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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交策劃的時候其實還沒定c位是誰,後來纔給定的站位圖。畢竟只有策劃通過,再結合服道化的設計才能知道怎麼安排羣像站位。這次拍的是男女混合羣像,要是這麼排的話公司前三位的寵兒絕對是藍山、陽晞和陸星嘉這仨人沒跑,我心裏肯定是屬意藍山,但安排站位的時候我離開了一會,再回來時發現陽晞已經站在c位了,我鼻子差點氣歪:whatthefuck?
我拉住助理:“我不是給了你站位圖嗎?”
助理很小心地往我身後看了一眼,我順着看過去,領導在衝我招手。我跟着過去聽了幾句話,大意就是保持現在這個站位,不要再有變動了。我其實挺生氣的,臨場改這個策劃也沒人和我說一聲,雖然這麼多人的羣像裏藍山站得稍左或者稍右一點都無所謂,但人最怕這樣的細節,不在意的人會覺得無所謂,但在意的人真的就在意到牙癢。
我這個人藏脾氣可能不是那麼明顯,領導老油條一個,剛纔還好聲好氣地和我解釋,現在話裏的態度明顯就強硬了一些。其實我大概聽得出來什麼意思,雖然兩家現在慈眉善目地在合作,畢竟對方公司這次纔是金主爸爸,自然有自己的考慮,況且要是拍單人照的話我還能像之前任性一些,但這次拍的是羣像,我牽一髮而動全身,沒有資格來耍脾氣爲藍山爭取那五十公分的身位。
我進棚之前藉故去上廁所,悄悄讓助理去打聽了一下藍山最近半年的工作計劃。她也是聰明,順手連陽晞的資源都幫我打聽到了。我聽了之後被嚇了一跳,心說知道有差距,但不知道差距這麼大,藍山屁都沒給我放一個,我還在這裏替她以卵擊石,想把資源優渥的陽晞踢下c位,可真是做他孃的春秋大夢。
可我還是心煩意亂。陽晞誠不我欺,說錯過時裝週活動資源就會往下滑坡,我年輕不知世事險惡,還心高氣傲等着大浪裏翻船,結果光是爭c位這件事就讓我在陰溝裏沉屍了。
我還是好恨,恨我無能沒有話語權,恨我軟弱活該被人欺。
我站在攝影棚門口去看裏邊那羣花枝招展的藝人,心中五味雜陳。藍山總是帶着禮貌又清淡的微笑,我不清楚她是從c位被換了下來還是一開始就被安排站在陽晞身邊,不過無論哪種都不會讓她太好過。
藍山從前的驕傲和對榮耀的執着,從來就沒放過我。
我收工比藍山晚,我發消息催她提前回家,可我去開車的時候發現她站在車門旁邊等我,手裏端着一杯冰美式,吸管咬嘴的口紅明晃晃的。
說實在從我小有名氣之後我就不再像以前那樣沒心沒肺地快樂了,我總是會輕易地覺得疲倦,然後在一個小時左右的車程中聽聽音樂,紅燈時發發呆放鬆自己,打起精神回家面對藍山。所以我讓藍山走可她沒有的時候其實我覺得挺難受的,一方面我不想讓藍山看到我這樣,如果她在的話我得好好粉飾自己的精神狀態,另一方面我也不想去面對藍山。
我有時敏感矯情得像童話裏的公主,藍山c位被搶事件現在是埋在十二層柔軟的鵝絨被子下那粒硌人的豌豆。
我上車之後藍山遞咖啡給我喝,我沒有評價味道好壞,而是說如果是我的話會給你加兩份糖和奶,藍山就溫溫柔柔地說不用,她一直喝這樣的。我點點頭,然後沉默着開車。
今天又下雨了,下雨的時候容易堵車,我就容易焦躁,這是一個多米諾骨牌的連鎖反應,但藍山在身邊的時候她撐了我一把,好讓我沒那麼快在情緒面前投降。她縮着腿坐在副駕上,替我把助理髮來的季度工作表抄在了我的日程本上,她字本來挺好看,但坐在車上寫得歪歪扭扭,怪可愛的。
我瞄着她就不免看到我接下來的行程,沒幾天是在國內的。藍山一直是事業心極強的人,我不信她不會因爲事業的下滑有所焦慮,現在替我抄着這些行程也不知道心裏什麼滋味,所以我半開玩笑地說,你要是有什麼行程和我有聯繫的,我會第一時間來拍你。
藍山就捋一捋頭髮,說不用,國內沒什麼好資源,和你的搭不上邊。
我不知道是我有問題還是藍山有問題,她但凡不和我軟着口氣說話我就覺着藍山是生氣了,這樣一來我就會下意識地道歉,況且今天的事我覺得我自己確實有責任:
“對不起。”我已經猜到她會問什麼了,所以我主動補充,“爲了今天的事。”
“那不是你能決定的。”藍山一邊寫,一邊平淡道。“誰又有錯呢?”
藍山問得好,誰又有錯呢。
我總覺得藍山還是在怪我的,她在埋怨我今天的沉默。我好像從來做不到藍山那麼英勇而大無畏,沒有辦法像她第一次護着我那樣地護着她。可我真的做得到那樣嗎?
我好認真地在想。
我之前和陸星嘉關於麪包與愛情的討論仍然歷歷在目,我想要是換做大半年前那個第一次見到藍山的肖舟,她肯定會一拍大腿說去你媽的麪包,有藍山的愛情比什麼都重要。尤其是在我見識過外邊的世界之後,在我想要爲藍山力爭c位卻連放個屁都沒有人聽之後,我清楚地知道我可能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爲藍山換來更多更好的東西。
就像在我設計的主題裏,我把最美好的春分輕而易舉地贈送給她一樣。
在我的世界裏,藍山值得那些最好的。
縱然陸星嘉說得對,人有野心不是壞事,可我爲什麼還是會覺得難過。就像我現在一直考慮着一件事情的利弊,那麼假如我能回到事情的原點,如果早知道我和藍山在一起會這麼卑微而沉重,我還會爲了那麼一點零星的快樂選擇這條路嗎。
……
我把這個荒唐的想法拋開,然後輕輕說。
“可你還是在怪我,對吧?”
藍山沒有說話。
她微笑着迴應了一個吻,在我的側臉。我回過頭去看藍山的時候,她已經轉過頭去看窗外的風景了,我看着藍山的倒影,覺得她好熟悉,又好陌生。
關於我之前所擔憂着的,藍山會不會因爲失去資源而感到焦慮的問題,現在終於有了答案。
攝影狗忙得腳不沾地是基本常識了,更何況我最近除了做平面拍攝之外,還額外接了一個陸星嘉的活。其實按陸星嘉在圈子裏的人脈來說,他完全可以找到一個經驗和資源都非常豐富的導演替他完成這個活,而不是去找一個平面攝影師來跨行完成這工作。
陸星嘉倒是沒這個擔心,我說你憑什麼這麼信得過我,他二話不說,直接甩給我《白毛衣》的鏈接。
我又欲語淚先流了,陸星嘉就很善良地把我往坑裏帶,說我不差那點天賦和靈氣,只是需要更系統化地學習理論知識。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在國外忙拍攝忙到頭禿的時候還要學怎麼去拍人物紀錄片,雖然日子過得又苦又累,但我樂在其中。我甚至在想,假如陸星嘉的紀錄片反響不錯,那我下一步可能就可以考慮去拍藍山的小型紀錄片。
可藍山最近好像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具體有哪裏不對,我自己也說不上來。
她總是喜歡挑在我最忙的時候給我發消息,又對我長時間的沉默似乎頗有微詞。我解釋說工作忙碌,甚至有時候委婉提醒是因爲時差問題,但藍山好像並沒有因爲我的解釋和安撫而感到安心,不知道是我的問題還是她的問題,現在藍山的撒嬌於我而言好像變得更任性了,我常要花上不少難得的休息時間去哄她,得來卻也只有藍山不甚明朗的態度。
但自從外婆去世之後,我就算再忙也不會超過二十四小時不回藍山的消息,我患上因爲過度焦慮而淺眠的毛病,在那些無法深度入睡時做得最多的夢,往往是我得知外婆的死訊尋找藍山時那段可怕的沉默,以及藍山反反覆覆地問我,我會來救她嗎。
我在夢裏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她保證我會,可在下一次夢到藍山的時候她仍然會問我這個問題。最後我開始學會沉默或者更改別的答案,但我仍然無數次地做着這個夢。
人是會厭倦的,包括做同一個夢,也是如此。
我能理解藍山因爲工作處於瓶頸期的情緒,可我沒有辦法去做些什麼。我不是身家過億的時尚大亨,沒辦法爲藍山創造資源;而藍山所遇到的工作阻礙,也不是我三言兩語就能化解開的。我只能反反覆覆地做着最蒼白的鼓勵和安撫,而藍山如此成熟,我知道的道理,她同樣也知道,所以她的任性逐漸變得妥協一般的乖巧,所有的憂思都藏在“我還好”幾個字後邊。
天氣逐漸晴朗。
我在紐約的工作逐漸到了尾聲,距離我和藍山上一次見面已經有一個月出頭了。藍山已經在上一秒和我說了晚安,我回復之後擡頭看着西五區午後的明媚陽光,隔街的滑板少年團體坐在樓梯上分煙,我看着那些煙霧掙扎着要往天上飛,但很快又化作無形。
我想起包裏一直放着的,陽晞送的那包煙。我從來沒碰過它,也沒有把它徹底丟掉,挺奇怪的。
我還沉浸在藍山變成了肖舟而肖舟變成了藍山的惆悵裏,手機開始瘋狂滴滴滴。
“喂?”
“工作忙完了嗎?”
我上一次聽到領導這麼嚴厲的口吻,還是在東京takki大秀之前,她問我是不是要靠藍山喫一輩子飯的那次。之後我一路走高,成了公司的小搖錢樹之後其實一直挺受她照顧的,現在語氣這樣生硬我反而有點懵,老實交代三天之內就能收尾回國。
她在那邊就和我說甭耗那麼久,明天收尾,最遲後天回來,挑國內時間白天抵達的航班,落地之後直接來公司和公關部開會。
我整個人???
這邊廂領導掛了電話,我還沒反應過來。秋歷直接給我發消息開罵:
“你媽的,剛要睡,領導傳消息下來,要我來逼你這個革.命烈士認罪就範。”
“你當個哪門子的龜.毛漢.奸?”
秋歷就不回覆了,反手直接給我甩了一張截圖。
藍山和我的名字掛在一起,我整個人如墜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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