心思,微微一笑,道,“出去透透气,可以释放心中的浊气。你只有敞开心扉,才能享受生活的美好。走吧,我們可爱的陈燕同志。”

  看着這個真诚的男人,想着他对自己的照顾,自己是应该出去透透气,呼吸一下重生后的空气,洗洗自己曾被玷污的心灵了。她答应了小伙子的邀請,只要自己提高警惕,与之交往止之于礼,是不会再被伤害的。

  烈日当空,尘世被焚得了无完肤。原本一马平川的绿地,被一台台食土巨兽硬生生的刨出一個個巨大的窟窿,使人不仅感到切肤之疼痛,而且生命的脆弱,也在一株株枯枝枯杆的胡杨树上尽显出来。水竭树枯,鸟飞兽遁,一片荒漠,生命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

  时近中午,大伙儿拖着疲倦不堪的身体下班吃饭,才发现仍然不见大师傅踪影,免不了的众人又起报怨。說实话,同样的食材,淡玉洁贾琼英做出的饭菜,還真沒有吕希燕做的饭菜可口馋人。但不管怎么說,大伙儿還是很感念淡玉洁的,毕竟人家都身怀六甲,仍不辞辛劳给他们做饭,让他们工作之余能吃上热饭热菜。

  众人正吃着饭,那辆眼熟的吉普车屁颠颠奔了過来,郎中郎从车上领下一男一女两個青年。那小伙子,穿着精神,英俊帅气,尤显文质彬彬。女孩更是气质兰馨,娇艳动人,她不离不弃的抓着男子的手,笑靥如花的看看众人,然后深情的凝视着男子。他们是夫妻,也是来厂裡上班的,因为他们带着大包的行囊。

  郎中郎对史吾来說道:“這丁青和杜梅是来厂裡上班的,你给他们两口子找個住处,工作也给合理安排一下。”

  稍顿,他又对丁青說道:“生活方面有什么要求,你们可以提出来,我一定给你解决。”

  丁青說道:“谢谢郎老板,我們沒什么要求,有食堂,我們就吃食堂。”

  史吾来眯着眼看着帅气的丁青,眼角余光却久久的驻留在杜梅甜蜜蜜的笑靥上。他哽咽下满口的馒头,慢條斯理的說道:“你们两口子就住河边那间小屋吧,什么都有。你们還沒吃饭吧,走,先把饭吃了再說。”

  “谢谢,郎老板請我們吃過饭了。”

  “好了。”郎中郎拍拍丁青的肩膀,眼睛却看向亭亭玉立的杜梅,笑道,“你们就在我這好好干吧,我不会亏待你们的。”說罢,他又拍拍丁青的臂膀,讳莫如深的看看杜梅,然后驾车离去。

  “丁青,走,我带你们两口子去宿舍。”夏流端起碗站了起来,对两人笑道,“我以前住在那房裡,才搬出来,桌椅床铺都有,铺上棉絮就可以睡觉。”

  童筹骂道:“龟儿子下流东西,哪個要你献殷勤?淡姐会带他们去的。”

  淡玉洁笑了,领着丁青杜梅朝河边走去。夏流不安逸,道:“童娃子,你又哪根筋不对了?”

  “我就是看不惯你那啥德性。”

  “我啥子德性关你屁事。”

  “吃饭。”任笔笙生气了,道,“你们不吵架要死人啊?”

  见二哥有气,两人各自闷声吃饭。吴芷看着渐渐消失在烈焰热浪中的靓影,忍不住猛吞两口口水,道:“這么漂亮的女人来砖厂打工,真让人心疼啊!”

  杨忠祥吹吹自己那几根山羊胡子,道:“人家男人都不心疼,你心疼啥子哦?”

  史丙宜呵呵笑道:“我要是娶到了這么漂亮的婆娘,我才舍不得她来吃這個苦呢。”

  白善挖苦道:“六娃子,你只有结鸡婆娘。”

  吴芷說道:“鸡婆娘也是婆娘,是男人,就不能让婆娘受罪。”

  李人国說道:“就是,是男人,就不能让老婆吃苦受罪。”

  “這么說来,丁青不是男人了哦。”夏流满满的心思笑道,“那就太可惜了,這么漂亮的媳妇儿不就白白的浪费掉了?真是太可惜了!”

  史丙宜道:“二流子,俗话說,朋友妻,不可欺。”

  吴芷道:“朋友,他是朋友嗎?”

  白善道:“以后在一起上班,就是同事,就可以成为朋友。”

  “倒也是。”吴芷轻轻的给了自己一個嘴巴,道,“从现在起,我們都要做君子,不准做小人。你们看人家多般配的一对,你们這些垃圾不准去破坏人家夫妻的恩爱关系。”

  杨忠祥笑道:“我們這些垃圾包括你嗎?”

  “当然,我也是這其中一员嘛。”“好,我就此发誓,”夏流介有其事的举起右手說道,“我們谁再打她的主意,谁就是乌龟王八蛋。”

  众人一阵乐呵,又相继陷入沉默。也许,他们每個人都有過不寻常的情感历程,都知道和谐和睦的夫妻情感是很不容易陪养的,似乎也知道夫妻关系也并非钢铁一般稳固,更是经不起蓄意破坏的。

  丁青看着這间矮小简陋的破砖房,看着娇美妻子忙着整理着床铺,一种落魄的感觉涌上心头。這都怪自己,整天疑神疑鬼,娇妻受不了,才与自己来到這荒芜的边陲之地进砖厂打工。在這烈日炙人,风沙袭人,空气呛人,寒冻逼人,馒头噎人,糊糊黏人的鬼地方,自己一個大老爷们恐怕都难以承受,纤弱柔美的娇妻能习惯嗎?

  “杜梅,对不起,让你陪我跑這么远来受罪。”

  杜梅嫣然一笑,推丁青坐到新铺好的床上,道:“你傻啊!我們是夫妻,我不陪你吃苦,谁陪你吃苦啊?只要我們相互信任,好好干,一個月也能挣上千八百元的。”

  丁青脸上沒有一丝笑意,长期以来,他的笑总是不自然的,尤其是对着自己的妻子时,他总是笑不起来:“是我让你受苦不說,收入也少了许多。”

  杜梅叹了口气,道:“這儿确实很苦,收入也低。”

  她突然亲了丈夫一下,又舒心爽朗的笑了起来:“老公,只要你快乐,我就快乐。”

  丁青情不自禁的拥抱着妻子,满怀愧疚的看着妻子,象是下了某种决心,道:“杜梅,你放心,我不再无端的猜疑你了。”

  不知不觉的,陈燕与钟山竟来到了永胜砖厂。看着国道对面的永胜砖厂的办公室在烈日下蔫头搭脑的龟缩成一团,她突然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有郎中郎那样牲口般的老板、有夏流那种薄情寡义的员工的企业,终究是不会长久的。

  只是可惜了燕哥那么好的人!

  想起任笔友還在永胜砖厂上班,陈燕忍不住叹了口气。燕哥应该懂得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的道理吧,他为什么還要留在那儿呢?

  這时,有人从办公室前方转了過来,她不顾烈日灼人,在房垛下站定,仰头遥向东方疑望。

  是林燕!

  陈燕心存疑惑,她看什么呢?新旧两條国道象被点火燃烧起来的两根黑色缎带在烈日中飘忽不定的伸向远方,沒于群峰起伏的雪山之中。偶尔有车辆风驰电掣般驶過,所刮起的热浪袭人而来,灼烧的疼痛感让人刻骨铭心的恐惧。

  林燕也发现了陈燕,她朝她们挥挥手,仍然心燥意烦的遥望前方。陈燕也挥手回应,脚步便也跨過国道,朝林燕走去。距三五米远,她也仰望东方,问道:

  “林燕,你看什么呢?”

  林燕看了她们一眼,无端的叹了口气,道:“听說你在税务局砖厂上班,是真的嗎?”

  陈燕点点头,又问道:“你是在等人嗎,這么大的太阳不怕被晒伤啊?”

  陈燕心存疑惑,之前的林燕那是何等的国色天香啊,杏脸桃腮、娇艳绝伦,黛眉柳眼、含情脉脉,更甚那身轻如燕、婀娜多姿,体如沉香、怡人心脾!才短短的几天不见,林燕竟似憔悴如我,如若朱砂泪流尽,红尘深处伤满心。

  林燕惨淡的笑笑,說道:“也不知道丑蛤蟆把雪芹姐和郭燕拐到哪裡去了,他们都两天沒回来了。”

  紧赶慢赶,古丽燕等人终于在正午时分赶到了惠远乡。這是一個偏僻的小乡镇,街道都是碳渣路,两边店铺多为矮小的土坯砖房,偶有几处红砖大院,那是乡政府所在。任笔友有所失望,說道:

  “這就是惠远乡啊,還不如我們乡闹热。”

  郭燕道:“你可别小瞧這惠远乡,清朝的时候這可是伊犁九城之首,是xj经济文化军事政治中心。只是到了近代,xj的中心转到wlmq伊犁等地,這惠远才落寞如此。”

  “在我們這儿,惠远還是出名的。”树荫下,古丽燕神采奕奕,道,“我相信将来的惠远会是咱们霍城的一张名片,毕竟它的歷史功绩摆在那儿,谁都无法抹煞。”

  吕希燕伏在男人后背上,庸懒的打個哈欠,說道:“笔友,再往前就是惠远古城。”

  任笔友哦哦哦的应着,他停下车,看着一家饭店,腾出右手摸进裤兜儿,却迟迟沒有了下文。

  古丽燕看在眼裡,微微一笑,說道:“燕哥,我們先吃饭吧。”

  任笔友沒吱声,忙将目光移向别处,心是口非的說道:“還早呢。”

  “我人都快饿晕了。”古丽燕似撒娇般提高了声音,道,“燕哥,走嘛,我請你们吃烤羊肉包。”

  想起曾经吃過的阿古丽送给的烤肉包,皮薄酥脆,馅厚鲜嫩,汁浓味醇,黏嘴的那個香啊!任笔友吞着口水,越发的感觉饿了,饿得肚腹叽哩咕噜乱叫,竟吵得吕希燕无法静心休息,便沒好气的說道:

  “你呀,就是個饭桶饭魔,一听到吃,骨头就软了。”

  任笔友嘿嘿一笑,道:“民以食为天嘛!再說了,還是古丽燕請客,不吃白不吃。”

  他停好车,与姑娘们說說笑笑的走进小食店,选居中的一张桌子坐下。這是一家家带店的馆子,餐厅矮小,却很干净,虽有六张餐桌,却只有他们這一桌食客。這时,一位身着花花绿绿的妇人为他们奉上奶茶,面无表情的說道:

  “四位少坐片刻,鲜炸羊肉包马上就好。”

  任笔友忙說道:“阿姨,我們還沒点菜呢!”

  妇人愣了一下,道:“大兄弟是第一次来我們惠远吧,不怪不怪。我們店只卖鲜炸羊肉包。”說着摇摇晃晃的回后院去了。

  任笔友四处张望着,說道:“只买羊肉包,难怪生意這么差。古丽燕,這店家不是你们维吾尔族吧?”

  古丽燕小吮一口奶茶,笑道:“何以认为?”“你们维吾尔族人可是生意精,热情得很呐。不象她,我們来吃饭,好象很不高兴的样子。”

  “那她是哪個民族?”

  “不好說,大概率是俄罗斯族吧,一点都不好客。”

  郭燕笑道:“燕哥,她好不好客,跟我們吃饭沒多大关系吧?”

  “关系可大了,老板笑脸迎客,客人心情就好,胃口就好。”

  吕希燕說道:“既然胃口不好,那我們走吧。”

  “既来之,则安之。”任笔友连喝两口奶茶,說道,“进俄罗斯人的店,心裡踏实,不用担心被宰。那些笑脸迎客的主,都包藏祸心,不宰到你肉疼他绝不罢休。”

  古丽燕脸色赫变,道:“燕哥,你什么意思?”

  任笔友說道:“想我們刚进入xj,在一家路边店吃午饭,店家很热情的招呼每個人进店休息喝奶茶,然后拿出菜单给我們。饭菜還算便宜,炒面五元一份,手抓羊肉饭八元一份,好多人都吃的炒面,我們点的手抓羊肉饭。莫說,還真是货真价实,那炒面,估计一人能吃八份才能吃饱,手抓羊肉饭就更绝了,每份裡估计有二百四十七颗米粒,有三粒黄豆般大的羊肉疙瘩,别說吃饱,一人沒個四份是止不了饿的。”

  郭燕說道:“燕哥,你說的也太夸张了吧,那羊肉疙瘩有数,那米粒能数得清嗎?”

  吕希燕說道:“郭燕,你燕哥有那本事,因为他就是個二百五。”

  古丽燕寒颤着秀脸,一双美而娇嗔的大眼瞪着男子,半哀半怨還有一点怒,說道:“燕哥,你对我有意见就冲我来,干嘛牵扯到其他人呢?”

  任笔友愣了一下,笑道:“古丽燕,我怎么会对你有意见呢,我是在讲我們入疆第一次进餐馆吃饭的经历,那可谓是刻骨铭心。知道嗎,最后结帐,菜单上的价格变了,炒面十五元一份,手抓饭二十五元一份。”

  郭燕惊叫道:“這不就是阴阳菜单,不良商家宰客沒商量嗎?”

  古丽燕语气柔和了许多,道:“那,那你们是按第二份菜单付的饭钱嗎?”

  “肯定啊,要不然出不了店。”

  郭燕說道:“你们那么多人,還怕店家嗎?”

  吕希燕慢不经心的說道:“他们就是一盘散沙,常常欺软怕恶。”

  “主要是郎中郎等那一帮老板太坏了,他们跑出来不准我們闹事,還训斥我們說,吃得起饭就给得起饭钱。其实明眼人都知道,他们在雅间裡被店家大鱼大肉的喂着,和店家是沆瀣一气的。我們呢,也不是怕恶,为生活背井离乡,就求個平平安安,可不敢再给家人雪上加霜了。”

  這时,店家端上一大盘垒如金山般的油炸小包,并附带着干辣面子及醋和筷碟,說道:“你们請慢用。”

  看着一個個饱和圆润如金饼般的油煎小包,闻着它们特有的葱油香味,任笔友按奈不住饥馋的嘴巴,起筷挟起一個包子便塞进嘴裡。哪怕是被烫的嘴歪唇裂,他也只是粗略的三嚼两咽,包子便沒了。古丽燕笑道:“燕哥,好吃嗎?”

  “我還沒品出味来呢。”

  任笔友又挟起一個小包丢进口中,又是歪嘴斜眼的两嚼三咽,包子又沒了。郭燕笑道:“燕哥,看你狼吞虎咽的样子,好象饿了三天沒吃饭似的。今早晨在罗老师家沒吃饱嗎?”

  “那稀饭只适合老年人吃。”

  任笔友又挟起一個金黄小包放入口中细细咀嚼起来,满嘴油酥唇齿浸香令他眉开眼笑。吕希燕熟悉男人的吃相,喜歡看男人的吃相,却碍于女孩们的面,便伪恶的說道:“丑蛤蟆,你也注意下形象,别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简直丢人。”

  “我真的饿惨了。”

  见女孩们都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好一副美人疑眸图!任笔友尴尬的笑道:“我从沒吃過這么好吃的煎肉包,你们别光看我吃啊,你们也快吃吧。”他挟起一個形制丰润赤金全酥的包子放进吕希燕的餐碟裡,道:

  “夫人,你尝尝,這羊肉馅裡都加了哪些佐料。”

  吕希燕白了男人一眼,并沒有动筷。任笔友似乎妙懂,說道:“俗话說的好:夫人是天,越敬越能干,夫人是地,越敬越如意,夫人是神,越敬越精神!夫人,愚夫侍候你用膳哈。”說着,他用筷子拔开被炸酥脆的包子皮,挑起裡面嫩白鲜亮還黏糯

  的肉馅递到吕希燕唇边,诚挚万分,道:

  “夫人,此馅如我心,你开启尊口尝尝,绝对是赤味诚香,经久不绝。”

  被男人喂食,吕希燕心如饴饧,她巧启朱唇,吮馅入口,未及细嚼,即入腹营。此馅,果然上善嫩滑,沉香蚀骨,唇齿间阻止不了的心欲善变,她抓起筷子,挑起一個煎包小咬一口,边吃边說道:

  “郭燕,古丽燕,真的很好吃耶,你们也快吃吧。”

  郭燕愣愣的看着吕希燕,眼神裡饱含着艳羡,满心留存痴痴的期待,迟迟沒有动筷。古丽燕冷眼看着任笔友,心中五味杂陈,男人的吃相如花儿开放令人悦目赏心;但男人谄媚女人的话语却令她不爽,更過愤的是,這男人竟当着自己的面与她人秀恩爱,還给女人喂食,她就周身起鸡皮疙瘩,极度不适;想着同为女孩,而且明明還是自己作的东,自己却沒有吕希燕那般待遇,她就心有不甘,更怀火气。她浅浅的呷一口冰凉的奶茶,淡淡的一股腥膻味激起了她微微的恶心。她清楚,這個大智若愚的男人眼中只有吕希燕,是因为他爱上她先于自己,自己今生恐怕已无机会了。

  任笔友见女孩们呆呆的不曾动筷,也不多想,起筷为女孩们各挑一個馋人的金黄煎包,笑道:“俗话說见食不餐是老憨,古丽燕,你们不饿嗎?”

  郭燕眉开眼笑,起筷挟起餐盘中的煎包盈盈小咬一口,道:“古丽燕姐姐,這包子真好吃。”

  古丽燕看着狼吞虎咽的男人,缓缓的拿起了筷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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