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相认 作者:沈步苏 此时虽是初秋,但晌午天气依然炎热。 小厨房上了一道京都特有的吮手蟹,几個小娘子在平江府吃的蟹以清蒸居多,也尝過糖蟹,但這么将蟹劈成两半,沾了面粉炸過再配上辣椒翻抄的吃法還是第一回。 她们只觉得咬下去满嘴脆辣鲜香,辣得满头是汗,再饮上几口冰雪凉饮,楚八娘是大呼過瘾。 吮手蟹是楚七娘過去也爱吃,但发现李西敏喜歡清蒸之后,她便连忙舍弃了這种粗俗的吃法,现如今却是十娘這幅身体吃不了太辣的东西,吃了一勺螃蟹橙酿,又尝了一筷蝤蛑签(注),便坐在一边饮鹿梨浆。 屋子裡除了她以外,各個小娘子都宽衣解带,楚八娘更是将外面的孺裙脱了,只单单穿了兜肚,外头披了一件轻纱褙子。 楚九娘见楚八娘一幅轻浪的模样,楚五娘则是十句裡面倒有七八句是问其它权贵之门,不由心中即好笑又鄙夷。 她回头见楚十娘坐在屋内一张小佛座上,跟低眉顺目的楚三娘一般安安静静,心中想着這倒是一对省事的。 再沒有了那個博闻强记,聪明灵气,永远压她一头的楚七娘,楚九娘环视了一下四周,心内涌起了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之感。 她将是高高在上的公候夫人,而她们呢……也许不過是哪個七八品小官的嫡妻,或者继续她们母亲做侍妾卑贱的命运吧。 她与她们,注定了是云泥之别。 她的心裡充满了得色,面上的表情却更是亲和,对庶女们对京城的好奇都一一满足的解答,看着她们簇拥在自己的身边一脸蠢钝。 楚七娘安静地在边上瞧着楚九娘,放下杯子,浅浅地笑道:“九姐头上這根凤凰钗真是别致,這是京城金饰店裡买的吧。” 楚九娘听她這么一說,便从头上将那钗子拔了下来笑道:“這金條脱凤凰钗可是唐朝的古董,這寻常金饰店裡可是沒有的。” 她略有自得之色,楚三娘听见那钗名顿时有一些不好看,這原本是她赔嫁品当中的一项首饰,可是婆家清点的时候,却只是一根不值钱的鎏金钗,为此婆家還嘲笑過,楚家到底是商贾人家,连個赔嫁清单也要写得哄抬价值。 楚家的大娘十来年前就出嫁了,二娘不满六岁就出水痘病死了,三娘等于是這些姐妹裡第一個出嫁的小娘子。 這根金银脱凤凰钗其实是楚七娘母亲苏氏的遗物,是七娘的随礼,楚太太欺三娘软弱,用根鎏金凤钗把這根一两赤金的金條脱凤凰钗给替换了下来。 楚九娘从自己的母亲手裡哄得了這根凤钗,却是不知道它的来历。 楚三娘见了楚九娘那根钗子,又想起這楚太太订下的那门亲事,那不也是一出鎏金钗换金钗的事情,订亲的时候說得天花乱坠,過了门知道是個火坑。(最稳定,给力文学網) 楚八娘见楚三娘的脸色有一点不太好,便问她怎么了。 楚三娘心裡虽然气得发颤,却又不敢說什么,只推說不太舒服,這桌晚宴自然就此散了,但众人都知楚三娘個性懦弱,她能如此必定是气到了极点。 虽然她们都不知是为何,但却知道多半是楚九娘跟楚太太有关,不免联想起前事,刚才的热情顿时便凉了。 楚三娘回了内室,楚五娘虽意犹末尽,但被楚八娘拉着回院裡喝茶去了,楚七娘便說是吃撑了,到花园裡去散散心。 楚九娘见原本气氛和谐的场面,突然就這么冷了下去,众人一哄而散,她虽是個聪明人,但一时也想不出原因,只得暗恼着悻悻而去。 竹勉陪着楚十娘在花园中逛了一圈,如今京中的大臣都兴造园林,楚家的园林号思恩,水是少不了的,只是京城中的大小湖面旁景致好的地方早就建满了其它豪门的宅园,于是楚家只得在花木山石上下功夫,這几年光平江府采购的奇山异石都要费钱数万贯。 楚家的池塘虽然不大,但荷塘上以数万金修建了座——临水四面嵌琉璃窗抱厦却是京中一绝,寒冬酷暑,无需开窗,便可见屋外隆冬雪飞,雨打残荷的别样景致。 這裡曾经是楚七娘的居处,七娘出嫁之后,楚家便收了回来,现如今无人居住,只是偶尔在這裡招待一些上门的客人。 楚七娘带着竹勉向着荷园走去,還沒走到园子见一個穿淡褐色褙子的妇女刚巧从墙角转了出来,跟楚七娘一照面,正是冯氏,她错愣了一下便眉开眼笑地道:“是十娘子啊,您怎么跑到這個园子来了?” 她不解释自己为什么来這個院子,倒先发问起别人,楚七娘笑了笑道:“吃多了,有点不克化,所以出来走动走动,瞧着這园子挺漂亮,就過来转转。” 冯氏笑道:“可不是,這儿……本来是就是咱们府最漂亮的园子,您慢慢逛,太太找我還有一点事。” 楚七娘瞧着冯氏走了,才推开那院门,院中的花木已经全然不同。 窗前原本种了一捧红蓼花,此时应正当秋日花好,如今是换成了富贵的宝相花,廊下的西番虎皮草也铲了种上了玫瑰。 楚七娘心中冷笑,看来楚太太当真是在她的房裡挖地三尺,她沿着院子转了一圈,问边上的竹勉道:“這么好的园子怎么空着?” 竹勉故地重游也是心潮起伏,看着物似人非,想起惨死的七娘,早就是心潮起伏,听见边上的人一问,不禁咬着牙道:“這儿的人不配住在這裡!” 楚七娘转過了眼眸,竹勉的表情便一览无遗,她冷冷地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竹勉弯身行了一礼,然后便仰头道:“這裡本来住了一個人,說她是女子,她像男子似的聪慧果敢,說她是男子,她又像女子那心地慈柔,她待人真诚,敢爱敢恨,快意人生,這样的人住過的地方,谁又配住进来?” 楚七娘看着竹勉,心中上下翻腾,眼神裡沒有流露半点情绪,隔了一会儿才道:“不管這裡住的人是谁,你现在是楚府的下人,我给你一個机会改口,否则我只能把你送還太太处置了。” 竹勉干瘦的脸上面无表情地道:“竹勉一生,唯有這個口是不会改的。 楚七娘转過了身子,在那富贵宝相花来回转了走了好几遍,才回過头来看着竹勉问道:“现如今市面上,盐糖是什么价,米面行情如何?” 竹勉猛地抬起头来,如同受了闪雷击了一般,原本平静无波的脸上也是一阵抽搐,隔了会儿,方才颤声道:“回小娘子,现如今市面私盐溢价要比往年低了一成,交趾水患,這几日白沙糖价一日比一日高,连带着益州的石蜜也涨了不少。米面从今年开始就一直在涨,如今一斛米从年初的一贯钱,涨到了今天的一贯一百文。” 楚七娘淡淡回道:“朝庭裡一直有议要废止盐茶禁榷,降了一成大约是收到了什么风声,只降一成,看来這禁榷是废不了了。白沙糖价会不会再涨,要看泉州那裡有沒有天竺海船来港,米面涨价是因为朝庭在川陕,广南路增设常平仓,這几处在购粮哄抬了米价,常平仓购完了粮,今年秋天新米上市,粮价便要回落了。” 竹勉双眼不可思议地望着她,喃喃地道:“七,七娘子!” 注:将梭子蟹裡的肉挑出然后跟蛋皮做成的蟹卷 是由. 紧张时放松自己,烦恼时安慰自己,开心时别忘了祝福自己! 重要聲明:小說""所有 节請返回,支持請到各大书店或網店购买閱讀。