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帝春心 第38节 作者:未知 “皇上那日那么对老祖宗,老祖宗不生气,還为他說话?”陈景问他。 傅元青抬头去看天。 “說了陛下也很孤独,高居庙堂,除了奴婢们便沒有任何可亲可信之人。紫禁城锁住了数万宫奴,又何尝不是锁住了帝王呢?”傅元青轻轻叹了口气。 皎洁的月升了起来。 与夕阳有些呼应。 只是相隔太远,都显得孤单。 “老祖宗为何带我来海子?” “难得清闲,便带你来散散心。”傅元青道。 陈景垂首坐在亭子的一侧,摊开掌心,不知道看着什么,過了好一会儿道:“我這几日消沉,老祖宗看出来了。便特地带我来這裡,想让我高兴些。” “我陈景何德何能,值得老祖宗這般上心?”陈景道,“若老祖宗并不真心实意喜歡陈景,便不要這般待我。我……我受不住。” “我为什么不是真心实意?” 陈景别過头去:“老祖宗說要与我做假夫妻。” 他說完這话。 便有些提心吊胆的期盼。 可傅元青沒有答他。 陈景的心有些凉,像是要往海子裡沉下去。 接着,他就感觉到傅元青坐在了他的身旁,又握着他的手。他轻微的挣扎了一下,并不算十分真诚的想要挣开,于是便又让傅元青紧握。 接着傅元青把刚从月老殿内求来的红绳系在陈景手腕。 “老祖宗?” 傅元青垂目看着那红绳,有些不舍的抚摸那條红绳,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可……我又有些私心。” 他抬头看陈景,温和的說:“若真有来生,我便去找你。只是不知道那时,你還记不记得我。” 傅元青眼神清澈,映照着柔和的月光。 陈景情不自禁,在波光粼粼中,拥吻了他。 * 夜终于深了。 苍穹成了藏蓝。 离开时,傅元青感慨:“夏日這裡碧绿接天,很是波浪壮阔。只是不知道,那会儿還有沒有机会再带你来看看。” “会有机会的。”陈景說,“一定会的。” 第41章 夺情 两人出了什刹海,便已瞧见了在鼓楼斜街等候的马车,方泾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正在跟李二唠嗑。见他两人過来,连忙下车行礼:“干爹,您溜达完啦。” “是,辛苦你们等了這会儿。”傅元青說,“可吃了饭?” “還沒呢。”方泾說,“一会儿去厂子裡吃吧,儿子让厨子做了些软烂的,您肯定吃着舒服。” “好,那就走吧。”傅元青带着陈景上了车,又想起来了什么,对陈景說:“炒米還有嗎?” 陈景不明所以的把手裡那拆开的炒米给了傅元青。 傅元青塞给方泾:“你和李档头垫一些。” 方泾呆呆的接過去,然后抬头看向陈景,就瞧见陈景刀子样的眼神看過来,吓得一個激灵,把炒米连忙推回来:“不吃不吃,东厂裡炖了大腔骨,我們回去吃肉。” 說完也不等傅元青答话,把车门咣当一关,然后对着李二說:“走走走,去东厂。” 李二莫名其妙看他:“厂公,這怎么了啊?” 方泾只觉得脊椎发凉,摸摸脖子,感觉脑袋還在脖子上,松了口气:“哪儿那么多话,回去吃腔骨去。” 马车从什刹海绕行,经過顺天府衙,上安定门大街,一路往南走了好一阵子,便绕进了东厂胡同。天色已晚,东厂大门点了两個灯笼,上书东缉事厂。 漆黑屋檐下,大红铁门上的铆钉都显得有些阴森血气。 门口两边番子带尖帽,穿皂衣皂靴,像是缉拿鬼混的无常,亦有些吓人。 傅元青的马车自大门入了院子,這才下车,东厂掌刑千户孔尚带着诸位档头们已经在院子裡候着,见傅元青下车,连忙躬身迎接。 “见過掌印。” “见過老祖宗。” 诸人纷纷行礼。 傅元青拱手回礼道:“如今我已不提督东厂,诸位便不用這般客气了。” 孔尚和气笑着:“那哪儿能啊,方厂公是老祖宗的儿子,老祖宗就是咱们东厂诸位的爷爷。见了爷爷哪裡有不行礼的。到时候還說东厂的人都沒了心肝,不行孝呢。” 方泾這会儿显得比平时要威武,不耐烦說:“行了,孔尚你那個乱拍马屁的臭毛病改改。在老祖宗面前不兴這個。” 孔尚也算是东厂二把交椅的大人物,年龄比方泾大不少,让小子当头训斥也不觉得丢人,客客气气的应了声是,便躬身给傅元青带路。 陈景从他面前走過去的时候,孔尚還愣了愣,小声跟方泾說:“這位是谁啊?身形怎么這么眼熟?” 方泾瞪了他一眼,還沒来得及让他說闭嘴,傅元青已经开口了。 “他原来便是东厂的死士。孔掌刑想必熟悉的很。” 孔尚又愣了愣。 然后看到方泾在傅元青身后疯狂给他打眼色。 “哦……哦哦哦……”他恍然大悟,“熟悉,熟悉。特别熟悉。這不就是那谁……谁……” 陈景道:“在下陈景。” 孔尚:“对对,陈景。嗨,瞧我這脑子。年龄大了不好使。你、你近来可好?” 方泾感觉额头又要冒冷汗,在傅元青有疑惑之前,已经抢先笑道:“干爹,浦大人来了,在后面院子裡等了多时了。酒宴已经摆好,您要不先去,别耽误了正事儿。” 傅元青虽觉得有些奇怪,倒也沒有多說,便对陈景說:“你在外面等,還是跟我去见浦颖?” 陈景收回盯着孔尚的视线对傅元青道:“老祖宗让属下去,属下便去。” “那便一同入内吧。”傅元青带着陈景就进了方泾布置好的那個院子。 等两人进去了,孔尚问方泾:“厂公,咱们什么时候有死士了。” 方泾翻了個白眼:“我說有就有。你给我說漏嘴了,不是我要收拾你,等着诛九族吧。” 他言语恶劣不似作伪。 孔尚又仔细想了想,他们东厂做密报、潜伏营生,记人一事最是擅长。 觉得那個人的身影熟悉的似乎像是一個人。越想越想,最后惊出了一身冷汗。 * 院子在东厂最内,紧贴着皇城根儿下,院子裡有個厢房一间,亦有些流水。布置的還算清雅。 這会儿浦颖穿素衣,带孝于左臂,正站在厢房外,负手而立。 见傅元青进来,浦颖问:“這是怎么了?我尚在孝期,方泾为何抓我入东厂?” 傅元青行礼:“浦大人勿急。是我让方泾請您過来。其他地方杂乱,只有东厂缜密,可掩人耳目。” 浦颖怔了怔,這才安下心来。 “浦大人可曾用膳。我让方泾准备了酒菜……”傅元青又道。 “不用了。有话直說吧。”浦颖打断了傅元青的话,他犹豫了一下,语气缓和了一些,“兰芝,以前是我不好,那日你走了,父亲也有些悔意。說他因传闻误解了你,不如家翁半分豁达。托我若有机会,要向你当面道歉。” 傅元青怔了怔:“柱国大人他……” 浦颖有些惭愧,垂首道:“家父年龄大了,脾气倔强,這些话已经是他平生能說出最谦卑之语。你不要介意。我呢……這些年沉迷官场,被身份地位迷花了眼,低看了你的德行。我迂腐之极,愧对家翁教诲。办了许多错事,說了许多粗鄙言语……家翁走后,回忆過往种种,只觉得羞愧异常,枉读了這些年圣贤之书。” 他說:“兰芝,我应万死谢罪。” 說完這话,浦颖撩袍子,噗通一声双膝跪地,便要叩首。 傅元青被這声惊得浑身一颤,连忙扶住了浦颖臂弯,道:“浦大人是吏部尚书,肩扛社稷,不可跪一個宫人!” 浦颖羞的满脸通红,硬要去叩首。 “浦大人……” “兰芝,你让我给你磕头赔罪。” “浦大人,不可。” “兰芝,你让我……” “浦敏欣!浦静闲!” 旧日的称呼冲口而出,两個人都愣了愣,抬眼看去,对方的面容還依旧熟悉。這一声呼唤似乎连接了久远的昨日,可岁月流逝,蹉跎中眼神裡都有了沧桑。 那些似曾相识的欢喜,又都被冲淡。 傅元青跪坐在浦颖面前,道:“浦大人……真的不用如此抱愧。” “你、你若肯原谅我,就叫我一声静闲。”浦颖结结巴巴道,“便让我知道,你肯既往不咎。” 傅元青有些无奈,最后叹了口气:“浦静闲,你這些年来朝会时骂我、下了朝会骂我,凡事都与我对着干。难听的话有一箩筐……要原谅你,哪裡那么容易。” “那要如何才行?”浦颖惭愧问。 “你便自罚三杯吧。”傅元青道,他对陈景道:“你让方泾把酒菜上来,浦大人愿意在东厂吃饭了。” * 酒是烈酒。 酒一上来,還未等傅元青劝阻,浦颖便已自罚了三碗,他喝下酒去面色如常,问傅元青:“一起喝。” “你是吏部尚书,我只是宫人……”傅元青坐在对面,摇了摇头:“能与你這般平坐畅聊,已经是做梦一样。同饮便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