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相遇是奇迹 作者:金色茉莉花 金色茉莉花:、、、、、、、、、、、、 清汤鹅。 汤底浑白厚重,飘着金黄油脂,裡面還加了切成薄片的酸萝卜,味道鲜香浓郁,带着微酸。 這是一家北门外的苍蝇馆子。 时谦老师沒有多余招呼,等菜时說了些当年和陈教授的事情,等锅端上来便直接上了筷子,同时问道: “說你半年前才喝了开辟药剂,现在几阶啦?到二阶沒?” “到了。” “可以啊,二阶多少了?” 陈舒迟疑了一下,選擇如实回答,避免用更多的谎言来修饰谎言:“该冲击三阶了。” “真的假的?厉害了呀!” “這是鼓励我呢?” “你爸妈知道嗎?” “不知道。” “噢……”时谦点点头,拖着长长的尾音,表示明白他的意思,這個年代已经不提倡古修行者了,年轻人适当的追求一下可以,谁還沒個中二时期呢,但如果一开始就表现出在這條路上高速前行、一往无前的架势,父母肯定会担心的,“不過你這天赋很逆天了呀,比你爸的天赋好太多了!” “所以我可不可以提前拿到千机术?” “当然可以,随便拿!哦我上课忘說了,要是有這方面造诣比较深的同学,也可以提前找我要。”时谦吃了块肉,“一般咱们专业每年招进来的同学裡都藏龙卧虎着呢,很多同学刚一进校,在法术原理上的造诣就比友校大三大四的学生還高,对于這些同学,咱们也沒必要耽误他们。” “我能拿完整版嗎?” “二阶還差点,不過马上三阶的话,三阶就可以学完整版了。我倒是可以提前给你。看你之前问我那些問題,你這方面的水平至少超過大多数大五的学生,我对你也放心,不懂问我就是。” “那就太好了。” “对古修执念有那么深嗎?”时谦瞄了一眼陈舒,碗裡的汤肉散发出热气,“现代修行不也挺好的?好就业,工资高,古修除了进军队用处不大,還可能惹上麻烦。” “有趣嘛。” “基本都這么觉得……”时谦低头吹碗裡的汤,“想要追寻古修道路的话,修为就很重要了,晋升药剂准备好了嗎?” “差点钱,叔叔有什么比较好的、适合我弄到钱的渠道嗎?” “有嘛。” 时谦老师的语气随意而肯定,然后对他說:“快吃快吃,吃饭时少說话,吃完回去的路上咱们边走边說。” “有道理。” 在餐桌上专注于食物是個好习惯。 “這汤不错。” “今天有点浓了,往常更好些。” “咸嗎?我倒是還沒觉得,但是喝多了就有点那個。” “腻是吧?” “是,酸萝卜少了,泡得也不够,不仔细尝都尝不出是酸萝卜,還以为是新鲜萝卜。” “嘴很刁啊你!” “最得意的地方了……” 适当的讨论一下饭菜口味,交换下意见,也是非常舒服的。 吃完时天色已经暗了。 时谦主动去结了账,還不到一百块钱,两人在往学校走的路上,时谦对他說道:“赚钱的渠道挺多的,但都比较慢。我們专业的同学通常是選擇一家委托公司,接一些需要修行者乃至古修行者才能完成的任务,充分发扬自身优势嘛。至少比其他学院的同学们做個什么兼职赚得多,而且省时省力。” 說着他顿了一下:“你要是還有其它特长,能赚到钱的,也可以充分利用,反正平常打工肯定满足不了你的要求。” “有委托公司推薦嗎?” “這我得回去问问。” “好的……” “那边有個姑娘为什么一直盯着你?” “什么姑……” 陈舒扭头看過去,只见一道清丽身影静静站在马路对面的人行道边上,正看着自己,戴着口罩,目光平静。 “可能是我比较帅吧……” “哈……” 时谦老师笑了声:“那你就到這吧,我也回去了,有不懂的問題尽管问我。” “好的。” 陈舒停下了脚步。 穿過马路。 清清今天套了一件浅蓝色的毛衣,颜色很浅很浅,款式是宽松的,下面是一條浅米色的阔腿裤,质地看起来很柔软。头发像是刚洗完吹干一样,很自然的披在身后,是很干净很文静的装扮。 戴着口罩,轻背着手,站得很直。 她是身后就是夕阳的余烬。 “美女,在這等谁?” 陈舒刚走近她,她就从身后拿出了手,一個直拳。 “嘭!” “暴力!” 陈舒揉着胸口对她說:“你還說潇潇打人是我教的,你让别人来說,肯定都說是你教的!” 宁清取下口罩,好生收好: “我沒教。” “她耳濡目染!” “看!你沒话說了吧?” “关我什么事。” “還狡辩。” “嘁。” “你怎么跑来找我了?都不提前给我說一声。”陈舒迈步往前走,“你怎么知道我会经過這裡的?” “猜的。” “這也能猜?那以后我不都沒有隐私了?”陈舒做出很怕的样子,“瑟瑟发抖。” “你撒那么多谎,我哪次拆穿了你?” “我沒有。” “又多一次。” “……”陈舒撇撇嘴,“吃晚饭了嗎?” “吃了。” “那我带你去逛运动场吧,晚上有很多小情侣在运动场散步的。”陈舒顿了下,“咱们也假装咱们是小情侣。” “好。” 夕阳的余晖也渐渐黯淡了,晚霞彻底褪色,天边的颜色却变得更加清美,亮起了第一颗白星,下弦月挂在另一边。 运动场非常热闹,中间有人在打球,跑道内圈留给夜跑者,外圈则满是散步的人。 陈舒和清清慢慢走着,问道:“和室友相处得好了嗎?” “好一些了。” “真的假的?” “我不会撒谎。” “怎么做到的?說来听听。” “靠我的智慧。” “可以啊清清!”陈舒拍了拍她的肩膀,肩膀柔软,毛衣布料也好柔软,“感觉怎么样?” “你手好重。” “和室友好好相处的感觉怎么样?” “還行。” “再接再厉呀。” “我打算出去找房子了,找個院子。” “以后住不住寝室想好了嗎?” “再說。” 运动场边角的大灯也亮了起来。 周四,灵安学府。 宁清這一天也是满课。 上午是《理论天体学》和《宇宙观测学》,下午第一大节是《宇宙学和星系形成》,第二大节是《宇宙辐射与灵力》,宁清上完下午第一大节,马上就来到了第二大节的教室,坐在了第一排。 這堂课的老师叫欧元公。 很小的时候她就看過欧元公老先生著作的科普类书籍,并勾起了对宇宙的极大兴趣,一直到成年,最终报考這個专业。 這是《宇宙辐射与灵力》的第一节课。 全班四十個人,只能說刚好招满,沒有扩招。但教室裡的人绝对不止四十個,有其它专业的同学来蹭课。显然,无论是神秘的宇宙還是德高望重的欧元公老先生,都深深吸引着一些年轻人。 老先生端着水杯走了进来,他已头发花白,脸上显出老人斑。 作为一個修行者,通常来說一直到灵衰之前都将保持人生中的最好状态,這說明老先生已经临近灵衰了,大限将至。 灵衰是很痛苦的,修行等阶越高就越痛苦,它是修行者的晚年,也是修行生涯中最可怕的劫难。伴随着一系列症状,被灵衰折磨的修行者往往会以比普通老人更沒有尊严的方式死去。 在古代,人们对它毫无办法。 以至于很多修行者選擇跳過這個阶段,在大限将至时把徒弟子女叫到身边,告诉他们自己要死了,然后說死就死了。 痛苦倒是其次,主要是失去尊严。 现代在這方面取得了很大进展。 如果是低阶修行者,灵衰基本可以說已经被攻克,只要定时用药,除了会在這几年裡衰老,能够保证你的正常生活。 如果是中阶修行者,视個人情况不同,可能需要长期医疗监护甚至一直住院,能大大减少灵衰症状。 至于高阶修行者,就算投入大量成本,收效也是不高的。 所以现代如无必要,原则上政府不提倡大家晋升高阶,也不主动提供帮助。 军队或其它必要岗位除外—— 他们牺牲很大,到他们灵衰时,如果選擇和古代修行者一样化道,国家会给予后代补偿,并给你一個风风光光的葬礼。如果想要再多看這世间几年,国家也会倾尽全力,尽可能让你不那么痛苦,尽可能保证你晚年的尊严。 欧老先生三百多岁了,自然是高阶。 這個老人看上去普普通通,身板依然很直,对生命的尽头沒有丝毫惧怕,他甚至還在坚持给年轻人授课。 声音也像個普通老人一样: “同学们好。” “老师好。” “在上课之前,我得多啰嗦两句。”老先生环顾大家,“众所周知,宇宙之大,大部分区域都是死地,我們這颗星球上能诞生生命是一件无比奇妙而不可思议的事情,而我們在這裡遇见,在這裡思考,在這裡交谈,是一個看似平常的奇迹。” 宁清安静的听着,嘴角勾起了笑意。 是一個奇迹呢。 老先生的声音继续传来:“所以在這一堂课中,我更希望我們能互相认识,认识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彼此,认识這一场宇宙八百亿年才孕育出的奇迹,或许我們能体会到這之间蕴藏的精彩与妙不可言。我更希望我們能平等相处,抛开师生身份,我們可以在课堂上谈论有关宇宙的任何事情,像朋友一样,课内的,课外的,严谨的,天马行空的,都可以。 “我希望到我們分别的那天,各位不会觉得虚度了一段时光,等多年之后,你還会记得我這個老师,并偶尔想起。 “而如果有人觉得這门课程很乏味,或者有其它更重要的事,你们可以随时不来上這堂课。 “我允许你们逃课。 “在這個世界上就是有很多事情比上课還重要,很多。 “比如今晚月色明媚,你走在路上,突然就不想来上课了,就可以不用来了。比如喜歡的人今天坐了好久的车来见你,你理所应当要去见他,记得打扮好看一些。 “再比如世间种种美好吸引着你…… “宇宙广袤无边,但相信我,它绝非最重要的,沉醉星空之余,也不要忘记收回目光,观赏一下這世间的美好。” 老先生的语气裡满是岁月沧桑,他的眼睛裡也装了太多东西了,早已沒有年轻时候明亮了。 “开始上课吧。 “我注意到你们上一节课是宇宙学,老师肯定给你们說了宇宙爆炸和余烬辐射,我就不多說了。在這一堂课裡,我們可以分别讨论一下宇宙余烬和灵力本源,這也能为我們下学期的位面学打下基础。” 這堂课的內容都是宁清早已熟知的,但当面听课和看书自是不同,她依然有着收获。 两個小时很快過去。 老先生慢悠悠的收拾起东西,有着這個年纪特有的悠然,而外面有人在叫宁清。 “宁清! “宁清! “嘿!這儿!” 這间教室的窗户非常高,宁清看见了时不时冒出的张酸奶的脑袋,能想象到她在窗外跳跃的样子。 同时還不断朝她挥手。 宁清抿了抿嘴,拿着书和水杯,走了出去。 张酸奶站在窗户底下、一脸兴高采烈的等着她,给她說:“我来接你啦!” “你怎么在這?” “都說了,来接你啊!” “我刚好在楼上上课,刚好老师又提前下课了,就来碰碰运气,看你還在教室沒有。结果一下就看见你坐在第一排。诶你這么高坐第一排不怕挡着别人嗎?” “走吧。” “你好高冷啊!”张酸奶跟在宁清身边,“去哪個食堂?要不要奶奶……师姐再带你去另一個食堂?” “少說点话。” “为啥?”张酸奶一脸不解的反问,随后說,“我长嘴巴就是說话的呀!” “我不喜歡别人多說话。” “你对所有人都這样嗎?” “你对你爸妈也這样嗎?” “也這样。” “那你肯定很不孝顺。” “闭嘴。” “刚才问所有人你为什么不回答?难道不是所有人?那你更不孝顺了……” “周末师姐带你去皇家广场购物,怎么样?” “不去。” “你看你!刚才不回答果然有問題!” “别烦我。” “好吧好吧……” 宁清走到楼道转角处,這是一楼,她回头看了一眼,老先生捧着水杯,正站在教室门口、仰头独自观赏院子裡的桂花。身边无数年轻的学子来来往往,有說有笑,只有他一人头发是白的,只有他一人神情宁静。 树上一串串的金黄散发出幽然甜美的香气,所有人都闻得到,也只有他停步欣赏。 宁清停步看了几秒,才收回目光。 到桂花开放的季节了啊…… 她有自知之明的,自己其实是很缺乏驻足观赏世间的能力的,如果沒有奇迹,她這一生本该是很无趣的。 幸好总有人提醒她。 就像這桂花,去年是陈舒的桂花糕,今年是一個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