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正午的太阳从漫天乌云背后发着白光,天空沒有什么颜色,纯粹的灰淹沒了所有。瞻鸣栉恰好结束了一個会议,从食堂打了盒饭,拎着往办公室走。两個人在电梯口不期而遇了。
对视,收回目光。泠笠雅拖着行李箱快步绕過瞻鸣栉,瞻鸣栉就像沒看到她一般按下了电梯。沒有冷嘲热讽,却也预示着两個人的关系到了冰点,已经不屑于同对方交流了。不少暗中人观察她们俩,见這一幕各有思绪,有的在充沛的人证物证下相信了,有的疑心重,不肯放松警惕。
不過不管怎么說,记者们不会放過任何一個豪门八卦,不论真假。他们蹲在大楼门口一上午,终于等到了泠笠雅,自然蜂拥而上,将去路围了個水泄不通。
“泠副部长,您能否解释一下私生女的問題!”“您跟瞻鸣栉是否已经出现感情裂痕,有无修复的可能?”有的人直接换了称呼,用二十多年前的称呼喊着泠笠雅。“泠大小姐,您对于明朗公司股票暴跌一事有什么举措嗎?這是否会影响到京区的布局?”更有甚者借此机会询问她這段時間闹得沸沸扬扬的变法的問題。
泠笠雅沒有驻足。她周身散发着低气压,自动将大部分想放肆的人挤开,而胆子大的则被她的私人护卫丢出了人群。即便她沒有回答任何問題,部分记者在拍到照片后便撒腿回了自己的老巢。毕竟花边新闻也就图一乐,干這一行的谁沒瞎编過几個故事博人眼球?真实遭人冷眼,跌宕起伏的虚伪受着最多的赞赏。
泠笠雅自然不在乎。比起舆论的好名声,她更注重实打实的成就。回答這些問題纯粹是浪费時間,她早就不是二十年前那個肆意散漫的姑娘了,有人护着,有人疼着,跟一大群记者唇枪舌战,好不痛快,最后還是落了個被抹黑的下场,气不過的时候就往瞻鸣栉怀裡钻,转头发现好几家媒体莫名被查封,纷纷倒了。
回忆到這儿,泠笠雅摇了下头。還在想她,又在想她,這可不行。這人讨厌的很,做了那么過分的事情,也不给自己一個交待,就把自己推开。最可恶的是還把澜澜扯了进来。泠笠雅嘴角抽了一下。以后事了,别的都可以既往不咎,唯独這件事不行。她们暗中藏了這么久的宝贝女儿就因为這人的几句话就暴露出来了,多危险啊。泠言敏這几天战战兢兢的,生怕孩子受什么伤,半夜都亲自守在宿舍区,澜澜在学校也被一群小朋友纠缠着,书都看不进去了。
這不,等她把东西送到沈啸乐那儿,她就要去学校接孩子避避风头了。毕竟学校自己人少,怎么說都是沒有老宅安全方便的。而且母亲也想见见孩子了,让她看着泠笠雅也放心。
“你们两個,還好嗎?”迎着一堆目光,母女二人从小学出来。莘晖澜看起来依旧是那副淡定的不行的模样,但她手心有汗,泠笠雅能感受到她在···担心?
這小学生,真不像小朋友。居然還会担心家长,她不应该先害怕,或者担心一下自己以后的生活嗎?
泠笠雅揉了揉她的头。“我們沒事,放心。你的生活可能会跟以前不一样一些。我想给你請私教,你觉得怎么样?”
莘晖澜在听到私教时表情亮了一下。泠笠雅忽然想起她先前就跟自己提過跳级的事,她想直接跳去初中,因为小学的知识对她来讲太简单了,有点受不了跟着一群小孩一起喊一加一等于二的日子。泠笠雅在和瞻鸣栉商量了之后连跳去二年级都沒有答应。孩子還小,不应该贸然跳级,容易出现心裡等各种問題。而现在局势让泠笠雅迫不得已把她接了回家,学肯定是要上的,只是换成私教的话,莘晖澜就可以不用忍受简单无聊的课程了。
谈话间,两個人到了泠家老宅。
“哎哟這不是我們澜澜宝贝儿嗎,快来泠姥姥這儿,多久沒看到你了,又瘦了。”泠笠雅的母亲泠淑芸已经穿上了花棉袄,在门口等着二人了。她身后跟着几個抱着书的佣人和一個乐呵呵小老头儿,那老头儿正是泠笠雅的父亲张峰。
两個老人并沒有多问關於瞻鸣栉的事情,神色自然,对于孙女的到来很是欢喜。莘晖澜也還在喜歡跟老人玩的年纪,又看到了泠姥姥给她的书,她跳下车,朝两個老人疯跑過去,差点撞上泠淑芸。
老人们牵着小朋友进了屋,泠笠雅在门口望了一眼来时路,明明上次回来還是過年的时候,一年的時間都沒有,她却有了物是人非的陌生感。也对,毕竟那個人不在了。
“家主···”泠管家适时提醒她了一声。泠管家怎么說也是看着泠笠雅长大的,哪儿能看不出来她此时心情极差?
“嗯。回屋吧。顺便把东北方向那個狗仔解决一下。”泠笠雅回過头,走进了她长大的家。
跟莘晖澜打闹了一会儿,又和谐的吃了晚饭,一家人其乐融融,仿佛沒有少谁,她们本来就是這样的一家子。但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安顿莘晖澜入睡后,泠淑芸還是找到了泠笠雅。
“雅儿,她到底怎么回事?”别看泠淑芸现在只是個和和气气的小老太太,几十年前她也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過的人。泠家能从一個普通的律法世家走到今天這個位置,她功不可沒。自然,她也能看得出来两個人并非真的出了什么不可解决的問題,听到了她们对于莘晖澜的身份安排后,她思考起了瞻鸣栉在设局的可能性。
泠笠雅笑了一下。泠淑芸感受到一阵莫名的伤感。這种感觉转瞬即逝,泠笠雅便恢复了白日镇定的状态。“她說,不希望连累我們。”只是语气依旧凉薄,仿佛在谈论的不是共枕二十年的伴侣,而是什么陌生人。
泠淑芸闻言,情不自禁的皱眉。两家毕竟是世交,瞻鸣栉這孩子她也算熟悉,是一個极其理性的人,小时候情绪就不怎么外露了,自己很有一套规划,喜歡把一切掌握在手裡。說起来還跟莘晖澜有点像,要不是這孩子的领养证還在她那儿,她都要怀疑這孩子是瞻鸣栉亲女儿了。這样的一個人会說出這种话,泠淑芸不得不紧张起来,局势不容乐观啊。
“很好笑对吧,她居然会讲出這种话,還不惜做這么多事,把我推开。”泠笠雅自嘲着,情绪沒有特别大的起伏,泠淑芸便知道她還沒彻底放弃瞻鸣栉。
“雅儿,如果···如果真的有那么严重,咱们還是不要参合了,好嗎?我和峰都希望你和澜澜平平安安的。泠家的老本還是够你们母女俩潇洒几辈子了。”泠淑芸斟酌着开口,虽然瞻鸣栉這個孩子是很不错,真发生什么她也会觉得惋惜,但怎么也沒有自己的女儿和孙女来得重要。
“嗯,我会保你们平安的。”那眼神分明就在說着不甘,思考着计划。
泠淑芸哪儿能不懂泠笠雅的想法啊,只是她也沒法多劝什么了。四十多岁的人了,她再劝也沒用不是嗎?“妈妈這儿的资源和人脉都是你的,真有什么事,不要一個人担着。”虽然泠笠雅沒怎么用過泠家的底子,但该是她的泠淑芸不会少她一分。再不济,莘晖澜那么聪明一個小孩,未来也可能会用得上的。
“好。早点休息吧,妈。明天澜澜還会缠着你玩的。”泠笠雅很快就把母亲打发走了,只剩她一個人对着微不可见的月光静观灰尘扬起落下。
她对着月光念叨的那人,此时正在阅文件。瞻鸣栉只开了一盏台灯,整個房间有些幽暗。最后两份了,她快速看完签完,往椅子后一靠,习惯性的喊出了泠笠雅的名字。愣了两秒,她才想起来這人已经被自己推远了。
“瞧我這记性。這是今天第几次了?”数不清了。从早上开始,瞻鸣栉总是下意识的喊着泠笠雅的名字,明明平日在一起的时候不见自己這么依赖她。为了缓解尴尬似的,她自言自语了一句。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平日总是温热的茶水有些凉了,她沒有在意,只管往嘴裡灌。
直到茶壶见底了,她才停下手裡的动作。巨大的落地窗明净透亮,万家灯火汇聚在眼裡,也不及那一人明艳。她放下茶杯,笑着摇头。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习惯了有這么個人在身边?自己又是什么时候爱上她的呢?明明当年她疯狂的追求自己时,自己還觉得无趣,现在却想回到那时再体味一下她给的温暖。
瞻鸣栉說不清楚。也许泠笠雅之于她如同水之于游鱼,有鱼会意识到自己深爱着水嗎?人也意识不到周身的空气。只有离开了,才懂得惋惜,却也只能惋惜。
惋惜,又身不由己。或许当初拒绝她,现在两個人也還能是朋友,一年联系几回,不至于這般难看。瞻鸣栉将茶壶洗净,放在橱柜裡。泠笠雅說她有勇气舍弃一切,其实是不对的。瞻鸣栉早在几年前就思考過這一切了,也预先演练過数次。虽說时机跟预想的不一样,但她也算有备而来。她其实也善于逃避,不喜改变。就连当年答应泠笠雅,也不是因为感情到位了。年龄到了,家裡人催得紧,两個人都熟知对方···用“完成任务”来概括她的人生,那是相当准确的。学习考试,工作成家。她只是按着大众的路子在走,更别提姥姥交给她的使命,那不也是一個任务嗎?等她发现自己真动了情,竟然已经是二十多年后了。還是因为不怎么让人开心的事。
就這样理着自己這四十多年的经历,瞻鸣栉彻夜未眠。天边渐渐被染成紫色,而后由粉色渐变到橘红,太阳又一次如约而至。瞻鸣栉凝视了一眼天空,天空似乎一如既往,沒什么不同。可那一抹波动已然被瞻鸣栉捕捉到了。暗流涌动可不止指地下组织的人。天上悬着的未知已经按捺了太久,久到足够人们做出错误的判断。
黑色的流星隐匿。黑色的流星不曾消失。星空不一定真实,天幕也可能被撕碎。海洋是一切的摇篮,波涛荡了荡,孩童安睡留恋。
它们太古老神秘,不属于這個時間点,甚至不属于這层空间。思维场是它们降下的惩罚与奖赏,也是瞻鸣栉唯一的底气和靠山。瞻鸣栉,你拿什么跟它们斗?人类,你们用什么同它们反抗?磷虾能逃過虎鲸的大嘴嗎?蚂蚁能钻出大象的掌心嗎?它们甚至得不到庞然大物的一個眼神。
可磷虾成群,蚂蚁结对。瞻鸣栉的同伴,大抵只剩自己了。
瞻鸣栉有些疲惫了。手机适时的响起,是她每天早上定的闹钟。她叹了下气,去门口拿了晨报。
几份报纸大同小异,大部分新闻不痛不痒,沒什么值得关注的。而《每日晨报》的最后两版用粗笔写着“独家报道”,一個名字在瞻鸣栉還沒开始閱讀前便跳入她的眼裡。
《泠家继承人竟公开承认曾做出這种糗事!》
瞻鸣栉耐着性子往下读了两行,青筋暴起。她把报纸往桌上一扣,呼吸都不稳了。這篇报道纯粹胡编,什么有的沒的都给泠笠雅安上了。私生活混乱,沒能力只会走后门,不关心民众只知道享乐。還配了两张图,模糊不清的,只有身影看起来同泠笠雅有些相似。
冷静了两分钟,瞻鸣栉脑海裡有了一個计划。不就是想要关注,想博人眼球嗎?不就是背后受人支使,要落井下石,要借机敲打嗎?她给他们這個机会。
“哦罕见啊老板,我记得今天不是我們约定要联系的日子吧?额外工作?”此时巫烟正拖着一個袋子走在黑夜中,夜晚安静的瘆人,巫烟不以为意,早就习惯這种环境了,甚至還有点享受,在心裡哼着小曲。
“巫烟。”瞻鸣栉语气稍重,巫烟打了個激灵。“有空回来?”
巫烟看着自己脚边的刚刚解决的目标,颇有些无奈。“老板,我记得你前两天才把我打发到這個穷山破水的地方来吧?”
“還沒解决完?”“额,我再厉害也是需要時間的啊,這才過了多久啊老板”
瞻鸣栉承认自己有点心急了。“后天呢?或者你师兄。”
巫烟沒有立马回话。她其实也沒法確認师兄的状况,他们俩平时也是定期联系,别的时候基本上找不到人。
瞻鸣栉呼了口气。实在不行她自己也不是不能做這件事,虽然被查出来的风险高了一点。“我联系你师兄吧。你继续你的任务。”
联系巫烟师兄当然沒法那么轻松。在瞻鸣栉换了两种办法后,她终于联系上了人。对方似乎是在做什么实验,或者是在工地一类的地方,四周有些嘈杂。瞻鸣栉喊他今天回ipao,他沒多說什么,答应了。
泠笠雅似乎早就预料到媒体会写這种东西了,一整天都呆在沈啸乐那儿,沒有外出。沈啸乐一脸担忧的看着她,却也不好安慰什么。清者自清,而老师跟瞻队长的事又不是外人可以插手的。
“我真沒事,别太担心。”在沈啸乐第五次从泠笠雅面前晃過时,泠笠雅提醒了她一句。沈啸乐姑且坐了回去,眼神還在不断往泠笠雅那边撇。
第二天泠笠雅照旧出现在沈啸乐的办公室。要安顿两個老人和孩子,她到的稍微迟了一点,大楼裡已经有很多人了。不過意外的,泠笠雅沒有收到太多鄙夷的目光。她稍微有点奇怪,找沈啸乐要了一份今天的报纸。
正看到跟瞻鸣栉有关消息的沈啸乐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最后還是在泠笠雅的威压下妥协了。泠笠雅翻看了几眼,停在一篇报道上挪不开眼睛了。看着看着脸色就黑了起来。
“好你個瞻鸣栉。”泠笠雅把报纸丢在茶几上,几乎是瞬间她就理解了瞻鸣栉的用意。但她沒法接受。为了她的名声,瞻鸣栉是真狠啊。乱写别的就算了,居然,居然還說她跟那個冉蕴毅本来两情相悦,瞻鸣栉才是插足的第三者。报道說的语焉不详,但泠笠雅還是看出了瞻鸣栉想把事情往這個方向引。
推开我的是你,主动背黑锅的也是你。泠笠雅很气愤,但也借此感受到瞻鸣栉還是对自己上了心,心情莫名一跃,转而又是阵痛。
“啸乐,還是麻烦你帮我打饭了。”泠笠雅把多余的想法甩开。既然她想让自己這么做,那恭敬不如从命。
啸乐還在紧张,闻言,赶忙答应。见泠笠雅沒有继续生气的迹象,沈啸乐稍微放心了一些。至少她的老师状态看起来并沒有很差。
一连几天泠笠雅都是這样,家和办公室,沒有去其他公共场合。那些同事的八卦之心也就跟着报道走了,关心起瞻鸣栉那边的八卦了。沈啸乐大概也是這时才理解了瞻鸣栉的用意,她在尽力把泠笠雅撇出去。可是原因呢?沈啸乐以为泠笠雅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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