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惩罚
从头到尾,他连那人的正脸都沒见到,只记得那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嘀咕嘀咕,那声音沙哑断续。方征尽管意识被麻痹,却還是隐约听到他叨唠些字眼。
他半醒半梦间好似被翻了過来。他想要醒来,可是那人又在他太阳穴按压着,又把方征推回昏迷的深渊。所以他尽管模糊感觉被翻過身,却依然睁不开眼睛,看不清那人长什么样子。
“沒有”那傻逼声音依稀在耳畔,伴随拨弄下方二两肉惊心动魄的触感。
方征动弹不得,眼前也一片漆黑,這家伙到底什么毛病,是不是知道自己做的是亏心事所以要把他弄昏,非得奸尸?這裡蛇那么多,为什么沒毒死這家伙,为什么不中其他毒,非得中什么淫毒?這届蛇的业务真是太差劲了,怪不得被灭掉。
方征又感到有双手在自己后脑勺按揉,随即他就开始陷入梦境
不要做梦!让我醒来!方征绝望地被拖入梦境,梦境的素材当然是自己经历過的事情,他梦到十五六岁跟着那群混混去“尝鲜”,是一片破败的旧宅区,路口站着很多苍白女人,姿色就那么一点点。几位兄弟說要带方征开荤,指着裡面一個长头发的孱弱女人說:“那就是姚姐,经验最好了,第一次找她总是沒错的。”
方征手裡是五张粮票当然是“组织”抢后“分配”的,讨价成四张,姚姐就把他带进了有烟味道的小房间。
“不要紧张。”姚姐坐在桌旁开始脱衣服。
方征犹豫道:“我,我想喝水。”
姚姐惊愕笑了声,随即挽起头发走进油腻腻的厨房给他烧水,方征那一刻看着這個女人佝偻烧水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后退两步并作一步,哆嗦摸索着门框,不知该不该走。
“四张票還在桌上呢。”姚姐也不拦他,只是指着钱。
方征本来想說“你留着”,下一瞬间眼中又冒出一点稚嫩的凶光,上前把那四张票抠回手心,然后头也不回地逃离了那间小小的油腻屋子。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找女人。他不敢告诉帮裡其他兄弟,他们会看不起自己。
那之后,方征在躁动的夜晚漫无目的地在油腻腻的小巷周围转悠,期盼着或许有一两只合心意小兔子。可是当那些看上去出来的卖的少年探头探脑地从巷子阴暗角落露头的时候,方征又感到一阵烦躁,掉头就走,从来就沒找到過合心意的。
方征动荡的春梦裡有很多形象,最诡异的一個,是那尊清华荷塘边的古铜色雕像,他很小的时候被父亲带去,已经忘了人家的名字,只记得是個知识分子,雕像也不算纤细,但投射到梦裡,那尊铜像竟然变成了十几岁穿着白衬衫的少年,染上荷香和月色,成为一個苍白、纤细、羸弱又带着微笑的影子,這是方征数年来青春期關於性想象永恒的主题,他在十八岁那年终于明白合心意的男孩要从哪裡找了高等学府,然而永远不可能实现,因为高考已经停止好些年了。
方征一切關於性的想象,在今天竟然以這种方式被打得粉碎。
我要杀了他!在兵荒马乱的梦间隙,方征记得的只有紧贴的火热躯体、低喘、水声、黏液。杀人念头从此刻开始占据了他全部的思想。
他直到最后都沒看清那人的脸,那人拱在他身上跟狗似的。
那裡倒是不痛方征充满恶意地想,原来是根牙签啊,一点感觉都沒有。
但是肩头却很痛,被咬了。估计是牙签难以尽兴,只好把变态的欲望发泄在其他地方,后世的太监就是這么干的。方征腹诽,古代总說太监容易出高手?武俠小說裡也說练神功要先当太监,所以這家伙能杀那么多蛇,就是后世太监的老祖宗。
怪不得他声音也那么怪,那么大的兵器,应该是個人猿泰山式的体格才使得动,结果声音跟個青春期少年似的,该不会做了太监手术方征的意识在這些腹诽中逐渐消失。
等方征醒過来的时候,身边一個人都沒有,那位吊小似牙签的太监祖宗已经走了。方征低头一看倒吸一口冷气,他身上赤裸,肩处有几個惹人脸红的牙印。方征气得七窍生烟,他颤抖地望向自己腿间,腿根也有几处明显的指印。他坐起身,脸色变得古怪那裡一点都不疼,但他的确记得昨天有东西在他腿附近磨,不可能该拿的都拿出来了,却不放进去?
這么看来,虽然自己被日了,但那根牙签太小了,才让他一点印象都沒有了?方征在這狼藉的羞愤中找到了恣意嘲笑的安慰剂那人是自觉丢脸就跑掉了?也沒有杀他的意图?這倒是奇了怪去。方征甚至在旁边看到了几枚鲜果,摆在兕的断角边。這时代的人也会付嫖资?不過這倒是說明,昨天那個疯子后来神智恢复了。
方征最遗憾的就是沒看到那人的脸,以后就沒法认出来。不過已经记得了那人的武器,一把形状奇怪的,刃口向上的武器,并不是斧子,而是另一种他即刻想不出来名字,但又的确见過的古代兵器。对方武力值很吓人,但方征绝不会原谅,他是個眦睚必报的人。
方征的衣袍全都被扒掉了,但麻衣還在身边,方征草草扯了些草叶擦自己腿间乱七八糟的液体,然后把麻披囫囵套上。那截兕角還放在自己耳边,可是兕角上却刻了個小小的形状,像只拙劣简笔画的小鸡崽,新鲜的刻痕是那人昨天留下来的。這又是什么意思,到此一游记号嗎?
方征笑過之后神情又凝重起来兕角硬度摆在那裡,這刻痕又如此精细,证明对方除了那把骇人的武器硬度超過兕角之外,還有其他同硬度的小巧精致的武器防身。
对方来自一個冶炼技术高超的文明。据方征所知的记载,古代的青铜文明始于殷商和古蜀。山海经裡也有铜,叫做赤金。古人对各种铜的铸造還是掌握得比较早。昨天印象中的大斧子,是亮金色的,古代的“青铜”其实并不是青色,在沒有被铜锈腐蚀前,都是亮灿灿的金色
那就是拥有着“赤金”铜冶炼术的东方大国的战士嗎?他们是巴甸的敌人,来這裡杀了一堆蛇。
方征忽然后知后觉发现了一個显而易见的事暗骂自己之前怎么沒有想到。
他想起了考古方面,古蜀以前的古老名字:巴国。
绩六她们依附的宗主国,叫做“巴甸”。
古蜀文明是崇拜巨蛇的,南方潮湿多森林,常有蟒蛇巨蚺,甚至山海经中就有一种夸张的巨蛇叫做“巴蛇”,能吞下小象,被记载为“巴蛇吞象”。
巴甸,或许就是巴国前身的方言称谓。
方征又想起他以为沒有被记载過的巴甸国的首领名字:山丛。
按照這個方向去回忆,他竟然找到了和文献相连的地方。
古蜀国有一位帝王叫做“蚕丛”。這和“山丛”一字之差,读音也接近。很有可能是帝王谱系命名的规律,也可能是少数民族给首领起的某种尊号。
少数民族文献遗失了很多,但是“蚕丛”首领名字被记载下来了。年代是殷商初期,因力抗夏桀、建立古蜀而闻名。那么在古蜀国的建立之前,同样巨蛇崇拜的巴国,有一位名号和蚕丛接近的首领,是合情合理的事。
从夏到商,上下有五百多年的空白。如果巴甸真的是巴国的前身,這就将“古蜀”的文化源头,足足提前了一千多年。只在神话中存在的巴国和巨蛇,终于以实际面貌,走到了方征面前。
方征想到黑夜裡他机械背诵出的字眼,恍然跪坐在地,想到父亲一辈子的研究,心中悲凉酸涩又欣慰。
方征凝望着這片蛮荒般的原树林远处的死蛇尸体逐渐开始腐烂,林间隐隐绰绰的雾气,回头只望见山峦绵延。
他很讨厌背文献,简单粗暴囫囵吞枣。此时此刻却想起了一首小学时父亲教自己背诵的诗句在一切被打碎之前他也曾期望着,好好学习,长大了成为和养父一样的知识分子最终却遥不可及。
古蜀王“蚕丛”就在那句诗中。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方征最后還是走出了那片森林,令他意外的是,他顺着小溪边唯一的路走了十来裡,就回到了绩六和藤茅她们的生产部落周围。沒想到那蛇巢离那個生产部落如此接近。他远远看到了眼熟的石墙和木刺,奇怪的是,他离开的时候,栅栏门口有两個女狩守卫,现在却空荡荡的。
方征不知道藤茅那队女狩有多少人从兕口逃生回来,他想回去补充一些食水和药材,便顺着入口往裡走,愈走愈奇怪,整個部落静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
部落裡這些女人住的都是石砌的房子,她们力气有限,石块也不可能打磨平整,所以上面有很多缝隙。方征绕道一個石砌房子的背后,耳朵贴在缝隙上听,房子裡是有人的。现在大白天,她们为什么不出来?她们不是有很多活要干,剥皮的、缝衣的、做饭的、砍柴的
方征疑惑地又转了几所石房子,他听觉和嗅觉都灵敏得多了,都听得到那些房子裡有人的呼吸声,但她们就是不出来。
方征正准备走到公社那边看一看玄思长老怎样,经過一所石房子门口时,忽然被打开的门裡面伸出一双手拽了进去。
方征其实在那开门声之前就听到了响动,他听得出這是绩六的声音,就任由她把自己拉进了房中。
“你们为什么”
“嘘!”绩六一脸惨白地对方征比了個“嘘”手势,拼命摇头,她神情裡带着恐惧。
方征压低了声音,很小声问:“藤茅她们回来了嗎?”
绩六也把声音压得小小的,啜泣:“只有她和雪茅回来,其他人都死了。”
“你们這在干嘛,怎么全都躲屋子裡,大门也沒人看守”
绩六看似要哭了,這件事說出口似乎是极其艰难之事,好几次都被她倒吸的恐惧冷气打断,最终哽咽道:“宗主国秋贡的牺牲祭,這回不是选出去,是它自己来。”
“什么来?”
然而绩六脸色一白,爬上石床,捂紧了兽皮褥。再也不說一句话。
方征皱着眉头,挪动到墙边,透過墙上石头缝向外看
沙沙沙的声音,由远及近,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在门外拖曳。
绩六家沒有畱牛,也沒有角鸡,可是远处其他人家的鸡伧然此起彼伏叫了起来。
鸡是不会在白日高悬时鸣叫的,除非感应到了危险。
绩六紧紧捂着嘴长老說過:群鸡日鸣,谓之荒,主不祥。
方征借着白天明亮的光线看向外面。小河的水依然恬静地流淌,晾晒的麻衣被微风吹起,湿软泥土空荡荡的。后窗外则是两块地,并沒有什么异常才怪。
石屋边传来持续的“索索”震响,震得石房顶落下一层灰。绩六恐惧地捂住嘴,颤抖得更厉害。方征隔着门闻到那阵作势欲呕的腥味,又听到了粗糙物什拖曳過地面的声音。
方征继续通過孔洞向往张望:搜寻着,终于发现了异响来源:
只一瞥,他的血液就冻住了。
第一眼看過去,差点误以为外面有一條黑色的小河在流淌,在日光中反射着粼粼波光。那條“小河”肆意变换河道,黑色的绸缎如水流淌。
仔细看去,那些“波光”并不是扩散的涟漪,而是大如轮盖的光滑鳞片,覆盖在一條不知几长的大蛇身上!方征无法估算粗细,仅从看到的部分,就超過了一丈。“窸窸窣窣”拖曳声中,方征沒有看到這头巨蛇的头,只看到了它收束成尖状,宛如发硎利刃弧度的尾部,扫過屋前的空地,朝村落中央滑去。
方征骇然跌坐,惊魂未定。他狠狠掐了一下自己胳膊:好痛,不是做梦。他以震惊的视线向女人征询,对方瑟瑟发抖的表情证实了屋外恐怖生物,真实存在于一墙之外。
這么大的黑蛇,简直就是山海经中能生吞麋鹿和小象的巴蛇。那蛇青首黑身,长逾十丈,粗围七八尺
這就是女人所說的“它来了”么?
這是昨天所见的“蛇巢”裡,最吓人的一只嗎?方征心中暗想,那個杀遍群蛇的变态太监,此时又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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