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周合记事 作者:金色茉莉花 白城還在下雨。 家中空无一人。 父亲是沅州学府的歷史教授,稍微有点牛逼,說忙不忙,說闲不闲,爱好很杂,专精亏钱。母亲名叫魏燕,是個律师,工作比父亲要忙很多,见不到人是常事,倒是挺能赚钱的,和父亲刚好互补。 家中长期见不到家长。 “晚饭……” 陈舒打开冰箱看了看,裡面就白菜鸡蛋牛奶,還有一些瓶瓶罐罐。 懒得做饭了,干脆掏出手机点個外卖。 半個小时后外卖送达。 一碗热气腾腾的勾魂米线,香气浓郁的猪油清汤,却又加了许多鲜红的小米辣,鲜美与鲜辣呈现出极美的融合,再加上几片炖得耙软的猪肉片点缀,是对味蕾的多重刺激。 商家還送了個小玩意儿—— 一個比大拇指略大的叫叫猪,底下有個小哨子,一捏小猪它就唧呀唧呀的叫。 “唧呀唧呀……” 今日份的美好心情自此开始。 吃完饭,修行,解析。 忙得不亦乐乎。 五月初八。 白城的雨停了。 陈舒坐在宁清家的院子裡,将点外卖爆的叫叫猪送给了她,并告诉她這玩意儿可以捏出响声,可好玩了。 宁清接過捏了两下,唧呀唧呀,她沒有表情的将之揣回了兜裡。 陈舒跑去看她的花。 连下了好久的雨,這种季节月季最容易得黑斑了,幸好宁清一直有打药预防,使得這些花草都還比较健康。 陈舒最喜歡的一株名叫‘晨昏’的花已经开了。 這是前些年新培育出的品种,莲座花型,渐变色,盛开后就像清晨天要亮不亮、黄昏天将黑不黑时天边的颜色一样。 可惜不是切花品种。 陈舒一边闻花一边回头问宁清:“你暑假干什么啊?” “上班,你呢?” “我要参与圣祖方体的开启和文物清点工作。”陈舒砸吧了下嘴,“陈教授总算有一点作用了,真不容易。” “正合你意。” “嘿嘿……” “你为什么对圣祖那么感兴趣?”宁清偏头瞄着陈舒。 “要你管。” 宁清扭头不說话了。 這时陈舒接到了电话,是陈教授打来的,一接通陈教授就說:“今天下午开始发掘方体,你要不要過去凑凑热闹?清理完旁边的土石应该要等到明天去了。” “要。” “你在哪?” “宁清家。” “我来接你。” “好。” 陈舒站起身对宁清說:“我要走了。” 宁清淡淡点头。 静海为沅州第二大淡水湖,长條形,长约40公裡,东西最大宽度10公裡,湖面面积260平方公裡,绕一圈140公裡。白城市的城区坐落于静海西面的山脚下,对面属游龙区,从市区到美人山脚下只能走环湖路,沒有高速,约一個小时车程。 陈教授开车很规矩,坚决不超速。 一小时后,他们到达目的地。 近距离站在山下,才知道大自然的力量有多可怕。 半面高山的土石崩塌而下,环湖路至少有一公裡多被掩埋,土石冲进湖裡,当时必定携有万钧之势。 方体镶嵌在山的上半部,露出一角,深灰近黑的材质透出一种极其古朴的厚重感。正好它刚刚跨過五千年的歷史长河,和這個时代的人们见面,有种魔幻的时空穿梭感。 凝望着它,好像時間被压缩了。 陈舒看见這裡早已被封锁起来,有全副武装的士兵站岗,還有自带灵力护盾的装甲车辆,任何人通過都要验明身份。 大型挖掘设备已经准备就绪。 考古团队也早已到达。 還有很多领导。 总之人很多。 不過這些人陈舒基本都不认识,倒是认识两名歷史学家: 石教授和刘教授。 陈舒读過他们的书,也看過他们的节目,這二位在歷史学界的地位大概和陈教授差不多,主攻朝代各有不同。 除此之外還有两個人很醒目—— 一位穿着道袍的女子,样貌普通,沒有仙风道骨的味道,道袍也和前世有所区别。 另一位是個男性,穿着一身黄色僧袍,样貌凶悍,脸上布满不知是刀是剑留下的伤痕、污成一团的灼痕,眉毛很粗,睁眼看人的时候仿佛要把人吃掉,竟然是佛门的人。 道门和佛门皆由当年圣祖弟子所创,是修行歷史上的常青教派了,到现在也是势力强大、信徒广布。 当然了,還是要接受政府的管制。 這两位应该是被征召過来维护安全的。 至少是高阶修行者吧? 圣祖方体事关重大,既关乎华夏文明的源头,裡面也有许多文物和珍宝。虽然益国对圣祖方体的发掘从未出過意外,但应该有的安全措施還是必须要做的。 “您好石教授,我读過您的大盛讲义。”陈舒說完又看向另一人,“刘教授,我小时候看歷史讲坛就特别喜歡您,你用风趣的语言各朝歷史讲得非常精彩,真的,您是很多人的歷史启蒙老师啊。” “你好。”石教授很矜持。 “小陈你好,感谢感谢……”刘教授說,“陈教授說你对夏朝歷史的了解比他還深,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哪裡哪裡,我只是对圣祖很感兴趣。您也知道,基本每個男孩子小时候都对圣祖感兴趣。”陈舒谦虚的說,“我有不懂的還要請长辈们多多指教。” “以后打算往歷史界发展嗎?”石教授问陈舒。 “完全沒有這個想法,只是兴趣而已。”陈舒老实回答道,“我這裡打算报考法术原理学。” “噢……” 石教授楞了一下。 本来听陈教授說他這個儿子对圣祖的了解比他還深,想带過来当助手时,他们還以为是陈教授为他的儿子未来铺路呢。知名歷史学者的子女继续研究歷史也很正常。 现在看来可能不是這么一回事儿。 石教授紧接着问道:“大考完了吧,分数出来了嗎?” “還沒呢?” “有目标嗎?” “看能不能上玉京学府。” “噢……可以可以。” 石教授连說了两個可以,因为他就是玉京学府歷史系的教授。 刘教授则沒出声,他是隔壁的。 有人来问了问三位教授,得到答复后,山上的机器立马便开动起来,哐哐哐的声音远远传来,湖对面怕也听得到。 陈舒仰着头看着,十分专注。 有人总把盗墓和考古相提并论,而這两者之间显然是完全不同的。 盗墓是为了一己私欲,极其野蛮的主动侵犯陵墓,获得裡面有价值的物品。他们会对墓穴及裡面的物品造成极大损害,很多珍宝就因为他们的不专业而彻底损坏。少数留下的,则往往被卖到国外,或者被私藏于某些收藏夹的宅院裡。 考古通常则是被动的。 多数时候是墓穴、遗迹因为自然原因已经现世了,或是已经有被盗墓的痕迹了,考古团队才会进行抢救性发掘。 当然也有主动发掘的睿智,后来基本都被喷惨了。 而考古发掘所得的成果呢? 有些可以填补歷史的空缺,有些可以修正文化的罅隙,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 沒有歷史,沒有文化,就沒有认同,也就不会有伟大的国家和文明。 至于一些实质性的物品,少数会被保存起来,多数都会放入博物馆,全国每個人都可以去欣赏這些先辈留下的瑰宝,并且其实很多博物馆都是不收费或者收费极低的。 ‘合法盗墓’的說法纯属无稽之谈。 即使是在這個世界,到了這個时代,古代墓穴或遗迹出土的物品的价值也多是在‘文化’层面,很少有实际价值。不存在說什么古时候的修行方法、法术、技术等比现在還要先进的情况。 圣祖方体则很是特殊。 一是它的现世: 圣祖方体总是主动现世,在它现世之前,谁也不知道它在哪裡,它不会被人主动发现,也不会被偶然发现。甚至它可能出现在一座已经被打得千疮百孔的矿山中。当它凭空出现,矿洞就全部被堵死了,非常神奇。 二是它的价值: 圣祖方体中的东西除了文化意义,是真的具有战略意义的。 “哐哐哐……” 圣祖方体的轮廓逐渐浮现出来。 灰黑色的寒星石比钢更硬,到现在也是战略物资,可以放心大胆的挖,不用担心损坏。 這也是圣祖方体的大气之处。 换了寻常遗迹,必须得用小铲子、小勺子、小刷子、小研究生一点一点的挖,费时费力,费研究生,娇气得很。 “哗!” 水珠哗哗的冲下去,方体石壁上的花纹渐渐显示出来了。 简单的松枝图案。 每座方体的图案都不一样,玉京那座就是祥云图。 再往下挖,方体的门就出现了。 现在面朝湖泊的這一面是西门,总共有东南西北上下六道门,都可以进入。 并且圣祖方体除了這么一個逆天的‘隐藏机制’以外,并沒有設置其它的防御、反击设施,只有大门需要破解一会儿。 圣祖沒有弄死盗贼的想法。 老乡仁慈啊。 哐哐哐的声音渐渐停下,随即是大量的水,将方体表面冲刷干干净净,露出一扇巨大拱门的轮廓。 天色渐渐黑了。 被堵塞的环湖路两端逐渐汇集了越来越多的灯火,是闻讯赶来围观的市民们,還有人从湖对面开船過来看。 军方的人上去了。 破解大门需要一段時間,然后還要进行空气隔绝,要进去探明安全,要运输设备进去,可能要到半夜或者明天早上。 陈舒至少也要到明天才能跟随陈教授进入方体了。 今天只是過来看看热闹,长长见识。 晚上十二点。 陈舒早已经回到家了。 并且修行完毕。 疲劳之余,他却有些睡不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接二连三涌上来,使他心虚纷乱。 陈舒仔细看着手中水晶,不多时又将之举起,对着房间裡的灯,灯光透過水晶,裡面萦绕着时而粉红时而浅紫的雾。 他曾经读過一本书,叫《周合记事》。 周合是夏朝初期的一個人,是這個世界华夏歷史上的第一個史官,平常就呆在宫中,负责编写史书。但除了正史以外,他還将自己平常工作的记录、偶尔的感触,以及所见所闻不足以记入史书之事,记成了一本书。 就是這本《周合记事》。 這本书的保护措施比不上正史书籍,后来道门为历朝历代记史,也对這本书疏于保存,导致缺损了很多。不過现代又有道门大佬对這些书籍进行了统一修复,內容应该和当年无误。 此书常被用作夏初歷史的参考。 陈舒在书中看到過這么几句话: 深宫月色清,廊腰烛光影。 白首圣皇在,闲坐弄水晶。 也不算什么诗,就是简单的记录了有关圣祖的一件小事。 那天事情比较多,周合在宫中加班,加班到很晚才出宫,不经意间看见了圣祖,哎呀,当时深宫月色清冷,很安静,长长的走廊上挂着灯笼烛影摇晃,圣皇陛下已经很老了,可他却沒在殿内休息,而是坐到了宫廊上,闲坐无事,手上把玩着水晶。 是在出神吧? 圣皇陛下這时会在想什么呢? 周合觉得很有意思,于是回家之后,就赶紧把它记了下来。 世人都认为,這首诗描述了深宫凄冷,老年圣皇月下独坐的寂寥景象,原来一统天下、开创华夏的圣皇到了夜裡,也是会和普通老人一样有需要陪伴的脆弱一面啊,也许人前越是高高在上,人后就越是孤独吧? 陈舒又看向了手中的水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