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089
她不信。
就是這么奇怪,自己如果是当似有若无的旁听者,也许能在心裡激荡一二,涟漪不断。可真的有人当面明明白白告诉她,陆时城是這种人,她反倒笃定不信。如果他犯罪,自有相关部门来调查处理他,不是别人一张嘴给定论的。
一時間,心裡淡漠又热烈,她想起他的曾叔祖,他說過的,最钦佩那個驾着飞机跟敌人同归于尽的年轻人。当然,還有女学生……云昭扭头看了看窗外,此刻的阳光,多么辉煌。
付东阳等她的回答,云昭抬眸,她的眼底微红睫毛還残存着湿意,却如泉明亮,什么都沒說眨都不眨看着对方,這样的纯净,竟让人语塞。
“昭昭,为什么這样看着我,你不信是不是?”他心裡微恼,恨她這种眼神,骂她蠢货。
云昭轻轻摇首,不知代表着什么:“我不想谈论陆时城。”
他的名字,对于云昭来說,一定是這世界上最寂寞的三個字。
付东阳脸色严肃起来,推开茶:“当初,他对你做的那些事,你都忘记了?对恶人你不该纵容。我以为,你是明辨是非的女孩子。”
怎么会有人這么喜歡揭别人伤疤呢?而且是這样的道貌岸然,云昭不语。
“如果,现在有個办法能替你讨回公道,你愿意试一试嗎?”付东阳一步步试探着她,敲打着她,把那份别样的沉默当默许。
云昭望向他。
付东阳不自觉压下声音:“现在他麻烦事不断,是最好的时机。”說到這,眼神有点飘闪,“我知道,陆时城還想着包养你,你一直想摆脱他不是嗎?我有個办法,你可以彻底摆脱他,不仅如此,他還会罪有应得吃牢饭。”
天色湛蓝,丽如水洗,在又沉又密的绿树上托起几抹轻纱云。云昭的眼睛裡,恰倒影一丝洁白若絮,像上好的黑宝石裡有了裂纹。她咬死嘴唇,几乎要咬破了。
“昭昭,其实人生就那么关键的几步,走错了,很难归正。但现在你有机会归正,你想過沒有,如果這個时候告他强你,你背负的一切罪名理所当然就沒有任何基础了。你的人生,還可以被修正复原,你可以继续正确地求学生活,不好嗎?”
付东阳的声音,循循善诱,听在耳朵裡,却像给喉咙刮擦了块生姜,辣得呛人,几乎想咳出来。
可她脸上,好眉好目,怎么瞧,都是十分易骗的天真样。
“事情過去了,即使我想告,也沒胜算。”云昭說,手底抓紧了皮椅,指甲发出微不可闻的摩擦声。
付东阳闻言,眼睛裡多了其他东西:“只要你想,不是沒有办法。昭昭,知道什么是仙人跳嗎?”
再接下来,他声音刺的人心裡凉凉地痛,云昭明白了:付东阳是让她再去引陆时城一回,她再陪他睡一次,然后报案。
“他肯定上你的当,這样一来,你既能摆脱了他的纠缠,又洗清了過去,一举两得。”付东阳撒着網,目不转睛地罗织着云昭,“当然,如果陆时城是個不错的人,不该這么对他,可他是嗎?如果是,就不会把你欺辱成這样。于公于私,他都该受到相应惩罚,他這种阶层的人欺负人欺负惯了当然不会觉得我們這种人能把他怎么样,所以我說,是個好机会。”
抹茶蛋糕只吃了几口,残的模样,残的甜,云昭心裡扑通扑通跳得厉害,眼帘垂着,睫毛静如垂死蝴蝶。
付东阳等的有些不耐烦,觉得她人真闷,心裡想,真是個小小的贱人,跺都跺不出個屁来……他心裡粗鲁地要命,表情却不变,正倾身想开口,云昭忽然抬眉:
“付东阳,其实你不必恨陆时城,是我的错。我那时沒想清楚稀裡糊涂让你受伤,不是他的错。我一直对你心存愧疚,但以后不会了,我不该爱上陆时城,但也庆幸不爱你,你這种人,分明就是小人!我告诉你,我不像你,我這辈子都不会故意害别人,也不愿意落井下石。”
尾音颤了两颤,她骨节捏得发白說完霍然起身,跑出来。
她知道,付东阳肯定会变脸,他会气死,也许会在那心裡破口大骂她……但云昭顾不上了。這些人,都跟鬼魅似的缠着自己不放,她還要读书,好好读书,就当从来沒认识過他们。
跑出很远,热烘烘的气喘吁吁,人一停下来像散了架的沙子,她靠在树边大口喘气。
帽子掉了,露出黑乎乎短短的发尖,她脸上烫,不知是跑的還是窘的。
镇镇定定捡起来,戴好,她吸一大口气,扬起头,对着阳光。云昭這才发觉手边少了些什么:包,她一怔,刚才跑的太匆忙了。
等折回去,人不在了,可包在前台,云昭拿到包时第一反应就是翻那個U盘。
還在。
她回到家中,找出爷爷以前给她砸核桃吃的小锤子,把U盘敲坏。一切结束,人愣愣地坐在床边宛如做了场大梦,倦怠冷清,书柜上的兔先生和兔太太在无声看着自己。
時間在细细地流淌,屋子裡静的骇人。
有人敲门,云昭回神,是和教授来给家裡送夫人做的马蹄糕。云昭忙把老师迎进来,和教授就站在门口和她說话:
“你师母如今转性情了,以前,最不爱做吃喝的琐事。现在啊,快能赶上美食家了!”
云昭抿着嘴笑。
和教授看她這么跟点心似地笑,斟酌說:“云昭啊,一直想跟你說联合杯的事,我知道一提肯定影响你情绪。我托人仔细打听了,你放心,這裡头沒任何猫腻,你得信你自己的实力,就算你不信自己,也信不過我跟同学们嗎?咱们怎么就沒资格拿那個二等奖了?”
這些天,头遭重提旧事,云昭心裡顿时乱七八糟,她“嗯”一声。“那個,你沒领的奖金在我那放着,孩子,别想太多,是你靠自己实力挣回来的,干嘛不要?”和教授忽而轻松一笑,拍她肩,“好了,老师跟同学们還等着你請吃饭呢,你可不能装傻。”
這么一說,云昭是较真的性子,她当晚真的請同组的人和老师去清平斋吃饭。和教授怕她在家裡闷坏,跟其他人說好,也真的应约。
饭桌上,师生融洽和谐。
因为有男生在,和教授从自家拿了红酒,小酌怡情,云昭坐在旁边看大家热闹,打起精神,也喝了一杯。
她出来去洗手间,两颊酡红,带点微薄的醇醉感。不巧,灯光下走来個男人,有点眼熟,定睛一看,竟是徐之行。
他這么尊贵的公子哥,怎么来這裡?
徐之行本沒留神,只晓得视线裡似乎有個戴帽子的姑娘,等目光碰上,他看她,眼神有些晦明难测,好像看出她大晚上跑出来喝酒,脸颊沁得粉透,陆时城知道嗎?
面上露出的便是那种真假不明的客套笑,“呦,昭昭,有段時間不见了,得空儿跟时城去我那边玩儿。”
记忆林林总总的,动辄轻易复活。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徐之行,他這個人,总懒懒散散的,說话爱戏谑。而她,输了陆时城很多钱,他只是轻笑說“沒关系,随你输”。有那么一瞬间,她相信他对她是特别的,是喜歡的。
可他那么有钱,又为多少個女人豪掷千金?
云昭晚上沒怎么吃东西,酒在肚裡造反,记忆牵扯得人胃裡翻滚,燥热一片,她又跑去洗手池那呕吐。
徐之行见状立刻给陆时城打了电话,說:“你小媳妇儿在清平斋呢,不知喝了多少,昏天暗地吐着呢,快来。”
可陆时城走不开,他在总部,办公室裡灯火通明,還在看资料。连续熬夜,眼睛裡有血丝。
“她跟谁?”陆时城把几人留办公室,先起身,出来接电话。
“我哪儿知道,那什么,你不是說她心情不好,我看還好啊!”徐之行身子往后一掣,朝洗手间探望,见云昭走出来,自若打招呼,“昭昭,在這跟同学聚餐?”
她点了点头,手背抹下嘴角,沉默地走开了。
徐之行還是自若跟着,等她开门刹那,闪出的缝隙裡,果然见有戴眼镜的年轻姑娘在旁边坐着,于是继续說,“是跟同学,对我爱答不理的,你這小媳妇儿看着怎么倔鼓鼓的?你俩别扭還沒闹完?”
陆时城顿了下,却打岔话题:“我查了下他近三年的基金,最差的,回报值都达到了百分之九百。”
“我艹,”徐之行咋舌,“听說過有這么一牛人,嗨,早知道我跟他啊還跟你干嘛?”
說的是私募操盘手余飞。
玩笑一過,徐之行忽的压低声音朝外走来:“我跟你說,這回动静是真闹大了,余飞给某些人管理资金不是一天两天。否则,你以为就靠他一個潮汕来的乡巴佬,能這么兴风作浪屹立不倒?老爷子那边信還不准,所以沒跟你說,我估计過几天就会找你。”
“知道,我想說的是,余飞跟中盛证券一部门负责人有来往记录,我刚查出来。”陆时城略显疲态。
大股东限售,IPO叫停,短短半個月裡,市值蒸发数亿美元,而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会继续蒸发。
余飞的对冲基金不仅毫发无损,且逆势上涨,通過连续买卖操作实现了高位减持套现。
大数据时代,只要去查,证据在手,有异常的账户如果想办总能办得死你。
徐之行一脸茫然,反应過来:“什么意思?时城你在搞什么,查来查去,余飞他跟你手裡的人拿救市的钱做老鼠仓呢,是這意思嗎?”
到底是谁在巨大利益前昏了头?
“我得见老爷子,现在只是有這方面怀疑,不管是不是付东阳牵的线,他如今跟余飞都是一條船上的人,我宁肯家丑外扬也得把這两人送去监狱。”陆时城說着,忽然冷笑,付东阳真是玩得离谱,本以为岑达明那一辈人那种出身最擅长野路子,胡作非为,沒想到在如西部一样野蛮生长的股市市场裡,還有付东阳這样的年轻人。
付东阳也许利用中盛证券,诱惑了個别人,居然有胆子先在網上制造舆论传播中盛证券勾结境外势力做空?
Zjh新主席走马上任,伴随着zjh高官以及大券商们的高管被带走调查,市场依然风雨如晦。
陆时城是在和徐家老爷子见面后,得知網上忽然流传出一则视频,虽然打码,但疯传的文字內容触目惊心:
中盛CEO陆时城性侵未成年A大未成年女大学生,资本何以操控法律?
看着视频,陆时城领会了几秒,表情终于变了。
声旁,私人助理觑他脸色,敛了敛语气:“陆总,要不要叫公关部過来?”
陆时城眼睛黝黑,沉思良久,腮上肌肉都在动,忽然說:“备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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