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曹蔚宁飞身而起,拨开了毒蝎射向莫怀阳的暗器,见他出面,张成岭下意识地便做了一個起身的动作,被顾湘一把按下。
顾湘深吸了口气,她觉得這口气好像吸到胸口就沉不下去了,卡在那裡,带着林子中植物的气味。顾湘的手指微微颤抖,指尖不自觉地挤压着张成岭肩膀上的衣服,低声道:“别动,你们都别动。”
曹蔚宁突然出现,所有人都随着他愣了一下,赵敬却立刻反应過来,喝道:“哪来的鼠辈,藏头露尾,暗中偷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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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借叶白衣出现,想着要夺权的莫怀空立刻发现眼下并不是個好时机,他们還站在鬼谷的边界上,出了什么事都麻烦,此时见了曹蔚宁,倒也沒多想,只是皱了皱眉。
莫怀空是知道曹蔚宁和顾湘他们那群人那档子事的,忙抢先开口道:“你小子怎么才赶上来,一路拿脚绣花么?還不滚過来!”
他旁边的一個人立刻会意,如临大敌地将兵器亮出,叫道:“大家小心,提防恶鬼暗中下黑手!”
方才剑拔弩张议论纷纷的人群裡氛围又是一变,隐藏在暗中的毒蝎一击之后立刻撤离,并不管得手沒有,以至于這群乌合之众竟连個刺客都沒抓到。
顾湘瞧得分明,她脑子裡乱哄哄的——曹蔚宁這個时候出去是大错特错,眼下乱成這样,有赵敬這种最会借题发挥的,有莫怀阳這种心机深沉讳莫如深的,還有叶白衣這样上赶着找抽混不吝的……
曹蔚宁脚步一顿,心想,坏了。
莫怀阳闻言目光落在曹蔚宁身上,脸色微沉,开口问道:“怎么回事,你去了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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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蔚宁恭恭敬敬地說道:“师父,我遇到了几個南疆来的朋友,帮着他们去料理了一些南疆黑巫余孽,不小心和师叔断了联络,原本并不知道诸位到了這裡,這回是为了找這位叶……叶……叶大侠,沒想到能有幸碰上师父。”
好像他只是被自己的师叔派出去做什么事一样。
曹蔚宁虽然算不得绝顶聪明,也不傻,便应了一声,默默地往莫怀空身后走。
然而若是有那么容易,顾湘也不至于刹那间便沒了主意——就算别人不在意,還是有封晓峰這一路人物存在的,封晓峰记恨着顾湘毒瞎了高山奴的眼睛,将曹蔚宁视为一丘之貉,见了他像见了杀父仇人,尖声道:“曹蔚宁,你還有脸出现在大家伙面前!姓莫的,你教的可真是好徒弟,结交妖人,耽于美色,助纣为虐!”
叶白衣先是沒反应過来,愣了片刻,才可有可无地說道:“叫你那位朋友自便,长明山下有個长明村,走過了就有山路,一直到半山腰。不過我住的地方在接近山顶的地方,能不能走到,看你们的本事。”
曹蔚宁知道顾湘听得见,這便算是完成一個任务了,于是道:“多谢。”
叶白衣点点头,好像忽然觉得沒意思起来,一声不吭地便拨转了马头,要离开這是非之地。莫怀阳瞥见赵敬等人仍是一脸此事沒完的模样,心思转念,便拦住了叶白衣,說道:“叶少侠,你這话說得不明不白的,不能就這么走了吧?”
這一番话說得倒也不假,虽然也沒完全說实话,他态度不慌不忙,思路清晰有理有据,随后又向叶白衣抱拳道:“叶大侠,在下受人之托,有一事相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叶白衣倒是颇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谁?什么事?”
曹蔚宁道:“有一位朋友身受重伤,需要到极寒之地疗伤,不知能不能借长明山宝地……”
他一双虎目睁得大大的,那一刻竟是怒发冲冠瞠目欲裂的模样,大声道:“琉璃甲一事,三十年前起因在鬼谷,三十年后這场浩劫還是因鬼谷而起!当年我們能力不够,沒能铲除這些妖魔鬼怪的东西,导致如今反被他们所害。眼下中原武林如此多灾多难,還不够么?”
喧闹的人群再次沉寂下来,赵敬好像冷静了一点似的,望向叶白衣,诚恳地說道:“叶少侠,你常年在长明山隐居,并不知道,這世上有些事不是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我不知道你是被何人蒙蔽,以至于对我有所误会……”
他话音微妙地顿在這裡,扫了莫怀阳一眼。
叶白衣扫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說道:“你還要怎么样,我已经說清楚了,姓赵的不是什么好东西,至于你……”
他僵硬的嘴角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活似僵尸地冷冷地道:“我看你压根就不是個东西。”
莫怀阳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赵敬方才差点被逼到绝境,因为曹蔚宁的搅局,這才得以松一口气,见此情景,便說道:“我赵某人是個粗人,做事不像你们這些读過书的那么仔细有條理,从来是想起什么便干什么——高崇以前是我的兄弟,他娘的過命的交情,我不知道他是图什么,走到這一步,我恨他,可我更恨风崖山的這群狗娘养的恶鬼!”
曹蔚宁脊背一僵。
“张成岭”這個名字永远是和琉璃甲挂钩的,在此时十分敏感,此言一出,连莫怀阳神色也不对了,咬牙切齿地道:“小畜生,怎么回事?”
莫怀空是知情的,這老头一见事情要坏菜,忙說道:“咳,那是個不知哪来的一個小野丫头,人话也不会說,沒规矩得很……”
暗示不言而喻——为什么叶白衣会单枪匹马地忽然出现,而莫怀阳在這时候带人出头?這不是策划好的么?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曹蔚宁身上,說道:“曹少侠,我一直觉着你是個青年才俊,前途无量,人也老实,懂得什么礼义廉耻、明白什么是忠和孝……”
封晓峰上前一步,赵敬伸手拦住他,一字一顿地问道:“我听封兄提起,說你因为一個小姑娘和他们有過冲突,甚至大打出手,当中有很多不明不白的人掺和到其中,還劫持了张成岭——”
于是好不容易消停一会的诸位英雄好汉们又闹将起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莫怀阳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道:“小畜生,你說,那女子是什么人?”
曹蔚宁低着头,往后退了一步,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张成岭忍不住“嘶”了一声——顾湘的指甲掐到了他肉裡。
封晓峰冷笑一声,拉着高山奴走到众人面前,尖声道:“小野丫头?不能吧?莫大侠這意思是,我們主仆两個实在不中用,竟连一個不知何处而来的野丫头也能在我們头上撒野,還弄瞎了阿山的眼睛?况且……那日莫大侠不也是着了小妖女的道,才放走他们的么?难不成是莫大侠瞧见人家姑娘长得俊俏,故意放人的不成?”
莫怀空脸涨得茄子一样,憋了半晌,才道:“放你娘的狗臭屁!”
封晓峰就发起疯来,扯着高山奴大声嚎叫道:“老贼,你不用想包庇小贼,你们都是一丘之貉!今日若不给阿山一個說法,就拿你的眼睛来赔!”
莫怀阳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继续逼问道:“你說還是不說?”
他手掌抬起来,压在曹蔚宁的头顶上,像是便要将他打死一样,莫怀空张张嘴,讷讷地道:“师兄……”
莫怀阳冷声道:“你闭嘴——曹蔚宁,你說還是不說?”
赵敬冷笑道:“我是听說,和那女子在一起的两個男人,长相古怪,武功奇高,還带走了张成岭,赵某人孤陋寡闻,竟不知者‘长相古怪、武功奇高’的两位是何方神圣。”
中原武林中不为人知的高手——這不是直指鬼谷么?
莫怀阳抬手一掌正中曹蔚宁胸口,将他打得连退了十来步,沒站住直接坐在了地上,一口血吐了出来。曹蔚宁脸色惨白地捂住胸口,却死死地咬住牙,一言不发。
高小怜忽然拉住他,一脸坚毅地对顾湘道:“你放心。”
顾湘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随后身子忽然腾起,现身于众人面前,大声道:“呸,就是姑奶奶了,你们要把我怎么样?”
风崖山下风云突变,青竹岭中却也并不平静,一個灰衣探路的小鬼走到老孟身后,低低地在他耳边說了句什么,老孟一怔,脸上露出一個颇有些古怪的表情,问道:“你說什么?他们在山下……打起来了?”
曹蔚宁闭上眼。
顾湘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对张成岭和高小怜說道:“无论怎么样,你们两個千万不能出来,记着,你们俩要是再出来,咱们四個就都死在這裡了,听见沒有?”
张成岭道:“顾湘姐姐……”
那小鬼一怔,忽然明白了他這是要干什么,声音不自觉地有些抖动,应道:“是!”
老孟整理好衣服,用力闭了闭眼,将厉色隐去,仍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大步走向了阎王殿。
温客行十分有闲情逸致,他正在画一张画。老孟派人通报的时候,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并沒有抬起头来,弯着腰,像是整個人都扎在了纸上一样。
小鬼点点头。
老孟皱着眉怔了好久,忽然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到最后简直是乐不可支前仰后合了:“你說……你說赵敬他们竟然在山下便打起来了……哈哈哈哈,赵敬啊赵敬,我当他是头狼,如临大敌,谁知竟是只羊,被一群、一群‘名门正派’给反了水,太可笑了!”
他忽然大笑,随后又忽然收住,一刹那脸上便沒了笑模样,這一刻老孟再不是那温和敦厚老奴才,脸颊上的肌肉還在微微抖动着,慢慢浮现出狰狞之色来,一字一顿地說道:“好啊,既然如此,便不用担心他们了,咱们還是从裡头开始算账吧。小柯,你去将布防中咱们的人,都调到……說好的地方。”
男人有些瘦,背后的骨头透過宽松的袍子能看出痕迹来,老孟心裡奇道,這疯子出去一圈,难不成還真以为自己是個人了,学会害起相思病来了?
然后温客行将画放下,用镇纸小心地压好,放在一边晾着,這才转向老孟,一见老孟,他脸上温柔和煦的笑容立刻就变得森冷起来,简短地下令道:“带路。”
老孟低下头,应了一声,转過身去,掩過嘴角一闪而過的、压抑不住的笑意。
老孟走进来,见他嘴角带着一点笑意似的,心情不错,便想着這可真是天助我也,于是恭恭敬敬地說道:“谷主,前些日子吩咐属下准备的给顾湘姑娘的嫁妆,已经备齐了,請问谷主要不要看看?”
温客行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沒抬头,用笔尖在纸上又勾了两下,好半晌,才說道:“嗯,你先等会。”
老孟便依言低头垂目地等在一边,桌案上的香烛一寸一寸地短下去,也不知過了多久,温客行才直起腰来,心满意足地将他完成的画举起来,摇头晃脑地欣赏。老孟這才略微打眼瞟了一下,只见那纸上布景极简单,一棵老树,几块大石头,一個男人站在那裡,沒有正脸,只有個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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