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106
彭文乐的名字裡带個“乐”——就好像他天生就晓得如何找乐子。
停,他知道文乐应该连起来理解,雅乐嘛,高雅嘛,他懂的。
但彭文乐就喜歡把名字拆成单個来解释,他想,他的父母应该也是這么期望的。
如果彭文乐能变成彭文和彭乐就好了,那么彭文乐就不用面对這样的难题,至少不用一個人面对這样的难题了。
母亲仍带哽咽的声音自彭文乐身后响起,她的手很纤细,很轻柔,挨到彭文乐身上的时候都像是一片羽毛——可彭文乐只感觉像是有一座大山压了下来。
“乐乐,告诉妈妈,爸爸妈妈分开后你打算跟谁?”
父亲冰冷的嗓音也随之传来:“文文,你考虑清楚,想好了给我打电话。”
父亲說完就甩门离开了,母亲却因为他离去前的這番话更加愤怒:“你說什么话!乐乐才不会跟你!他才不会给你打电话!”
就好像是为了杜绝“彭文乐会给父亲打电话”這一可能性,母亲把彭文乐的手机从他掌心裡拿出——彭文乐其实沒打算拦的,但气急上头的母亲并沒有注意到,她用力的指甲在彭文乐手心裡戳出几道深深的印子。
手机屏幕上好像有個来电显示,但被母亲粗暴的关机处理阻隔了。
彭文乐一声不吭,他沒有回头去看人前温柔美丽的母亲如今双目赤红、精神狂躁的模样,他只是聆听着母亲的呼吸声,从粗重慢慢变回虚假的平静。
“乐乐,妈妈要去打個电话。”
彭文乐就知道她又是要打电话给她的所谓闺蜜们,让她们替她排解痛苦,替她出谋划策了。
“你在這裡等妈妈一会儿。”
彭文乐知道,她很久很久都不会回来了。
看着逐渐升到顶端的太阳,彭文乐想起自己還沒吃午饭,但是刚才争夺自己如同争夺宝藏的父母二人沒有一個察觉到這一点。
大人可以靠愤怒填饱肚子吧,但彭文乐還是個长身体的未成年,他可能做不到這一点。
但彭文乐也沒有去找人给自己送餐,他是想過点外卖的,可他的手机被母亲收走了,外面的人不是父亲的就该是母亲的,他们看向彭文乐时总会用一种小心翼翼的怜悯的目光,仿佛他不是父母在闹离婚,而是一夕之间变成了孤儿。
彭文乐不知道身为打工人的他们這么共情资本家的儿子做什么,彭文乐一天的零花钱可以比他们一個月的工资還多。但现在,饿着肚子的他,或许真的有那么一点可怜吧。
话扯远了——彭文乐是一個惯于、善于找乐子的人。
心情不好,肚子饿的时候,他的大脑开始自动给他“乐子”——
彭文乐想到了泛星。
彭文乐第一次遇到泛星晨跑时是六点左右,他想泛星的晨跑時間应该在更早,她還真是起得来,好像根本不存在赖床一說。
彭文乐今天从外公家出发的时候,時間已经挺晚了,過了七点,泛星就算是全程走路也该结束晨练了,所以彭文乐沒想到自己還能见到泛星。
七点后上学的人就多了起来,作为晨跑路况就更不好了。
但彭文乐偏偏在這样的人群中看到了一個眼熟的背影——還是那件旧卫衣,那双马丁靴——作为一個女孩子她是沒别的衣服可以换了是嘛。
彭文乐又是一個猛子扎到前座,在一回生二回熟但果然還是吓了一跳的司机的瞩目中按了喇叭。
啪啪两下,刺耳的鸣叫在早晨引起了不少人的瞩目,纷纷看向那辆黑车,看看是哪家的车這么暴躁。
但彭文乐沒能去注意那些打量的目光。
他的眼裡只有泛星望過来的那双蓝眼睛——那是多么独特的蓝色,彭文乐之前觉得可以用克莱因蓝去描述,毕竟那是被誉为最纯粹的蓝的色彩,可色彩终究是死的,泛星的眼睛是活的。
那蓝色好像永远不会改变,又好像每分每秒都在变化,彭文乐只能睁大眼睛,仿佛怒目而瞪一样盯着她,才好不错過她眼中的每时每刻。
泛星和前一次一样,被他吸引了注意力,再次来到了他的身边。
彭文乐等泛星的脸再次出现在他的车窗外时才想起,自己叫她過来,却根本沒想好该和她說什么。
短暂的思索之后,他選擇了最笨拙最不妙的方式:找茬。
“你是故意在這堵我嗎?”
瞧瞧,都开始恶人先告状了。
泛星好像都被這样的话搞懵了,她的睫毛很快地颤了两下,她這回沒有像上次一样抵着车窗边缘看向车内的彭文乐,可能也是觉得人太多,可尽管如此,弯下腰看過来的泛星也离车内的彭文乐足够近,彭文乐這次也忘记躲开了,所以他清楚地看清泛星的面部细节,看到了她那浓密的,感觉像是蒲公英一样柔软的睫毛,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斗胆上去吹一下。
吹开蒲公英之后,就能看到世界上最独特的那抹蓝了吧……
泛星回答得一板一眼:“我沒有在堵你。”
她的确无辜,她是被喇叭声吸引過来的,她要是不過来,保不准彭文乐還要多按几下喇叭唤她。
泛星說:“我在晨跑。”
彭文乐却“不依不饶”:“都几点了你還晨跑?车流量那么大你也不怕被撞了。”
泛星:“我不会被撞。”
彭文乐:“你现在不就撞到我了!”
此撞非彼撞,但两人沒有在中文字是如何的博大精深上更加深入探讨起来。
因为后面的车开始催促了。
因为泛星也发现彭文乐就是在沒事找事,俗称找她茬了。
泛星应该是不打算和彭文乐进行无意义的纠缠了,她慢慢直起身,脚尖的方向改变,应该是准备离开了。
彭文乐能看清楚她的每一個细节动作,却无法阻止她的离去——
其实留着泛星他也沒什么好和她說的,可彭文乐就是不想她离开。
他忽然很想和泛星說些什么话,他在那一瞬间,甚至有点想离开车厢,跟上泛星的步伐,然后和她說:“我和你一起晨跑吧。”
哪怕她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也无所谓,彭文乐只想跟着這個小毛子一起跑掉——她什么都不知道,不会用暗藏怜悯的眼神盯着他,而且她跑得很快,又很能打,說不定真的能带着彭文乐跑掉呢……
彭文乐的脑内疯狂进行脑补,可现实中他只是個哑巴。他還是坐在车厢裡,明明身上沒有绑着安全带,却也无法挪动一分。
彭文乐垂下脑袋,不再把视线投向窗外,他准备叫司机快点往前开,别再挡道了。
可就在這时,刚刚升起的车窗被笃笃的敲了两下。
泛星又折回来了。
彭文乐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什么样的心理那么快速地摇下车窗的。
他甚至把脑袋探到了车窗外,差点就真的撞到了泛星。
泛星依旧沒有躲,就好像笃定彭文乐不会真的撞到她——或者就算彭文乐真的撞上去,以她的反射速度也能在他碰到她前将她拦下来吧。
泛星是来问問題的:“你们几点开课?”
彭文乐:“八点三十……你问這個做什么?”
泛星当然是为了堵盛承烨,她不确定对方的上学時間,不知道现在对方究竟是已经去学校了還是根本沒出发,只能通過他们的开学時間判断盛承烨目前的所在位置。
但泛星沒和彭文乐說這些,她只是眨眨眼“哦”了一声,然后在彭文乐的注视下,想了想补了一句。
“你快迟到了。”
彭文乐:“……”
彭文乐:“不·用·你·提·醒!”
泛星离开了,但彭文乐依旧气呼呼的,等他想明白他今天根本不用上学的时候,就更加生气了。
驾驶座上的司机看着今天早上沉默得像條死鱼一样的少爷再度恢复活力的模样,心中颇有些感慨。
可這样的活力,也只是短暂的。
面对父母這一次格外认真的“闹离婚”,彭文乐的心情已经从一开始的无措慢慢变成了厌烦——
他甚至开始祈祷,干脆让他们真的分开吧。
反正不管怎么样,该分给他的那份都不会少,他们离开了彭文乐還能少忍受這样的骂战,何乐而不为呢。
在意亲情才会产生的疼痛逐渐被冷漠的物质利益考量替代,自以为想了個通透,彭文乐觉得他又能乐起来了。
啊,不行,又想到了早上泛星那张可恨的脸,彭文乐觉得自己又开始生气了。
原来生气還真的能饱肚子啊,彭文乐现在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沒吃饭的事了。
妈的,都怪泛星!
男孩恶劣地想。
但是彭文乐只会找乐子,却沒料到背后說人坏话,把人当成烦恼堆砌的冤大头是会遭报应的。
彭文乐饿……不是,气睡着之后,忽然听到了自己躺着的這张沙发靠着的玻璃被敲了几下。
一睁开眼,就看到了那鲜活的,仿佛能直接从眼眶中脱离出来,扼杀他的蓝色眼眸。
彭文乐的眼珠是真的要从眼眶裡脱出来了!
“泛泛泛泛泛……”
彭文乐的嘴哆哆嗦嗦的說不完整一句话,他甚至下意识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這才完整地說出了后面那個字,可惜,他也只会說后面那個字了。
“星星星星星……”
被他喊魂似的叫了好几声的泛星,隔着一张窗玻璃,应该不清楚他具体喊了几声,但是他的蠢样反正是一览无余了。
【开窗】。
泛星在玻璃上以彭文乐這個角度能看懂的方式写下了這两個字。
都沒来得及去计较话都說不利索的小毛子什么时候会這么高难度的镜像写中文字了,彭文乐失声尖叫:“你怎么上来的!”
虽然他现在只是在二楼,但這二楼和底楼可是有着六七米的距离呢!
难道战斗民族還会飞?!
小說裡御剑飞行的可沒有俄|罗|斯人啊!
不对不对,御剑飞行是天|朝文化,泛星应该是蜘蛛侠……更不对了,那是她死对头老美的啊!
因为過度的惊讶和不知名的喜悦混乱了头脑的彭文乐慌慌张张地开始履行泛星的要求,他现在在一家大厦的二楼,父母包了场,不如說這栋大厦本来就是彭文乐父亲的产业,他的办公室就在顶楼。
该死的大厦,采用什么光污染的玻璃墙,人在下面走被刺眼睛就算了,裡面都找不到一扇可以打开的窗——
彭文乐摸到了底,最后是在一间杂物间才找到可以打开的窗。
他探出身子,对离他很远的泛星招手:“我在這裡!”
他這才看清泛星是怎么“飞”起来找他的。
那是清洁玻璃的人员们使用的威亚措施,不知道泛星是怎么趁着工人们去吃饭时启动的,刚才下半部分被窗台挡住了,彭文乐才沒看到。
虽然有着威亚,可他们之间毕竟還是离得太远了,泛星试着操控平台,却也只前进了一点距离。
彭文乐看得心惊胆战,声音都在抖:“你你你别過来了,下去,快下去!”天晓得,彭文乐本来根本不是恐高的人。
但现在看泛星的身影在外面摇摇晃晃的,他都快替泛星头晕目眩地吐出来了。
泛星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类似于恼火的表情。
彭文乐還沒能劝她下去,就见泛星在短暂的深思之后好像做了一個决定——她接下来的行动告诉彭文乐,她是做了一個违背牛顿的决定。
横着不行就竖着来。
彭文乐看到泛星往上升了半层楼的高度,然后,然后她的脚就离开了那個高空中唯一的平台!
意识到泛星是攀着上一层楼的窗户边缘——那個大厦唯一的攀爬点——称呼攀爬点都是高看了的,约等于无的支撑点,往自己這边慢慢走来的时候。
彭文乐觉得世界很魔幻,他人生头一次觉得自己不是生活在现实,应该是生活在什么特工装逼如风的电影裡,而泛星就是那個来自俄|罗|斯的克|格|勃预备役,就算不扯那么离谱,那也够离谱的,绝对是缺乏基本常识的人写的无脑網文小說!
等泛星的双脚终于晃晃悠悠地晃到彭文乐所在的這個窗口的时候,彭文乐在极度的震惊中颤声告诉她:“到了,到了。”
泛星的声音比她的脚更飘:“退后。”
已经用了她全部的气力。
彭文乐后退的时候差点撞到了装拖把的塑料桶。
泛星的双脚踩到彭文乐打开的這個窗口,同时用双手抓住边框固定身体的时候,彭文乐看到她的手指像是在雪地裡冻了一天一夜一样通红。
彭文乐紧紧地捉住了這只手,也许是累极了,也许是顾忌着现在在高空,泛星沒有甩开他。
泛星的手看上去很红,彭文乐捏在手裡的时候却只觉得很冷。但這点冷却衬托出了他整個内心的火热:“泛星,你說实话,你是不是不是泛叔的女儿。”
明显累到了的泛星只拿眼睛瞥他。
彭文乐:“你明显是龙叔的女儿啊!”
泛星:“……”
短暂的缓和气氛,主要是为了平复心跳的打趣過后,彭文乐又激动又感动地看向泛星:“你是怎么過来的?你来找我做什么?”
泛星在喘|息的间隙回答他:“问,找;拿衣服。”
不管哪個回答都简洁得现在的彭文乐根本沒听懂,但他现在只知道疯狂点头了,连声說着“好好好”,再次证明人类的复读机本质。
但不管怎么說,他们都明白想做接下来的事,得从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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