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018
“醒了?”陆时城已经锻炼回来,他自律性极强,不睡懒觉,无论前一晚干了什么几点睡。
云昭愣愣看着他,往后掣了掣身子,很不舒服,昨夜的酸慰感似乎還盘亘在原处。
她吓傻了。
好半天說不出一句话,只是木木地看着陆时城拉开一层窗帘,坐下,倒了杯清水晃晃荡荡地在那喝,他很自然。
有人過来送早餐。
陆时城招呼她:“去洗漱,過来吃东西。”
說完,把自己一件衬衫丢给她,“穿這個,你的衣服不能穿了,抱歉,昨晚把你衣服弄坏了。不過别担心,我让人去买新的了。”
云昭先是红了眼,继而,终于哭了,她脑子裡断续想起昨晚的片段,喝了很多果汁……她准备回家熬夜用功的。
地上,是她少女纯棉只为换洗的内衣裤,和拉链坏掉的连衣裙,陆时城沒让人进来打扫。
他屏退服务生,自己倒咖啡,余光扫一眼躲在被子裡依旧闷声哭泣的云昭,走了過来,手裡端着一杯温开水。
“喝点水。”他语气温和,掀开被子,看着她憋到发红的小脸笑了笑,“怎么了,昨天第一次体验不好?”
哼哼唧唧很会,像一只饿坏的小娇猫,哪裡不好呢?他心裡一哂。
云昭心裡恐惧极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出如此不检点行为的……算他强……她嗎?她不知道,人被恐惧和羞耻两种情绪完全支配占据,泪水糊了满脸。
被单沒有换,那上面,昨晚是意料之中的红与丰富。
而她這种表情,陆时城参悟得透,刚伸手,云昭瑟缩着往后躲去。他眉头一挑,說:
“你别害怕,我們可以继续相处。当然,前提是你要和男朋友那边断干净。”
语气不紧不慢,不咸不淡。
云昭身子猛然僵住,這一刻,觉得自己非常不要脸,稀裡糊涂跟男人……昭昭,你怎么可以這么不要脸呢?她被脑海這句话反反复复打到裂开。终于,云昭撑不住了,不,爷爷会不要她的,老师和同学们也会看不起她。
至于付冬阳,云昭不敢去想。
陆时城见她僵硬地披着被子坐那儿,一言不发,整個人失魂落魄,便這样淡淡凝视片刻:
“云昭?”
轻轻揉捏了下她的手,冰凉凉的,云昭抽噎着对上他的目光:
“我会怀孕嗎?”
“什么?”
“您戴那個了嗎?”她终于想起张小灿的话,眼泪滚滚,并想起一则旧闻,祖父老家的邻镇上,十几年前有個未婚先孕的姑娘,把自己吊死了。
当年,那件事被方圆几十裡当做教育沒出嫁姑娘的标本。
哆哆嗦嗦把這件事說给陆时城听,他眉宇微蹙,心头跳了几下一股混乱的情绪很细微地窜上来,一张脸,不觉垮下来,非常冷淡:
“不会,如果怀了可以去医院,我想,你不至于因为一次意外怀孕就要吊死自己。”
他话裡有火气,是被压着的,她是在暗示自己還是威胁自己什么?還是,仅仅提到死亡,就让他非常非常不愉快。
她懂個屁?小小年纪,压根不知道死亡是怎么一回事。
略過這個话题,陆时城已经沒了心情。他很少表露真实情绪,从某方面来說,他知道自己相当虚伪。
云昭面对突然冷淡下来几乎可以說是翻脸不认人的陆时城,根本坐不住,可她瞄到自己凌乱的一堆在地上,实在沒法穿。
她当然不会去吊死自己。
“我們……”云昭不知该怎么表述,措辞趔趄,和她相反,陆时城流畅地回答了她的疑惑:
“男.欢女爱,你情我愿,有什么問題嗎?”
冷酷、自持,他非常理性地把昨晚的事件按自己的意思进行高度概括。
云昭因为他的简单措辞,這颗心,瞬间掉进黑暗之中,一阵恐慌。
气氛压抑得可怕,這個时候,服务生把按陆时城要求买来的衣物送了进来,随后,在确定沒什么事时很有眼色地火速撤了。
“您别看我,我要穿衣服。”云昭含着眼泪耷拉脑袋恳求他,陆时城冷冷瞥她一眼,這一眼裡,說不出的郁躁。他自身是個悖论,夜晚思绪泛滥仿佛是生命裡的一种宿疾,到了白天,一切情感消隐,好像阳光是個很沉重的东西。
他沒說话,坐到窗边继续吃早餐,手底翻着报纸。
耳畔一阵窸窸窣窣消失,云昭沒找到自己的包,在他车裡。她站原地不动,欲言又止,陆时城仿佛不用看也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当他抬头,在和云昭对视时,她抖了一下。
记忆不甚清晰,可是为什么,她记得细节,嵌定的灼热,耳畔回响着的巨大轰鸣声?還有,从未体验過的要命触感,混杂疼痛。
“我說過了,”他自若折叠起报纸,推到一旁,“既然彼此有感觉,可以继续相处。不過,你要是拿乔端着我不强求,大家都是成年人,处着舒服最重要。”
說到這個地步,陆时城忽然笑了,暧.昧的,“你不是,想懂我想要什么嗎?现在知道了?”
這是为她量身打造的一场设局。
他坏起来,神色平静,情绪把控一流,不着痕迹无关痛痒的语气。陆时城太娴熟了,和她调情,每一次的认真聆听裡都埋伏着欲望,云昭根本不是对手。是的,他轻松优雅,谈路易.康,谈建筑美学,他的知识审美结构稳定而庞杂,勾引不落俗套,上上乘。
看上的,总要弄到手。
行乐要及时,否则,谁也不知道命运下一刻会发生什么,陆时城悲观而又积极地履行着自己的逻辑。
“我想拿回我的包。”云昭脑子混乱如泥浆,陆时城答应了她,甚至绅士地问需要送她回家与否,她拒绝。
他点了点头,沒有勉强,让服务生进来拿车钥匙带她出去。
走路很煎熬,云昭被他弄得后遗症异常明显。她浑浑噩噩地不知要往哪裡去,旭日已升,可人生却一片晦暗。
陆时城這個样子,完全不用负责,她连该不该报警都搞不清楚,跟谁也不敢說。一個人撑着去药房羞愧地问可以买到避孕药嗎,心乱如麻。等回到家中,云昭反复清洗着自己,往床上一躺,埋在枕头裡忍不住大哭起来。
這是自作自受。這样睡一天,腹中空空,中间打起精神接祖父的电话,强装活泼。又给付冬阳回信息,云昭觉得身体极度疲累,睡過去,假装什么都沒发生。
晚上,陆时城来浮世汇,目光走走停停,沒有云昭。怎么会有她呢?他有些恶意地想,心绪起起伏伏,和人交谈时,昨夜的画面时不时倒带,让人回味。
這一次,玩德.扑输了,他丝毫不介怀,离开后直接驱车朝A大方向走。路上,岑子墨又来查岗,他寥寥两句搪塞過去。
“那不给你留门了。”岑子墨在那头语气冷淡,說完,挂了电话。
陆时城不置可否,這個时候,助理打来电话,告诉他,证监会对中盛证券出具警示函了,针对前几天保代問題。
“怎么回事?”他在路边停了车。
“两位保荐代表人在招股說明书註冊稿裡做了删减,比率差异的原因分析沒有了,所以……”助理觉得很头大,“而且,证监会发现我們在七月初旬那几日提交的註冊稿,都盖的一個時間章。”
非常低级的错误。
科创板是否上市,是新一轮的挑战和机遇,中盛证券是聪明人裡最爱挣钱的,保持嗅觉灵敏度以及如何最快赚到第一笔钱,是中盛人每天都在马不停蹄要考虑的。
陆时城听完即明白了這是怎么一回事。
“谁负责的?”
“投行部李总。”
這說的是李慧明,中盛女高管,执行副总裁,毕业于名校,已经在中盛呆了十年之久,无论是学术背景還是工作经验都是本部门绝对能挑大梁的人物。
“风控又是干什么吃的?”陆时城语调寻常,他很少动怒,那不好看,一個人怒火中烧的模样多少显得狰狞丑陋。但措辞內容已经昭示态度,助理在那头噤若寒蝉。
风控是卢笑笑负责,她一定是吃多了。
果然,很快,李慧明和卢笑笑在陆时城电话占线十分钟后,终于先后打了进来。
李慧明确实把关不严,最近儿子闹出柜让女高管精疲力竭。母子冷战,几乎要到断绝血缘关系的地步,她离婚单身,這些年過的并不容易,人前光鲜,人后苦。唯一的儿子,居然领了個男人回来见她,李慧明平日的开明包容瞬间被炸飞,她接受不了。
“整個团队,一轮又一轮的审核,是全瞎了?”陆时城尾音微微上扬,他皱着眉头,音量始终不高。
证监会已经责令中盛证券对内部控制制度进行整改,给出期限,一個月。
届时要送相应整改报告。
李慧明深吸一口气,认错态度非常诚恳,在陆时城面前永远不要找借口:认错、改错,同样的错误坚决不要再犯是唯一正确的選擇。
心高气傲,一向对自我要求高到变态的女精英,也不屑找借口。
卢笑笑也是,风控部和李慧明的团队同时给陆时城惹麻烦,她心裡很堵。毕竟,這样的几率也是很小的。
身为顶级券商,内控薄弱是不应该的。
两人的对话,公事公办的语气。谈工作时,卢笑笑很严肃,她从来沒有依仗私人关系而在中盛行使過特权。
当年,空降中盛卢笑笑也是经历過宫斗一般大战的。
陆时城袖手旁观:斗得過,继续呆着;斗不過,代表你不适合呆此地,给我走人。
一码归一码,陆时城分的很清,卢笑笑分的更清。
喏,這個男人……她捏着电话,世界在他之外,他自己,也在自己之外,如此冷酷,却這般绮丽。
“不忙的时候,出来喝一杯。”陆时城结束正事后,发出邀請,语气很淡,卢笑笑說“好”,顿了顿,问他:
“你是在办公室?”
“去A大的路上。”
不言而喻,陆时城启动车子,“感觉還不错。”
他說着,忽然笑了笑。
别有深意。
卢笑笑一点都不吃惊,又很意外。不吃惊的是陆时城和女人发生关系,意外的是,陆时城为什么主动和自己說這件事?他不是喜歡說這种隐私的人,而且,他也沒有和任何人报备的习惯。
“是不是挺有好感的?”她坐在办公室裡,扭過头,看外面流光溢彩的夜色,他有心情說,這边就配合多问两句。
是啊,他又去A大找人。
陆时城按了按太阳穴,脸上表情,谈不上是高兴還是不高兴:“跟她在一起,我很有說话的欲望,也许,当個朋友处处也可以。”
朋友?卢笑笑嘴裡发苦,却笑說:“你可沒有跟朋友那什么的毛病。”
這事儿陆时城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愿意嗎?”卢笑笑又问,“你什么打算?”
“我沒许诺什么,你知道,我不许诺女人。她喜歡我,只是太年轻沒经過事,我最开始以为她是個很内向的姑娘……”陆时城心裡忽然刺痛,来的毫无预兆,话停在這。
大片空白,卢笑笑似乎全都明了,攥紧手机:“陆时城,是不是在开车?我們不谈這個了,你注意安全,听见了嗎?”
還是沉默。
卢笑笑有点急了,反复喊她名字。
像高中那会儿,卢笑笑最喜歡喊他名字她嗓门大,动辄搞出啦啦队的阵势。大家都說她简直是陆时城的狗腿子,确实,她每次笑的都很狗腿。
几個班联合排话剧《雷雨》,陆时城被老师撺掇着演大资本家周朴园,他居然答应了,叼着从家裡拿的雪茄一身长衫大家都看傻了,卢笑笑表示我演那扇窗户就可以……后来,她才知道当时内敛寡言从不张扬的陆时城为什么要答应,而现在,他真的成了大资本家……卢笑笑思绪跑野马,再开口,很低沉:
“陆时城,你跟我說句真心话,你是不是想谈恋爱了?想跟那姑娘试一试?”
多可笑呀,三十四岁的陆时城居然沒谈過恋爱,自己都甩過好几個男人。
陆时城倒终于笑了,很像自嘲:“和谁?我不会跟任何人谈恋爱的。”语气平淡而毫无感情。
卢笑笑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荒唐,把陆时城当少年,他有家有妻,谈什么恋爱?
车子停在A大附近,陆时城结束通话,選擇步行,過了人行道看到“小灿烧烤”四個大字,他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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