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深渊 作者:姬叉 次日一早,柳擎苍再度苦着脸坐到了城主府裡。 昨天他来找徐秉坤,希望城主能对现状施以援手。毕竟沈棠只是让徐秉坤推动了一個很简单的新规,就让什么都沒有的沈氏商行直接立足夏州。他這么好的底子,城主若也能帮助扶持,還不吊打十個沈氏商行? 然而推动新规的提案是沈棠提的,又不是徐秉坤,单论徐秉坤自己可沒有什么生意上的好策略。 他只能安抚柳擎苍,說会让丹药司掌司陈瑾年发個通告,說神气丹的丹毒沒問題。 條子是递给陈瑾年了,陈瑾年面上也笑吟吟說遵城主令,但到底什么时候发通告谁也不知道。陈瑾年可是夏州丹药第一人,堂堂六品丹师,在這偏远之地堪称镇城之宝,他徐秉坤也不能逼迫過甚,否则以后出事要他治病可怎么办? 一夜過去,丹霞帮的情况沒半点好转,反而更发酵得严重。 民众跑去各大丹药铺退货,丹药铺也以“丹药有重大瑕疵”为由,中止了和丹霞帮的进货协议,有点后台的甚至還来找柳擎苍索赔。 丹霞帮自己所属的丹药铺一大早更是挤得人山人海,不是来买药的,全是来退货的。 退的不仅仅是神气丹,還有那些低品回气丹什么的。 低品丹药全是陆行舟带出来的学徒们炼的,严格遵照陆行舟的丹方,虽然炼制水平一般,倒也绝对不会有神气丹那样的過重丹毒。可惜被神气丹的风评一带,民众们大部分可不专业,连带着也会觉得你這些低品丹药是不是也比别家丹毒重,都不想要了,任凭丹霞帮的人怎么解释也沒用。 继续這么下去,丹霞帮的丹药生意彻底别想做了,一夜退回当年做药贩子生意的时候。 “城主,等不了了!”柳擎苍在徐秉坤面前捶胸顿足:“陈瑾年现在被陆行舟收买,不会那么好意帮我們辟谣的,就算真肯,也不知拖几天之后,黄花菜都凉了。” 徐秉坤神色难看,他死士全军覆沒都不知道出了什么情况,正烦恼着呢,哪有心情多搭理這种破事。心中暗道你自己的丹药生意出了岔子怎么搞得像我的责任一样……新规面向全城,别家怎么不出事就你出事? 不過眼下他也确实需要柳擎苍来和沈棠打明面的对台,便忍着恼火道:“那你待如何?” “陈瑾年不肯为神气丹作证,但可以让他为其他丹药說话啊。”柳擎苍忙道:“我們其他丹药是确实沒有問題的,丹毒甚至比别家的還轻呢!就算陈瑾年靠不上,也可以让丹药司其他人說话。” 徐秉坤道:“为什么都是你们炼制,神气丹的丹毒重,其他丹药却轻?” 這是连徐秉坤都不信…… 柳擎苍憋红了老脸,哪好意思說其他丹药是陆行舟留下的遗泽,他却把人赶走了,换了個花柳男? 徐秉坤来回踱了几步,终于道:“据說你家的丹药铺现在正在被人堵门……這种风头火势,让丹药司空口白牙一句话,沒什么效果。如果你确实有把握,那最佳策略就是摆在面上当众检验,那便瞬间洗清质疑,還能顺势有所宣传。但你若是欺瞒本官,到时候检验出了岔子,那可是天崩之局,你要考虑好了!” 柳擎苍大喜:“其他丹药绝无問題!” 徐秉坤强调:“民众多为修行者,可不是全都不懂行的!丹药司大庭广众之下检验,只会說实情,不可能替你撒谎!” 柳擎苍胸脯拍得啪啪响:“若有問題,我自承担。” 徐秉坤要的也就是這句话,沉着脸又写了個條子,让柳擎苍去丹药司找人。 柳擎苍松了口气,拿了條子正要离开,忽地回头:“城主大人,若觉得自己不方便公然对付沈棠,那我建议可以先断其臂膀。” 徐秉坤怔了怔:“此言何意?” “沈棠到了夏州飞速站稳脚跟,我們的攻势被化解得轻而易举,自己却焦头烂额……城主以为都是沈棠自己的能耐?不,是因为有人为她筹谋。” “陆行舟?” “不错……趁着這两人還未曾彻底合流,還只是個房东租客的关系,各個击破還有机会。等到他们更加亲密,我怕沈棠之崛起再不可挡。” 柳擎苍說到這裡的时候心中也觉冤孽,那两人本来啥关系都沒有,关系的起始竟是因为他挖了白驰赶走陆行舟。 谁能想到风云会是如此交会起来的…… 他也实在沒心思多說,留下這句话就飞快去了丹药司。 這回倒是连陈瑾年都同意去检验,他只是不肯为神气丹說昧心话,不代表不肯为正常丹药出证明。 一行人风风火火赶到丹霞帮的药铺,民众围得裡三层外三层差点要把屋子给拆了。柳擎苍声传全场:“诸位父老莫急,我們的丹药绝无問題!陈掌司会当众核验,以释大家之疑……大家便是信不過柳某人,总该信得過陈掌司!” 陈瑾年的声望确实很高,闹成一团的人群总算是安静下来,探着脖子看结果。 “诸位稍安勿躁。若是信不過我丹药司,也可請行家入内,随我們一同查验。”陈瑾年对众人拱拱手,率众踱进丹药铺。 药铺裡還摆着几筐凌晨刚刚送来的丹药,被大家闹得都沒来得及入柜呢……陈瑾年伸手随意掂起几枚分发给下属,自己也拿了一枚掰开轻嗅。 柳擎苍期待地看着陈瑾年的表情……继而眼睁睁地看着陈瑾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胡闹!”陈瑾年捏着掰开的丹药,手都在发抖:“這种最普通的回气丹,成千上万年来不知道多少丹师自我发挥新的构思,几乎算是入门之作。连這样的入门货色,你们也能配得如此歪瓜裂枣!你实在不会配,可以来丹药司买公方啊!” 柳擎苍怒道:“怎么可能,谁不知我們的丹药质量最优?我丹霞帮就是以此立足的!陈掌司,你不会是故意……” 话音未落,旁边就另有自告奋勇跟进来查验的民间修士厉声打断:“当着众人的面,谁敢信口开河?你们這回气丹明明效果奇差,這加了大量红薯泥在裡面是怎么回事,难道为了好吃嗎?” 柳擎苍:“?” “被這一中和,甚至都不如沒有炼制的药草直接嚼的有效!這东西也叫丹药,简直丢人现眼,還好意思诬赖陈掌司!” 另有人叹息道:“也就是无毒……否则你這坑害民众罪過可大了!便是如此,這以次充好之嫌也避不過去,你竟真敢让我們当众检验,哪来的胆子……” 民众哗然。 须知丹药司的职责之一就是查验各家丹药铺是否有以次充好,一旦查实,這是能直接查封处理的,罚金都能罚得人倾家荡产! 柳擎苍目瞪口呆,半年来学徒们炼得熟极而流的回气丹,怎么突然变样了?难道当初陆行舟带出来的就是這样的东西? 想到這裡,忙道:“陈掌司,大家都知道我們回气丹用的是陆行舟的方子,人也是他教的!若回气丹有問題,那也是陆行舟的問題!” 陈瑾年板着脸不說话,合着你的意思,我們丹药司以前還渎职了是吧,连這种红薯丸都审批通過了? 他踱到柜台上,点了点柜面:“往日之丹,取几枚出来看看。” 掌柜颤巍巍地取了几枚分发,陈瑾年查验片刻,勃然大怒:“往日之丹毫无問題,质量颇高。這分明是你们近期亏损之后擅改丹方以次充好,妄图以此快速回本,還想把脏水泼给曾经的功臣!丹霞帮如此品行,老夫知矣!” 柳擎苍脑子裡嗡嗡作响,怎么也想不明白這是怎么回事。 他沒想過,把学徒们当牛马,牛马们也是会撅你一蹄子的。 這一蹄子撅得如此之重,重到踩入了十八层地狱,几乎无法翻身。 可是丹药并不是瞎改瞎炼就能成丹的,学徒们擅自瞎改只可能炼出整炉整炉的废渣,這是行家裡手才能改的! 若是陆行舟干的,這時間怎么会切得如此狠准? 陈瑾年满脸怒气地对外宣布:“丹霞帮的丹药铺即日关停,后续丹药司会敦促整改,什么时候改好了,什么时候开张!” 陈瑾年拂袖率众走了,柳擎苍看着屋外裡三层外三层的民众,头昏脑涨,一片茫然。 街头转角,独孤清漓推着陆行舟的轮椅站在那边看了半晌,才神色复杂地低声问:“你怎么敢肯定你的那些学徒胆敢這么做,居然還认为交给谁都行。” “只要是人,都是有气性的。”陆行舟淡淡道:“這些时日柳擎苍纵容白驰欺压他们,已经让人怒不敢言,昨天为了弥补损失,又让他们工作翻倍,這强压的暗涌只缺個引线,就能汹涌决堤。作为手把手带了他们半年的师父,我的挑动便是充足的引线。” “你……不怕柳擎苍回去之后对他们不利?” “所以我本来觉得這手段有些急躁,不想這么快实施的。但既然决定做了,那便彻底一些。”陆行舟悠悠道:“他们在這裡焦头烂额的时候,阿糯已经去接学徒们离开了……沈氏商行接收這样一批学徒,也可以建立自己的丹药体系了,就是不知清漓姑娘敢不敢应对柳擎苍的怒火?” 独孤清漓面无表情。 沈氏商行做决定的人是沈棠又不是我,你激我的将有什么用。 话說回来了,你来這裡看热闹,为什么要特意让我来推椅子,就因为我参与了這件事?這跟我推轮椅有什么关系? 白发少女板着脸想了半天,都沒想明白這裡的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