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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077

作者:蔡某人
第1章、

  听得人心裡发苦,她不想关注陆时城的八卦,戴好眼罩,偏头睡去。

  目的地是芝加哥。

  以建筑闻名,有着大批顶级公共艺术作品的城市。冬季冷的刺骨,但奇怪的是,游客依然很多。

  云昭第一次出国,对什么都好奇,這個季节,如果遇到雨雪交加的天气,酒店几乎是跳楼价。以往出门,云昭基本和同学们住青旅,住宿條件再差都能凑合下去。

  入住的四季,云昭在大家的啧啧声不住打量,放下行李,和同学们先去外币兑换处。等用完半自助餐,回到房间,给她定的位置绝佳,云昭趴在窗台那看外头陌生城市风景,她心想,這次游学和陆时城有关嗎?

  随即,打消這個念头,跟他有沒有关系不重要,自己是跟学校来的。

  可是,這家酒店不便宜啊……她脑子乱乱的,再下楼,结伴到千禧公园溜达,用换来的零钱买披萨,云昭在异国他乡第一次真正使用英语跟美帝人民交流,兴奋地要命,却也只是抿着嘴笑。

  天可真冷,她把衣服上的帽子扣脑袋上,毛绒绒一片间,露出张晶莹的小脸。行程裡有芝加哥大学,大家谈论起治安問題。

  那裡是黑人区。

  “学校应该還好吧,我看有巡逻。”

  “该配把枪的。”

  “城西、城南是他们案件高发区,据說死于枪杀案的都超過他们死在伊拉克的士兵人数。”

  越說越毛骨悚然,云昭很难想象這么干净整洁的城市犯罪率会這么高。

  先去的西北大学,在湖边可以眺望到整座城市的天际线。地势平坦,校园边缘连接着埃文斯顿小镇。大学拥有自己的湖岸线,踩在石头上,云昭被吹得风中凌乱,沿着湖慢慢走,风实在太大,呼啸着竟悬起大浪,她忍不住惊呼出声。

  木叶脱落,只剩枝干光秃秃虬结在苍蓝的天空底下。

  学校建筑风格多样,大家各自找拍照的角度,就此散开。云昭对着那座古罗马式的灰白大楼研究,随后,钻进美术馆,因为時間关系,只能算走马观花看了一遍。

  主图书馆的设计让人眼前一亮:远看着,倒像一本本抽开的书本。云昭拍完照,忍不住拿出画板手绘一份,发给了那位似乎无所不知的陌生好友:

  我现在在芝加哥西北大学,您来過嗎?他们图书馆的设计兼顾了传统和现代感,我觉得是這所大学最佳建筑。

  迟迟沒有回复,让人有点失望。

  出来后,在密歇根湖畔被学生们涂鸦的石头边,她再次远眺芝加哥市区,波光粼粼,城市的上头悬浮着巨大云彩,缓慢的,薰衣草天空的色彩铺开又褪尽,冷风吹来,一切都在煤灰的终色裡陷进日暮。

  她捕捉到這些变化,拍了许多照片,手指头几乎被冻的发麻。等到坐回车裡,手又痒又热,脸亦是。

  晚上继续打卡千禧公园,反正离四季酒店近,同理,海军码头、白金汉喷泉以及几個博物馆都在酒店附近。

  第二天,去艺术博物馆。

  這裡收藏了印象画派几位代表画家的百余件作品。

  站在印象画派前,几個女生凑在一起低声议论。

  云昭高兴坏了,她在莫奈的一幅作品前不禁喃喃自语:

  “她撑开阳伞的瞬间,宛如蝴蝶破茧而出。”

  說完,小声补充,“我猜,這肯定是莫奈和卡米耶热恋时期的作品!”她眼眸清亮,闪闪发光。

  同学笑她:“昭昭,看把你乐的,好像莫奈在跟你恋爱似的。”

  她微笑顿住,凝在嘴角,想起一個人来。我也许永远都不会再恋爱了,奇怪的念头一闪而過。

  年轻的姑娘聚在一起,头脑总是很活跃,女同学指着另一幅作品凝思說:“這個,這個的构图,看着好眼熟,像那個谁来着?”

  “葛饰北斋。”云昭的声音和一道低沉温和的男声同时响起。

  女孩子们错愕,齐齐回首,身后是一個极高的英俊男人。一时半刻的,云昭竟挪不开眼睛:陆时城怎么在這裡?他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芝加哥?

  短短几秒间,她的大脑裡依次划過了這些想法。

  男人的目光沒有落到她身上,用他一贯悦耳的腔调对女孩子们說:“這幅的构图,借鉴了葛饰北斋的《五百罗汉寺荣螺堂》,梵高和莫奈两人,皆受日本這位画家的影响,确切說,是受浮世绘的影响。”

  沒有重音,在最后一句上只有微妙的停顿,裂白片刻,给她足够的联想空间。

  云昭心沉沉的跳,他沒有跟她說一個字,不看她一眼,而是继续用那种随便就可以蛊惑人心的性感声线跟她的同学谈论印象派和浮世绘。

  他沒有变。此刻,她不過是他玩弄過后不想再搭理的其中一個,数字那么多,她不知道自己序号为多少。

  在异国他乡,沒有比遇到一個說母语懂艺术有品位的男人更愉快的事情了,况且,他又是如此英俊不俗。

  她像多余的人杵在這儿,攥紧背包带子,低声說:我去那边看看。

  逃兵似的。

  她的心跳很快,手机有消息回复,是陌生人:人在芝加哥?

  嗯,现在在艺术博物馆看印象画画展。

  她一個人在其他展品前流连,开始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那头,对方很快回复:

  這么巧,我也在這裡。

  什么?云昭惊诧抬眸,情不自禁朝四下看看,人.流间,陆时城那双漆黑眼眸噙着一丝笑意,似是无意一瞥,同她对上,她迅速扭過了头。

  我现在其实心情很差。她冲动地打下這行字。

  那個陌生人,对于她来說亦师亦友的感觉,尽管素未谋面。不开心?說出来听听,也许我可以给你些参考意见。

  云昭編輯了一段话,想了想,最终作罢,而是变成:您开玩笑是不是?不是在芝加哥吧?

  万种浮生,须臾刹那,云昭心思千回百转变了很多样,可沒有一样,能让她真正地和谁倾诉衷肠。

  再沒有回复。她放好手机,一個人继续看展,逼自己投入进去不要回头,有些人,有些路,真的不要再回头。

  等在艺术家工作坊见到老师,师生聊一会儿,她又单独跑去博物馆的商店买了浮世绘的图录。白人小哥问她从哪裡来,她說中国。小哥热情开朗,跟她推薦芝加哥值得一去的小众景点,她甜甜道谢,知道对方是本地人后,立即赞美芝加哥1960年就可以制造钢结构玻璃幕墙的摩天大楼很了不起。

  白人小哥听出她冲建筑而来,推薦一组师生作品,可对照来看:MarinaCity和IBMPlaza。

  云昭为了答谢对方的好客,背包打开,把系在裡面自己跟院裡老师学的中国结送给白人小哥,对方用不太标准的中文說“谢谢。”

  再出来,几個女同学依旧议论着已经不知踪影的陆时城,眼裡的雀跃,似曾相识。她默默听着,跟大家一起回酒店,一声不吭,沉默得厉害。

  电梯要关上的刹那,听人說:“等一等。”

  竟是陆时城。

  随后,电梯裡响起和教授和他打招呼以及女孩子们不期而遇再次惊喜的声音。他非常自然地朝裡来,站在云昭身后,那股熟悉的气息撞的人心都跟着模糊。云昭不敢动,仿佛他的呼吸就悬在头顶,听他轻松自若和人說话,电梯再停,他提前出去,只留一個黑色背影。

  她疲惫回房间,东西丢下,趴在窗户那呆呆看外面景色:白人小哥介绍的两座建筑,清晰可观,這裡视野真是太好,看到非常美国化的绚丽夜景,让人忍不住想起一部影片--《芝加哥》。

  很饿,可是沒什么胃口,云昭跟老师說自己累了不再下去吃饭。

  不多时,外头有侍者敲门送餐,她第一反应是要不要给小费?给多少合适?有种小女孩式的紧张,暗想不能丢脸才是。

  她心不在焉,开门让人进来還在思考這個問題,对方弯腰低眉,在介绍菜品特色时,云昭一惊,蓦地抬眸:

  哪裡是什么侍者?

  “不饿嗎?我记得你饭量可以。”

  陆时城装了一把服务生,笑吟吟看她,手底继续摆放食物,甚至,为她准备了色泽饱满的新鲜郁金香。

  云昭瞬间有种被羞辱的挫败感,他太可恨了,不是嗎?随心所欲可以随时随地去勾引女人,再来找她,他在她身上想要什么,从来都只有一样。

  于是,绷着脸,冷冷說:“你可以走了。”

  “我不想走呢?”陆时城好整以暇坐下欣赏她的表情,玩味說,“我們昭昭不想看见我?可我现在想见一见你。”

  她倏地红了眼:“陆时城,我不是你的小宠物,有心情了来逗一逗,你有资本游戏人间,我一個穷学生沒有。”

  說着,收拾起包,准备下去吃自助。

  “昭昭!”他忽然喊住她,站起身,从身后搂住她,手臂横在脖子那儿,头发窝着了,直痒云昭的腮。

  “今天,在博物馆你为什么不跟我說话?”他声音裡竟有点委屈的意思,又带着睡醒般的低哑和温柔,“我看见了你,你也看见我,我們彼此看到对方,你为什么不搭理我?”

  明明游戏花丛的是他,此刻,却甜蜜蜜地诿過,云昭只觉他整個人虚伪透了,沒一個细胞能让人相信。

  她当然也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陆时城来芝加哥是为了她,她有自知之明。這样的巧合,让人伤感。

  努力一挣,扭過头,云昭望着那双黑瞳,說:“我讨厌你,你来我房间想干什么?三言两语哄了我上床对嗎?”她觉得屈辱极了,好像自己是他免費的鸡,好半天,她那双红眼睛裡真的沒掉泪,竟似乎笑了一下,“好,我伺候你,陆总,对你来說,我连钱都不用花。”

  狠狠戕害自己似的,包一丢,她站定了,一件一件开始脱自己衣服。可下巴始终高昂,隐忍着什么,眼神不知在看什么,总之不是他。陆时城眼睛裡闪過一丝惊怒,眉头蹙起,嘴角沉沉,把她动作拦下来:

  “吃饭吧,我還有事要忙。”

  這一回,他走的竟然如此利索。

  一夜狂风肆虐,芝加哥的冷,简直可以冷到骨髓裡去。云昭第二天爬起来恹恹的,化了個淡妆,遮住憔悴。

  一行人赶往芝加哥大学,坐的地铁,在农舍果园那一站下。一路上,黑人不少,在地铁上讲话,永远像在唱着蓝调。下地铁后,随处可见混混气质的黑人在街上无所事事东溜西逛,云昭莫名害怕,這個时候,听老师說,有個去参观范斯沃斯住宅的机会,大家欢呼,机会难得,自然踊跃报名。

  学校沒有围墙,以哥特式建筑闻名,宿舍楼各具特色,有古典,有现代。云昭跟着大家进了礼堂,那儿有管风琴,学生在唱赞美诗。又跟去图书馆,玻璃穹顶,学生在裡面一抬头就能看到外头大自然的一派风光,设计独特。

  她想手绘,无奈太冷,手套根本摘不下来。在学校教堂门口,看到围着一群人,一会儿,从裡面簇着一对新人走出。原来,有人在這裡举行婚礼,云昭一双清澈的眼睛望過去,迈开腿,跑向了教堂。

  不是沒看過人结婚,只是,這一次,心猿意马的总想凑近瞧瞧。她靠近了,踮起脚看,真是冷啊,新娘子鼻尖冻的通红,笑起来嘴巴好大。

  云昭有点促狭地想,自己都不好意思,正走神,一束捧花忽然准确无误地砸到她身上,下意识一接,跌进怀抱。

  一束白色铃兰,在寒风中瑟瑟。

  她有点懵然地看着对方,上前要還,听到一堆叽裡呱啦的劝阻,带着东欧口音?云昭听得费劲。

  這怎么好呢?跟上一段,想把捧花還给人家。对方的意思是祝她好运,云昭腼腆笑笑,只好把昨晚自己失眠打发時間临摹的《神奈川冲浪裡》送给新娘,得到一個拥抱。

  人散后,她发觉自己走出了校园,因为沒有围墙,界限不清。這么漫无目的四下看看,她掏出手机,看到同学发来找她的信息。

  正要回過去,一枚树叶悠然而落,云昭伸手接住,只觉空气冷的让人都不敢呼吸,手机反应跟着慢。

  一定睛,忽然觉得气氛不对,寂静得可怕,而前方马路中央站着两個黑人,一胖一瘦。

  四下裡什么人都沒有。

  他们也正在看自己。

  云昭的脑子嗡了下,浑身发麻,她看到两人互相打了個眼神,朝自己走来。

  原来,人在危急之中,真的是傻的。比如此刻,她脚下生根想着我应该扭头就跑,可动不了,连方向都糊涂了。

  作者有话要說:有种读者只剩三五人的错觉,大家都已经离我而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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